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我想吃肉
这三个都不是会为这等事尴尬的人,庚继续面无表情蹲在卫希夷身后,警惕地看着车庆。女杼继续面无表情,一点也不觉得是被冷落了。唯有太叔玉打通了任督二脉,脸上微笑,眼中带点叹息之色:“何必如此绝情呢?”
车庆严肃地转过脸来问女杼:“听说媪本是北人南徙?”
女杼看了他一眼,没否认。
车庆压抑着爆发的情绪,字字喷火:“媪当知北地情形,看到蛮人那个‘王城’那个‘王宫’,那个‘王’与‘王后’,我这个前‘太子’,是不是在发笑?看看天邑吧,这才是真的王城!一生能有多少年?我在一个谎言里活了二十载。我的母亲告诉我,许国上邦,告诉我是人上人!到了许地,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到了天邑,我又看到了什么?!我的衣饰在他们面前比逗笑的侏儒也不好上哪怕一点,我的学识全是经过修改的,说出来惹人发笑。我在谎言里活了二十年!”
车庆深喘了一口气,问太叔玉:“抛弃谎言,很绝情?”又对卫希夷道,“阿莹还在做着梦,我得让她醒来!你也是,醒了吧。”
卫希夷要说话,被庚拉住了袖子,用车往后拽:“别理他!”卫希夷挣扎了一下,庚道:“被人讨厌的话,我来讲就好了,”然后大声说,“你享受了二十年!觉得他们错了为什么不去纠正,却躲到了这里?”
车应倒吸了一口冷气,送客了。
庚小声抱怨:“真是输不起。”
夏夫人险些当众笑场,小妹妹真是拣了个宝贝。身为中土之人,蛮夷向化,夏夫人与有荣焉。僭越之人众叛亲离,也不能让她觉得不好。然而车庆委实无情了些,又不给太叔玉面子,夏夫人提起裙摆就站到了丈夫一边。
一行人再无牵挂,出得门来,女杼领着儿女在门外又行一礼:“既然车正不再要君臣之义,就此别过。”她做事,是万不肯有疏漏把柄在的。
回到车上,除了卫希夷还在为女莹担心,余人皆是开怀,庚作了个深刻的总结:“他们没有担当,哪怕还妄图差遣你们,都不能理会。”
卫希夷犯愁道:“可是不知道小……阿莹现在怎么样了呢。”
太叔玉心情不错,拍胸脯保证:“这个交给我了,总让你们再见一面的。倒是公子先那里,比见车正的妹妹还要方便些。”姜先母亲要嫁,姜先的活动也自由了许多。太叔玉不卖关子:“明日我向王进言,让公子先多出来走走,看看天邑之繁华壮丽,以收其心。”
安排得挺好的,卫希夷心情好了一点儿。这份好心情只持续到车子停在太叔府门前,在那里,虞公涅立在门口,手执长鞭,虎着脸等人。
第52章 没想到
虞公涅感觉自己被冷落了很久了。
自从上次宫宴结束之后,晚膳后祁叔玉找到自己谈了一会儿,自己很生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虞公涅在自己的府里等了一天,他没有再来,第二天,还是没有再来,第三天、第四天,这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出征了?即使出征,每次都得不到什么祝福,下一次他还是会过来的!
生病了?即使生病,怕过了病气,也要派人来讲一声,好吧,他也都没有好脸色。
即使是成婚的时候,行完婚礼,安排妥了新妇,他还是得过来见自己的,不是吗?
但是!这不代表他可以不过来!
哼哼!虞公涅憋着一股劲儿,预备着祁叔玉下次过来的时候,他要将所有的愤怒都攒到一起扔给他!以为躲了几天,自己就会忘记生气了吗?凭什么在宫宴上去维护一个死丫头?!呸!
一股傲气撑着,虞公涅依旧我行我素,老师被他斥退,府中一应事务他也不管。根据他的经验,当他这么干的时候,祁叔玉就出现了。出乎意料地,祁叔玉像是忘记了世上还有他这么一个人一般,死活不出现了。从隔壁经常传来的笑声来看,夏夫人那个女人乐呵得很,显然祁叔玉并没有遇到什么难事。
虞公涅一气之下,下令关闭了两府之间围墙上的门洞。你不来?我还不让你来了。从此,他每天都在前庭舞刀弄枪,手持兵器,就等着祁叔玉从正门进来。
然而祁叔玉还是没有来。
初雪的时候,虞公涅觉得什么都不对劲,什么都看不顺眼。琢磨了一下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恍然了——下雪了,为什么没有人来叮嘱自己府上防寒的事情了?
以他十二年的人生经验来推测,只要太叔玉在天邑闲下来,必是要往自己这里跑的。耐心十足,百折不挠,不论遭遇了什么,永远都能继续。
突然有一天,这样一个人消失不见了。也还住在隔壁,也还照旧生活,就是对他不照旧了。比他整个儿失踪还要糟糕的是,这个人失踪的只是他熟悉的那一部分。
会围着他转的那一部分没有了,会因为他的态度不那么恶劣而开心的那一部分没有,会关心他衣食住行比老妈子还要啰嗦的那一部分……也没有了。
虞公涅忽然生出一股心慌来,就这么没了?那怎么可以?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他是一个心动就要行动的人,每每做了什么事,总是有人收拾烂摊子,这便养成了他凡事不须去计较后果的性格。初雪那一天,他就从正门出来,你不来找我?等我找到你,有你好看的!他踏出正门那一刻,恰巧看到太叔玉的车队出门,一队人马绝尘而去,留下马屁股给他看。
虞公涅气得不轻,火气上来,转身进了门,命人关门。彼时的虞公涅并不知道,他错过了最后的机会。自从祁叔玉遇到女杼,事情便不由虞公涅来掌握了,而被卫希夷从旗杆上解下来的庚,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祁叔玉整个儿都变了。
初雪等不来关心,雪晴了,祁叔玉再次张罗“全家出行”,深深地刺激到了虞公涅。等!这次堵着门儿等他回来!
现在,等到了,虞公涅摆出一张阎王脸来,等着祁叔玉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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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叔玉照例是第一个跳下车的,下车的时候,心里还琢磨,这一次应该可以亲自将每一个从车上扶下来的,对吧?心里打着草稿,脸上尝试着最可爱的微笑。下车一抬头便怔住了——阿涅?
习惯性地,祁叔玉扬起一抹笑,往门前探了一步。虞公涅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祁叔玉唤了一声:“阿涅。”虞公涅将下巴抬了起来。
祁叔玉客气地微笑了一下,问道:“怎么站到这里来了?”
不等虞公涅回答,便转过身去将夏夫人扶了出来。虞公涅目瞪口呆,居然跟自己讲话讲到一半去做别的事情了?!
夏夫人在车内已经看到了虞公涅,整个都紧张了起来,习惯性地担心丈夫又要巴巴地去讨好这个不知好歹的小白眼狼!就是白眼狼!看看希夷是怎么做的,再看看这个小白眼狼!哪怕是西庭里的那位夫人,与虞国有国恨家仇,见到自己丈夫的为人之后也慢慢变了,唯有这个小白眼狼,对他再好,也只换来神伤。夫君可千万得听了西庭那位夫人的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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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发展令夏夫人抚胸笔着松了一口气,已经坐直了的身子重又坐了回来。门帘打开,夏夫人像第一次被丈夫亲自接下车那样的快乐,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笑着。下了地,也不理虞公涅,轻声提醒祁叔玉:“阿涅仿佛生气了,那边车上的人……”
欲言又止,点到即止,谁都知道虞公涅的脾气不好,在他脾气不好的时候让他冲撞了人就不好了,对吧?
祁叔玉的眉头皱了起来,夫人此言大有道理!快步走到女杼车前,祁叔玉低声向女杼解释了门口的变故。闭目养神的女杼张开了眼睛,冷漠地问道:“他生气,我就得避着了?你就得受着了?”然后闭上了眼睛,不肯多说一个字。
祁叔玉手足无措,庚冰冷的眼睛在他身上扫过,疑惑更重,这完全不像是他们的身份该有的对话,除非,别的内情。庚决定和卫希夷谈谈,因为卫希夷现在脸上也挂着不太自然的表情,似乎是想为母亲打个圆场。祁叔玉呆立了一会儿,夏夫人赶来救场:“夫君,站着做什么?请夫人和小妹妹下车呀。”
说着向卫希夷伸出了手:“来,车壁单薄,咱们赶紧回家暖和暖和。”
卫希夷很有做客人的自觉,轻声问道:“那门口……”
祁叔玉转过身去:“我去办。”
女杼张开了眼,沉默地看着他的背景,对夏夫人道:“他总得迈开这一步。付出了多少,别人就得给他多少,只进不出的,不该再理会。”
夏夫人笑吟吟地:“您说的都对。”
越发古怪了,庚在心里对自己讲,像是长辈对晚辈训话一般。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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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叔玉走上前来,虞公涅的怒气也涨到了最高。他居然!不理我!去理了别人!我就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看上那个死丫头了!混蛋!
虞公涅扬起了鞭子,这一次,他的手被握住了。祁叔玉平静的面容让他感到了一种恐慌,虞公涅愤怒得整张脸都涨红了:“你!”
祁叔玉平静地道:“阿涅,天冷了,不要在外面着凉了,回去吧。跟着虞公的人呢?侍奉虞公回去吧。”虞公涅身边的亲信,本是祁叔玉给安排的,随着虞公涅越长越大,将这些原本安排的人驱逐了大半。他为了挑衅祁叔玉,将许多祁叔玉不看好的人召到了身边,镇日琢磨着怎么让祁叔玉费神。
往日祁叔玉见到这些人,不免皱眉,看不过眼还要多讲两句,今日却是一句也没讲。连虞公涅带着的,最不令祁叔玉喜欢的一个阉奴,都不能令祁叔玉多看一眼。虞公涅真的有点慌了,大声质问:“你干嘛?”
祁叔玉认真地答道:“回家。你挡在我的门口了。”
虞公涅一时无措,他没有应对这样的叔父的经验。别人对他讲这句话,他有千百句等着,今日受到了刺激,反而哑口无言。他的阉奴躬着身,双手揖在身前,脑袋却往上抬起来,抬头纹下一双眼睛瞥向祁叔玉:“禀太叔,虞公等您很久了。”
祁叔玉没有看阉奴一眼,和气地对虞公涅道:“阿涅何必等?一墙之隔,先使人来通报一声,在与不在,不至于白跑一趟。要见我,留下口讯就是了。我办完正事,便去见阿涅。”说完做了一个“请你让一下”的手势。
虞公涅更加惊呆了:“你让我走?”
祁叔玉耐心地道:“天色已晚,外面冷。”
“我不怕!”
“哦,女眷们不经冻。”
“多冻冻就经冻了!”虞公涅没好气地道。
夏夫人冷笑一声,对女杼道:“您看,往日就是这个德行!夫君今天还好,先前可受委屈了。我看不过去也没有用,那是独苗。”
那一厢,祁叔玉终于动怒了,眼角微红,沉声道:“人呢?护送虞公回府。”
虞公涅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你这是厌烦我了吗?是吗?啊哈,你终于……”
是啊,是很累了。祁叔玉不动声色地道:“阿涅不是一向嫌弃我烦吗?既然见到我让阿涅不快,那就不见了。”
虞公涅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旋即被围上来的护卫“护送”着往他自己的府邸而去。虞公涅这一天被惊呆的数次委实太多,被“护送”着走了数步才回过神来,手中的鞭子扫在护卫的皮甲上发出钝响,口中叫骂:“祁玉!我能烦你,你不许不来见我!”
女杼眸光沉沉,露出一个能吓哭幼儿的笑容来:“夫人,前番姬戏的事情是怎么让整个龙首城都知道的?”
“啊?”夏夫人听到虞公涅的叫骂正自生气,她被气坏了,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我就要折磨你,你不许躲?这是哪里生出来的奇种?!
冷不防被女杼点名,夏夫人眨眨眼睛,一时没回过神来,庚冷不丁补充了一句:“让你传话。”
夏夫人又“啊”了一声,面上露出喜色来,见太叔玉已经转身过来了,低声匆促地道:“以前我也传过的,可是……”
女杼摆了摆手,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一样,面色如常地让太叔玉接下了车。太叔玉轻声道歉:“方才耽搁,让您受冻了。”
女杼道:“无妨。冻这一回,以后大家都不受冻,就值得。你冷吗?”
太叔玉面上涌出红晕来,激动地连连摇头。
“那就回去吧。”
一行人缓缓入内,女杼道:“大寒大暑,人易生病,放心不下,就找个说客去吧。有些话,别人说比自己说管用。”
太叔玉默默地记下,痛快地答应了。
庚的眼中疑惑更盛。悄悄看一眼卫希夷,见她也是满脸不可思议地望向自己。两个女孩子达成了一个共识:有古怪。
庚下了个决心,安静地等到双方分开,各归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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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西庭,除去外衣,围在火盆边取暖。卫应被火盆一烤,又有了点昏昏欲睡的模样,被女杼拍醒:“现在不能睡,晚上该睡不着了,去取你的沙盘来,将功课练一练。”卫应爬起来,揉着眼睛走掉了。
庚得到了讲话的机会,突然发问:“太叔玉为什么这么听夫人的话?他和夫人为什么对您用敬称?您是他的长辈吗?”
女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庚夷然不惧,眼珠子与女杼同样的冰冷,甚至更冷一些。女杼不说话,庚接着说:“为太叔玉死的人太多了,出去喊一声,现在半个天邑的人还是这般想。他为什么独对您那么恭敬?你们有没有什么关系?是不是阴私之事?”
卫希夷自己心中也有疑惑,庚不问,她也是要问的。本是安静听庚询问,听到后来觉得庚讲得过于犀利,不由说:“庚。”
庚不为所动:“如有内情,干系安危。”
卫希夷小声地问:“娘?”
女杼道:“还能有什么?我是瓠人,太叔的母亲也是瓠人。看不过去,多说他两句,他愿意听,就是他得了,不愿意听,也随他。咱们又不是要巴着他吃饭。正旦之后就走。”
“啊?哦……”卫希夷的疑惑还是没有解除,但是母亲不愿意讲的事情,她宁愿缓一缓,自己找答案或者等到母亲愿意说。不到万不得己,她也不愿意强要母亲开口,最重要的是,母亲不愿意讲,她大约是没办法让母亲说的。
庚忽然道:“可以问太叔吗?”
女杼微微一惊,旋即平静下来,不同意,也不反对。她知道,太叔玉不经过她的允许,是不会透露的。
两个女孩子都有些丧气,耷拉着脑袋被赶去了房间。卫希夷闲极无聊,握着太叔玉送的长刀,认真地练习劈刺。庚坐在一边托腮看着,她的右颊糊了一片膏药,看上去比结痂时的狰狞还好看些。心里想着:很奇怪!绝不是!可能是那样的!
等卫希夷练出一身汗,放下长刀,侍女捧来了热布巾,庚决定将自己猜到的对她讲。卫希夷擦完汗之后,便被庚神神秘秘地拉到了一边。一番运动过后,卫希夷心中的疑虑烦闷散去不少,好奇地问:“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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