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我想吃肉
从刚才的方位判断,陨星落的地点在阳城之外不算太远,大约是农田与荒地相交界的地方。心焦的人们只觉得这段路是永远也走不到了,没想到走着走着,它便到了,远远闻到一股细微的不太一样的味道的时候,有的人心里开始打小鼓,又盼望着地方永远不要到才好。
当心中有这种企盼的时候,地方偏偏到了。地上一片狼藉,一大片的空地上面,散落着各种形状、不同大小的黝黑的块块。春耕还没有开始,这里没有秧苗,大约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风昊从马上下来,当先迈开了大步。他的心中是恼火的,给他下马威,哪怕是老天,也不能让他不生气。他酝酿好了气势,预备走到跟前就一脚踩上去,然后开骂……
“咦?”才抬起脚,风昊自己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他曾因听闻传说,去过陨星落地之处,别的没看到,就看到了石头和坑,还捡起过石头研究了一回,确定与当地的石头有些不同,但是依旧是石头而非美玉宝石。
眼前这些个,却仿佛有些不同呀!大的如同卧牛一股大小,小的又似拳头。在火把的照耀之下,隐隐泛着不同于石质的光泽。
风昊蹲下身来,向陨星摸去。未触到那巨大的如卧牛一般的陨星,便被风巽扑上来抓住了,师生二人较力的当口,伯任也扑了上来,太史令等人将心一横,也围了上来。各各伸手,摸到了陨星上,都是面色一变。
那一厢,师生二人也停了手,别人都摸了,也没死,就没得争了,一起摸一摸好了。风昊不客气地挤了上来,将别人挤到了一别,自己霸占了老大一块地方,一巴掌拍了上去,另一只手将要挤上来的小弟子揪着领子扔到了圈外面。
一摸上去,风昊便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变脸了。风昊自认也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他走过的地方之多,申王这样的人是比不上的。奚简这样的人,身负采风之责,到过的地方虽多,却又不能像他这样做一些奇怪的研究。
但是,这次落下来的陨星,他没有见过!
上次看到遗落的石头,多少能够判别出来这是何物。即使不是本地出产,在他路过的地方,也有相似的。这次却是大不相同。
不止是他,伯任也是游历过的,伯任的僚属里也有外地过来的——皆无人识得此物。
这就麻烦了!
包括伯任在内,许多人心里都打过腹稿的,只是没有料到过有这种情况!来历倒是知道了,用处呢?效果呢?还不如下点大家都认识的东西呢!这样也好编呀!不知道的东西,编都没法儿编,一个编不好,事实会打脸的!
卫希夷被老师扔到圈外,再被庚给牵到女杼身边,怏怏不乐。蹲在地上,摸着一块拳头大小的陨星,抛上抛下,又闻了一闻:“不让摸大的,我就摸小的。”
小的也不让!
庚尽职尽责地将她再次往后拉:“不要乱摸。”
卫希夷:……“喂!”
“乖。”庚面无表情地拍拍她的肩膀,对风昊的方向呶一呶嘴。那边显然是遇到了难题——不太好编瞎话。卫希夷没有贸然挤过去插话,而是决定自己研究一下这块黑疙瘩,有点像铜,又比铜轻。入手的解感与铜还有点类似。
扬扬眉毛,卫希夷丢下了手里的黑疙瘩,踱着步子,到了一块比卧牛小些,约摸有条黄狗大小的黑疙瘩旁边。围着转了一圈儿,面无表情地拔剑。
庚:……
天是劈不到的,天上掉下来的东西,可以泄愤地劈上一劈。
“锵——”金铁交鸣之声传来,夜里火星很是显眼。
卫希夷“咦?”了一声,换了一个角度,再次狠狠劈了下去!
又是一声,卫希夷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确实是兵器交格的声音。冲庚伸出手来,庚接过一支火把,跑过来为她照亮。卫希夷伸手摸摸黑疙瘩上面的剑痕,再将剑举起,对着火把仔细观察。
这里的动静将风昊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卫希夷的第三剑再次劈出,这次加大了力道,将她的手震得发麻,手中长剑也被反弹开来,剑刃已经出现了豁口。紧接着,她又劈出了第四剑。
太史令等人面面相觑,风昊等人却安之若素。
很好,很符合卫希夷的风格。
卫希夷兴冲冲提着剑奔了过来,到了面前,将剑一提,太史令等人微惊之下,摆出了防御的姿态。卫希夷没有搭理他们,将剑凑到风昊面前:“看呀!老师,这说不定是好东西哦。”
风昊眯起眼睛,伸出手指抹过剑身:“嗯?”
将剑塞到他手里,又跑去捡了块小黑疙瘩,也交给风昊:“掂掂试试。”
“这——”风昊瞪大了眼睛。
他会铸造,虽然不是专业铸造的大师,也懂各色金属,虽然不是将一生消磨在矿场的匠人。入手一试,还是发现了问题的。黑疙瘩比铜轻,比青铜也轻。将黑疙瘩扔给伯任,风昊仔细研究了一下剑刃上的崩坏的豁口,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伯任模仿着他们的样子,也试试轻重。姞肥的弟子们不等老师吩咐,跑去捡了数枚,分别孝敬了姞肥风巽等。黑疙瘩在手里传来传去,也有试着不同来的,也有试不出来的。
风昊有心成全小弟子,故意给她机会:“说吧!”
卫希夷兴奋地道:“老师,这个或许是一种金,它比铜,又比铜硬,若是用来打造刀剑,比铜好使呀。它会很有用的!”
风昊再次为小弟子抢了个先:“那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呃?”卫希夷僵了一僵,这个,没想过呀。不过,她可不是一个怯场的人,果断地道:“它黑乎乎的,就叫黑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真是一个很贴切的名字呀……
太史令原本以为,会起一个比如什么星金之类高大上的名字,现在……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要是吉祥的就好!找回了场面、捡回了尊严的太史令首先跳了出来,祝贺伯任得到吉兆。上天赐下此等“黑金”,必然昭示着主君武运昌隆,云云。
从太史令开始,到百官,到卫士,一声声的欢呼。好消息随着声浪,一波一波地往阳城内涌去。这一夜,城内无论男女老幼,皆无心睡眠,前半夜是惊吓,好些人家已经收拾好了包袱,准备连夜偷跑出城。到了后半夜,好消息传来,便又将包袱解开,将衣裳首饰穿戴起来,准备着天明的庆典。
伯任的心情经此起伏,再也不做“喜怒不形于色”之状,将喜悦的心情真诚地反应在了脸上。笑着吩咐士卒:“将黑金悉数运回宫中,明日择良匠铸剑!筑祭!我要祭天!”他更有一种心思,想佩着这黑金铸的宝佩来完成祭礼。那一定会很威风。
吩咐完,伯任心情大好,再次拜见老师。深深地觉得,自己的运气是十分的好,老师更是带来了好运的大好人。
风昊捻须微笑,又是一副高人风范了:“哎哟,就为这等小事,瞧你们一个一个慌张的样子!不知道老人家容易犯睏吗?回去回去,我要休息了。”
伯任躬身,请他先行,自己却慈祥地摸摸小师妹的脑袋,携着她的手同行。要不是小师妹别出心裁,还发现不了黑金有用处呢。
回去的时候,心情便与出城完全不同了。出城焦虑,回城轻松,一道走,一道说笑,风昊心情也微有些飘,大声叫着卫希夷的名字,要考虑她还记不记得怎么观星。
风巽拨马凑过去,咬牙提醒:“观星占星,是能当着这么许多人的面儿胡说八道的吗?”风昊不高兴了:“我又没讲什么不能说的!”于是,当卫希夷被伯任带过来的时候,不得不与伯任一道劝这师生二人不要当众打起来,那样很丢脸……
一路打打闹闹,谁也不觉得这样轻狂,回到城中,个个兴奋不已。伯任再次开宴,将没吃完的酒席给补上。女杼却推说年纪大了,熬不得夜,将已经睡着了的卫应带去安歇。风昊看看卫希夷,塞给她一只烤羊腿,也喊她去休息。
卫希夷抱着羊腿:……侏儒戏我还没看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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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希夷早早去睡了,第二天打着哈欠,揉着眼睛爬起来,思索着昨天风昊应该熬到很晚,今天可能还要与伯任商议事情,八成是上不了课了。开始考虑吃完饭再补个眠,在那之前,还要礼貌上去见过老师。
请侍女领路,到了风昊那里——这里比卫希夷住的地方更宽大——风昊正在洗脸。一见到卫希夷来,风昊问道:“来做什么?不累吗?去去去,回去再休息两天。一路也很累啦,走吧走吧。”
“哦。”卫希夷有点莫名其妙,奇怪地摇着头,狐疑地往回走。走不几步,遇到打着呵欠的姞肥,乖乖地叫了一声:“师兄。”
“哦哦,希夷啊?哈欠,不睏吗?回去休息吧,我们咱们忙了一夜,都还没睡呢。老师洗沐完了,正要睡一会儿呢。”
原来如此!卫希夷恍然大悟!
背后传来风昊大声的咳嗽声:“都不累吗?不累给我绕着中庭跑八圈!年轻时不要熬掉身体,到老了可补不回来!”风昊大声嚷嚷着好些个养生知识,不外现在要好好睡觉什么的。并且绝口不提是他睏了要休息,这样的真相。
一瞬间,卫希夷很是怀疑,所谓“大师兄为了无所不知的名声而隐居”这样的流言,是不知道谁从风昊的身上截了某些特点,放到了伯任的声音,捏成了这一段“秘辛”的。
被自己的脑补逗到了,卫希夷笑出声来,对姞肥摆摆手,蹦蹦跳跳地走了。跳回了自己的住处,正遇到几个欢笑的侍女。侍女们怀里抱着黑陶瓶,长长和瓶身,瓶口插着数株腊梅。见到卫希夷,一齐行礼。嗅到了香气,卫希夷赞道:“真香。”
侍女中一个脂粉上得比别人更精致些的姑娘笑吟吟地道:“是呢,是为了准备大典用的。这花儿现在还开着,养得可不容易了呢。您的寝殿里也有。国君与太史令商议大事,抽空特意吩咐下来的。”
“咦?他还没睡吗?”
“是呀。”
伯任看似斯文,做事却是雷厉风行,当天夜里,他通宵没睡商量着策略。第二天又亲自监督起种种事宜来了,居然不打算补眠。
卫希夷吐吐舌头,心道,要做国君的人,就是不一样,睡得都得比别人少。蹦回去自己房里,嗅了一阵儿梅花。卫希夷闲来无事,拖着庚教她识字。庚与卫应的沙盘等物,一路上颠簸,不大合用了,卫希夷找到了伯任宫中的侍女,问她哪里可以找到沙盘。
侍女骄傲地一挺胸:“好教女郎知道,这些宫中是尽有的。”
卫希夷往她的胸上看了两眼,心说,长得胖也不用骄傲成这个样子!我师姐,她比你还胖呢。
侍女的胸脯又挺高了一点,带着丝神秘的语气道:“我们这里还有一样别处没有东西!比刻刀好用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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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希夷不腹诽了,问道:“那是什么?”
侍女在前面引路:“昨日您住进来之后又是赴宴又是出城,没来得及跟您禀报。我主已将一切都备妥了,都在这里呢。您看,这个是笔,这个是墨,不用刻,可省力了。”
卫希夷与庚面视一眼,两人莫名地觉得,这个东西会很好!侍女又向她演示了要如何用墨,以及笔的用法。“笔”有点像刷子,将些狼毛粘在细木条上。用法也像刷子,蘸点墨,在削好的竹片上划上字符。笔头很软,不可用力太过,又要不时蘸墨,可比起拿刀刻画,实在是安全又省力的做法。
卫希夷很喜欢这个“笔”笑道:“这可真是不错。哎,有沙盘吗?”
您还没忘了那东西呀……侍女笑容一僵:“有的。”
新人学写字,都是用的沙盘,卫希夷很懂跟大师兄可以不客气,但是也不能太不客气。其实人和人相处,道理也都差不多。
不多时,两个小姑娘便头碰头地在沙盘上划来划去了。卫希夷拨了两下手中的长木条,忽然说:“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庚头也不抬地道:“太叔那里不用担心,到了祁地,就是他自己的国度了,也无人掣肘,要多舒服有多舒服。女莹么……她哥哥已经被骗倒了,只要她不慌神儿,就不会有岔子。我只担心,他们过得太顺心了,会将他们的母亲给放出来。”
“咦?哎,这里错了,少了一道横杠,”卫希夷给添上了一划,“他们会吗?”
庚认真记下了错的地方,将沙抹平,继续写:“人就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疼的时候撕心裂肺,好了之后就觉得自己勇敢,不会再怕了。车正看到妹妹们都如他所愿地安份了,就会追求更多的‘和睦’,女莹姐妹俩,嗯,女儿总是与母亲更贴心一点。她们已经没有父亲了,兄长又严厉,不会觉得母亲可怜吗?那是生身母亲,又不是仇人。三个人如果都过得舒畅了,是很难再继续狠下心肠囚禁母亲的。从您说过的许侯之女的举动来看,她是个聪明的蠢人,我们看她蠢,她的很多办法却很实用。她还有一个许多人都没有的长项——识时务,很会服软认错,依附于强者。母亲都认错认输了,有几个儿女还能再狠心囚禁她?”
卫希夷惊出一身汗来:“把她放出来,她会做什么呢?”
“一时半刻,也做不出什么,罪妇么……她的儿子还没有自己的封地,她也只能在天邑贵人中陪着小心。接下来会做什么,就看她这些日子有没有改变了。”
将沙子再抹平,庚缓缓地道:“不过也不用急,不在今日,不在今年。她还需要一些时间,车正是她的亲儿子,她了解车正,车正也不是不懂她,会看住她的。”
“可是这样,阿莹就要难做了。”
“此地主人离开故国,披荆斩棘十数载,才有此一城,不够艰难吗?一城之国,尚且如此,何况还想做王。”
“我也不是很担心她会坏事,没有人帮她,她就什么也做不了。可是她真的很烦人啊……”
“车正握一家大权,不须担心。女莹刚硬,且越来越年长有城府,也不用担心。值得担心的,反而是她的长女,那个人太听话了。”
卫希夷沉默了一下,女媤她就不太关心了,并且觉得女媤这个人很粘乎,仿佛第二个许后,令人不太舒服。伸出手,女莹会抓住,女媤搞不好会尖叫告发。还是算了吧。
庚微笑了一下,继续划拉:“等下去睡一小会儿吧,昨天的宴搅了,今天或许还有一宴的。”
“好。今天能好好听侏儒说笑话了。” 卫希夷怀着美好的愿望,补眠去了。
第72章 流星雨
难得庚又猜错了一次,伯任没有在这一天再次举行宴会,而是将宴会定在了隔日。为了这事儿,卫希夷冲庚笑了一整天,庚依旧保持着慢悠悠的速度,在那儿练她的字。
直到卫希夷渐渐止住了笑,庚才慢悠悠地说:“原来是猜错了,嗯,你师兄是比别人沉得住气一点。”
卫希夷弯了弯眼睛,略带骄傲地说:“那是当然啦。”庚翘了下嘴角,也不反驳,将沙盘收好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呢?”
“嗯,安顿下来,跟老师好好学本事。”说起这个事儿,卫希夷也是有一点发愁的。她比同龄的孩子成熟许多,思考得周全许多,心中又有一件大事,肚子里自然是藏了一肚皮的计划的。
按照她的规划,到大师兄的“荒山”附近,按照师父说的,自己也圈块荒山,权充地盘。然后一面学本事长大,一面努力收留很多的人,在她的计划里,可以用将近十年的时间,逐渐聚集人口,随着人口的增多,自己的威信也会渐渐地增长。有了威信,可以建城、正式地召集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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