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女荣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繁朵
无须顾韶详说,端化帝自己就可以猜到,当初他同意了崔太后的计划后,简平愉对梁王的说辞:“当初司空家嫡女赴完东宫之宴后出了事情,为了给东宫善后,殿下就必须迎娶司空家庶女、满帝都都知道没受过任何教养的司空二小姐为妃!”
“青州苏氏与代国大长公主殿下分别图谋夺储,东宫不能抵挡时,又想到了用殿下作为弃子,好将二王打落尘埃的办法!”
“庶人邵氏的话兀自不能让殿下省悟,但这回,梁王妃母子的遭遇,殿下难道还不警醒吗?”
“殿下虽然是东宫的同胞兄弟,可有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东宫什么时候,将殿下当做兄弟过?!”
“殿下也是天潢贵胄,与东宫同父同母,生来尊贵!”
“难道就甘心,这样一辈子,连同您的妻子儿女,以后的子子孙孙,永永远远匍匐在东宫足前,为东宫生,为东宫死,为东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哪怕东宫并不英明,且对殿下毫无手足之情?!”
从司空衣萝故世开始,一系列的事情,一环扣一环,在所有人,包括显嘉帝都不曾注意的时候,将梁王一步步推到了端化帝的对立面。
让原本单纯的皇子,不动声色间变成了帝位畔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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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化帝手足冰凉,半晌,才涩声道:“朕记得,伊敬王叔自尽之后,因为梁王妃在东宫之前闹得那一场,惹得梁王勃然大怒,当着朕的面,对梁王妃动上了手!”
当时梁王一点没留手,以至于梁王妃那么好的身体,还在东宫躺了好一会,方能起身离开。
“但没过多久,就传来梁王妃有喜的消息。”
“梁王夫妇的关系,随后就明显好转,甚至到了恩爱有加,后院清净的地步!”
“一直至今!”
皇帝脸色数变,“朕一直以为,这是因为梁王心思单纯不记仇……”
现在的梁王妃司空衣菡虽然被认为是因为姐姐意外故世,才摊上了一门好亲事,但实际上她代姊出阁后,过得并不好。
毕竟梁王没跟她照面之前,就对她的庶女身份、自幼生长在庄子上、没受过正统大家闺秀教导等等非常不满——当初连宋宜笑都听说了,为了让梁王同意这门亲事,崔太后专门在西福宫哄了梁王好一阵。
而司空衣菡又不知道做低伏小为何物,出阁之后根本没有温柔小意的讨好丈夫跟婆婆,所以不但梁王对她越来越讨厌,连崔太后都对她生出了厌弃之心。
那年太皇太后寿辰,宋宜笑陪聂舞樱去看梅花,与司空衣菡小小的争执了几句,那会司空衣菡堂堂一个梁王妃,身边竟连个丫鬟都没有,可见落魄。
这种情况下,没多久之后的伊敬王自尽,她又一副不打算活了的样子去坑东宫——做出这样自绝于夫家的事情来,偏又跟娘家司空家关系也不好,连娘家都放弃她了。
要不是宋宜笑念在司空衣萝的份上给她说了情,她早就“暴毙”了。按照常理,她当时哪怕活了下来,梁王不把她冷落到死就不错了,又怎么会跟脚就让她有了身孕?
哪怕梁王单纯不记仇,但算算时间,从伊敬王自尽,到梁王妃传出喜讯,中间仅仅隔了一两个月——而正常情况下,喜脉怎么也得一个多月才能确认。
也就是说,梁王才在东宫门前踹倒了梁王妃,不几天之后,就跟她和好了!
这么点时间,梁王怎么可能就消了气?
“是伊敬王叔之事,经过简乐之的诬蔑后,让梁王对朕起了疑心,这才转变了对梁王妃的态度……是么?”端化帝苦笑出声,看向殿下的顾韶。
顾韶低头避开他的目光:“终究是简乐之老奸巨滑。”
这样的举动跟回答,都等于承认了。
——诚然崔太后跟端化帝都不喜欢梁王妃,但,这个梁王妃到底是因为端化帝夫妇的缘故,才许给梁王的。
在梁王没有怀疑兄长对自己不安好心之前,他自然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与司空衣菡相敬如冰;
但在简乐之的挑拨初步成功,让梁王对同胞兄长生出罅隙后,梁王不免要考虑:如果自己一直对梁王妃不好的话,端化帝会不会怀疑,自己对他也是心存不满?
所以他按捺住对梁王妃的厌烦与不喜,甚至主动去哄梁王妃——为的就是让端化帝放心:虽然换了个庶女出身的王妃给我,但结果还是好的,那么我也没理由为这件事情怀恨在心,而长兄也可以不必在这件事情上猜忌我了!
而他本来就不喜欢梁王妃,梁王妃又不是什么好相处的性情,梁王忍了这些年,心中积累下来对于端化帝的怨恨,对于帝位的渴望,可想而知!
端化帝疲倦之极的朝后靠去:“梁王为何背叛朕,朕已经清楚了……那么他还做了些什么事情,现在又都做到哪一步了,还请顾相统统说来吧!”
第四百六十九章 过关的几率
顾韶与端化帝交底的时候,宋宜笑送走了宋珞嫣,回到房里静坐半日,唤了苔锦到跟前:“你去拿一张夫君的帖子,请博陵侯过府一叙!”
苔锦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道:“公爷进宫探望太皇太后去了,得到晚上才能回来。”
虽然说袁雪沛跟简虚白的交情人尽皆知,但袁雪沛与宋宜笑终归是男女有别——简虚白在场,两人哪怕同桌而食也没有什么,如今简虚白不在府里,若将博陵侯喊了过来,这孤男寡女的谈事情,纵然有下人在侧,传了出去到底不好听?
但话音才落,已被宋宜笑冷冰冰的横了一眼,苔锦一个激灵,忙低头道:“奴婢遵命!”
小半日后,苔锦回来禀告,说是袁雪沛已从后门进府,如今正被管家迎往花厅。
宋宜笑起身理了理衣裙,带着铃铛到了花厅之后,见穿了身便服的袁雪沛已经在喝茶了,便摆手叫众人退下。
末了开门见山的问:“宋卢氏那边到底摊上了什么事?”
“能是什么事?”袁雪沛神情平静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放下茶碗,靠椅背上靠了靠,淡淡出声,“梁王动作频频,顾韶已经忍无可忍了。宋卢氏一早就落进梁王的算计里,不掐着顾韶揭发梁王之前脱身,等梁王落实了图谋篡位的罪名,他们母子哪还有半点生路?毕竟顾韶如今已经位极人臣,其他事情他能帮忙开脱,这谋逆之举,他不防着火从宋卢氏母子烧到他头上就不错了,哪还有心思去管宋卢氏母子的死活?”
“你说的好像自己跟这些事情没关系一样?!”宋宜笑冷笑了一声,目光锐利的扫了他一眼,说道,“这些日子你也没少帮梁王殿下奔走吧?想来你当初跟我说的紧要之人与紧要之事,指的就是梁王了?!那会你信誓旦旦,说你自有分寸,现在却不知道你的分寸在哪里?!”
去年避暑结束后,帝驾才奉太皇太后跟苏太后返回帝都。
宋宜笑腾出了手之后,本来打算继续追查生母韦梦盈之死的。
那会她已经怀疑上袁雪沛了,然而袁雪沛却先派人送了请帖邀她出去单独会晤。
在那次会晤当中,他跟宋宜笑说了两件事情:第一就是宋缘与韦梦盈之死的真相;第二件事,却与简虚白关系极大。
宋宜笑那次见他,本来打算主要解决第一件事儿的,但最后心神却全被第二件事情吸引,所以连第一件事都默认了袁雪沛的要求,就此罢手,不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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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袁雪沛说服她的说辞是:“我与阿虚自幼一块长大,我的为人你也许不相信,但阿虚是你丈夫,你还不清楚吗?连你都怀疑上我了,何况他?他愿意信任我,难道你不相信他的眼力?”
而且,“阿虚可不是咱们这样单打独斗的人,他背后的长辈多了去了,不提深宫里的太皇太后,也不提晋国大长公主殿下,单说马上就要成为你公爹的简三叔,乃端木老夫人亲自栽培成人,你以为他瞧着病怏怏的就是好欺负好糊弄吗?”
他又说到自己的残疾,“我膝骨尽碎,根本恢复不了的!即使有博陵侯的爵位,却无法上朝议事,我害阿虚做什么?有阿虚在,现在可以护着我,将来可以提携我的子嗣。害了阿虚,等于自毁长城!宋夫人请想想,我是不是这样鼠目寸光的人?!”
宋宜笑经过反复琢磨,到底选择了相信他。
但现在宋卢氏引起的风波实在太大了——尽管目前大部分人还不知道,可梁王意图篡位这件事情一旦曝露,这场已经初见端倪的风波,可以说必然会在最短时间内,发展成滔天巨浪!
想到那种情况,宋宜笑怎敢轻忽?
此刻她盯牢了袁雪沛,冷声追问,“你当初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夫君考虑,又说绝对不会有问题,我念在夫君的份上,才没叫你把话说明白,就信了你,这些日子也一直信守承诺,始终袖手旁观——现在宋卢氏忽然来了这么一手,你别告诉我你什么应对之策都没有!”
说到这里又狐疑,“我去狱中探望宋卢氏时,听她的语气,这次的事情,是她为了死中求活,同宋家那些世仆私下商议之后做的,并没有同梁王还有你商议。但她那城府,被人卖了不定还要帮忙数钱,我可不怎么信她的话。所以这回她这一手,到底是真的打了你们一个措手不及,还是你们早有预备,正中下怀?”
这不是她小看宋卢氏,但宋卢氏真心没多少勾心斗角的天赋。
所以宋卢氏自以为是苦心筹划之后孤注一掷的行险,指不定是被人算计之后当了枪使,也未为可知!
果然听了宋宜笑的疑问之后,袁雪沛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道:“到底是你的娘家,虽然知道你对他们没什么好感。不过谁叫江南堂人丁单薄呢?想着如果当真全军覆灭,不定你哪天回心转意,心疼起来,倒又成了我的不是——所以趁着给梁王进言的机会,劝他松松手,给了宋卢氏一个机会!不过话我也要说在前面:机会是给了宋卢氏了,江南堂到底能不能保下来,这个我可不敢给你打包票!”
“保不下来就算了!”宋宜笑现在想到江南堂那些乱七八糟就觉得心烦,“这么说,宋卢氏这回折腾的这一出,你们也是早就预料到的?那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你别跟我说,梁王暗中做了这几回手脚,就有本事取代陛下了!莫忘记东宫还有太子在呢!”
袁雪沛闻言失笑道:“何必预料呢?顾韶若当真是吃干饭的,先帝英明一世,举国上下多少英才,何必单只找他辅佐陛下?陛下固然好说话,这位可从来都不是好糊弄的——打一开始,梁王也好,我也罢,都做好了被他发现的准备!”
“那你还趟这混水?”宋宜笑捏了捏眉心,不解的问。
不过问归问,她这会心里倒平静了下来。
她不是很相信袁雪沛的为人,也不敢说自己对袁雪沛有多少了解。
但她对袁雪沛的狡诈倒是很有信心的——这人不是自寻死路的主儿,哪怕他最大的牵挂袁雪萼已经有了陆冠伦照顾——可袁雪沛至今膝下无子,当年他们兄妹幼丧父母,好不容易熬到今日,他会甘心就此身败名裂?
所以袁雪沛到这会还有功夫过来跟她说话,可见局势还在他能应付的范畴内。
“顾韶从起复起,基本没有真正出过手。”袁雪沛嗤笑了一声,说道,“对他不熟悉的人,也许还以为这位宰相年事已高,故而精力不足了;但对他了解的人,谁还看不出来他稳坐钓鱼台的心思?”
他用有些嘲讽的语气说道,“顾韶虽然是太子之师,又是先帝留给陛下的老臣,陛下对他也一直很尊重。但老实说,陛下与他之间的感情算不上深厚,毕竟有道是日久生情,而顾韶从起复到现在,与陛下共事统共才几年?”
“他能在陛下面前有现在的地位,其实主要还是陛下尊重先帝。”
“而陛下对他尊重归尊重,论关系的融洽与亲密,到底不如对阿虚跟梁王的。”
毕竟后面这两位,不但与端化帝相处时间更长,还跟端化帝有血亲关系。
“梁王即使不谋反,陛下也一直觉得他才干平平,也还罢了。”
“阿虚的能力风评却不坏的,这两年阿虚还年轻,论名望跟处政经验都不如顾韶。”
“过几年阿虚磨砺出来了,又有简三叔等人辅佐——用不着十年,这朝堂之上,还会不会是顾韶一家独大,可就不好说了!”
袁雪沛嘿然道,“到那时候,便如当年你们那位祖父简乐之同顾韶一样,少不得要勾心斗角!”
“而阿虚跟顾韶,谁更得陛下信任?”
“显然是阿虚——那么顾韶如果不想像当年那回一样,被灰溜溜的赶回去养老的话,你觉得他会对圣眷没有想法吗?”
“毕竟当年他可不就是输在了上意上面?!”
“还是你觉得,老当益壮的顾韶,只打算为本朝鞠躬尽瘁个十年八年的,就会识趣的给阿虚这班人让位?”
“君臣之间想要有深刻的感情,除了相处时间长了,日久生情之外,无非就是做几件感动君上的事情——自从陛下登基以来,顾韶除了打理朝政外,对陛下面临的困境一直袖手旁观。”
“但之前太皇太后震怒,他却忽然站了出来,为陛下解围!”
“猜都能猜到他今日进宫时对陛下的说辞,无非是抬出先帝的托付,把之前的袖手旁观说成是让陛下增加处事经验,好早日乾纲独断。”
“至于这回拦下太皇太后的震怒,那当然是证明他为陛下保驾护航的一片忠心!”
“我打赌,他还会趁胜追击,趁哄住咱们那位陛下的功夫,揭发梁王!”
袁雪沛不屑道,“照咱们那位陛下的好糊弄,必定听得十分感动,把之前跟他问计无果的恼怒都忘记,反过来认为他是个赤胆忠心的臣子——往后陛下再向他问策,或者他主动向陛下奏事,陛下必定更加信任他!”
“简单来讲,他看了陛下两年多的热闹,这两年多来,因为没有他帮忙出主意,经验不足的陛下在很多事情的处置上都露了怯,以至于朝野上下对陛下的敬畏远不如先帝;而陛下现在却还认为,他是个大大的好人!”
袁雪沛说到这儿,露出似笑非笑之色,道,“这老家伙到底是二十岁上就名满天下的主儿,这一手可真是玩得漂亮!”
宋宜笑耐着性子听到这儿,原本就轻蹙的双眉不禁皱得更紧:“知道顾韶正在陛下跟前说梁王的事情,你同梁王那些首尾,到底打算怎么办?!再拿这些东拉西扯来搪塞我,别怪我同你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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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真要动气了,袁雪沛也不敢怠慢,敛了嘲弄之形,正色道:“你放心吧!这些早在算计之内,这一关梁王平安通过的几率……”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至少八成!”
“八成?”宋宜笑挑了挑眉,“这么高?”
她心念电转,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陛下虽然性情宽厚,却不糊涂!肃襄二王的威胁尚在,梁王这个同胞弟弟竟也跳了出来添乱!即使他是陛下唯一的胞弟,陛下又怎么可能轻饶了他?!”
宋宜笑所以冷笑,“你可别告诉我,梁王这回过关的指望,非但与宋卢氏的行径有关系,还会把皇后娘娘跟我都扯下水吧?!”
“这个嘛……”袁雪沛闻言,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将茶碗朝她举了举,诚恳道,“所以方才一见帖子我就赶紧来了不是?这不就是早点提醒夫人一声,好让夫人早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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