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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官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随轻风去
他不是为天州府或是蜀中省的官二代富二代们开脱,他也相信这个圈子不可能置身事外,但真正的幕后指使,只怕来头更大。
叶行远之所以重点关注这个案子,当时就有一种直觉,认为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能够将天州府乃至蜀中省整个官场牵扯进来。如今调查的指向与他预期相同,但胸中还是觉得憋闷。
明明早已知道这三千年圣人治世下的腐朽,但真的赤.裸.裸.掀开盖子,看到腐烂的肉体与扭动的蛆虫,仍然让人心中一口气不能通达。
青妃冰雪聪明,老成练达,自然听得出叶行远的弦外之音,她蹙眉道:“你说得有道理,只是蜀中一地,能够一手遮天的又有几人?布政使?巡抚?还是南面的土司?”
叶行远苦笑道:“胡乱猜测也是无益。不过在我看来,流官难以在此嚣张十几年,南面的土司未免却太远了些,我心里隐隐有个揣测。”
青妃一怔,旋即也反应过来,“怪不得你说慈圣寺后花园禅房极尽精美......若真是与这相干,那可更是震动天下的大事!”
他们两人心照不宣,各自沉默。叶行远命锦衣卫盯紧此事,自己却回返按察使衙门,准备再提审犯人,看看他们有什么破绽可寻。
按察使王老大人一开始不知叶行远的作为,等他用了牌票去天州府提犯人,这才得到消息,与师爷笑道:“这人果然是个愣头青,上来就办这案子,老夫尚且碰得头破血流,他只怕也得一个教训。”
师爷谨慎道:“叶佥事能量不小,他若真有心在这个案子上搞风搞雨,那省里府里为了给那位擦屁股,恐怕要焦头烂额。”
王老大人冷哼道:“蜀中官场,一烂至斯,他们一个个被叶行远咬一嘴毛也好。我乐得作壁上观,置身事外。”
师爷知道王老大人的脾气,为了此事这位耿介老人也憋着一肚子火,只是无奈才妥协。若是叶行远真能把整个盖子揭破,他倒是乐意。
不过对方背景太深,哪怕是叶行远,顶多也就是让天州府和省里诸人心急一番罢了。
便又劝道:“不过大人是不是还得点一点叶佥事,免得他不知根底,胡乱惹出事来。终究他是按察使衙门的人,大人还是得担些干系。”
王老大人恼道:“此事我不闻不问装聋作哑,已经是给足了他们面子,他们还敢来攀扯我?这事我们不管便是!”
他顿了一顿,又道:“叶行远此人才智过人,行事素有分寸,一旦察觉不对,定有应对之道,也不必老夫多嘴去提醒他,平白惹人生厌。”
这等有违人伦的惨事,任何一个读书人看到都会义愤填膺,圣人所谓“恻隐之心”是也。王老大人初知案情,也是暴跳如雷,恨不得将这些恶人统统凌迟处死,方能解心头之恨。
但是一旦知道了幕后之人,他也不得不沉默下来,心中仍是不满,却只能屈从于现实。
要让他去劝叶行远那是万万不能,而且他也觉得这超过了读书人的底线,大不了真闹出事来的时候,他再设法转圜便是。
何况叶行远并不笨,只要稍做调查,一定能够猜到大致的方向。到时候就要看他敢不敢查下去。
王老大人撒手不管,天州府诸人却有些担心,童知府与吴同知便在后衙偷偷商量,“这叶佥事此番作为是何意思?慈圣寺一案早已审结,刑部与大理寺都有了批复,首犯凌迟,主犯秋后处斩。
按察使司复核也不过只是走个形式,何必要调犯人提审?这两日我右眼眼皮老是在跳,心惊肉跳,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吴同知不在意道:“叶佥事来此一阵,我们原本还防着他,但他亦庸碌无为。以下官的浅见,他功劳甚大,来蜀中不过是迁转的一站,何必多费功夫,只等三年考满,便升任去也。
只是什么都不做面上须不好看,故而找些事来做文章。此案已是铁案,他就算真心要查,又能查出些什么来?无非只是闹一场罢了,咱们只管给他面子,不必理会。”
童知府却有不同看法,“话是这般说,但叶佥事并非省油的灯,这一次犯人太多,虽然都想法封了口,但要是有人漏出口风,那可麻烦的很。”
他恼怒道:“只恨如今王老匹夫看得太紧,不然这十几个和尚一起报个瘐毙,那也无妨。”
天州府衙门素来如此处事,进了牢房,那真是命由天定,半点不由自己。只是这两年按察使王老大人整顿刑狱,总要稍微给他留些余地,免得撕破了脸。
吴同知陪笑道:“虽然不曾瘐毙,但是住持智禅和尚口风极紧,不必担心。他本是死士出身,派到这里来主持.淫.乐之地本来就是大材小用,放到狱中才适合他。
入狱以来,他迄今为止关于此案一言不发,只诵读佛经,谁也奈何他不得。”
王老大人审案的时候,打也打过,骂也骂过,智禅和尚只是不开口。叶行远又有多大的本事,可以将他这张铁嘴撬开?
至于其他僧众,虽然不可能像智禅和尚这般悍不畏死,但他们所知也有限,又得了大笔的安家银子,能说得出什么来?
吴同知笃定此案已是铁案,便是对这些犯人有信心。
“那照这么说,便让他将这些和尚都提过去?”童知府稍一犹豫,还是同意了吴同知的意见。叶行远此人确实不凡,但到底年轻,哪是王老大人那种老刑狱?王老大人审不出来,叶行远应该更审不出来。
吴同知思索了一番道:“那倒也不必着急,不能显得咱们府衙对他言听计从,总要拖延一些时日。到时候再将智禅先送过去,让叶佥事先碰个钉子,后面就好说话了。说不定他审的无趣,也就不会再提审其他犯人。”
童知府拍掌大赞道:“这个拖字诀颇有严首辅几分神韵,咱们不是不合作,只是让他不痛快。把智禅那秃驴塞给他更是神来之笔,看看他对着这只会念经的和尚,能坚持几天?
到时候他灰溜溜将智禅送回来,想必也绝不好意思再向我们讨要其他犯人。”





仙官 第三百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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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行远见到慈圣寺前任住持智禅和尚乃是三日后的下午,天州府先是以公文手续问题耽搁,后来又反复多次与按察使衙门确认,最后才将犯人送了过来。
这都是官场老套路,叶行远也浑不在意,反正这三天他也没闲着。要面对这等老奸巨猾的犯人,总得多做些准备才好。
智禅和尚年近六旬,在慈圣寺已经做了二十年的住持——叶行远很容易发现其中关联,慈圣寺在此之前并无这等劣迹,劫掠女子之事,都是智禅和尚的任期内。
而且正是智禅和尚一到慈圣寺,才开始破土动工,修建后院禅房。看来是那时候就定下了计划。
“你便是.淫.僧智禅?”叶行远仔细打量着这穿着囚衣,身材高大的和尚,内心充满厌恶,言语自然也不客气。
智禅和尚低头念经,充耳不闻。他满面横肉,已经全无高僧之像,囚衣破洞之处,可以瞧见他精壮的肌肉,这分明是练武之人!
难道慈圣寺还是武僧当家不成?叶行远漫不经心记下一笔,慈圣寺当然没有这个传统,而他也调查过智禅和尚的度牒。
智禅和尚在蜀中西面的大凉寺出家,历十年便当上了大凉寺的住持。后来又调到天州府中缘觉寺当住持一年有余,最后才到了慈圣寺。
此人在大凉寺出家之前毫无记录,无人知其俗家名姓,仿佛完全是空白的。叶行远怀疑他要么是金盆洗手的江洋大盗,要么便是贵人家豢养的死士。他出家也已经有三十多岁,若是之前全无经历,那是断断无人相信的。但连锦衣卫在短时间之内都查不出来他的来历,想来是有人刻意遮掩了。
“这秃驴好生顽劣!”叶行远看过审讯记录的卷宗,知道智禅和尚一直都是这种不合作的态度。但听到与亲眼见到还是不同,无论如何都觉得甚为恼怒。
手下的小吏乖巧,陪笑道:“这等罪大恶极的刁民,不打便不会说话,大人不必与他动气。先打一打看他骨头到底有多硬再说。”
叶行远个人不但赞同滥用刑罚,但是对这种淫僧可没什么好客气的,就算问不出什么先打一顿出气也好,边点头道:“先打便是。”
小吏得令,趾高气扬呼喝道:“先打一个梅花数,打得好了再来天地人。”
叶行远也没听懂,只能虚心请教。小吏悄声解释梅花便是五十大板,天地人便是一百。按察使司衙门与别地不同,上来就得有威势,凡进按察使司衙门的,都是先打五十看看能不能受得住。
“这秃驴身子壮健如牛,五十下定然打不死他。不过打着玩玩罢了。”小吏得意洋洋,这才是按察使衙门的威风处,其他地方如何比得?
叶行远也是无语,身子骨弱一点的犯人,这五十大板下去说不定就得出人命。按察使司衙门这般审案,能有几个活着出去的?
不过能够送到这儿来的,必定是大案要案,大抵都是亡命之徒,挫挫锐气也是无妨,只是冤案终究无法避免。
“给我重重责打,但不要出了人命便是。”叶行远略一斟酌,这人坚不吐实,原本也是冥顽不灵的货。打着出出气也好。只要不死,便可以儆效尤,对之后提审的犯人有个警示的作用。
行刑的班头也不含糊,架住智禅和尚,在他脚弯重重一踢,压倒在地,扒下裤子撩起中衣,毫不留情便是一顿狠打。按察使司衙门的板子沉重,几棍子下去便是血肉模糊。
智禅和尚着实硬气,一声不吭,口中只念“如是我闻”。明明是一介淫僧,却像是得道高人一般。
刑室之中一片静谧,就听啪啪板子声不停。叶行远也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对人渣更无同情之心,只细心看他脸上反应。
这智禅和尚吃痛,脸上皱纹时常缩紧,但眼神却一直是一片茫然。
叶行远觉得有些不对劲,见问不出什么,他也没有施虐的兴趣,便留下行刑班头和小吏看着,自己退到后衙,与青妃商议异常之处。
青妃活得久了,见识自然就广,她听闻智禅和尚的神情不对之后,便向叶行远提出怀疑道:“这智禅和尚,会不会是被人用药物控制了。否则寻常人纵然经过训练,能够抵抗大刑,也绝不至于如此反应。”
叶行远想起这世上因为有神通存在,药物也甚为神奇,尤其是慈圣寺原本就擅用药物。他们炼制一种迷香,专门用于诱拐女子,炮制针对自己人的类似药物,也并不是不可能。
他沉吟道:“若是如此,如果能揭开这药物,岂不是便能从智禅和尚口中挖出真相?青妃可擅长岐黄之术否?”
青妃嘿然道:“我虽学过几手,但也只是听闻,要解这药物本事还远远不足。”
她提醒道:“此地乃是蜀中,本来就多各种蛊毒迷心之法,大人不若派你那些锦衣卫手下出去访查一番,寻找名医,或有所得。”
叶行远一想也是,蜀中一向以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闻名,当地的医生大抵总有几种对付蛊毒的手段。智禅和尚这般异常,说不定还真是中了蛊。
他便找来陆十一娘,让她派人四处寻找能解迷心蛊毒的名医,自己则先将智禅和尚放下,转而对付那些小喽啰。
叶行远将智禅和尚扣在按察使司衙门不放,自己又让人去天州府要其余从犯。童知府试图让他将智禅和尚先放回来,但叶行远只是不肯。
童知府恼道:“这叶佥事行事好不讲规矩,他要管我天州府事么?便是王老匹夫,也绝不敢这般托大!他要将我衙门种的犯人都提了去,到底想干什么?”
吴同知心里也犯了嘀咕,悄声道:“按那边的说法,从智禅和尚嘴里绝对问不出什么,但底下这些小和尚就没那么打包票了。我原以为叶行远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他倒是愈战愈勇。
以下官的浅见,咱们应该着手反击了。至少这件事上,让他得个教训。”
童知府白了他一眼,“我不管你浅见深见,有什么法子,赶紧说出来。咱们合计合计,他在这样胡搞瞎搞,很快便会惊动那边的人,那时候咱们面上可也不好看。”
吴同知奸邪一笑,眼神之中流露出一抹阴毒。
经过几番扯皮之后,天州府衙门同意叶行远暂时提走三名人犯,审问完毕,再将三人送回,可以重新再提三人。至于智禅和尚,叶行远坚持是主犯,必须长期审问,童知府觉得智禅和尚绝对没有问题,便没有强求。
叶行远派人将三个和尚提了回来,一看都是粗横强大的莽夫,佛经三句不懂两句,只有一个人认识几个字,另两人都是大老粗。
而且酒肉不忌,全无善德,与其说是和尚,不如说是土匪。
“慈圣寺连这样的人都招入寺内?真是污秽佛家圣地!”叶行远私下与青妃抱怨,照惯例,这时候自然还是安排梅花数的杀威棒,板子声仍旧打得啪啪声响。
青妃见怪不怪,“佛门本就是藏污纳垢之所,其实何止佛门,各处神庙哪个不是如此?开国之初还好些,随着朝堂政事走上正轨,神力渐隐,不能轻易干涉世间。
大部分的神庙都是以地上的修行者当家,他们神通渐丧,又怕又恨,既要在信徒面前虚伪矫饰伪装,又要变着法儿捞钱为以后打算,又能有什么正人君子?”
叶行远想起鸦神庙情况,心里也有数。即使鸦神得他之助,恢复信仰,能够授予虔诚的教长神通,但数量也极为有限,绝不可能如开国之初那边影响现世。
既然如此,他就更需要各种刻板繁琐的仪式来营造神圣感,要看更有感召力的祭祀来宣讲招揽信徒。朱凝儿在这一行得心应手,并非只是她拥有流民信徒为基础,更重要的是她自身的组织力和魅力。
其他神庙,大抵也是如此,有些比鸦神庙的情况略好,神祗的神通未曾退化到需要凡人帮忙的程度,但同样也是气运衰竭,并不足以保佑所有的信徒。
他们的行事手法,传教模式,其实倒从佛门之中抄袭学习了不少,变得更加虚伪。说是真神,但不现世的真神,其实也与伪神没有什么区别。
世间多少神庙,不知如何藏污纳垢,又不知害过多少人。叶行远想到这一点,也不由打了个寒噤。若要开启民智,真正挽救苍生,还不知道要走多远的路。
叶行远正思忖间,却听前堂一声惨叫,然后便是一阵喧嚣。在外面主事的小吏慌慌张张过来报告,“大人,下面的兄弟下手重了些,其中有个犯人吃不住劲,当场死了。咱们是不是仍按旧例处置?”
打死了人?这几个和尚都健壮得很,打板子的班头也素有分寸,怎么会这么轻易便死了?叶行远心中疑惑,急急出来看了七窍流血的尸体,多了个心眼,便问那小吏道:“如何是循旧例?”




仙官 第三百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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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察使司衙门既然有杀威棒的规矩,平时打死几个人也不奇怪。若按旧例,便是照着病死上报,反正这些犯人都是大案要案的重犯,又有谁真正在乎他们的生死?
到了按察使司衙门,报个暴病而亡,用一块草席卷了,直接往乱葬岗一扔,这便是旧例。
叶行远没什么道德洁癖,认为对这种恶人给这种结局也不是什么坏事。但今天的情形确实有些不对,佯作不知,便不动声色道:“既然如此,就这般处理罢了。”
他做出不愿看尸体的厌恶模样,退入后衙,暗暗吩咐陆十一娘派锦衣卫盯上处理尸体的几人,若有意外,立刻阻止。
陆十一娘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将人都逮了回来,愤愤报告道:“这些刁滑胥吏,卷了尸体出门便上了一辆马车,哪里是去城外乱葬岗,是要往天州府衙门送,看来是想摆大人一道。
兄弟们已经将他们全部擒下,尸首也带了回来,看他面容青紫,七窍流血,分明是中毒模样。要是天州府衙门找苦主闹了出来,必然对大人不利。”
叶行远蹙眉道:“中毒?可知他是中毒而死,还是死后被人灌了毒药,来陷害本官?”
陆十一娘道:“这个要等仵作验尸方知结论,大人可先问那书吏,此人胆小如鼠,只要一动大刑,必会招供。”
做内应的正是那书吏,叶行远记得他姓苟,便将他召了进来。苟书吏被锦衣卫五花大绑,头上还蒙了黑布,到这时候仍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进门便大叫道:“我是按察使司衙门的书办,哪位道上的朋友,莫不是认错了人?只要便放了我,银子好说!”
叶行远冷笑一声,扯下他遮眼的黑布,厉声喝道:“你这背主的狗贼,居然敢陷害本官?你是如何毒杀那和尚,伪称杖毙。又是与天州府衙门什么人勾结,还不从实招来?本官或可饶了你的狗命!”
他这几句话又用上了清心圣音神通,苟书办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哪里承受得住?他原本就是怕这件事办不成,如今被叶行远揭破,早吓得魂飞魄散,滚倒在地。
磕头如捣蒜道:“大人明察秋毫,小人不合起了贪心,受了贿赂,故而将这和尚的尸首送给天州府衙的霍典吏。其中内情如何,他们要怎么对付大人,小人实是不知!”
叶行远还没发问,这苟书办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知一切全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以他的层次,确实还够不上接触府衙中的大人物,无非只知道有人要对付叶行远,让他收了百十两银子的好处,从中帮忙。但是杀人手法,以及对方要尸体具体干什么,他确实不知。
但不消说,这一定是天州府衙未雨绸缪之策,就如同按察使司衙门的杀威棒一般,想给叶行远一个下马威,让他之后行事要有些顾忌。
想要以杖毙一个犯人的罪名参倒根基深厚的叶行远,这当然不可能,但给他找点麻烦,让他不能安心在蜀中办事,那倒绰绰有余。尤其是这个犯人的死因如此蹊跷,涉及到用毒,那就能扯出许多事端。
本朝有“红丸”一案,隆平帝的曾祖延历帝迷信方士,服用民间所进的大补仙丹,中毒暴毙——虽然史书上诸多掩饰,但不管是野史敷衍抑或读书人中知道内幕者,都或多或少猜到了真相。
所以本朝对鸩毒案件查办尤其严格,一旦定位鸩杀,那无论如何都是死罪,皇亲国戚尚不能免。这死掉的一个和尚当然定不了叶行远的罪,但至少也能给他惹一身腥。
叶行远让锦衣卫将苟书办押了下去,自己愤愤不平与青妃吐槽道:“我尚未曾想办法对付天州府,他们倒先来惹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青妃笑道:“你敲山震虎,要查慈圣寺一案,他们岂能不心慌?若是他们不曾做贼心虚,做出这等事来,还不能肯定天州府与慈圣寺相干。依我看来,抓住那霍典吏,再验出这死和尚身中何毒,此案线索又能再进一步。”
叶行远点头道:“我已派人去对付那霍典吏,只是验毒之人尚无着落,陆十一娘还未找来合适的医生。”
正说话间,陆十一娘急匆匆奔进来,笑逐颜开道:“大人,兄弟们在乡间找到一个神医。他说他乃是滇北五仙教的长老,最擅解各种蛊毒,只要大人出的起价钱,什么人都能药到病除。”
说曹操曹操到,叶行远大喜,便让陆十一娘请那神医进来。
神医已经是个古稀之年的糟老头儿,头发全白,颌下几缕乱糟糟的胡子也不知道多久不曾修剪,额头上满是深刻的皱纹。他目光浑浊,眼珠子也显得有些呆滞,看上去实在不像什么高人。
叶行远心中起疑,但又想江湖异人往往形貌特异,也不奇怪,便淡淡问道:“老先生尊姓大名,何方人士?能解迷心蛊毒否?”
那神医怪眼一翻,傲然道:“老夫乌山云,祖籍河东,本是传承药王支脉。后来先祖父移居滇北,专心研究蛊毒之学,被五仙教尊为客卿。
我自小便在滇北、川边行医,但凡这里有的蛊,没有我没见过的,你说我会不会解能迷心蛊毒?”
这人口气倒挺大,叶行远便笑道:“神医若有此能,便请给我们看看病人。”
乌神医大笑,“那是自然,不过看病之前,老夫规矩甚严,总得把诊金先交了。咱们五仙教供奉仙人,香火钱可少不得。”
叶行远一怔,反问道:“我素闻‘五仙’之名,难道不是‘五毒’的雅称么?哪里又是什么仙人?”
乌神医大惊,急急左右看了两眼,压低声音问道:“大人也是我教中人?此乃教中不外传之秘,怎么大人竟然知晓?”
叶行远无语,他总不能说是前世看各种通俗小说得到的联系。五仙飘渺优雅,若无之前提示,怎能想得到竟然是蟾蜍、蝎子、蜈蚣、蜘蛛、毒蛇五种毒物?
乌神医见他不说话,越发觉得莫测高深,他干笑道:“既然大人是懂行的,那我也就不作虚言。我们五仙教解毒之法,是借用五仙之力,每用一次,耗费不少。
我就收大人一个成本价,三百两银子,否则亏本生意真做不下来。”
说来说去还只是要钱,叶行远啼笑皆非,便吩咐人从账上支三百两银子给他。自从搞了琼关特区之后,叶行远财大气粗,再无经济上的压力,莫说三百两银子,便是三千也能一口答应。
乌神医得了银子,眉开眼笑,主动热情跟着叶行远到牢中探望,一看那智禅和尚模样,倒是吃了一惊,咋舌道:“这人中的并非一般蛊毒,乃是从小便开始渗入体内的本命黄金蛊,这乃是这方土司培养死士之用,从小就将一对黄金蛊分开,一只寄生于死士脑中,另一只秘密收藏。
日后一旦有事,只要捏死另一只黄金蛊,那死士脑中的蛊虫发作起来,便能将他变得痴痴呆呆。然后满满啃咬其脑髓,可以无声无息的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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