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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归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我想吃肉

    姜先将脸换了个面趴着,含糊道:“嗯嗯,现在祁叔的府上住着,祁叔夫妇很喜欢她。”

    陈后犹豫了一下,看向容濯。容濯轻声将后来的事情悉数说了。

    陈后道:“唔,出身也算可以了。”便不再讲话。心想,不过是孩提时的喜爱罢了,用不着一惊一乍的。就算儿子长情,那也不算什么。谁还没个后宫呢?

    她的心里,想为儿子择一大国作为岳家,以后也好有依靠。甚至,娶申王的女儿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儿子有喜欢的人,那也随他的意。

    于是不再提这个,而是问儿子:“你的心里,为难吗?”

    姜先爬了起来,认真地问道:“母亲觉得开心吗?”

    “我……”

    “不用问我,问您自己。”

    陈后道:“我也不知道了。我不能久居在父亲的家里,也治理不了唐国,只好尽自己所能。申国势大,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能帮到你外祖父,也能照顾到你。兔子只能管一顿的饱,山羊可以让人三日不愁食。我只有一只兔子,就做兔子能做的吧。”

    “母子之亲,难道不是对方过得好,自己便开心吗?”

    陈后的眼眶又湿润了,将儿子搂在怀里,嘤嘤啜泣。下定了决心,要为儿子选个好老师,再为他择一门好的亲事,必要将他的一切打点得妥妥当当的才不枉母子一场。

    第57章 再见面

    口上讲只要母亲过得好,他便开心,姜先对母亲改嫁了申王,还是有心结的。承认母亲嫁了申王会过得更好这个事实,就意味着他得承认自己的父亲比别的男人差。这对于一个从小便认为父亲是大英雄,以父亲为榜样,认为父亲顶天立地的男孩子来说,实在是一种煎熬。

    姜先很明白,在这件事情上,没人能够帮他。将他父亲摇活了,再让他父亲做得比申王好,能完成这个任务的,大概只有神明。除此之外,他就必须忍受承认自己父亲是个失败者的事实。

    而他在人前,还不能将这个表现出来。他曾鄙视过车正,到现在,他也不想做车正那样的人,这便令他更加矛盾与痛苦。既不能抛弃自己的父亲,将一切都归咎于父亲无能,又不能自欺欺人,必须承认父亲并不优秀。

    两种观点撕掉着他,原本便比同龄健壮男孩子显得瘦弱的姜先,变得更加纤细了。

    申王人逢喜事精神爽,倒是没有忘记这位继子,欢喜之余,亲自去看望他。

    见姜先正望着上弦月发呆,申王作了个手势,不令人告知。自己也走过去,与他并排坐在台阶上。身边添了个人,姜先还是察觉得到的,正要起身见礼,被申王按在肩头,将他压了下来。

    见他瘦了,申王表现出了关心的样子:“是住得不舒服,还是饮食不习惯呢?再忍耐两天,你母亲要来了,等她过来,你的衣食住行便都有人照顾了。”

    姜先知道,虽然申王有过让他归国的决定,但是,在他回到自己熟悉的宫殿之前的每一刻,申王都有可能因为种种原因而改变主意。他只是扭过头去继续看月亮,双肘撑在膝上,将下巴搁在手掌上:“我就剩一个人啦。”

    申王失笑:“怎么会呢?你还有母亲,还有我。太子也会照顾你的。”真是小孩子啊。

    姜先还有点低落的样子,申王便说了些让他高兴的事情,比如:“不会让你孤单的。过些时日,给你配齐了师佐,你便有事情做啦。”

    男孩子的脑袋动了动,像是在听。申王喜欢这样的小动作,这让他能够掌握身边人的情绪变化。于是申王又低声向他保证,一定会照顾他。姜先忍住了,并不提自己急于归国的事情。反而向申王要求,希望能够多见见太叔玉。太叔玉是申王心中为臣的典范,乐得他多受太叔玉的影响,痛快地答应了。见姜先的精神好了一些,申王拍拍他的肩膀:“好啦,外面冷,你还小,不要着凉,进去吧。”

    姜先一日之间,先应付了外祖、舅舅,令他们消了对自己的忧虑,又抚慰母亲,最后应付申王。进房的时间已经精疲力竭,匆匆洗漱便沉沉睡了。第二天早上起来,脑袋便有些痛,喝了点药,才觉得好了些,却将容濯与任续吓坏了。

    姜先强撑着起来跳了两下:“没事儿,大约是吹了冷风。王知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什么,没关系的。”

    容濯道:“公子,小疾不理易成大患,公子万不可轻忽。”

    姜先道:“老师放心,我现在是不敢病的。”

    容濯心中一酸,低下头去:“是臣无能,不能为公子谋划。”

    姜先道:“何必妄自匪薄呢?若是什么都由老师谋划好了,要我何用?再者,老师谋划得也并不差。”

    “却让公子落到这般境地,”容濯十分内疚,“老臣以前自视甚高,如今才知道自己不过尔尔。”

    姜先笑了:“这并不是您的过错,我、我父亲、我母亲,我们都不够好,不要否认。如果我们足够好,抑郁而终的不会是我的父亲,离开故土改嫁的不会是我的母亲,逃亡的不会是我。我们都有不足之处,老师何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呢?承认不足不该难以启齿,不承认、不知道,才会沦落不堪。知耻而后勇,方是正道。”

    容濯欣慰已极,哽咽不成声,与任续二人握着手,眼中充满了希望。

    过了一阵儿,姜先道:“好啦,咱们也该准备礼物了。”

    讲到这个,容濯就有话讲了:“侥天之幸,唐不似虞,还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税赋依旧有,公子尽管花用。”

    姜先笑道:“中饱私囊的也不少罢?”

    任续大声地咳嗽了起来。

    姜先道:“有多少,拿来吧,不止是给王的贺礼。想要脱身,也离不得财帛。”

    容濯答应一声,扯扯任续的衣角,两人一齐出去准备了。两人在墙角处转了个弯儿,女须便从长廊的另一头冒了出来。往墙角处张望了两眼,女须缓步进了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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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王娶王后,是龙首城的一件大事。申王初婚的时候,申国尚无眼前之强势,都城也不是龙首城,而是在龙首城不远处的旧都,规模、繁华皆不如龙首城,并无天邑之称。彼时婚礼绝不似现在这般热闹。

    龙首城迎来了建城之后第三件盛事——第一件是新城落成,第二件是申王会盟诸侯确立地位,如今是第三件。

    满城灯火,人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连夏秋的雨水、冬天的寒冷都被挤到了一边。

    太叔玉愈发忙碌了起来。正如他先前判断的一样,龙首城里暗流汹涌,一时之前不会暴发。但是申王给了所有人一个聚集起来的理由,人一旦多了起来,具有同一种思想的人便找到了志同道合者。彼此刺探着,寻找着,即使是少数派,在这样的环境中也容易发觉与自己有同样想法的人其绝对数量并不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胆子便也壮了起来。

    太叔玉相信,申王对眼前的情况并不是一无所知,甚至是早有预料,但是申王的步伐不能够停止。眼见诸侯之间饮宴不断,彼此走动,太叔玉愈发想给女杼母子三人找一处安全的庇护所。

    然而风昊消失了。

    据说他并没有出门,然而所有登门寻他的人都没能见到他,其中便包括了前名师、现在太史令。而偃槐听说风昊不见了之后,也借口找他,每天出门瞎转悠,总是堵不到人。让人不得不得怀疑他们是不是串连好了的。

    申王此番婚礼热闹非常,太叔玉不敢让虞公涅再闹事儿,特意找到了虞公涅,希望他能够看清形势,不要在这个时候作死。

    两府之间的门被虞公涅打开之后,太叔玉也没费事儿再堵上,只派了两个守门的。对方似乎也很有默契,也派了两个守门的。这大约是两府最近最清闲的差使了,因为双方都没有走动。

    当太叔玉出现在门边的时候,四人齐齐吓了一跳——他们正聚在一块儿,生了堆小火,烤麦饼吃。太叔玉从不知道,自己一张脸还有能将人吓得喷饭的效果。四人齐刷刷喷出一口饼沫,跳了起来向他问好。

    太叔玉摇摇头:“自己领罚。”抬脚去寻侄子了。

    虞公涅这几天老实了不少,窝在房间里对着一个木头桩子拳打脚踢。看到叔父来了,一瞬间绽放出来的轻松表情,让太叔玉暖心不少。旋即,他又冷下了脸,不肯看太叔玉。太叔玉心很累,好在如今不会为虞公涅过于难过,倒是看明白了以前忽略的一些问题。比如侄子的耐心似乎不是很好。

    静静数了二十个数,虞公涅便愤愤地转身:“您还知道到我这里的路怎么走吗?”

    太叔玉道:“嗯,跛了,要慢慢走。”

    虞公涅:……他自己拿跛足来讽刺太叔玉的时候,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太叔玉自己讲了,他反而被堵得心里难受了起来。口气很不好地问:“来干嘛?”

    “王的婚礼。”太叔玉讲话也简明扼要了起来。

    虞公涅拖着讥诮的嗓音道:“知道了,不会不去的。”

    太叔玉道:“我是来告诉你,王很重视这件事。”




于归分节阅读56
    “一定是您帮他的,否则他到不了天邑,”庚笃定地道,“他对王心有芥蒂,自己却一无是处。”

    “咦?嗯,我和他在山林里遇到的不假,”卫希夷没问庚是怎么推断出来的,庚能推断出来,她并不意外,“不过,他也不是一无是处吧?倒是挺能听得进话的。”

    庚并不这样看:“不是的,主君的长处,在用人。他身边没有能人,自己也没有主意。东奔西顾,别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原就不该跑,跑了又跑回来,再还没弄明白。不好。”

    “唔,你没见过他初到王城的样子,我是说,南边那个王城,比现在弱得多了,现在可好多了。人在长大呀。”

    庚道:“狂风暴雨不会等幼苗长成大树,长得慢和不长,没有分别。”

    卫希夷有点为姜先犯愁了,庚见状,狠狠地记上了姜先一笔。却听卫希夷说:“我记得你说过,他在困境中……”

    庚果断地道:“不错,雪中送炭。如果雪太大,炭不够用就糟糕了。如果他自己没用,谁帮也不行的。太叔对虞公够好了,别跟太叔学这个!树长得慢和不长,没有分别。虞公也长个子呢,太叔的抚养也不是全没结果。付出而不求回报是不对的,有来有往才行。即使是父母与子女,父母抚养子女,子女赡养父母,天经地义。如果只受抚养,而不赡养,那不是做人的道理。”

    卫希夷换好了衣服,拍拍衣摆:“还是先见一见他吧。”

    庚点点头,默默站到了她的身后,又恢复了默认的哑巴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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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宴之后再次见面是在女杼面前,登门拜访的客人,要见女童,作为母亲要求参与是不能够拒绝的。姜先因宫宴里好心拖了后腿,这次也是着力表现,十分有礼貌。不想太叔玉家里,个个都是人精,女杼乃是个中翘楚。如果说一次两次,因为年龄的关系有所疏忽,今天女杼完全可以确定,这个毛还没长齐的上邦公子,在她女儿身上的心思有那么一点点歪。

    女杼表情没有变化,太叔玉频频向她使眼色,她都看到了,微微点头。太叔玉受到了鼓励,抢着将姜先要讲的话统统讲了出来,笑语宴宴,比紧张兮兮的姜先挥洒自如得多了。

    姜先还当祁叔玉是好人!

    祁叔玉是申王之臣不假,对姜先的善意,姜先也是感受得出来的,虽然今天感觉怪怪的。看得出祁叔玉对女杼也十分尊敬,姜先的心底活络开来,试探地提及了正旦之后女杼一家要离开的事情,颇有邀请之意。祁叔玉的脸沉了下来,小混蛋!我就知道小男孩子都是小混蛋!

    心里阴恻恻地笑了,面上却和熙如春风,祁叔玉道:“吾所领之职常不能归家,教导之责颇为疏忽,正欲为希夷求一名师,”笑吟吟地望着女杼,“听说风昊、偃槐两位也要入京了,焉知没有变故呢?”

    女杼嘴巴微张,祁叔玉带着三分得意五分羞涩还有两分表功的模样,冲她微微昂着脸。女杼被逗笑了,她想起来了,女儿好像见过这两位名师来着:“成与不成,端看天意。”

    太叔玉却似颇为笃定:“一定能成的。”顺便向女杼多介绍了这两位名师,又说这二位多半会留下来。他心里有盘算,申王不至于将才拿到手的人转手给姜先,这二位大约是要与姜先无缘的,则卫希夷与姜先就可以被拆开了。

    公子先日后有能力,唐国振兴,能再出现在希夷面前,那是他的本事。如果不能,还是早早滚蛋的好!希夷好心,可别被无能的男人给拖累了。祁叔玉毫无障碍地切入岳父心态。

    姜先感受到了那么一点点的恶意,只听卫希夷惊讶地问道:“他们?”

    太叔玉道:“怎么?希夷不喜欢他们吗?”口气要多慈祥有多慈祥。

    卫希夷老实地道:“见到过的。”这里没外人,她便将遇到二人时的情形如实说了。

    胸有成竹的太叔玉:……为嘛你挤兑的是风昊?还有风昊,心胸也太狭窄了!居然说小姑娘是小卷毛!哪里卷啦?!哪里卷啦?!

    都怪公子先!祁叔玉讲风昊护短,他自己也不遑多让,开始琢磨给卫希夷另护一个可以庇护她长大的老师。

    庚继续装哑巴,决定等姜先走了之后再发表意见。

    姜先见状,忙说:“使我得一名师,必与希夷分享。”所以,跟我走嘛!

    祁叔玉大义凛然地道:“公子当务之急,是承父祖之业,治理唐地。”

    姜先道:“连日来承蒙照顾,先于天邑感触颇深,申胜唐多矣。吾必以王为榜样,励精图治。”

    哦?祁叔玉一挑眉,发现姜先居然是真的很诚恳地在承认申王确实有能力。这就很有意思了。主意是祁叔玉出的,没想到姜先如此配合。从姜先的话里,他还品出了一点其他的味道来:只是学习,而不是崇拜。小子,心很大嘛!

    祁叔玉发现自己有那么一点欣赏这个八岁的童子了,真是比阿涅懂事很多啊!

    说人人到,一名执事匆匆跑过来禀报:“太叔,虞公将墙上的门拆了,人已经过来了……”

    第54章 变故生

    虞公涅闯进来的刹那,室内各人的表情相当精彩。惊讶、不屑、无奈、冷漠……以及面无表情。惊讶的是姜先自己,惊讶过后,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闯进来的虞公涅的脸上。

    有那么一瞬间,姜先的心里生出前所未有的明悟,目光再次在众人身上打了一个转。

    之前是他想错了,整个儿都想错了。想要诱拐人家长辫子,他用错了方法,或者说,他不是那个正确的人。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为另一个人停留,更不会无缘无故跟着另一个人走,自己凭什么让别人跟着走呢?

    总要有个吸引人的地方,总要有一些值得人去留恋的东西,那是什么呢?

    似太叔这般对别人好,只要对像不是虞公涅,会有用,但是别人会不会需要呢?像虞公涅那样,愚蠢的唱反调,更是只能让人讨厌。

    究竟要怎么样?

    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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