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君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向歆
冯夫人不嫌辛苦的陪着他们两个年轻人逛街,谢同君已经对她的来意有了几分猜测,此刻正好走到一处茶楼门外,她便顺势停下来朝冯夫人笑了笑:“逛了这许久,夫人也累了吧?这家茶楼的茶煮的极好,夫人可有兴趣进去品尝一番?”
“哦?”冯夫人见谢同君如此善解人意,不禁有些高兴起来,当下便答应了她的提议:“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
三人进了雅间,挥退了前来侍候的下人,冯夫人一边打量着房间里雅致的布局,一边连连点头赞叹:“张夫人真是好眼光,这般清雅的好地方,我从前路过数次,竟都是生生错过了。”
“夫人若是喜欢此地,日后闲暇之时,倒也可以经常来此坐坐。”谢同君笑着提起小炉上已经沸腾的砂壶,为冯夫人斟了半盏:“夫人尝尝是否合胃口?”
冯夫人从善如流的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啜了一小口,赞叹道:“这茶闻起来香味平平,入口却茶香四溢,确实不错。”她说着忽然悠悠的叹了口气:“只是这样的好地方,我却难得有时间来此,一想起家里的那些糟心事情,哪里还有心思品茶?”
“夫人虽然忙于庶务,可也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啊!”张媗关切的瞧着冯夫人,见她情绪低落,便故作轻松的开口:“有多少人想过的这般忙碌,却没有夫人的好命呢!”
“好孩子,你还小,哪里懂为人父母的苦恼?”冯夫人慈爱的抓住张媗的手,轻轻地叹气:“别人都羡慕我的好命,可我却羡慕你们这样年轻单纯的小姑娘呢!只是我那儿子一把年纪还不娶妻,女儿却因为殿下的事情耍小性子,可真是叫人头疼。”
张媗没想到冯夫人会说这么私人的话题,一时间有些诧异,更何况她是未出阁的女子,实在不好接这些话,便佯作不懂,只笑着却不开口说话。
“冯将军年轻有为,夫人还怕将来娶不到媳妇么?”谢同君打趣着开口:“只怕是将军要求太高,平常的女子入不了他的眼呢!”
“那是那傻小子没见过好姑娘,若是他瞧见你们家三姑娘,只怕那傲气也得平一平。”冯夫人一边说一遍暗暗打量着张媗的脸色,见她只是一门心思喝茶,顿时有些淡淡的失望,将目光移向谢同君。
谢同君听见这话,却也只是云淡风轻的转移了话题:“夫君可宝贝着这丫头呢,我都要吃她的醋了!”
“二嫂就知道打趣我,我还吃你的醋呢!从前二哥最疼我的,自从你进了门,二哥便眼里心里只有你了!”
冯夫人见这姑嫂二人面色如常的笑闹着,谢同君更是三番两次避重就轻,忽然觉得这样的试探令她有些头痛,于是便开门见山的开口:“不瞒张夫人说,其实我今日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便是我那小女蘋儿……我知道夫人与她交好,定是知道她过于单纯娇憨,如今殿下要娶新夫人,那刘氏一族底蕴深厚,只怕新夫人也是个傲气的。只是心性家世,总有一样得为蘋儿撑一撑才是。所以只好厚着脸皮求一求夫人,能否帮一帮我那可怜的女儿。”
“冯夫人严重了。”听到冯夫人连“求”字都用出来了,谢同君顿时有些同情她,便不再跟她打马虎眼,而是认真的开口道:“夫人若日后有何难事,我与夫君力所能及之处,定不会袖手旁观。”看到冯夫人倏然发亮的眼睛,她忽然感到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但是却又不得不说:“只不过,先祖曾有训示,张氏一族不涉朋党,不站阵营。夫人,今后殿下一统天下,立后立嗣一事我夫妻二人帮不了忙,但若夫人遇上其他难处,我二人定竭力相助。”
她说的这番话,是与张偕商议之后所能做出的最大的承诺。张氏一族不涉朋党,不站阵营,不只是因为张家先祖的训诫,也因为张家不止他们夫妇二人,朝堂上的每一次重大决定,跟家族都息息相关,他们不只属于张家,对家族也有无法逃避的责任。
冯夫人听到这里,虽然能感受到谢同君话里的诚意,却仍旧感到有些失望,她想要的,就是张氏一族能够在日后扶冯蘋和冯家一把,可如今谢同君如此坦率地表明了立场,她也实在不能奢求太过了。
也罢……也罢!冯夫人失望的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她便敛住了眼底的异色,朝着谢同君感激的笑起来:“那便多谢张曹掾与夫人的这番心意了。”
辞别了冯夫人,两人也没了再逛下去的心思,便请了茶馆的小厮前去张府通知马车来接。
张媗遗憾的叹了口气:“刚刚冯夫人看起来好像很是失望呢!冯姑娘真是可怜,虽然嫁给了武王殿下,却也要承受普通女子所不必承担的责任和纷争。”
其实对于冯蘋的事,谢同君也感到有些难过,但既然身处在这个时代当中,就没有人是可以完全脱离各种烦恼的,虽然冯蘋是很可怜,但她也无法帮她摆脱现在的困境,只能在她需要什么帮助的时候,替她出几分力,想一想办法。
作为大家族女子,嫁入皇室,本就要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东西,只希望桓陵能够看在当年冯崇倾尽全力帮他稳健政权的份上,能够多多善待冯蘋几分。也希望冯蘋能够学的聪明一些,就算不能在各处角逐中游刃有余,至少也要能够保护自己才是。
☆、小年
因为今日是小年,因此天才刚刚亮,街道上就已经隐隐约约可听见爆竹声劈啪作响,清寒的冷风里面,倒也多了几分年味儿。
张府里,众人早早便起了床,徐贤、张绣等张氏兄弟也凑到张家,男人们都坐在厅堂里天南海北的聊天,女子们则在厨房准备拜祭灶王爷用的祭品。黄羊、麦芽糖、枣栗、酒等等都是提前备好的,但还要替灶王爷准备好一些下酒的小菜。
据柳枝说,酒是为了让灶王爷喝的晕晕乎乎,忘乎所以,而麦芽糖则是做的越甜越粘越好,这样灶王爷吃了,就不好意思再说他们家坏话,就算他想说,可嘴巴也被麦芽糖粘住了。
谢同君虽然不迷信,但是却觉得这风俗淳朴而可爱,而且因为节日氛围如此浓厚,即使一大早便起床忙里忙外,也觉得格外高兴。
等里里外外都忙完了,女子们也到厅堂去凑热闹,都是自家人,也不必刻意去避讳什么,粥点小菜往案几上一摆,整个厅堂顿时饭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谢同君与张偕并排坐在一张小案上,她刚落座,张偕便一把握住她左手,小声道:“怎么也不知道在灶边取取暖,可真凉。”
“是为了让你帮我捂着。”谢同君璨然一笑,伸出小指勾了勾他的手心。张偕便一把握住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交握的双手掩在宽大的袖笼之下,静静体会着独属于爱人间的静谧和温情。
吃罢早饭,撤下了餐具和小案,众人又围坐在一块儿聊了会儿天,一向最是闲不住的徐贤便嚷嚷道:“干坐在这里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来玩儿投壶吧!”
“叔由这提议极好,只是若要玩投壶,当然得有个好彩头才是,你们看,取个什么彩头好呢?”张氏兄弟中,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年立刻兴致勃勃的答应了这个提议。
“要彩头还不简单吗?”徐贤高高的挑起眉头,脸上浮现出一抹邪邪的笑意:“不知诸位可尝过曹掾夫人做的饺子,那味道可真叫一绝!今日虽非吃饺子的最佳时机,可小年好歹也占了个“年”字不是?我们便以此作为彩头好了!”
“极好极好,那么头名便得三十只饺子,第二名二十只,第三名十只,余下的人便只有看的份儿,没有吃的份儿,岂不是很有意思吗?”那少年张彦抚掌而笑。
“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张媗立刻跳出来反对:“你们皆是上过战场的英武男儿,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比的过你们?”
“那你想怎么样?”张彦一怔,好笑的看向张媗。
“我一支中了,抵你们五支才公平!”张媗急急地伸出五根手指,佯装威胁的看向众人:“若是你们不同意,那我便要我二嫂只做给我一人吃。”
“你这不是耍赖吗?”徐贤不服气的瞪着她:“你二嫂跟你这等只会耍赖的小丫头可不一样!”
“小丫头片子?我分明比你大!”张媗不甘示弱,拖住谢同君的胳膊晃来晃去:“二嫂,你说你是帮他们还是帮我?”
“偕也觉得这提议不好。”正在这时,嘴角边一直挂着淡淡笑意的张偕也开口了。
“这提议哪里不好?”张绣一怔,迷惑的看向张偕,似乎没料到他也会掺和进来。
“为何非得只拿我夫人做的饺子为彩头呢?若是真要玩,咱们就分成两队,输的那一队给赢的那一队包饺子才公平。”
“好好好!当然好!”张偕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张彦和徐贤的支持,张彦更是大声嚷嚷道:“那我要站在跟嫂夫人对立的那一队,想吃饺子的都站我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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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贤与张彦兴奋的心情很快就感染了每一个人,众人平日里都忙着打仗带兵,哪像今日这般放松?因此很快就放下了拘谨的心情,纷纷到张彦身边站定了。
就连方才还兴冲冲拉着谢同君袖子的张媗,也很没出息的挤到了张彦旁边,不怀好意的朝谢同君挤眉弄眼。
好在谢同君并非孤军奋战,张偕正站在她身旁,有些无奈的笑着:“你们岂非在以多欺少?”
“没办法,谁叫弟妹有那么一手好厨艺呢!今日便辛苦弟妹了!”一个三十上下的族兄憨憨的笑着,朝夫妻二人举手一揖。
“你们可休要得意太早了,我当初在黉学读书时,可是出了名的例无虚发。”张偕不以为意的挑眉微笑。
“哟,你们瞧瞧,族兄这分明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呢!我们这么多人,可不能就这么输了,否则不得被他嘲笑一辈子吗?”张彦立刻跟着起哄:“咱们七个人,谁若是拖了大家伙儿的后腿,待会儿等吃饺子的时候,咱们便尽管去抢他的!”
“你这臭小子,这不是针对我吗?”张媗故作不悦的瞪他一眼,高高的翘起嘴角:“若想我不拖你们后腿,你们得好好的哄着我才是,否则我便偏偏不投中!”
“我们可不要你这丫头瞎掺和,你就是故意拖后腿,我们也能赢!”徐贤不以为然朝张媗龇牙咧嘴的做着鬼脸,气的张媗提脚便可劲儿往他身上踹。
玩玩闹闹一番,意见好容易达成了一致,准备好了投壶和箭支,众人才玩了一轮,外面便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看你们玩的这般高兴,我这是来的不巧了?”
“原来是东曹掾,所谓来者是客,我们还敢把你赶出去不成吗?”徐贤上上下下打量陈容一番,打趣道:“我看你春风满面,莫非是撞桃花了不成?”
“叔由说笑了。”陈容悠悠的叹了口气:“桃花劫我可消受不起,只是见到你们一番好兴致要被搅扰了,便着实有些惋惜。”
“你笑的这般得意又阴险,哪有半分可惜之意,还是说说来意吧!莫非是大军将要抵达城门了不成?”徐贤的眉头高高挑起。
“要说阴险,仲殷与你,堪当魁首才是。”陈容不再耽搁时间,笑着道:“你们还是快些回家更换朝服准备出门相迎吧。”
众人听到这消息,高兴激动之余,又不由得觉得有些扫兴,张彦更是拍着张偕的肩膀道:“看来老天都想让你晚点向我们求饶呢!也罢也罢!我们便先放你一马,晚间再来拜会。”
众人都意犹未尽的散了,各自急急忙忙赶回家更换朝服,前往城门口迎接冯彭大军归来。
徐贤见众人散尽,笑意盈盈的移步到谢同君身旁,狡黠的笑道:“许久不尝你手艺,今晚可莫要藏私才是。”
“你的意思是说,我做什么你都吃罗?”谢同君盈盈一笑。
“唉,凭你我的交情,即便你要我咽下穿肠毒/药又何妨?只是你素来善良又大方,定不会如此亏待多年的老友吧?”
“我素来善良又大方,对你却是个例外。”谢同君轻轻拍了拍徐贤的肩膀:“初来乍到,晚去显眼,早些走吧!”
这次阜陵之战,梁州的三大台柱都去了,除了冯彭之外,素有“战神”之称的樊虚,刚刚投靠桓军不久的张淮也都随大军出征。张淮首胜便立功,素有惜才之心的桓陵定会借此机会大加封赏,一为笼络人才,二为煞一煞樊虚的威风。
张偕一边套上繁复的朝服,一边若有所思的凝眉不语,谢同君见他连穿衣服都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得打趣道:“别人都说少年老成,最不可爱,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可不就是个老古董吗?”
“夫人此言差矣。”张偕系好腰上束带,眉目舒朗,温温笑道:“昨晚我还瞧见夫人就着月光看着我发呆!可见我如今尚还是夫人眼里眉目俊朗的青年才俊才是呢!”
“好你个张偕,原来你昨夜装睡!”
“非也非也,倒是夫人目光炽热,令我在睡梦里也难以忽略你如有实质的拳拳爱慕之意啊!”
谢同君知道刚刚反驳错了地方,瞬间有些词穷,气急败坏道:“自恋鬼!我还道你是个读书人呢!知不知羞?”
“夫人又错了!”张偕忽然一把拉住她胳膊将她搂进怀里,一边低声调笑道:“夫人明明知道,我对自己的爱慕之意,哪及的上对夫人的万分之一呢?”
“好了,走吧!”谢同君一掌抵住他探过来的温热气息,拿过一旁新做的大氅替他披上,顺势将他推出门外:“你还是快些去城门候着吧,至于我这苦命人,只好在家里替你收拾烂摊子了。”
“夫人辛苦。”张偕立刻俯身一揖,玄色直裾在冬日的阳光下泛出丝丝绮丽的细光,唇角的笑意一如往常的淡雅温柔。
张偕刚刚出门,在一旁偷窥多时的张媗便痴痴笑着从墙角根儿慢悠悠走出来,满脸揶揄的开口:“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是呀是呀,改日该给咱们三姑娘相看个好人家了。”谢同君面不改色心不跳:“如此一来,也免得你整日里偷听别人家私房话呢!”
“二嫂就知道取笑我。”张媗媚眼横生的瞥了谢同君一眼,姑嫂两人笑闹着说着话,一路慢慢往厨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猜一猜,张偕留下的烂摊子是啥
☆、疾终
固若金汤的城门前,一片乌压压的人头翘首以盼,平日里热闹的大街此刻安静异常,生怕讲话声掩住了远处传来的阵阵蹄音。就在众人紧张难耐之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彻城门内外:“大军凯旋!”
众人精神一震,安静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只见洞开的城门外,三匹高头大马率领大军气势凛然的往城内走来,还未行至桓陵面前,一身铠甲的冯彭与张淮就已经下马,朝着桓陵单膝跪拜:“参见殿下,臣等幸不辱命。”
“二位爱卿辛苦了,免礼平身。”桓陵亲自扶起二人,正欲跟二人寒暄几句,早已静待片刻的樊虚忽然在此时下马揖手为礼:“殿下,久见了。”
“瞧我,竟然忘记了樊将军!”桓陵丝毫没有被打断的尴尬,笑着拍了拍冯彭的肩头:”此役大胜,三位皆是大大的功臣,孤已经在武王府设下宴席,正待为三位将军接风洗尘。”
“分内之事,不敢居功,殿下先请。”冯彭侧身相让。
阜陵一役胶着已久,如今见到气势凛然的大军归来,虽然早已知道胜利的消息,但君臣上下仍是感到高兴非常,一时间,众人皆抛去平日里各种拘谨提防,朝堂气氛一派和乐融融。
宴会酒过半酣,桓陵遣心腹呈上早已准备好的绢帛,淡淡的笑道:“今日大军凯旋,又恰逢小年,实在是该好好庆贺一番。这次冯将军三人立了大功,孤该好好的赏赐一番。”
“赏赐倒在其次,只是殿下若能放我一天假让我睡他个天昏地暗,那便再好不过了。”张淮朗声而笑。
“自然自然,这是自然。”桓陵亦是开怀大笑:“那孤便放你三日假,另封你为勇毅大将军,下率五万兵马,掌天虎、追风两营令,另赐良宅一座,仆妇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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