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君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向歆
被这个消息所镇住,谢同君惊诧的看着桓如意。桓缺强硬的把桓如意留在宫里,所做的打算无非两种,一是悄无声息的杀掉,二是监/禁终生。桓如意在宫里呆的时间越长,所面临的危险就越大。她一直以为桓如意这次能成功出来,全赖的是袁珩的功劳,可没想到韩姬还在这里面插了一脚。
“这件事牵扯过多,我便只给夫人讲讲韩姬的事情吧。”桓如意继续道:“韩姬本为左将军郭彤之妻,与郭彤感情甚密,后来桓如意因无意间瞥见韩姬美貌,便将韩姬从郭彤手中强抢过来,还下令将郭彤处死。”
“所以,韩姬恨着桓缺?”看见桓如意淡笑着望向她,谢同君只好开口询问:“韩姬待在桓缺身边,一直都想伺机杀了他?”
“不错。”桓如意点点头,继续问道:“夫人跟韩姬夫人打过交道,可知她是个怎样的人?”
谢同君暗暗汗颜,桓陵想要知道韩姬的情况,直接问她不就得了,何苦还要绕这么大个圈子?不过要让她说韩姬,她对这个女人还真没什么好印象。宴会那日,韩姬向桓缺请求留她住在宫里,当时就吓的她一身冷汗。先不说这对她名声有没有什么影响,或者会不会出什么事,但是如果桓缺真的答应了,那么着对桓军离开长平的计划来说,却是一个非常致命的打击。
韩姬帮桓军,只怕也是害怕自己得不了手,所以想借刀杀人。只是她既然已经跟桓军联盟,却还给她找麻烦,谢同君不禁有些疑惑。
按理来说,她身为张偕之妻,人人都知道他们夫妻感情甚笃,因此桓如意一行人根本不可能丢下她。韩姬既然想要报仇,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故意针对她?
心念翻转之间,谢同君斟酌着开口:“韩姬曾向兴武帝请求,留我在皇宫内暂居。”
桓如意眉头一挑,忽然意味深长的说道:“那日远远一瞥,韩姬虽然容貌略有瑕疵,但与夫人你,却的确有三分相像。”
心里忽然猛地一颤,难怪初见韩姬便觉得她有几分眼熟,如今桓如意一说她才惊觉,韩姬与她的长相,的确是有那么几分相似的。这是巧合吗?韩姬的不幸遭遇,是否与她有关?那日韩姬看她时隐含恨意的目光,原来是因为如此吗?
那么桓如意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些什么?不!他怎么可能知道?难道是……谢同君眉头微蹙,忽然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呼之欲出,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脑海里一团乱麻,谢同君苦苦思索半晌,忽然觉得灵光一闪……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年桃城兵变,她与张偕前去支援桃城,而桓缺曾带人闯入通州,就是那一次,张媗对陈容不小心说漏了嘴。
没想到,当年那一次小小的事件,能让桓陵记了这么久,甚至还因为韩姬的长相再次联想到她身上……只怕日后在桓陵手下做事需得小心再小心,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再次泛起一丝隐忧。
“不会控制感情的人,终究成不了大事。”忽然一道低低的叹息打破了她的沉思。
谢同君遽然抬头,桓如意已经闭上眼睛,靠在车厢上面假寐。
谢同君双腿僵硬发麻,沉默的跪坐在车厢里面,只觉得空气逼仄的吓人。桓陵这看似暗含深意的话语到底在表达什么?她似乎隐隐知道那个答案,却又什么都想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桓陵最后那句话,到底想说明什么呢?
☆、破关
大雨足足下了四五天,因为担心朝廷军派兵追击,桓军这一路皆是狼狈逃窜,直到完全确认身后再无任何追兵,桓陵这才下令让日夜兼程好几日的将士们安营搭帐,整顿歇息。
安顿下来之后,谢同君立刻跟张偕说了冯彭救她一事,张偕听罢,确认她没受半点伤害,便转而若有所思的说:“看来我今日先得去拜访一番冯将军了。”
“那我呢?”谢同君一边收拾衣物一边回过头来看他。
“咳……”张偕尴尬的咳嗽一声:“冯将军单身一人,而如今诸事又尚未整理好,只怕你去他的营帐不太方便。还是等我们日后回到梁州,再去正式拜谢不迟。更何况,这个人情,咱们迟早要还的。”
谢同君想想也有道理,冯彭虽然进退有度,却也是个不拘小节的武将,但两人向来交情不深,又因男女有别,若真是让她看见他营帐散乱,的确不太合适。
“冯将军那日出城时为护着武王右臂受了伤,你看看箱中是否还有伤药,我替他送去。”张偕一边说着,一边穿上挂在帐外的蓑衣。
大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五六天,如今积水已经深及脚踝,张偕刚走到营帐门口,冯彭却恰好从帐内出来,看见他迎面过来,下意识往他身后瞥了一眼,没见到谢同君,心里忽然有几分失望。
“冯将军。”张偕对他的失神佯作不知,面色如常的笑着打招呼:“将军这是要出去么?那偕这是来的不巧了。”
“没事,我只是稍感疲累,打算出去走走散散心。”冯彭笑着让开身子,邀请张偕入内。
“将军有伤在身,应该多多歇息才是。”张偕与他并肩走入帐内,两人相对而坐。冯彭站起身为张偕倒水,张偕笑着压下他肩膀:“将军客气了,咱们自家兄弟,不讲这些虚礼。”
“小伤而已。”冯彭淡淡的笑了笑。
张偕从怀中掏出纱布并两三只小瓷瓶放在冯彭面前,诚挚而感激地看着他,忽然站起身朝他一揖:“虽说大恩不言谢,但偕仍得多谢将军危难时刻援手拙荆,只是她担心将军初整理好,不方便过来,改日我们夫妻定当正式登门致谢。”
“你方才不是还说咱们是自家兄弟么?怎么这会儿这么客气?”冯彭摆了摆手,笑着道:“当时情况危急,换做别人也会搭救张夫人,曹掾不必放在心上。”
张偕微微一笑,不再客气,转而道:“那么,我帮将军包扎一番如何?将军伤在右手,怕是有所不便。”
“那便有劳曹掾了。”冯彭伸出手来,一边随张偕细心地包扎着他的手,一边细细的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张偕此人不过二十出头,平日为人谨慎低调,在武王帐内虽然颇受重用,但却始终不显山不露水,若是粗粗一看,只会觉得此人才智平平罢了。
他与张偕共事将近一年,却始终关系淡淡,不远不近。他从前不知道原因,如今总算是知道了。冯彭将左手放在胸膛上,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强有力的撼动。长平突围之时,谢同君险些被那长箭射中,救她除了举手之劳外,其实那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心跳有几分加快。
“将军可有何处不适吗?”张偕瞥见他的异动,关切的看着他。
“不,没什么。”冯彭有些尴尬,黯然收回跑远的心神,笑着打趣道:“这不,衣裳开了个口子,正烦着呢。”
张偕暧昧的笑着:“将军年轻有为,却也该娶个夫人操持家事了,家中有女人在,心里总是要安稳些。”
“那便承张曹掾吉言了。”冯彭苦笑着点点头,像是叹息又像是在下定决心:“我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定下来了。”
张偕将案几上药瓶等物收拾好,朝他微微一笑:“将军好好休息片刻吧,我瞧着咱们还得赶路,这便不打扰将军了。”
离开冯彭帐外,张偕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牵着马匹在营地里慢慢地散着步,远处天色苍茫,眼看还有一场大雨。他微微闭目,凝神细细思索了一番,仍是按原计划跨上马背,驾马往营帐奔去。
四年的行军生活让谢同君格外惊醒,因此即便张偕已经足够轻手轻脚,谢同君还是立刻清醒过来,迷惑的看着他在箱箧中匆匆寻找着什么。
“怎么了?”
“唔,没事,你先歇着吧。”张偕含糊带过,拿起一个灰绿色包袱便疾步往帐外走去。
谢同君鲜少见他如此着急的时候,刚刚趿上丝履追到帐外,便见陈容与徐贤两人在跟张偕说着什么,三人一同纵马离开。
谢同君虽然有几分疑惑,但张偕做事一向自有章法,因此她稍稍思索一番便放下心来,转而将帐内弄乱的东西一一规制整齐,以免下次拔营的时候手忙脚乱。
张偕这一去,直到第二日黄昏才回来,他出门时穿的衣裳已经全部湿透,污泥与雨水混在一起,看起来狼狈不堪。简略的跟谢同君说了说事情经过,谢同君生气之余,却又深知此事做起来有多么惊险与不易,张偕瞒她,虽然可恶,但也是为了顾全大局,他这个脾气,只能慢慢去改,因此谢同君虽然心里有气,但看他疲乏至极的样子,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等到哪日秋后算账。
没过两日,晨起之时,营帐外忽然响起阵阵嘈杂之声,谢同君还没来得及出门,外面便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夫人,殿下下令即刻拔营,请夫人速速前去主营与曹掾会合。”
“我知道了,即刻就来。”谢同君匆匆回房将这几日刻意省下的糗粮和水囊带上,又拿上张偕的大氅,这才驾马飞快的往火光处赶去。
她到时,桓陵正笑着和陈容几人说话,看他满面春风,朗声笑道:“倒是孤得诸卿,实乃三生之幸也。”
谢同君正四处寻找张偕的身影,听到这句话,好奇的往声音源头处看去,正好与桓陵含笑掠过的双眸对个正着。
“张夫人说呢?”
谢同君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着开口:“自古明君用能臣,能臣侍明君,殿下与诸位大人又何须互相谦虚呢?”
“那依夫人之见,在座诸位,又是何人最为贤能呢?”谢同君话音刚落,樊虚便满脸笑意的接了话。
此话一出,众人皆面色微变,隐晦而暗含焦虑的看向此刻独自一人驾马站在众人之外的女子。
谢同君面色不变,淡淡笑看着他,好似不知道他话中深意:“若论行军打仗排兵布阵,樊将军当属当世翘楚,若论贤,殿下知人善任乃君王必备之德,再论能,在座诸位大人,能得殿下青眼者,自然皆非常人可比。”
樊虚本是面带笑意,听到这话却是冷哼一声:“夫人可真是舌灿莲花!”他问这个问题,无论谢同君说谁,都会得罪其他人,甚至是那个被她夸赞吹捧的人,心里也未必会领她的情。可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将他恨的要死的女人竟然独独将他摘出来大肆夸耀一番。
谢同君只淡淡一笑,不予作答。
如她所说,樊虚虽然擅长打仗,但他只能做将军,而非政客。虽然他对兵法韬论颇有研究,但在为人处世方面,却实在不够圆滑。谢同君觉得,这跟他早年的经历密不可分。
倒是桓陵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俩微微一笑,语气略带调侃:“我原以为夫人会选仲殷的。”
“在我心中,自然谁都比不过他。”谢同君大方的笑起来,她嘴角微微挑起,眉目舒朗,颇有种英气勃发的感觉,但又带着几分女子的娇俏。
“殿下,时辰不早,该启程了。”沉默多时的杨禅适时开口。
众人神色一肃,陈容环顾四周,朗声问道:“副官何在?”
“回东曹掾,除后勤军还需稍作整理,其他诸将皆已整装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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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领百人留在此地负责后勤事宜,其余人即刻出发。”桓陵率先打马越众而出,后面的将士们也肃然警惕起来,一行军队如同一条长长的黑线,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桓缺既然有心置桓陵于死地,自然不可能只在长平下功夫死守城门,其他各个关卡,只怕也早已经在桓军朝圣之前吩咐下去,否则,他又怎么放任桓军跑远而不派遣追兵呢?
而此时,长平所发生的诸多变故在这短短几日之内根本无法传到人尽皆知的地步,非但如此,这两日变故横生,只怕桓缺还会千方百计将这些消息隐瞒起来,因此张偕等人便将计就计,拿出陈寻的绶印唬住长侯关郡守,道桓军一行转道往北,嬴县军力不敌,遣他率军前往支援,如此一来,长侯关虽为易守难攻之地,但郡守及诸将不在,长侯关兵力不足,而桓军又退无可退,战意大涨,不到一个时辰便攻克长侯关,一路往梁州撤去。
天色将暗,桓如意恋恋不舍的回头看着暮色下蔼蔼城墙,遗憾的长叹一口气:“下次再入此关,不知是否还能如此次一般势如破竹?”
☆、问计
“殿下,捷报——”天还未亮,一道高亢兴奋的声音便从门外传了进来,只听一阵窸窣声响起,漆黑的房间亮起两豆微弱的火光,一人披着长袍步履平稳的从内室出来。
桓陵手执一盏青鹤莲足灯,略带急促的打开房门,呼吸微乱:“你说——捷报?”
为了等到这个消息,这两日他一直坚持宿在书房,更是吩咐下去一有消息不论时辰即刻上报,此刻乍然从睡梦中惊醒,忽然有种身在云端的飘忽之感。
“阜陵郡大捷!”报讯的士兵不敢直视武王的目光,但声音却变得无比坚定。
“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桓陵总算回过神来,看了看仍旧一片漆黑的天色,忽而问道:“此刻是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已经是寅时了。”
“你先下去吧。”桓陵平复了下心情,补充道:“阜陵郡能打下来实属不易,诸将实在辛苦,这次你们人人有功,我会一一论功行赏,去歇着吧。”
“诺,多谢殿下。”传讯兵经过几天几夜的长途跋涉,此刻本已经筋疲力尽,但一听到武王熨帖人心的褒奖,仿佛所有的疲劳都已经消失殆尽,甚至忘记了要将战局诸事一一上报便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武王的书房。
桓陵此刻沉浸在阜陵郡大捷的喜悦之中,早已经没有了丝毫困意,他慢慢回到书房,屏退了想要前来侍候的奴婢,闭上眼睛靠在宽大的榻席上假寐片刻,忽然慢慢吐出一口浊气,提笔在雪白的绢帛上写下一个苍遒有力的“静”字。
此时距离桓军从长平归来已过了四个多月,自桓陵率军冲出长侯关城门的那一日起,属于朝廷军和桓军之间的战鼓就已经擂响。
长侯关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贯穿南北之要道,更是进军长平必经之路,此次能够冲破这一关卡,若非桓缺本身破绽太多,而又得袁珩等人相助,只怕他们这些人插翅难逃。
那时他本有心一举将长侯关纳入囊中,奈何人力粮草不济,若强行留在此地,到时朝廷军缓过神来,调遣军队从北强攻,而西南又有长风、阜陵两郡抵北相望,即便长侯再难攻,但若遭遇围城之势,他们便不只是战死,而是饿死在城中了。
第二日一大早,刚过卯时,武王府前厅门口就已经聚满了双手笼在袖中的谋士们,昨晚报讯的士兵此刻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局促不安的紧盯着院门口,生怕待会儿武王会惩罚他昨夜的失礼和不敬。
不过片刻,院外便响起一阵平缓的脚步声,众人一收懒散之态,纷纷朝声源处翘首望去。初冬的风轻轻拂过廊角,桓陵身着一身玄色直裾深衣,他高冠博带,广袖轻扬,脸庞上挂着一抹平宁的笑意。
“殿下……”
“进来说吧。”桓陵打断了士兵接下来的话,率先往厅内走去,为避免过多的寒暄客套,他朝众人挥了挥袖子才落下座来,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急迫:“战况到底如何?”
阜陵之战,几乎投入了桓军一半兵力,这场战役胶到现在,即便阜陵再怎么重要,如果还打不下来,也绝不能再拖下去了,桓军跟朝廷军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如果硬拼,只怕会元气大伤。
“回禀殿下,这次为了打下阜陵,咱们的十万人马如今只剩下六万不到,刚开始时,明明是我方占尽优势,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朝廷军那边忽然多出了几十个怪物……”说到这里,那士兵咽了口口水,紧张的抹了把脸,颤声道:“那些人形怪物足足身高两米有余,他们踏于辎车之上,手执几十上百斤的大铁锤,一锤扫过来,能打下咱们三四个人,个个鲜血横流,脑浆迸裂,当场毙命……后来,大将军看出那些怪物下身不稳,也想出了一些法子克制,但那些怪物皮糙肉厚,竟像是怎么都打不死似的,就这样一直胶着,直到那日我们粮草将断,将军正打算派人传书回来,一支人数众多的商队忽然带来大批粮草药材,还给我们送来了克敌之法。因为攻克了那些怪人,尔后两位将军又屡出奇策,这才把阜陵一举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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