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竹马未老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蜜丝余
承恩侯夫人杜氏进了甘泉宫,一直被领到张皇后的寝殿,张皇后身上只穿了件秋香色的寝衣,素着脸半躺在贵妃榻上,眼下两团青黑一看就是少眠所致,披散的头发迎着日光一照隐约露出了些许银光,杜氏瞧她四十的年纪竟像五十的人,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儿,先就心疼了几分:“娘娘这是怎么了,宣太医来瞧了吗,怎么看起来如此憔悴?”
“我这是心病,吃不下睡不好,太医是治不了的,如今卫氏和李冀母子两个虎视眈眈,豫儿却是个心慈手软的实诚人,我这皇后外人看着是光鲜,其实每天都实在火上烤着。”张皇后免了杜氏行礼,挥退了伺候的宫人,勉强笑笑:“母亲今天是专程来看我的,还是父亲有什么嘱咐?”
看女儿这样子倒不大好开口,但是她一辈子以夫为天,侯爷吩咐的事情是必须得做的,杜氏心头犹豫了一下,斟酌着开了口:“娘娘总说萱姐儿的性子像您自个儿,您向来是极喜欢她的,萱姐很小的时候,娘娘就说将来要讨了做儿媳妇,却不知这话是戏言还是当真?”
大哥的女儿张锦萱和她小时候很像,有心计,能隐忍,够狠绝,张皇后的确很喜欢萱姐儿,“这话自然是当真的,我虽是皇后,也是张家的女儿,凡事总要为家里打算的。”
杜氏开了口便顺溜了:“既然是当真的,那为何娘娘又求娶柏阁老的孙女儿?”
张皇后久居高位,听杜氏话里有责备之意,心头不悦,面上笑道:“母亲这话是哪里听来的?”
“娘娘不必问我哪里听来的,”杜氏挥手打断张皇后,“侯爷让臣妾今儿进宫问娘娘一个准话,娘娘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张皇后反问一句:“父亲是什么意思?”
杜氏每回到宫里,上的茶水点心都是她素日喜欢的,心里满意张皇后的孝顺,拿杯盖撇一撇浮沫,随口道:“侯爷让我转告娘娘,咱们杜家的女儿嫁人从来都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我还和侯爷说呢,萱姐儿是娘娘的亲侄女儿,娘娘断不会委屈了宣姐儿。”
张家是从承恩侯这一辈立下军功发的家,因为女儿是皇后才赐了个爵位,早些年和临安伯争京郊的一处肥田庄园,人家当面就笑他一声泥腿子,虽然如今出去行走体面是尽有的,承恩侯却越发感受到和那些传了百年的世家差别之大,渐渐就起了些心思,杜氏进宫时便常教她在女儿面前说些拐弯抹角的话。
张皇后心里门儿清,父亲这是打了主意想叫张家再出一个皇后,到时候两任帝王皆出自张家女,赐张家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也算不得过,父亲这算盘是打的好,却完全不管她处境如何,张皇后听了杜氏的话不怒反笑:“我若是定了柏阁老的孙女做太子妃,父亲又当如何?”
杜氏出身不高,多年养尊处优只改变了衣着穿戴的品味,内里格局还是一样浅窄,听到女儿驳了丈夫的话,有些目瞪口呆,愣了片刻方道:“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家……咱们家总是一心为娘娘好的。”
“为我好?父亲是只为他自个儿吧?”张皇后索性坐起来,冷笑一声:“父亲是武将出身,这些年大哥和二弟也勤奋上进,咱们张家如今在军营里也能说得上话,但是比起卫氏娘家魏国公这样几世经营的还是差得远。”
“本来文臣最应该拥护嫡长继承制,可是如今豫儿都已经当了太子正了名分,内阁这群刁滑的老东西,还不肯站出来表明态度。”张皇后说着自己都觉得头疼,不住拿手按揉太阳穴,“柏阁老是首辅大臣,在朝已经是仕途巅峰,我只能以太子妃之位打动他,柏阁老门生故旧遍布天下,一旦他站队支持豫儿,两方力量此消彼长,豫儿的胜算便会大上许多。”
杜氏听得迷迷糊糊,似乎女儿说的很有道理,然而却无法回府跟丈夫交代,嗫嚅道:“那我回去怎么和侯爷说呢?”
“母亲就告诉父亲,如果父亲执意要萱姐儿为太子正妃,我就顺了他的意权当是女儿尽了孝心,只是豫儿这太子定然是当不安稳的,父亲过了瘾了了心愿,咱们一块儿等着过两年被卫氏母子收拾干净吧。”
杜氏听了这话坐立不安,忙起身行礼道:“娘娘快别这么说,咱们家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咱们家一心都是盼着娘娘和太子好的。”
张皇后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双手把杜氏扶起来:“女儿知道父亲母亲的苦心,仔细为家里打算过的,豫儿虽然以柏阁老家的的孙女为正妃,但是柏姑娘比萱姐小一岁,总要等她及笈了才大婚,到时候萱姐先进宫一年,定能先生下子嗣,本来就是嫡亲的表兄妹,青梅竹马的情谊,等豫儿登基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杜氏听了这话心里石头落了地,也不留饭,叮嘱了张皇后注意身体,便告辞出了宫。
这一出戏费神太多,张皇后躺在贵妃榻上不想动弹,连王宁送来的信都不想看。
***
玉翠宫的秀女们换下的衣裤没往浣衣局里送,多是由分派到屋里的宫女洗了晾晒在后头的院子里,柳芽踟蹰道:“其他褙子裙子什么的都在,唯有那件肚兜,奴婢在后院找了好几遍都没找着。”
也难怪柳芽儿难以启齿,女子的肚兜是十分私密贴身的东西,不能示之他人的,这东西掉了,既不能和人说,更不好找寻。
那件丢了的肚兜是绵绸做的,料子普通、款式寻常,花样是女子们常绣的凤穿牡丹,薛云晗其他的贴身物件儿都是南碧做的,唯独那件肚兜是南朱偶然发奋做的针线,若是全套衣物晾在一起,别人尚有可能看出来是薛云晗的,若是单独一件拿出来,绝无可能分辨主人是谁。
薛云晗和夏毓珠听柳芽儿说完都有些呆住了,姐妹俩算上柳芽儿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并不知道世间有许多污糟事,实在不懂在玉翠宫里肚兜能不见去哪儿,这东西别人拿了又不能穿,且又不是真个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小姐们丢了一个荷包、一块手帕便能被污了清名讹了去。
夏毓珠进宫之前得了姨母安阳长公主吩咐的,知道柳芽儿是个值得放心的人,三人商量一回,彼此不说出来,这事儿无人知晓也就过了,只是薛云晗想起来心里有点别扭。
那晚宫宴之后宫里又举办了一次赏花宴,卫芙话里有话地说起薛云晗上次醉酒是二公主所设的局,却略过了原先是针对她的不提,薛云晗听了也就笑笑,装一装天真懵懂。
“姑娘,乾元殿来了几位公公,宣您去听旨意呢,”柳芽儿在门口恭身禀道,“还宣了另外几个姑娘,奴婢也不知道是何事。”
薛云晗看了夏毓珠一眼,夏毓珠也是一脸不解,只得理理衣裳到了院子里,一看院子里的几个姑娘里面有两个熟人,户部尚书家的何姑娘,还有在武安伯府和张锦萱有过摩擦的柏如意,众人依礼跪下,内侍宣的是宣和帝口谕:“吕仙人将于彩云观开坛做法,尔等有幸命数相合,特命尔等斋戒沐浴,五月三十月圆之夜,护持法灯助仙人一臂之力。”
何姑娘听了旨意和薛云晗面面相觑,面上却都不敢反驳,只叩拜应旨。
薛云晗心里实在是有些担心宣和帝,他如今行事显然已经完全不再顾忌前朝文官们的谏言,倒有些一意孤行的意味。压下心里对吕仙人的厌恶,她是很愿意参加这场以招她之魂为名的斋醮科仪式,一来可以见到宣和帝,而来想知道这背后到底所谋为何。
依着圣旨所言提前三天斋戒,五月三十日入夜之后沐浴焚香,薛云晗和几个姑娘都着了水田衣,一直等到亥时,才被宫人领到彩云观,见观中已设了法坛摆了供品,法坛前的地面画了个巨大的八卦图,各个方位上摆了共八盏桐油灯,法坛外围立着架五扇的绢纱大屏风,却不知是用来干嘛的。
何姑娘拉着薛云晗的手心里全是汗,进了观里越发捏紧了手指,她往薛云晗身边靠近些抖着声儿道:“我……我怕。”
薛云晗若不是知道不可能真的招魂,估计也会害怕,毕竟是小姑娘,她反握何姑娘的手,“别怕,这里人多,有这么多道长不说,还有皇上和吕仙人呢。”
重生之竹马未老分节阅读16
“我怕万一有个闪失,皇上怪罪我……我听我爹说皇上他……”剩下的话没敢说,眼里却尽是惶恐之意,何姑娘的父亲何大人是两榜进士出身,在这些文人的眼里,宣和帝这个不称职的皇帝简直荒淫暴虐,何姑娘听多了,便记在了心上,生怕略有闪失触怒宣和帝便被治以重罪。
薛云晗一噎,她重生这几年也略听说了些,其实宣和帝心里对几个内阁大臣十分有数,向来都是将政务交给内阁处理而已,懒怠是有的,暴君实在是说不上,不过这会儿也不是分辨的时候,她只得道:“没那么严重的,上回我在玉秀宫惊了圣驾不也没被治罪嘛。”
何姑娘闻言略松来了口气,和另外几个姑娘在道士的引导下小心翼翼地捧着法灯跪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只有薛云晗一直找寻宣和帝的身影,不住地四处探看。
道士们在法坛周围围了个大圈盘坐着,手里各执法器,垂目端坐,齐声念着经文,只薛云晗对面靠近法坛的一个瘦小道士,手里的法器摇得不成章法,口型随意张合,和其他道士的节奏完全不同,明显是个浑水摸鱼的。
薛云晗不及细看,便听到声众道士宣了声法号“无量天尊”,吕仙人身着金丝银线的道袍,一手持着三清铃,一手舞着招魂幡,走入法坛踏起了步罡,看起来颇有气势,过了片刻,便有两个道士将那扇大屏风抬到供桌之后立着。
“皇上驾到——”
薛云晗抱着灯跪在东方位置上,侧对着法坛和门口,眼神一扫便看见唱喏的是那日给吕仙人引路的太监王宁,王宁先进来站在门边宣了两声,吕仙人便装作是踏步罡到浑水摸鱼的瘦小道士面前,刚好挡住薛云晗的视线,再走开时,已不知那个道士去了哪里。
吕仙人和王宁对视一眼,吕仙人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王宁便躬身将宣和帝迎进来,立在道士圈子之外。
此时已快到午夜,吕仙人又在宣和帝面前装模作样一阵,道一声“起!”,便停了做法,道士们也齐齐停了念经和敲击法器,场内一时寂静无声。
“老五,真的是你吗?”
薛云晗因现下身份所限,自宣和帝来了便一直持灯恭敬地低着头,此时听到她父皇悲喜交集的话语,心知有异,顺着宣和帝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供桌后的屏风上面俨然有个少女的影子。
那个身影微微一动,回答道:“父皇,是我。”
薛云晗如遭雷击,这的确是她上辈子的声音。
第二十七章 峥嵘之意
宣和帝先是见那影子的身量和姿态都与从前的五公主一般无二,又听到这一声回答,一时情绪激动,往供桌走去,王宁眼疾手快,连忙跪在宣和帝面前拦住了他,吕仙人便缓缓说道:“皇上乃是真龙天子,公主已故去三年,贫道如今招来的不过是一缕残魂,经不得皇上护体龙气的冲撞,”
“今日方知仙人果然道法高深,从前唐突了。”宣和帝闻言只得止住脚步,期期然道:“可否将淑妃的魂魄也招来和我见一面?就说两句话就好。”
“无量寿佛”,吕仙人此时已将手中法器换乘了拂尘,朝宣和帝行一个道礼:“淑妃故去多年,魂魄已经重新入了轮回,贫道固然可以为皇上召唤来,但却会让这一世的淑妃生魂离体,恐将损伤性命。”
薛云晗听吕仙人越说越玄,苦于不知他到底是使了什么把戏,宣和帝听完却低低说道:“不是说好了要等我的吗?”,默然半晌又有些欣慰地道:“入了轮回也好,也好。”
“父皇,女儿好想你。”五公主的声音再次想起,屏风上五公主的影子低下头似乎正在擦眼泪。
宣和帝站在原地,不舍得退后,想要往前走两步却又不能,薛云晗看父皇这样,心里难受至极,对吕仙人欺骗宣和帝的愤怒也极,强忍着才没出声。
“父皇,您别被他骗了!”李泽在门口想要冲进来,被门口守着的梁三全和郑保拦住,嘴里兀自嚷嚷:“你让儿臣进去,儿臣能揭穿他!”
王宁在远远看见李泽跑过来的时候就心头一笑,朝一个小道童使了个眼色,那小道童大概七八岁,打边上溜过去毫不起眼,宣和帝注意力都投在女儿身上,丝毫没注意到场内发生了什么。
此时李泽被拦在门口大声嚷嚷,宣和帝还待和女儿说话,却看到屏风上女儿的影子扭曲成一团,逐渐逐渐地消散开来,耳朵里尽是痛苦的呻吟声,突然屏风处火光盛了一下,宣和帝快步向前,屏风前后五公主的身影已杳无踪迹。
宣和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转过头求助地看着吕仙人,吕仙人叹一口气:“贫道早就说过,公主的魂魄飘荡太久,已经十分薄弱,万万受不得冲撞的,皇上是真龙之身,皇子是龙子自然也是有龙气的……”
宣和帝已经怒极,用手遥遥指着门口的李泽连说了几个“好,好,好!”,才道:“李泽悖逆君父,不尊圣意,把他押到宗人府去关着,等朕此间事了再处罚他!”
门外候着的侍卫轰然应声,王宁和众太监在天子盛怒下低下头,堪堪遮住了一抹得意的笑意。
薛云晗心头有所感应,往对面看去,那个先前消失了的瘦小道人果然又回来了,她心中隐约明白了一点,然而无凭无据,以她现在的身份说出来,只会比李泽更惨。
宣和帝发落了李泽,听女儿影子消散时候的声音似乎十分苦楚,想到女儿小小年纪便辞世而去心中难过更甚,“仙人道法高深,救救老五,让她也投胎去吧!”
“公主的魂魄虽然已经残破不全,但也不是完全无法可使,只是这法子比起今次相见,就要艰难得多,”吕仙人掐指算过,一脸为难,终是悲天悯人宣一声法号,道:“这第一条,就是得找齐九十九个属相生辰有益公主的童女,须得九岁以上,十三岁以下。”
吕仙人说完这话,转过来背对着宣和帝向法坛前供奉的神像行了一礼,而在薛云晗的角度,却看到吕仙人弯下身子的时候像上次一样看了她一眼,那种恶心、黏腻的感觉又布满全身,薛云晗不由自主寒毛都立了起来,此刻她终于明白,吕仙人看她的眼光里是**裸的**好色。
***
德妃昨晚并没有睡觉,她寝宫的大门是下了钥匙的,到了下半夜的时候,果然有人在宫门外来报,四皇子李泽触怒皇上,被皇上下令关押到了宗人府。
“唉,”德妃叹一口气,朝身边立着的林嬷嬷道:“我养了泽儿这么多年,一向觉得他性情乖张好惹是非,到今儿竟觉得看不透他。”
德妃是林嬷嬷奶大的,两人在深宫相伴情分非比寻常,林嬷嬷直言所想:“四皇子是年少轻狂了些,在外面的名声不如其他几位皇子,但是老奴看来四皇子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且四皇子有一点最大的好处,对娘娘知恩晓礼。”
德妃点一点头,“没白养老四一场。”遇事肯和她事先商量,便是不见外了。
到了天亮的时候,德妃因为一夜未睡,对着镜子能明显看到眼下的青影,她又依着定好的计划除了簪环佩饰,只着一身素淡之色,早早到宣和帝的乾元殿外跪着。
宣和帝也不曾睡,在椅子上坐了一晚上,面沉如水,且似乎更衰老瘦削了些,伺候的人都不敢进去,生怕这时凭白惹怒了帝王,而德妃又不愿意听奴才们的劝说起来,因此还是到了传早膳的时辰,梁三全壮着胆子进去询问是否摆膳,才提了下德妃脱簪请罪的事,宣和帝默了一瞬,叫人传了德妃进来。
德妃此时已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毕竟上了年纪,且又一夜未睡,竟要人扶着才能勉强走进来。
德妃是宣和帝潜邸时候纳的侧妃,虽然这些年圣眷不隆,但是一向有守礼自持的名声,能跟皇后和卫贤妃两方都平和相处,宣和帝看德妃形容十分憔悴,赐了座给她,叹口气道:“你这又是何必,我知道这些年你是用了心养育老四的,他一向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这不怪你。”
“老四虽然不是臣妾生的,却是打小就送到臣妾身边养大的,如今老四一把年纪了还一点不懂事,屡次触怒皇上,臣妾有罪,是臣妾没有教好他。”德妃说着就要起身下跪请罪。
“子不教,父之过,”宣和帝一把扶住了德妃,“我昨晚上是在气头上,仔细想想,这些年都没好好管教过老四,要说不教之责,那也是在我不在你。”
德妃面上仍是一派惶恐担忧:“臣妾不知道昨晚的具体情形,既是关到宗人府去了,老四定然犯了大错,皇上打算怎么处置老四呢?”
“这些年老四犯浑,挨过板子,关过柴房,挨过饿受过冻,甚至还罚过宫役,”宣和帝皱了眉头苦笑一声,“朕这次还真想不出要怎么处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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