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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女荣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繁朵

    “后手再多,后人不争气,又有什么用?”端木老夫人叹息,“端化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吗?”

    婆子见她不提自己的事了,这才松了口气,复笑道:“您说的正是——不过,纪南公到底是帮了先帝那么多的,怎么后来韦王妃改嫁到衡山王府,先帝居然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也还罢了,当年那柳氏胆大妄为,居然将奶奶卖与鸨母!这事儿被韦家闹起来后,御史上奏弹劾宋缘,陛下竟然也无回护之意,愣是看着宋缘丢了官!”

    “要不是顾韶念着旧情从中斡旋,那宋缘那回丢官后,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起复呢?”

    “你指望先帝那种人知恩图报,那也忒天真了!”端木老夫人闻言冷笑出声,淡淡道,“何况宋纪南早先想摘苏家的桃子,且差点成功了!他活着的时候,苏家斗不过他,只能忍着;他死之后,撇下个寻常内宅妇人的庞氏,以及空有才学却痴迷韦氏的独子,苏家怎么可能不趁火打劫?!”

    说到这儿,老夫人朝后堂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那个苦命的外孙媳妇,怕是到这会都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生身之母,与她的生身之父在一起足足十年,中间没有侍妾没有外室,却只生下她这么个女儿!而宋缘与韦氏分别成家之后,反倒是接二连三的有儿又有女了?!”

    婆子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宋缘跟韦梦盈之所以一直无子,竟然是因为被做了手脚!

    其实这个问题以前也不是没人怀疑过,宋缘跟韦梦盈乃是少年夫妻,按说他们在一起的那十年,是最容易生儿育女的时候。

    何以两人想方设法,也只有了宋宜笑一个女儿。

    和离之后各自婚嫁了,按照这时候的标准来看,双方都已不再年轻——却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接连生下子女来?

    尤其是韦梦盈,她生下安阳郡主陆萃儿时,算算年纪已经将近四十!

    都是可以做祖母的年纪了!

    只是怀疑归怀疑,到底不关自己的事,这两位身份又都不寻常,自然没人多事的追根问底。

    但在如端木老夫人这类人眼里,不用查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婆子所以吃惊:“宋缘跟韦王妃当时年轻,尤其韦王妃出身低微,不识高门大户的手段还罢了,那庞氏好歹是纪南公的结发之妻,她婆婆乃是东胡刘氏嫡女,很是教诲过她一段时间,怎么竟也没发现这蹊跷?!下手的又不是咱们锦绣堂!”

    锦绣堂因为得过神医季去病的独家传承,在医毒这两项上,有着明显领先另外五家的优势。

    但苏家却不然,他们做的手脚,照理来讲是瞒不过宋家的。

    “宋缘跟韦氏成亲十年方分离,这么长的时间庞氏当然不可能没发现问题。”端木老夫人淡淡道,“这就是我说庞氏只是个寻常妇人的缘故——你该知道,宋纪南是不满意韦氏这个儿媳妇的!”

    婆子愣了下,说道:“这个自然,那韦氏的出身,哪有资格做江南堂主母?更不要讲,纪南公当时已经属意了顾韶之女!”

    “但宋纪南还是向宋缘让步了,甚至为此对顾韶毁诺。”端木老夫人嘿然道,“这是因为宋纪南知道轻重——但庞氏,她统共就宋缘一个儿子,你以为她会喜欢那个出身不高、把她儿子迷得死去活来、不肯让她儿子纳妾、也不肯下狠功夫讨好她的韦氏?!”

    “庞氏……庞氏故意……?!”婆子大吃一惊,“可宋缘是她亲生儿子啊!”

    ——有个只有她们主仆知道的事情,当年端木老夫人才听说简虚白择了宋宜笑为妻时,也是大失所望的。

    那时候老夫人虽然没有见过宋宜笑,但凭借对宋宜笑身世的了解,委实不看好这个寄人篱下的女孩儿做自己的外孙媳妇。

    这不是老夫人嫌贫爱富,主要是觉得这种经历的女孩儿,多半懦弱自卑,撑不起燕国公府,更遑论端木老夫人手里的锦绣堂。

    老夫人当时心目中完美的外孙媳妇人选,是现在的富阳侯夫人苏少菱。

    但因为听说简虚白自己喜欢宋宜笑,老夫人沉默半日后,只道了句:“罢了,依他罢!孩子自己喜欢就好。”

    简虚白当时表达出来对于宋宜笑的喜爱,哪儿能及宋缘当时对韦梦盈的痴迷?

    然而端木老夫人还是让步了。

    原因无它,舍不得拗了简虚白的意思。

    端木老夫人只是简虚白的外祖母,隔了一代,尚且这样心疼晚辈;那宋缘可是庞氏亲生的!

    换了端木老夫人,如果她有儿子活到成年,娶了一个她不喜欢的儿媳妇,她就算不高兴,也不可能在明知道儿子会伤心的情况下拆散他们——除非那个儿媳妇做出触及她底线的事情,比如说偷人啊谋害亲夫什么的。

    而韦梦盈虽然有种种小心思,也没少跟庞氏作对,但她在做宋家妇的那些年里,最初是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宋缘的事情的。

    但庞氏却始终冷眼看着她在苏家的暗手下生不出子嗣来,而且以此为借口,对这个儿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睛,一直挑剔到,韦梦盈心灰意冷,偶然搭上衡山王后,不顾女儿尚且年幼,靠着衡山王府的权势,干干脆脆的离开了宋家!

    婆子觉得这种做法简直不可理喻!

    “也是宋家气数已尽的缘故。”端木老夫人倒是心平气和,淡声说道,“庞氏固然凉薄狠毒,但那位韦王妃老实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没儿子都能在宋家一待十年,笼络得宋缘后院清净,如果有儿子,庞氏还不得反过来看她脸色?!庞氏咽不下这口气,哪能让她生出儿子来?即使苏家不动这个手脚,她自己说不得也会这么做!”

    “说起来宋缘跟韦氏居然能有个女儿,未必是苏家失了手,恐怕是宋缘跟韦梦盈的身体实在好,要不是被坑了,两人说不得就是儿女满堂,宋纪南生前最耿耿于怀的宋家人丁单薄这个问题,没准可以让他们两人解决呢?”

    “有道是一报还一报,宋纪南生前坑了苏家一把狠的,他死后,苏家也断绝了江南堂兴盛的指望,甚至叫江南堂因此绝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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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人说到这儿,面上露出讥讽之色,“既然宋家的报应这么快,没道理显嘉母子欠我这把老骨头的,可以不还啊!”

    这时候的冀侯府内,苏少歌也正慢悠悠的讲完了宋缘与韦梦盈成亲十载无子的缘故:“……庞氏与韦王妃身边的人都有拿了咱们家银子的,也不做其他什么事,就是挑唆她们不和。”

    “随便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婆媳两个也会大闹一场!”

    “而宋缘远远没有纪南公的精明,一门心思牵挂在韦王妃身上的他,根本看不出来这场后院争风的真相。他只是夹在生身之母与结发之妻之间左右为难,始终下不了决心偏向哪一边。如此婆媳两个自然是越斗越厉害!”

    “最重要的是,韦家跟宋家的门楣差距太大了!”

    “韦王妃能够与婆婆对抗,无非是因为宋缘对她的宠爱。”

    “可即使她正当韶华之际,丈夫也没有为了她拿婆婆怎么样。”

    “她怎么能不考虑,一旦她老了,又没有儿子依靠,届时丈夫在婆婆的挑唆下纳入一房又一房妾室,将她磋磨得生不如死?!”

    “这种情况下,孤鳏的衡山王爷向她示好,她怎么可能不紧紧抓住?!”

    说到这儿,苏少歌微微冷笑,“所以说先帝厉害啊!他利用我苏家夺得大位时,许诺将来必将帝位传给我苏家的嫡亲外孙;他利用宋婴挣脱我苏家辖制时,许诺将来一定会善待江南堂,加恩于宋婴的后人!”

    “事实呢?”

    “他没有立肃王为储,甚至留下许多手段来阻止肃王登基!”

    “他也没有照顾宋婴的后人,甚至趁着我苏家报复宋家时,落井下石的捅了宋缘一刀狠的!”

    苏伯凤悚然而惊:“叔父是说,衡山王爷与韦王妃?!”

    “韦王妃出身不高,嫁给宋缘之后,又一直与庞氏斗得激烈,所以眼界其实很有限。这点从她做了衡山王继妃之后,虽然在后院无往而不利,但在前朝政事上也不过是一介寻常妇人,就可以看出来了。”苏少歌漠然道,“即使她当时处境不佳,心生退意,你以为她会自信到只凭区区一面之缘,迷倒一位世袭罔替的宗室王爷?!”

    韦梦盈连年老色衰之后继续留住宋缘的心的自信都没有好吗?!

    不然宋缘到死都没办法忘记她,她为什么要改嫁?!

    第五百八十一章 高处不胜寒

    苏伯凤只觉得如坠冰窖——他失神片刻,才喃喃道:“衡山王……是受了先帝指使?”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即使衡山王与显嘉帝血脉已远,终究同为宗室。

    他还是世袭王爷,怎么可能受阀阅世家的指使去娶一个出身不高、也并不年轻的人妇?

    还要承担横刀夺爱的名声。

    能让他这么做的,只有显嘉帝。

    “你要知道,咱们阀阅的衰落,伴随着的却是皇权的越发至高无上!”苏少歌看着侄子,轻声说道,“在咱们看来,先帝是个不守承诺忘恩负义的小人,但从皇室、从做皇帝的角度来论,他是当之无愧的明君!”

    “宋缘虽然不如宋纪南精明,但从他能考取状元这点可见,他不是没有才干的人!”

    “只不过心性不坚,没能过去美色这一关罢了!”

    “但他迷恋的是他的结发之妻——夫妻恩爱和谐,这本是一家兴旺的征兆与前提!”

    “如果没有咱们家、没有先帝的插手,即使庞氏仍旧不喜韦王妃,但这对夫妇未尝不能子孙绕膝、白头到老!”

    “届时江南堂说不得就会振兴!”

    “那么皇室需要解决的巨室望族,岂不是,又多了一个?”

    苏少歌淡淡道,“趁他病,要他命,能干掉一个是一个——从先帝的角度来看,他做的没错。”

    “但从咱们这些望族的角度,也是一个道理:趁他病,要他命!”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别有一种寒意渗出。

    “……宋奶奶将‘随风’的令牌都给了叔父,可见江南堂现在真的不剩什么东西了。”苏伯凤沉默了会,喃喃道,“那可是祖上不让咱们苏家的大族,即使从纪南公身死就算作衰落,至今也才二十年上下!”

    “这……这真是……”

    作为苏家未来的继承人,苏伯凤对于自家的家底,虽然不能说了如指掌,但这个年纪也开始有所了解了。

    以苏家反推宋家,料想差别不大。

    那样一个传承了数朝的望族,多少年的积累,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祖上接二连三出败家子,想败光这么一份产业,也蛮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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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曾经声名赫赫的江南堂,却在二十年的时间里,风流云散。

    连血脉都只剩了个出嫁女!

    “这就是高处不胜寒。”不同于苏伯凤的心惊,早就知道此事内情的苏少歌,却是一脸平静,“咱们生而优渥,无论乱世盛世,都享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富贵。所以有朝一日失势了,咱们所要承受的攻讦与贪婪,也远胜于寻常人家!”

    他看向侄子,“动摇江南堂的是我苏家,落井下石的人,除了先帝,你可知道有多少人?”

    见苏伯凤茫然摇头,他吐了口气,“小打小闹的不算,其余四阀,包括绝了嗣的锦绣堂,统统有份!”

    “……”苏伯凤下意识的攥紧了拳!

    苏家被宋婴坑得不轻,按说江南宋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苏伯凤即使不幸灾乐祸,但也不该这样心潮起伏的。

    但苏伯凤心中,却无端的涌上一抹兔死狐悲之情。

    “所以趁着这次机会,你一定要好好学。”苏少歌抬手,按住他的肩,注视着他的瞳孔,沉声说道,“江南堂与锦绣堂都已绝嗣,但明沛堂、燃藜堂还有瑞羽堂还在!”

    “那三家祖上一直与我们苏家不相上下,互有胜负,所以他们倾力栽培的继承人,也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作为下一任家主,如果你不想我苏家沦落到宋家的地步——那么就必须比他们优秀出色!”

    “否则当初咱们是如何与他们瓜分瓦解江南堂的,他日,我苏家也将成为刀俎之间的鱼肉!”

    苏伯凤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叔父,我明白的!”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叔父方才说,这一场大位之争,不仅仅是我等阀阅之间的勾心斗角,皇室亦不可忽视,可是指,衡山王?!”

    “也许是衡山王,也许是其他人。”苏少歌摇头,“凤儿,你要记住一件事:平分秋色那才叫对手!所以,永远不要认为自己算无遗策!”

    “你祖父生前曾经说过一句话:宋纪南是他唯一见过真正算无遗策之人!”

    “但即使是宋纪南,他也没料到自己会死得那么早、活得那么短!”

    “否则他是绝对不会帮着先帝对付我苏家的!”

    “当然他更没料到自己的发妻与独子是那么的不争气——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一定不要把所有的牌都打出去!”

    “因为再谋划严密的事情,也难以保证没有意外!”

    他面上露出一抹苦笑,“比如说,长兴的死。”

    苏伯凤若有所思:“叔父的意思是,这回咱们以身为饵……就是为了将那些针对咱们的势力统统钓出来,免得往后被坑了都不知道?!”

    “也不仅仅如此。”苏少歌和蔼道,“我之前跟你说过,肃王很有明君的资质,还记得吗?”

    苏伯凤再次恍然:“也是让肃王知道那些反对他登基的势力有多么庞大,好教他践祚之后,不敢轻易行忘恩负义之举?!”

    “亦是委婉告诉他,我们苏家的势力,没有他想的那么只手遮天!所以他犯不着在坐稳帝位之后,立刻心心念念的干掉我们!”苏少歌淡然说道,“没有办法,谁让我们苏家现在就这么一个嫡亲外孙——不能不哄着点呢?”

    世家望族之所以可以千古流传,善于汲取教训,亦是他们共同的优点之一。

    苏家已经在显嘉帝手里吃过一个大亏了,现在的肃王固然与他们有血缘关系,他们又怎么可能完全信任这份羁绊?

    在苏家的庇护下一路长起来的肃王,虽然论资质比端化帝强得多,可论阅历论城府,到底还是浅了点。

    真当苏少歌不知道,那天在晋国大长公主府外,肃王面对梁王的挑拨后,似有触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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