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君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向歆
龚珑达成所愿,回府后收拾一番便吩咐下人准备马车,因为上午拜访别人多少显得唐突,因此便焦急的等在府中,嫌时间过的太慢,他又到庭院里打了一套拳,回房慢慢练了一遍字,繁杂的心绪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到了下午,龚珑不等下人前来相请便自行走到后院马棚,催促着马车赶快往刘府赶去。
龚珑刘到家别院的时候,张偕正被谢同君团了一团雪扔到头上,还没来的及躲开,正与从院门外进来的龚珑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瞬,张偕这才扑掉了身上的碎雪,礼貌的问道:“请问先生找谁?”
“找你。”龚珑一见此景,便知道面前的人的确是张偕无疑。他曾听说张偕畏妻如虎,又遣人私下里打听了一番,如今一见,果然与传闻中一般无二。
“既然如此,书房中再叙话吧。”张偕淡淡一笑,侧身相请,由他引导着两人一同往书房而去。到了书房,张偕待下人为两人煮好茶水后便屏退左右,浅笑着问道:“先生步履匆匆而来,不知有何要事?”
“不瞒你说,我是为你讲一门举世无双的好亲事而来。”龚珑一口饮尽了杯中茶水,轻咳一声故意放慢了声音,故作神秘的开口:“安定王瞧中了你,想要你做他的东床快婿。”
“哦?”张偕饶有兴趣的一抬眉毛,配合着龚珑的动作慢慢扬起声音,似笑非笑的问道:“那么我是该高兴?还是该烦恼?”
“这等好事,还需要考虑吗?”龚珑死死盯着张偕的表情,牙关不自觉的咬紧,吞吐着气息慢慢开口:“像刘家这样的好亲事,难道张曹掾还想要拒绝吗?”
“这嘛……”张偕慢慢抬头看了龚珑一眼,意味深长的开口道:“不瞒先生说,张偕已经有了妻子,正所谓糟糠之妻不可弃,像刘家这样的家世,若是与刘家结亲,那我夫人可该如何是好?”
“这么说张曹掾是拒绝了?这样的好亲事拒绝了不会后悔?”听了张偕的话,龚珑暗暗的松了口气,却又别有居心的问道:“还是说张曹掾是想让刘家女为妾么?”
“刘家身份高贵,张偕怎敢有如此念头?”
“唉,看来张曹掾是与此门亲事无缘了。”龚珑慢慢的叹了口气,接着开口道:“我此次来,不过是受安定王之托问问意思,如今你既然拒绝,那么我也该回刘府复命了。”
“龚先生稍等,此事何必急于一时?”
“那张曹掾是什么意思?”龚珑又忽然有些吃不准张偕的意思了,心里不禁有些打鼓,出言试探道:“莫非你想尽享齐人之福?”
龚珑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房门被人大力踢开,徐贤一阵风似的从门外冲了进来,大声斥责道:“张偕!枉费谢家如此看重你,没想到你竟是如此背信弃义之徒!”
“我……”
“你休想开口狡辩!”徐贤猛地拎起张偕的衣领,冷笑着开口:“当初你求娶谢姬之时,谢家嫌弃你身份卑微,若非我看见同学的面子上请家父为你担保,你怎么可能攀上谢家?如今你富贵了,便想违背当初的誓言抛弃谢姬,你让我徐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叔由你误会了……我并非……”
“呸!少用你那模棱两可的一套忽悠我,方才你二人对话我早已尽收耳中,难道还会听错不成?算我徐贤看错你,只是你若想娶了刘家女,我徐贤今日便同你恩断义绝!”徐贤说完,忽然猛地挥拳打向张偕,大声骂道:“你今日背信弃义,不仅丢了读书人的脸,我徐贤也不屑再同你这种人相交!过去种种,便当我徐贤瞎了眼!”
他说完这话,便不再看两人一眼,冷冷觑一眼被他一拳打的倒退好几步的张偕,跨步便往门外冲去,张偕见状,立刻跟出门去,两人一跑一追,龚珑也跟在两人身后,不一会儿三人便到了马厩,徐贤上马便走,张偕上前阻拦,徐贤冷冷道:“滚开!我徐贤便在今时此地同你拆伙,联姻一事,各凭本事!”说罢,他猛地勒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驾马便往府外而去了。
龚珑尴尬的轻咳一声,慢慢开口:“听徐先生一言,只怕求娶刘大姑娘一事有违道义,如此,我也不再勉强你,这便回去回禀主公了。”
“哈,这不正合你的意吗?”张偕揉着已经微微肿起的右颊,苦笑着开口:“你今日来,真是为替我说亲而来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龚珑面色巨变,犀利的目光瞪住张偕。
“你忘了么?我让苏兼给你带过话的。”张偕率先转身往前走:“虽然我不知道刘家如何看中我,但我知道,你一定不希望我与刘家联姻。”
“你……”龚珑诧异的看向张偕,倒也不再隐瞒什么,而是坦然的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很简单,无论刘家基于什么理由想要与我张偕结亲,最着急的那个人,一定是想要挡路的那个人。我不知道促成刘家想要与我结亲这想法的人有没有你,但我知道,你很明白我不可能与刘家结亲,所以想借此事挑拨桓军与刘家的关系。”张偕一边慢慢的往前走,一边继续说道:“你今日匆匆而来,分明心绪不定,因为你跟我说话以后,忽然拿不准我的主意了。”
“你方才在试探我?!”龚珑又气又急,瞪大眼瞧着张偕,愤怒的质问道:“你莫非将我当猴子耍不成?”
“非也。”张偕停下脚步,与龚珑相对而立,长长的叹气道:“与其说我在试探你,不如说,我是想要跟你谈一笔交易。”
“呵!交易……你与我之间有何交易可谈?”龚珑冷觑着张偕,低声开口问道:“莫非你认为桓军与朝廷军可以和解不成?”
“桓军和朝廷军至死方休,但桓军与你却并非如此。”张偕不再拐弯抹角,直言不讳的开口:“桓缺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比我清楚。即使如此,你还是愿意如此忠心耿耿的为他卖命吗?你不怕他哪一日达成所愿之后卸磨杀驴吗?”
“你在挑拨离间吗?”龚珑冷嗤道:“桓缺是什么样的人?阴晴不定?心狠手辣?残虐无情?那又如何?难道我与桓军合作,桓陵事成之后便不会卸磨杀驴?”
听罢龚珑的话,张偕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看来龚珑并非是一个完全不可攻克之人,他虽是桓缺的人,但却有着极大的个人私心,并且这私心简直不屑掩饰。如此一来,他们是否真的有合作的可能呢?
想到此处,张偕不禁开口问道:“如果我向你保证,若是你此次相助桓军,殿下绝不会卸磨杀驴,你以为如何?或者你有其他的**,我张偕必定尽力满足。”
“我要的不是这个。”龚珑转过身来,犀利双眸直视张偕,薄唇微启,一字一句道:“第一、我要你帮我除掉陈容,第二、我要你在桓陵登上帝位之后替我保住下阴之地。”
“你未免狮子大开口了。”张偕表情微妙,轻轻摇头:“前一个条件我尚可以达成,后一个条件,我没有左右殿下意愿的能力,更何况,我以为你该不是一个如此天真的人。”
“我要你杀陈容,你不疑惑,也不犹豫,我是该夸你心狠手辣,还是该骂你冷血无情?”
☆、合谋
“心狠手辣如何?冷血无情如何?为殿下的天下霸业牺牲,是陈容的使命,也是他的荣幸。”张偕不以为然的开口。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龚珑暗暗心惊的同时,反而不敢轻易应下与面前这人的交易,只是到底还有几分不甘心,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世人说你畏妻如虎才不敢纳妾,如今看来,只怕你妻子也不过是沦为你的利用工具而已。我本以为你对你妻子应有几分真心,可闻名不如见面,你根本就是个无心无情的人!”
“你猜错了。”张偕摇摇头,嘴角边浮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我行事虽然不择手段,但是我夫人,是超越一切的存在。”
“如此说来,你倒还存有几分真心了?”龚珑看他神色不似作伪,方才的防备之心才去了两分,只是仍不放心的开口:“你自己也承认你行事不择手段,要我如何信你的承诺?如果我今日帮了你,明日你却反悔暗害我,到时我又该如何?”
听到这话,张偕不禁轻笑出声:“龚先生敢在兴武帝手下做事,想必是个敢于以命相搏的赌徒。那么我张偕与兴武帝相比,谁人对你的威胁更大?更何况我只想借兵攻打兴武帝,又非长久居于下阴,即便想要暗害与你,却也有心无力。更何况,你在下阴/部署多年,想必实力相当可观,待下阴尽入你手,桓军与兴武帝对战之时,还不够时间让你继续养精蓄锐,集兵屯粮吗?”
“哼!”龚珑冷哼一声,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嘛……”张偕转身慢慢往前走,目光放到层层叠叠的飞檐廊角之后,平日里温柔和善的声音此刻也在阴沉的天气下衬出几分低低的森气:“如果我所猜不错,刘典应当是一个相当自傲且沉迷权势之人,他如今的拿捏做作,一是因为好面子,二是想要占据主动地位,其实对于桓军的联姻请求,他心里定是非常乐见其成。”
“你的确善于观察人心。”龚珑叹气:“老实说,跟你的交易,总让我有种与虎谋皮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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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我若是虎,怎么可能被陈容打压数年?”一直淡笑着的张偕忽然阴下脸来,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以为我如此爽快的答应你是因为什么?陈容他,毕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原来你跟我心思想通。”龚珑似嘲非嘲的笑了笑:“我还真的以为你是一个多么忠诚的人。”
“忠诚,这个词放到乱世不觉得可笑么?”张偕扬扬眉角:“就拿龚先生你来说,你在下阴多年,对兴武帝的衷心还剩几分?你想要坏了桓军的事情,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兴武帝的命令吗?”
“有些话,你不必说的过于清楚。”龚珑眉头一皱,有些不悦的开口道:“你不怕得罪了我,影响咱们之间的交易吗?”
张偕微微一笑:“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对兴武帝的衷心剩下几分,兴武帝对你的信任就剩下几分,不……也许更少,兴武帝本就是一个多疑寡情之人。”
龚珑面色一变,袖下双拳随即紧紧握起。张偕说的没错,他也早就想到这一层,只是如今他在下阴得到的一切,都是苦心经营谋划的结果,如果不是因为如今尚无完全把握拿住下阴,他何须还要继续听从桓缺的命令?
“你如今暗地里受制于兴武帝,明面上还要屈居刘典之下,不过是因为你尚无完全把握拿下下阴,郴州项氏一族与刘家乃是姻亲,你是怕贸然出手反而被刘家和项家所制,多年筹谋毁于一旦。”张偕见他面露异色,继续游说道:“如今我助你制住刘典,明面上还是他为安定王,暗地里却由你来当家做主,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再过两年刘家一定会完全归于你手。”
“那项家呢?”龚珑眉头微微蹙起,不甚赞同赞同张偕的观点。
“项家帮刘家,无非是因为项家女儿是刘家宗妇,说到底不过强强联合的姻亲而已。只要你破了此局,何须害怕项家?”
“你想让项家女死在下阴?”龚珑惊疑不定:“可是她长居内宅,我要杀她谈何容易?更何况若是引得项家追究又该如何?”
“龚先生。”张偕忽然停下脚步,低笑着开口:“张偕有个更好的法子,就不知你可愿一试?”
“你说罢!”
“不知龚先生可曾娶亲?我倒认为,只有项家的贵女才能与未来的下阴之主相配。”
“你……你是说……”龚珑瞪大眼睛,带着点儿不可置信的又几分惊喜的开口:“你是让我杀了刘珍,娶孀居妇刘项氏为妻?”
张偕微微点头:“然也。如此一来,龚先生你又多一助力,不是吗?想必项氏一族也很是担心日后新帝削藩贵平豪族,会很乐意与你同一阵营。”
“对!对!你说的对!”龚珑连连点头,片刻后乍然清醒,蹙眉问道:“你如今这般帮我,不怕我日后成为桓陵心腹大患?”
“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张偕浅笑着开口:“各凭本事的事情而已,希望兵戈相见之时,龚先生念及几分旧情才是。只是如今,就请先生你多多关照了。”
龚珑哈哈大笑:“好说,你打算如何?”
张偕沉吟问道:“你跟在安定王身边这许多年,可知道他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
“他喜欢去城西的一处茶室饮茶。”
张偕展眉抚掌笑道:“好,那么三日后,我会想办法与他一同去茶室饮茶,到时你提前到茶室等着,看见我们进去了,随后进来就是。到时他落入你我手中,害怕他不按照咱们的意思行事吗?两军联姻后,只要将刘典手下兵将借给桓军,到时候下阴只剩下你的兵力,那时想要控制刘典和下阴,凭你的本事应该不难。”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张偕!好一个兵不血刃的阴谋家!”龚珑哈哈大笑,用力拍打着张偕的肩膀:“看来你与传闻中那个翩翩君子果然不同,你真是卑鄙无耻极了!”
“我们如今绑在一条船上,你又何须如此嘲讽于我?”张偕笑着拍下他的手:“事情都说清楚了,不知龚先生可还有兴趣畅饮一番?”
“不必了,主公那里,还需要我复命。”
张偕微微揖手:“那就不强留先生了,只是劳烦龚先生尽量将婉拒之词说的漂亮些,安定王是个十分好面子的人,可莫让我无意间惹恼了他。”
“这是自然。”龚珑拱手告辞,大笑着离去。
张偕看着渐渐消失在风雪中的身影,亦是淡淡一笑,默默在廊角下站立良久,才慢慢踱回书房。
书房房门大开,北风呼啸,扇窗打在窗棂上劈啪作响,风雪从门外吹进屋里,暖气早已经被风散尽,早前还燃着的火盆也早已熄灭,干净的案几上只余两盏残茶。
张偕深深地吸了口冷气,转身往房里走去,昏暗的房间里,谢同君正点着一盏铜灯坐在软榻边写着什么,瞥见地上印下的长长影子,这才抬起头来:“回来了?”
“夫人在写什么?”张偕走到她身边坐下,将脑袋轻轻搁到她肩上,半闭着眼睛问道:“你可知叔由去了何处?”
“叔由那么大个人,总不至于饿到自己。”谢同君将他下巴抬起来,仔仔细细看了看他唇边那微微肿起,泛着点青紫的伤口,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叔由下手可真重,下次见面,我非得好好讨回来不可。”
“唉,劳心又劳力,真累煞我也!”张偕长长叹气:“如今叔由倒是躲清闲去了,只剩我一人疲于奔命。”
“那我遣人去把他找回来如何?”谢同君抬抬眉头:“只怕叔由他虽看似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实际上却是个相当仁义忠善之人,不会赞同你与龚珑合作的计划才是。”
“你都知道,何苦还打趣我?”张偕长叹口气:“真不知他为何如此死心眼。”
“他若不死心眼,就不是叔由了。”谢同君揉揉张偕的肩膀,笑着宽慰他:“如今他暂时离开也好,免得你俩互相看不顺眼,等日后木已成舟,再好好向他赔个罪,他那般心软的性子,定会理解你今日的做法。”
“哼!我为何要他理解?”张偕却有些不悦的蹙眉:“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徐贤既然瞧不上我张偕的为人,又怎么会真正的从心底里体谅我?如今我只求完成殿下的重托罢了。”
“随便你,反正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情,我是管不了。”谢同君从软榻上起身,到一旁的柜子中拿出伤药:“你坐过来点,我帮你揉一揉化化瘀。”
两人不再纠结于此事,转而闲聊起别的事情,一时间,气氛倒也宁和异常。门外静静躲在暗处的人听到此处,便凝神屏气,悄悄离开了此地。
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房门悄悄打开一条缝,谢同君瞧着那渐渐被风雪隐埋的一串离去的脚印,看着渐停的风雪,也慢慢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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