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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官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随轻风去
他们不急,叶行远也不急,他好像将怒山遗忘了一般,一直耐心等到了第二个月。
夏日已至,琼关虽是北地,天气也甚为闷热。传闻说三法司的人已经到了剑门,不日就要赶赴琼关,而甘州府卢知府干脆就没有等待他们同行,而是急急忙忙的先赶到了琼关县。
叶行远得知消息,出城迎接,知府大人满面寒霜,一点也看不到夏日的热情。一到县衙,卢知府便斥责道:“琼关县,你也是读书人中的翘楚,怎会不知纲常正道?阿清案让我们很被动,这叫我们怎么收拾残局?”
叶行远从容道:“此女虽然有罪,其情可悯,下官读圣贤书,知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秉持仁心,便作轻判,有何不妥?”
“你糊涂!”卢知府痛心疾首,“你到底是太年轻了,这等大事岂可如此大意?你难道不知你朝中四面树敌,内阁诸公将你排挤到这里,便是要看你的笑话。
你还大大咧咧将自己的把柄给送上去,真不知你这状元之位,是如何得来?本官观你边塞诸诗,亦是有志之士,怎么这般不小心?”
他这话说得虽然不客气,但语气之中却包含了几分维护之意。叶行远愣了愣,没料到这位素未谋面的上官居然还会帮自己,便陪笑道:“大人心意,下官知晓。只吾辈读圣贤书,当官为民作主,岂能只考虑自身祸福,当如何便如何,又岂能轻易改易其志?”
此言一出,卢知府倒更多了几分敬意。他抬起头,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叶行远一番,良久方才叹道:“你既有此心,更该知明哲保身之理,日后方可为国效力,但如今这局势,唉......”
卢知府算是个中立派,他欣赏叶行远的才学,但也觉得他过于年轻气盛,是该敲打敲打。所以对叶行远被派到琼关当知县其实是抱着欢迎的态度,之后叶行远在县上申请补贴,修缮县学,几件事做得让卢知府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虽然有些小小乱子,知府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叶行远与省里扯皮,并未插手。
谁知道好不过几日就出了这阿清案,卢知府刚得到叶行远上传的公文备份,便大惊失色。心里也像是秦县丞一般期望着刑部的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听说三法司会审之事以后,卢知府又惊又怒,病了好几天才起身,身体尚未痊愈就急急赶往琼关县,就是想与叶行远商量对策。
他是觉得京里的几位大人未免手太黑。叶行远毕竟是状元之才,不到弱冠之年就成了大儒,如今行事固然还有些年轻人的孟浪,但只要稍作挫折,经历磨砺,自能成大器。
而如今京里搞这一套,分明就是把叶行远往死里整,这案子一定下来,叫叶行远背负污名,日后如何翻身?这是毁了未来的宰相!
所以卢知府倒不为无辜被牵累的自己叫屈,只为叶行远担心,也是难得的急公好义之士。
叶行远与卢知府对谈一阵,已知他虽然外表凶恶,内心却还是为着自己,心中感激,便宽慰道:“大人为国为民,下官自叹不如,不过此事或有转机,大人也不必太过担心。”
卢知府一怔,又喜道:“你还有对策?难不成你能请到圣裁?不对,此事事关纲常圣人大道,便是圣旨也无法扭转......”
叶行远的幸进之名卢知府也听过,何况琼关县刚得了内库赏银,可见叶行远与皇帝的关系是不错。但就算这件事他能请得隆平帝圣旨,三法司会审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皇帝天下至尊,但圣人还在皇帝之上,因为皇帝代表天命,而圣人正是截取天机,开创天命之人,可说是三千年人皇之祖,故而亦有“素皇”之称。
要是别的事,皇帝圣旨或许还能力挽狂澜。但这圣人亲口所颁布的纲常规则,就算是开国太祖都无法动摇,何况只是现今的隆平帝?
再说纲常乃天命之基,就算是隆平帝再怎么宠幸叶行远,也不可能为他下动摇自己统治根基的圣旨。卢知府只要略一深思,就知道自己想差了。
叶行远胸有成竹道:“如今沸沸扬扬,都道阿清杀夫,此乃争执的关键所在。但若阿清未曾杀夫,那此案不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卢知府瞠目结舌道:“事实俱在,阿清自己供认不讳,人证物证也是齐全,你难道还想偷梁换柱耍什么花样不成?这可万万使不得,到时候你真身败名裂!”
要是就这么看着让三法司定案,重判阿清,叶行远还可以推脱自己是因为仁心而错判,日后虽然不可能得到大用,但至少名声不至于狼藉。
但要是在案情中弄鬼被发现,这可就是一辈子的污点,就算你是堂堂状元,也一定会被剥夺功名,削职为民!





仙官 第二百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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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之中,宇文经等到了三法司诸人,特地上门拜访,以求万无一失。现在的局面完全在他计划中,靠着暗中的运作与推动,已经把这件案子推到了风口浪尖,同样也将叶行远逼到悬崖边上。
三法司派遣的人员经过了精心挑选,都是宇文经心目中最适合的人选。
这三位分别是大理寺少卿莫近山、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韩霖和刑部剑门清吏司郎中张默生,其中大理寺少卿和右佥都御史都是正四品,而刑部郎中也是正五品,此次三法司下地方会审的规格可说是空前。
宇文经在京中人面广,与这三人都曾见过,陆续拜访也不显突兀。他首先见的是莫近山,莫近山一见宇文经便叹道:“宇文兄果然一直在剑门,之前听首辅老大人说起,我还不信。这叶行远当真值得老兄这般在意?”
宇文经正色道:“其人行事另出机杼,别出心裁,以后必为吾辈大患。从这阿清案中便可见端倪,他是从骨子里不尊圣人之教,愈有才学便愈是危险,此番行事也是无奈。”
莫近山皱眉,半晌才道:“我总觉得老兄你有些杞人忧天。不过既然是首辅老大人的意思,我自当尽力而为,你放心吧。”
宇文经微笑,与他闲话一番,便即告辞,借着又去见了韩霖。韩霖与他乃是同乡,同年的举人,关系更亲近些,有些话也就说得更直白。
韩霖暗中道:“依宇文兄之意,我们在京中已经找多名精通律例的大儒,多方推演此案,无论如何绕不过纲常之论。此案必成铁案,兄台可不用忧心。”
宇文经微微摇头,叹息道:“叶行远此人颇有心计,这次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我总觉得其中有诈。不到定论之日,实在不敢怠忽。”
他这几天殚精竭虑,一直把自己放在各种角度来论辩阿清案,连耳畔白发都多了几根。但越是思虑,他反而越是担心。
宇文经对叶行远一向都不敢小觑,知道他在绝境之时往往都会有一般人想不到的反击手段。他也假想自己站在叶行远的角度,设计了多方反驳立论的办法,但在圣人大义面前,终究是不堪一击。
他没有因此而放心,反而变得更加谨慎和担忧,有种奇异的直觉让他认为叶行远是故意的。这种想法一直折磨着他,让他整夜不寐,几日之间仿佛老了几岁。
可惜身侧之人,哪怕是与宇文经一条心的同党也难以理解他这种担心。韩霖劝了他几句,终究还是无用。
拜别韩霖之后,宇文经最后拜访刑部的张默生。此次三法司会审中,刑部是最低调的,张默生的品级最低,不过派来对口的剑门清吏司郎中也是正理。
宇文经明白刑部那些老油条的心思。他写信拜托了杨礼中,对方将此案推到内阁,已经出了一把力,自然就不希望在这件事再牵涉过深。
张默生果然相对要淡漠许多,口中言语只是公事公办。宇文经倒也不着急,这本在他预料之中,寒暄几句之后便告退。
三法司会审,加上剑门按察使司、甘州知府和琼关知县旁审,公堂之上总共有六人,主审的三法司这边至少有两人是站在叶行远的对立面。地方上按察使司衙门会派出佥事卜子厚,此人之前就在省中明言反对叶行远的判决。
如此一来,这场审判之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都会重判阿清杀夫——无论是于理、于势,叶行远都没有任何腾挪的空间。
五日之后,大理寺少卿莫近山、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韩霖、刑部剑门清吏司郎中张默生、剑门按察使司佥事卜子厚一起抵达琼关县,三法司会审阿清案这一幕大戏终于拉开了帷幕。
琼关县这么一个边陲之地,从来也不曾有这样的热闹,这么多高官驾临,老百姓们都兴奋得围在县衙看热闹。
有事不关己的人激动道:“也只有县尊大老爷来了,才能引得京中诸位大人的重视,这些大人都是神仙一流人物,平时我们哪有机会一见?如今三堂会审,不禁百姓听审,真不知道是咱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听这般言论,有人讥刺道:“见个大官便觉得三生有幸,这是什么奴才心思?这是京里那些尸位素餐的大人们要害县尊,亏你们还高兴得起来?”
有人忙问道:“这是何故?县尊虽然赦了阿清,我们也觉得有点不对,不过就算三法司会审,推翻了原判,那与县尊又有何干?”
之前那人叹息道:“你们不懂,此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叶县尊轻判阿清,在百姓眼中是恻隐之心,仁义君子。在那些大人们的眼中却坏了纲常,若真翻案,大人这个黑锅非背不可!”
如果三法司最后定案,裁定阿清杀夫,该判极刑,那这案子就成了叶行远一生的污点。考虑到他的身份,或许不会立刻革职贬斥,但也意味着政治生命的完结。
叶行远来到琼关县虽然不过两三月,但因重修县学,改善环境诸事,颇得百姓爱戴。纵有对阿清案判决有不同意见的,对他本人却都极为支持。一听此人之言,不由都担心起来,拥挤在县衙门口,等待今日的审判。
公堂之上,叶行远倒是从从容容,面无表情。虽然是琼关县衙,但他今日在堂上品级最低,故而坐在右手最下方。
三法司的代表正面而坐,莫近山居中,左右两侧分别是韩霖与张默生,卜佥事与卢知府再次之。
莫近山身份最高,年纪也最大,看看时间差不多,便淡然笑对众人道:“今日便先开始吧?想来诸位也已经熟读卷宗,案情都很清楚,就先提审人犯如何?”
韩霖半闭着眼睛,点头道:“正该如此,早审早结,吾等也好向朝廷复命,无谓在此多耽搁时日。”
张默生微一蹙眉,似是不太满意韩霖这种态度,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卜佥事是按察使司推出来的傀儡,本身也没什么意见,自然赞同。卢知府老神在在,也没有表示反对。
莫近山看众人都无异议,便传令道:“提人犯!”
三班衙役高呼威武,便有人急下囚牢,提出阿清,拖到堂上,重重往地下一掼。只听砰然一声,阿清原本就瘦的没肉,骨头撞在青砖地面,痛得面色发白,但却咬着牙竟然忍着没有呼叫。
叶行远大皱其眉,他知道这是衙门的规矩,但凡人犯都没有什么人权。这上堂一掼本是惯例,就是要打掉犯人的气焰,也好问口供。
他在琼关县审案,这种惯例改了许多,但今日是三法司会审,公堂上作主的人并不是他,也不能出言反对。只能暂时默默忍耐,心中却在思索着日后的改进之法。
阿清原本已该杖责流放,但因为刑部复核没有通过,所以暂时还羁押在琼关县大牢之中。好在叶行远当时就曾吩咐秦县丞关照,这一段时间没吃什么苦头,身体倒还要比坐牢前强健了几分。
她匍匐于地,身子颤栗个不停,头发枯涩蓬乱,面黄肌瘦。莫近山看她形貌丑陋,心中就暗叹,各处谣言说叶行远贪图美色,才会枉法轻判,如今看来全然不可能。
之前他有所误会,这时候也有些不好意思,便轻咳一声,沉声问道:“堂下何人?所犯何罪?还不从实招来?”
阿清磕了个头,跪着挺直腰杆,沉静回话道:“犯妇阿清,因家中争执,持刀伤了蛮人怒山,伤其十余处,大人面前不敢隐瞒。”
她之前刺杀怒山,豁出命去都不要,原以为必死无疑,不想县尊给了她一个轻判。这些日子在牢中日思夜想,心情倒平静许多,答话也比以前有了条理。
“大胆!”韩霖听她回答,横眉竖目,猛的一拍惊堂木道:“好个刁妇,竟然敢避重就轻,藐视公堂?真当这堂上刑具都是摆设?莫大人,依本官看来,当重重用刑,先打了这刁妇的气焰!”
莫近山一怔,旋即明白韩霖的意思,阿清言语之中,丝毫没有把怒山当成自己的丈夫。原来叶行远想用这法子来为她脱罪?这未免太天真了。
当下便沉下脸道:“犯妇阿清,你语焉不详,那蛮人怒山难道不是你丈夫么?你直呼其名,全无体统,为何不说此节?”
阿清又磕了个头,淡然道:“大人容禀,犯妇无知无识,浑浑噩噩,原本不懂,只当这蛮人是我丈夫。但此事之后,得县尊老爷教化,乃知此人只是我的仇人,不是我的丈夫!”
什么?莫近山转头看了云淡风轻的叶行远一眼,心中不由有些恼怒。原来之前叶行远就教好了?想要在这个地方找漏洞,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韩霖更是大怒,“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便是下愚之人,也知这个道理。你嫁与怒山已经有两年,此事远亲近邻皆知,怎敢矢口否认?”




仙官 第二百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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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认阿清与怒山的夫妻关系,这确实是一条为她减轻罪名最直接的道路。宇文经当然也考虑过,但综合各种因素,阿清与蛮山的婚姻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又曾共同生活两年有余,无论如何抵赖不掉。
因此这一条就没作为重点来考量,没想到叶行远撺掇这女子第一时间就走这条歪路,宇文经在公堂之外听审,也不由有些惊愕。
如果这一条真让叶行远辩成了,那所谓“阿清杀夫”也就成了一个大笑话,三法司兴师动众来此,纯粹就是瞎胡闹。判决只能按照叶行远之前来,这不是一众大学士送脸下乡么?
宇文经心中一凛,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但思之再三,实在找不出叶行远有什么办法可以否认掉这一段婚姻关系。
阿清被韩霖一吓,话便说不出口,但只趴在地上道:“怒山实不是犯妇的丈夫,还请大人明鉴!”
韩霖吹胡子瞪眼睛,“还敢狡辩,左右掌嘴!”
看他要动刑,叶行远这才施施然站起,拱手阻止道:“大人且慢,这犯妇不曾读书,不知礼义,她非为怒山之妻,亦是下官查明。大人若有疑问,下官可代为解释。”
韩霖一怔,他知道此案等于关系到叶行远的身家性命,但也没料到他这么快刺刀见红,跳出来为犯人辩护。便冷笑道:“琼关县,你也是读书人,怎能信口雌黄?案卷之上分明写得清清楚楚,两年之前,阿清父母将其女典与怒山为妻,文书俱在,你不识字么?”
公堂外众老百姓虽然有偏向,但这时候也都是叹息不止。有人道:“县尊大老爷是糊涂了么?阿清是那蛮人的老婆,琼关县内人尽皆知,这事如何抵赖得?”
有聪明人道:“难道是县尊想抹掉阿清与怒山的夫妻关系?这样阿清虽然伤人,却不是杀夫,这案子当然那也翻不过来了。只是...事实俱在,如何否认?”
卢知府睁开双眼,看了看叶行远,又环扫堂上诸人,心中暗自好笑。他是公堂之上唯一肚子里清楚的人,知道叶行远这促狭小子准备多少后手,如今只安心看戏,不发一言。
叶行远不慌不忙道:“韩大人此言差矣,典妻之法,仁宗皇帝之时便已废止。妻乃结发正室,婚姻结两家之好,岂可典女而妻之?只闻买妾,不闻典妻,若以此论,这段婚事便不作数。”
韩霖眉毛一挑,嗔怒道:“果然是状元之才,跟本官挑起字眼来了。只可惜你全是小聪明,不用于正途。‘典妻’之说,只是随俗,实则两家婚书,与钱银无涉,有里正作保,有媒人画押,这可是明媒正娶。”
这个表面的漏洞,在研究案情的时候当然不回错过。事实上自从仁宗皇帝禁止民间典妻之后,这东西也早成了一套流程,婚书文字上绝对不会留下破绽。
卜佥事怕叶行远还要激怒韩霖,忙呼喝道:“琼关县,韩大人此言在理,你之前身为此案主审,难道没有看清文书不成?不可胡搅蛮缠!”
剑门省内的意思,虽然叶行远是本省官吏,按道理应该保护,但是他这篓子捅得有点大,三法司派人下来会审,地方上没面子已成定局。臬台大人的交待,是让卜佥事顺水推舟,尽快了结此事,不要多生事端。
叶行远微微一笑道:“正是看清了文书,下官这才不敢怠慢,细细查访,确认这段婚事。这是两年前的腊月二十八立下婚书,当夜阿清便被怒山带回家中。诸位大人家中闺女,婚嫁都是如此草率的么?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何在?聘物、嫁妆又在何处?夫妻未有交拜天地,没有会宴亲友,阿清三朝亦未曾回门,这如何能算成婚?”
叶行远这一次的反击,用的是圣人所说的“礼”字。礼者,圣人之道基也。子曰:“不学礼,无以立。”圣人一生便以克己复礼为己任,以古礼而言,阿清与怒山的婚事确实尚未成功。
叶行远言语之中只见一道清气喷涌而出,环绕于堂前,盘旋不定,闪烁微光。正是他出言感应天机,以至有异象形成,此乃朝堂争辩之中常见的“天机舌战”!
韩霖面色发青,冷冷道:“琼关县,你新科进士初入官场,不过区区从六品,就敢以自身灵力催动天机,向上官发动天机舌战。难道就不怕灵力反噬,修为大损么?”
天机舌战是比拼对圣人之道的感悟深浅,与对天机的感应能力。像韩霖这般混迹官场多年,又是四品以上大员,灵力充沛,根基雄浑,在朝堂上也不敢轻易与人天机舌战,以免受挫败之后影响修行。
这种行为,通常都出现在三品以上的大员,争论军国大事的时候,由于谁也说服不了谁,才会借天机来裁决。但到这等水平的官员,一般来说除非是中了他人陷阱,否则立论必有其根基,天机胜负也只差一线,就算败了也能够控制,不至于受到反噬。
但现在叶行远只为一个小案子就如此大胆,他真的有把握这案子不输?要是被众人驳倒,他这个区区知县,哪怕是状元出身,只怕也得重病卧床不可!
叶行远坦然道:“下官问心无愧,故而无所畏惧,大人尽管动口便是。”
宇文经在堂下皱紧了眉头,他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但到这时候已经骑虎难下。这件案子关系到叶行远的前程,他狗急跳墙也不奇怪,但是这么快就图穷匕见,未免有些操之过急。
以宇文经的预想,叶行远纵然不敌,也会用“拖”字诀尽可能的把这件案子的审查期间拖长,这样才能造成更多的变数,让他有翻盘的机会。
但看叶行远今时今日的表现,却像是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在今天就让三法司会审出结果,这比他们还要更加着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有翻盘的把握?
韩霖在堂上已经按捺不住,他长笑道:“既然如此,本官也就秉公执法了,琼关县,你撑不住的时候,可要尽快认输,免得朝廷损伤了一位后起之秀!”
他自度必胜,毕竟京中多位大儒反复推敲过这个案子,叶行远提出的疑点,他们全都推论过,也可以逐条驳回。虽然叶行远是状元,也是大儒,但是他一人之力,难道还能与众人相抗不成?
更何况韩霖官位是正四品,本身对他有身份上的压迫,再加上自身的灵力根基,怎么看叶行远都撑不过三四个回合。
他朗声开口道:“你读圣贤书而不知变通,却不知圣人亦有事急从权之法。礼虽一,而各地殊。南方诸藩,有抢婚之俗;西方蛮人,男女自定终身;东方海外,女子择夫。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圣道六礼,固然为婚事之正,但历朝历代,都是以婚书、事实为准,何尝有六礼不全便婚事不算之礼?”
韩霖振振有词,口中亦是吐出一口清气,向前一逼,叶行远面前的清气便缩了六尺,一路退回,眼看就被他的言语压制。
叶行远淡然吹了口气,面前清光一抖,“礼虽异,然不可无礼。琼关一地,人、蛮、妖三族混居,皆有其礼也。人蛮通婚,有从人族之礼者,亦有从蛮族之礼者。
如今人族之礼既然未行,那至少也要有蛮族之礼,方能算数。韩大人不至北地,可知琼关县蛮族之婚礼详细?”
韩霖一愣,京中大儒谁会去在乎蛮族婚礼,顶多也就知道模模糊糊一个大概。各地风俗不同,当然差别也很大,他一时哑然,面前的清气便有衰退之兆。
卜佥事看他示弱,心中一急,赶忙开口道:“琼关县,你莫要大言欺人!蛮族婚礼,朴拙简陋,又有什么了?只要那蛮人带着妻子在其供奉之神面前行礼,立下誓言,此婚便成,哪有什么多的?”
蛮人拜外域之神怪,而不拜祖先,故而嫁与蛮人,便是在信奉的神祗面前立誓。富庶之地,婚俗略多,但在琼关县这种本来就不是蛮族中心的地方,就是一个最简单的仪式。
叶行远点头笑道:“卜大人果然博闻强志,琼关县穷乡僻壤的风俗,大人也能如数家珍。不过可惜,蛮人怒山,可未曾带着阿清行此立誓之礼,那这蛮人之礼也未曾行过,婚事可就不算了。”
他早已调查的清清楚楚,这一段时间来回把怒山拉出来拷问,什么问不出来?怒山原本就是泼皮破落户,夺了阿清无非是要人服侍起居,哪里有心思带她去神前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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