偕君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向歆
“仲殷……对不住。”看见他脸上比哭还难看的笑意,谢同君的心脏猛地抽了下。
自张淮生死未明,张偕虽然看起来面色如常,但谢同君却知道他其实一直没放下心来。现在邓姬又出了事,而谢歆应张偕之请求照看张家妇孺,虽然她觉得这件事与谢家没有关系,毕竟腿长在邓姬身上,她若下定决心,怎么都会逃出去的。可现在她生死未卜,此时此刻,除了道歉,谢同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偕一怔,露出一抹苦笑,安慰道:“此事是大嫂自己的决定,她若铁了心想离开,即便伯梁想拦,也是拦不住的。”
谢同君放下心来,随即又有些担心:“那你打算怎么办?”
张偕眉尖若蹙,半晌没吭声。
先不说桓军此时内外交困,他根本脱不开身,就说邓姬已经离家半个多月,谢歆差那么多人都没找着,半点儿音信线索也无,他即便是找,又该从何处找起?
“仲殷。”他的面容虽平静,但眼底却流淌着一股难言的悲切,谢同君心头倏地一痛,使劲儿握住他指尖,低声安慰:“大嫂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平安安的……”说到最后,她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这话说出口,张偕不会信,她自己更不会信。邓姬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即便此时是太平盛世,也难保她不会遭遇什么意外,更何况如今律法崩塌、战乱四起?
没过两天,冯氏与桓如意联姻的消息就敲定下来。虽然如今诸多不便,但桓如意给足了冯氏面子,三书六礼一样不少,婚期就定在一月初。
这期间,张偕再次修书一封给梁姬,谎称张淮夫妇已经到达梁城与他会合,并请求张俭照顾好娘亲与幼弟。
为了桓如意的婚事,桓军上下都十分振奋,张偕等人更是忙的脚不沾地,连好好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就连谢同君,也因为张偕的关系而被冯蘋格外看重,三番几次邀请她和张媗过府相聚。
就在冯蘋出嫁的前一天,谢同君这日正在家中练剑,忽然瞥见门外两道熟悉的粉色身影,连忙收了剑势,静静等着。
来人果然是子苏流苏两个丫头,看见她手上寒光凛凛的剑,流苏想起自己吃过的亏,吓的身子一颤,连话都不敢多说了。
“怎么了?”谢同君开门见山。
“曹掾夫人有礼。”子苏端端正正行了一礼,这才站起身子,笑意盈盈道:“我家姑娘想请夫人过府一聚,不知夫人今日可方便?”
谢同君一怔:“冯姑娘明日便要出阁,今日……”
“夫人不必担心,家中琐事已经备好了。”子苏善解人意的微微一笑,为她让开路。既然冯蘋早已经考虑周全,谢同君自然应了,换了件衣裳便随她们去了。
到了冯家,刚刚转进冯蘋房门,正碰到冯彭迎面走出来。两人偶遇过几次,所以看见谢同君,他见怪不怪,随意的笑着打招呼:“张夫人。”
“冯将军有礼。”谢同君中规中矩的还了一礼,随着两个丫鬟进了屋。
冯彭看她言行举止十分守礼克制,不禁笑着摇摇头,快步离开了。
“姐姐,你可来了!”冯蘋迫不及待的迎出门来,伸手挽住她胳膊。不知道是不是喜事将近的原因,整个人都显得喜意盈盈,白皙的脸庞上泛着丝丝红晕。
“看你要嫁人了,气色都不一样罗!”谢同君笑着打趣她。
面前的女子不过十五六岁,年轻貌美,家世上佳。又自小被家里宠着长大,正是单纯天真的时候,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谢同君跟她结交,虽然是存着私心,但也着实喜欢她的俏皮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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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没有呢,姐姐就会打趣人!”冯蘋不满的嗔她一眼,菱唇微撅,半带羞怯半带期望的看着她:“姐姐有没有见过武王,知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你不是已经偷偷让你哥哥打听清楚了吗?还来问我做什么?”谢同君刮了下她的鼻子,笑嘻嘻的看着她。
“你……”冯蘋脸上一红,低声嘟囔:“可是男子和女子眼中的良人是不一样的嘛!”
谢同君好笑的瞥她一眼,慢悠悠的开口:“那你可以放心了——武王他气质出众、谈吐文雅、容貌俊美。”
“咦?真的?”冯蘋眼珠子一转,狡黠的看着她:“你这么夸武王,不怕曹掾生气吗?”
“我看是你吃醋了吧!”谢同君偷笑。
“我才没有呢!”冯蘋不满的撅嘴,继而迷茫的凝视着远方,低声喃喃:“真希望他如姐姐所说,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唉……”
“怎么了?”听到她最后那句黯然的低叹,谢同君笑意僵在唇角,忽然觉得有几分心酸。
冯蘋转过身子看着她,眼眶已悬了泪:“我这几日听说了一件事,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她咬住嘴唇,可怜兮兮的看着谢同君:“姐姐不要骗我,武王他……是不是……是不是只有三两年的寿命?”
☆、婚礼
谢同君大惊失色,一把捂住冯蘋的口,强笑:“你是听哪些人混说的?可千万别胡说。”
冯蘋被她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她,有些迷惑:“可是……可是大家都这么说呀!”
“大家都可以说,你不能说。”谢同君为她斟上一盌热茶递到她手中,细细凝视着她,低声:“你只能信你的夫君。万事不到头,谁知道以后会如何呢?”
冯蘋身子一颤,紧紧咬住嘴唇。
此事无论真假,她嫁给武王皆已成事实。如果她不小心在武王面前提起这茬,势必惹的武王心中
不悦,而且还会因此对她心存芥蒂。她嫁给武王,就只能依附她的夫君,又怎么能得罪他?冯蘋只是心思单纯,却并不傻,反应过来之后,忙向谢同君道谢:“多谢姐姐提点,是我糊涂了。”
谢同君笑着握了握冯蘋的手,触手冰凉的五指还在微微发颤。谢同君看她失魂落魄,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她虽然对冯蘋有些好感,却不敢对她透露太多,只笑着宽慰了她几句,而后匆匆告辞。
第二天一大早,谢同君还打着呵欠便被张偕唤醒,由着绕梁侍候她梳洗换衣。此时大街上已经爆竹声声,好不热闹。
谢同君将箱箧里面的缣帛拿出交给绕梁,笑意盈盈的握住她的手:“早些去跟杨副将说,相信再过不久我又能喝一次喜酒了。”
“姑娘!”绕梁双颊绯红,紧紧握住手上的卖身契,不好意思的推了她一下,忽然又有些伤感动容:“奴婢要一辈子陪在姑娘身边,哪都不去……”
“净胡说!”谢同君佯怒,点着她的额头:“你这傻丫头,杨副将多好的人,你就不怕他被其他姑娘看了去?”
绕梁脸一红,泫然欲泣的看着她:“姑娘……可我……我舍不得姑娘……”
“大好的日子,哭什么?”谢同君打趣她:“真是个爱哭鬼,不知道杨副将看上你哪里罗……”
“姑娘!”
“逗你呢!我家绕梁模样俊俏、贤惠大方,杨副将能娶到你真是修了三辈子的福气!”谢同君笑着朝她挤眉弄眼,险些把绕梁惹的夺门而出。
这时的婚礼,虽然是从早上准备,却要等到黄昏才会迎接新妇,举行婚礼。谢同君作为冯蘋好友,一大早就被冯家两个小婢接过去,陪在冯蘋身边。
与往日清丽大相庭径,今日冯蘋一身玄色曲裾深衣,妆容浓烈精致,说不出的妩媚娇憨。看到谢同君,她刚想像往日一样迎出门去,却被抢先进来的谢同君轻轻压住肩膀。
瞥见谢同君惊艳的神色,冯蘋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住胸口:“我有点害怕,姐姐当年嫁给曹掾时,有没有害怕?”
谢同君一滞,想起曾经一时兴起披在身上的那件玄端,忽然无端的觉得有些遗憾和心酸。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在乎的时候,怎样都无所谓,可是一旦在乎了,就怎么也放不下。
见她神色黯然,冯蘋奇怪的摇了摇她的胳膊:“怎么了?”
“没什么,你太美了,看得我都失神了……”谢同君笑着抚过她柔顺的长发,拿过梳子为她轻轻梳着:“现在无须担心,还有半个时辰武王就该来迎娶新妇了。”
冯蘋还是有些害怕,握着谢同君的手不说话。两人静静相对而坐,时间过的飞快,不一会儿便听见门外传来众人的应和声和起哄声。
谢同君刚扶着冯蘋站起,外面“吱呀”一声轻响,一脸喜气的冯彭已经推门而入,要背妹妹出去。看见谢同君,他友好而爽朗的一笑,谢同君握了握冯蘋的手,鼓励的朝她微笑。
推门而出,外面已经占了好些人,送亲的有之,迎亲的亦有之。桓如意一身黑色玄端长身而立,一向精致温润的脸庞上带着难得的喜气,对这边翘首以盼。
谢同君从他脸上移开视线,果然瞥见站在右后方的张偕,他静静地立在人堆里头,仍旧是一身低调的灰色直裾,正脉脉凝视着她。
谢同君嫣然而笑,一扫方才郁闷的心绪,提步偷偷绕过人群到他身边去。张偕温热的指尖一把抓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指腹薄薄的茧子刮在她手背上,有些微的刺痛,却叫她无比安心。
谢同君倚在他肩上,悄声道:“你手上的茧子又厚了些。”
张偕应声而笑,微微侧头看她,两人几近咫尺,呼吸交缠,他的声音低醇儒雅:“承蒙夫人不嫌弃,偕十分感动。”
谢同君低声笑:“你怎么知道我不嫌弃?”
张偕看她情绪有异,倒也没点破,狡黠的转了转眼珠子,凑近她低声道:“嫌弃也没用,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人还是认栽吧。”
“行吧……勉强就认栽了。”谢同君左右看一眼,没见有人注意他们,忽然踮起脚尖,飞快的勾住张偕的脖子亲他一下,然后猛地拉开两人距离。
张偕向来生性内敛,她本以为会看见他面红脖子粗的样子,没料他却面色如常,紧紧攥住她手指,笑眯眯的看着她。
满打满算,嫁给张偕至今,也已经两年多了。比起两年前,张偕的变化并不大,除了身上的气质越显沉稳内敛,眸子里的神色却一如既往的温醇柔和。
可即便如此,举手投足之间,他对她也是越发的亲昵信任,谢同君原本还对这个世界存在那么多的不确定和害怕,也渐渐在他的温柔贴心中消弭无踪。
人这一辈子,也许会遇到很多选择。有的会选对,有的会选错,可是她不能因为害怕选错就放弃选择,因为有的人,也许一辈子只会遇见一个。可这一个人,足以让你一退再退,不求回报,不问结果。
“西曹掾与夫人成婚三年,难得还如此鹣鲽情深。”旁边突然插入一道略微阴沉的嗓音。
谢同君立马神思归位,警惕的看着面前的樊虚,嗤笑一声:“不错,难得三年过去,樊将军也是半分没变。”
樊虚面色一沉,袖下双拳颤抖。若非半年前桓云心软,此时此刻,只怕张偕早已经被桓如意厌弃,哪还能如此气定神闲的站在他面前处处阻挠他?总有一天,他要叫张偕夫妇跪在面前摇尾乞怜。
张偕微微一动,阻住樊虚看向谢同君的狠戾目光,微微一笑:“迎亲队伍要走了,樊将军先请。”
“哼!虚情假意!”樊虚冷嗤一声,率先离去。他身后桓云还怔愣站着,尴尬的看向谢同君。
虽然都在军中,可这半年来,桓云意志消沉闭门不出,谢同君素日低调不声不响,两人几乎没打过照面,猛一四目相对,桓云心底一颤,惨白的面颊涨的通红。
“桓将军请。”张偕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
这一刻,桓云突然无比后悔。他后悔没有听从樊虚的话,早些将张偕杀了,又后悔曾经怀疑张偕,对他时用时弃。瞥向一旁与人温言巧笑的桓如意,他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骑马走在路上,谢同君还有些生闷气。每次一看见樊虚,无论她心情多好,总能一朝幻灭,实在气人。
“怎么了?”张偕轻轻摇了下她手指。
“你干什么还对他好声好气的?”虽然深知张偕脾气,谢同君还是忍不住抱怨。
张偕好脾气的笑笑,攥住她的手指轻轻摩挲:“那依夫人之见,我该如何?”
“我……”谢同君一阵语塞,狠狠拧他一把。
他脾气就是这样,谢同君能怎么办呢?即便她是他的妻子,可是她也无法强迫他改掉自己的脾气去迎合她。
“笑,不代表不恨。”张偕突然贴近她耳边,低声喃喃。
谢同君一怔。
他曾经说过,他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要一击致命。张偕他,并没有忘记樊虚曾经三番四次的算计谋害她,只是比起如今不痛不痒的反击,他宁愿把所有的怨气积攒起来,等到真正羽翼丰满的那一天,给樊虚致命一击。
谢同君靠在他怀里,听着周围爆竹的噼啪声,竟然倦意来袭,靠在他胸前睡着了。
武王大婚,气派非凡,送礼之人数不胜数,大堂和庭院皆是闹哄哄一片。张偕坐在席间,身为桓如意近臣,自然频频被人敬酒。在外面喝酒,张偕一向十分克制,更何况此刻时机不对,因此才刚刚喝了几杯,他便借口不胜酒力,佯作神志不清,吩咐身后倒酒的丫鬟去女客席间找谢同君。
男客女客不同席,张偕那边有男子间的应酬,谢同君也因为西曹掾夫人这一身份被众多女子围在中间。虽然从未涉足夫人政交,但谢同君本来就不是一个单纯无知的小姑娘,因此应对起这些女子,倒也还算如鱼得水。
虽然她会,可这并不代表她就喜欢跟人你来我往猜测试探。而且,时机也不对。桓如意作为上位者,肯定不乐意下属勾朋结党,更何况如今他大权未定?
正想着接个什么理由逃开,那边忽然疾步走来一个小婢,小婢朝她行了一礼,急急忙忙道:“夫人,功曹在那边喝醉了,坚持让我来找您呢!”
席间的女子们稍一怔愣,紧接都吃吃笑着,将帕子捂在唇上打趣奉承她。看来张偕早就想到了这一层,谢同君心下稍安,佯作含羞带怯的跟这些夫人告别,随着小婢出去寻张偕。
外面张偕正趴在案几上,眼睛半睁半阖,迷茫的看着她。
“仲殷。”谢同君不管周围诧异的目光,在他身边跪坐在来,握住他的手。
“夫人……”张偕低声嘟囔一声,双手撑着身子坐起,靠在她肩上,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席间的人果然哈哈大笑起来,打趣一阵,凑到陈容身边,开始新一轮灌酒。陈容远远地看了谢同君一眼,突然诡异的朝她一笑,遥遥举杯。
☆、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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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闹到半夜才渐渐停息下来,桓如意早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进了新房,前面自然有人张罗着送宾客回家。
谢同君疲乏极了,和张偕相互依着对方坐在席上没动,忽而前面远远地走过一个人来,面带善意的看向他们:“看来曹掾醉的不轻,夫人要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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