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八妹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丹阳木
屠八妹眼皮一抬,“你爸谁呀,还有这能耐。”
工友甲:“他管你叫姨你还能不知他爸是谁?”
工友乙:“他爸姓毛,咱全厂有几个姓毛的?把他调去办公室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江有春小声嘀咕句:“我就知道有个毛人凤。”
“毛人凤是个啥鸟?”何婶离他近,没闹明白他说的是个什么东西,“我只知道有凤凰,可没听过还有毛人凤,是人还是鸟?”
“是特务头子。”屠八妹笑,她眼神在毛四杰身上打了几个转,“你爸是十一分厂的毛厂长?我家建新就分在十一分厂。”
毛四杰一听来劲了,“你女儿多大?”
“国庆就十七了。”屠八妹笑容加深几分,毛四杰他们几个赶着回上面总厂应卯下班,她亲自把他们送到店门外,“以后常来。”
屠八妹笑眯眯地返回店里,何婶迎上前问她:“他爸是三丫头厂的厂长,可不管着三丫头吗?”屠八妹说:“那何止是管着建新,整个十一分厂上上下下都归厂长管。”何婶惊叹,又说:“我看他对你挺讨好的,该不会是看上三丫头了吧?三丫头不是跟邓……”
“嗨,邓什么邓。”屠八妹双眉一挑,打断她道,“我早不许她跟那个邓光明来往。他妈眼光长在额头上,瞧不上我们小门小户的普通老百姓,我们也高攀不起科长家。至于刚才这小伙子人不错,但他并不认得我家建新,就是找我问过一回路。人家小伙子是个热心肠,咱别想多了,到时惹人笑话。”
屠八妹来合作社只是打个望,她惦记着豆腐房的一摊子事先过去了,她前脚一走,何婶后脚就跟江有春嘀咕,“看见你婶刚才那气势没?这巴上厂长家说话气势就是不一样,这厂长比科长大多少?”
江有春说:“乡长和村长的区别吧,我也说不好。”
何婶说:“我看还是邓民警好,看着人就踏实可靠,模样也比方才这厂长家的生得强。这毛什么的,看着就不是个本份人。”
江有春俯在柜台上记着账本,头也不抬地说:“我婶是个精明人,谁强谁弱她心里有数,她都是为着生意着想。”
“说起这个生意可是咱两家的,这跟豆腐房不一样,过去你在豆腐房是给她做工,如今这合作社可是给咱自己做工。你自己跟这得长个心眼,看看你婶,话里话外这店都是她家的,钱可是咱两家一人一半,谁也不比谁少出一分钱。”
第八十章 小人精
何婶头天来合作社站在门外不敢进来,不敢相信以前镇上公家的店真的成了她家的店,还是建新把她拽进来的。现如今她每天有事无事都要往店里跑一路,跑着跑着就把这合作社跑成了自家的地盘。
本来嘛,承办这个店剩余的钱也是她一家家陪着江有春借来的,她在乡下跟别人提起时都说是两家合办的店,今天屠八妹把她母子给踢开着实令她不快。
“冉儿,你去门口看着,要有人往店里来你就跟人打声招呼。”江有春把顾冉支去门口,随后对何婶说,“当着冉儿面别瞎咧咧,回头她说给婶听可不就要伤两家和气。”
“她才多大点人?不会的,她跟我亲着呢。再说她小孩子也听不懂。”
“你不说她是个小人精儿?总之往后跟前有人没人都少瞎咧咧,这里头的名堂经你不懂。镇上人要知道这店是咱乡下人开的,他们就会觉得在乡下人的店里买东西掉价,那人不就都往上面大合作社去了?”
何婶一听急了,“对外不能说是咱家的店,那合着咱家投进来白花花的银子是给别人做嫁衣?”
“你只认分钱不就成了?开店图的可不就是个钱?再说婶的为人我信得过,咱跟人合作就得相信人。那‘三国’里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江山还没打下来就争权夺利最后是成不了事的,咱这钱还没回本你就计较这些个,那咱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我听不懂你这些个名堂,反正我就认咱投了钱这店就有咱一份。我也不怕她日后跟我耍心眼,你阿大说了,这冉儿户口落在咱家呢。她要好,咱就都好;她要不好,那这上户容易,想往外迁可就由不得她。”
“阿娘,你说话可真得注意。”江有春见顾冉看着这边,他压低声音说,“冉儿都听着呢,你再好也是干娘,你就不怕她回去告诉我婶?”
何婶笑,“你也太小心了,冉儿跟我别提多亲。”她招手叫进顾冉,抱起她,问:“冉宝,跟你二哥说说,你最喜欢谁?”顾冉搂着何婶就在她脸上亲了口,“干娘。”何婶回亲她一口,得意地看向江有春,“听见没?”何婶又问顾冉,“干娘跟你二哥说的话你听懂没?礼拜天回去说不说给你妈听?”
顾冉看看何婶,又看看江有春,忽闪着亮晶晶的双眼,不出声。随何婶怎么问她就是不开口。但你要问别的她马上就回答。
“你看。”江有春说,“她啥都听懂了,让你注意不注意。”
何婶慌了,“冉宝,不管干娘说什么都不能告诉你妈,你一告诉她那她就得和干娘吵架,你想你妈和干娘吵架不?”
顾冉摇头,“不想。”
何婶问:“那你说不?”
顾冉头一偏,把何婶盘发的木簪子抽了出来,举在手里“咯咯”笑。
“这孩子跟我耍心眼呢,干娘白疼你了!”何婶佯装生气,顾冉瞪眼咧起下巴吸气做了个鬼脸,随后告诉何婶,“我不说,我不要干娘和妈妈吵架。”何婶开心,捏捏她小脸蛋,“我就说没白疼你,咱冉宝就是乖,还吃糖不?干娘让二哥拿糖给我冉宝。”
江有春拿糖给顾冉后记在账上,何婶问他这是干啥?他说:“记在我的账上,哪怕一分钱也得落在明处。”
合作社的每一笔开支进账江有春都记得清清楚楚,接手合作社时屠八妹让建新带过他两礼拜,建新花一年时间记全的商品单价他只用了一礼拜。每一样商品的进价和卖价如今都在他脑子里储存着。
“快吃饭吧。”何婶放下顾冉,把带给他的饭盒推到他面前,“吃完我拿了碗还得回去守菜摊。”
江有春过来合作社后就不肯再吃屠八妹家的饭,他打开饭盒告诉何婶说,“下礼拜不用再给我带饭。我跟婶商量好了,以后中午我跟婶搭伙吃饭,就在这店后面搭个简易棚子做饭。中饭随便对付两口就行。”
“是你的主意还是你婶的主意?”
“婶的。婶说立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吃口现做的热乎饭比什么强。”
“那倒也是,带饭连口汤都喝不上。自己做饭一菜一汤就能吃得很好。”
“何婶也在呢。”母子俩正说着话春芳来了。“四姐。”顾冉向她跑去,她一把抱起顾冉,“几天不见咱们家小冉又长漂亮了,嘴也更甜了。你干娘都给你喂了些什么好东西,给四姐说说?”
“四丫头到底是个文化人,就是会说话。”何婶乐得眉开眼笑。
“给我来一打圆珠笔。”春芳回了何婶一个笑脸,再掏出十几枚面值一分、两分、五分的硬币放在柜台上。
屠八妹分节阅读37
“你、你用得了这么多?”江有春问。
春芳说:“发动同学买的,这是我妈给我们下的任务,完不成就不给饭吃。”
何婶笑言:“亏得你妈想得出这些个道道。放心,她不给你饭吃婶给,上婶家吃去。”
顾冉拍手,“四姐也去干娘家,四姐也去干娘家。”
春芳额头一低,顾冉搂着她脖子顶过去,两人额头抵额头,春芳故意输给她逗她开心,又问她,“想四姐没?”
顾冉两手捏着春芳脸,“咯咯”笑着说,“我想西西。”
春芳拍打她屁股,“你不想我那我一进店你跟个小狗似的摇着尾巴跑过来干嘛?”
顾冉笑着后仰,何婶怕她翻下来忙托住她后背顺手又将她抱了过来,乐呵呵地对春芳说,“想,七个姐姐她都想呢。”
江有春把一打圆珠笔一支支在手心里试写过后递给春芳,让她搁书包里放好。春芳把笔放进书包,尔后掏出一借书证,“要看什么书你自己每周三下午去图书馆借就可以了。”
“谢谢。”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谢。”春芳说完冲顾冉摆摆手,“我走了,礼拜天回来我带你去后山摘鸡爪子(拐枣)去。”
春芳走后何婶问江有春,“她给的你这片片是个啥玩意,你管她要的?”
“借书证。”江有春脸红了红,“晚上没事的时候看看。”
“你脸红个啥?”
第八十一章 话丑理正
“辣椒辣的。”
有顾客拎着瓶子进门来打酱油,江有春三两口扒光碗里的饭,把碗递给何婶。何婶拿上碗牵上顾冉出门没走几步又打回转,带着顾冉守在店门外。
店内,江有春给顾客打好酱油,顺手用湿抹布把人家油瓶和瓶底也擦了擦。他这都是跟屠八妹学来的。屠八妹卖豆腐时案板边会放盆清水,有时见人家装豆腐的碗不是很干净,她就会用清水给人把碗洗洗。看似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动作,却在不经意间能温暖人心。
“哎哟谢谢了,这改成合作社就是不一样。”顾客说,“我在这打了好几年酱油,以前那些营业员一个个都绷着卖牛肉的脸,就跟借她们米还她们糠似的。酱油滴在瓶口你让她们给擦擦,轻则给你白眼,重则还要跟你吵架骂你烦人。”
江有春笑笑,镇上人说的都是湖北口音,他说的乡下土话,不敢开口,怕人嫌弃他是乡下人。想学着屠八妹招呼一句让人慢走下回再来,话梗在喉咙口就是说不出来。
待顾客走后何婶嘱咐顾冉就在门口玩,别走远,她一会就出来。
“阿娘你、你怎么又来了,有事?”江有春见何婶去而复返,神情略有些不自然,或许他已猜到何婶将要说什么。
“春啊,阿娘心里七上八下,你心里想什么别人不知道,可阿娘瞅你一眼就能看到你心里去。冉儿她大姐的事你也知道,你婶为这还服了农药。那镇上人你婶都瞧不眼,你自个惦量下咱自个的身份。不管到了啥年月镇上人就是镇上人,咱乡下人还是乡下人。自个心里得有个数,别人家给你点颜色你就分不清东南西……”
“阿娘!”江有春打断她,“你一天尽瞎咧咧,扯些没影儿的事。我又不是那三岁小孩心里能没个数?我这还要做生意你去忙你的去吧。”
他面带不悦,何婶无奈,转身走两步又扭过头,“话丑理正,阿娘也是为着你好,怕你日后难过。你自个好好想想,别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那一步。”
何婶出来牵上顾冉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婶前脚离了合作社,老五后脚领着老六就到了门口。老五躲在门外先探头往里瞄眼,见只江有春一人,她手朝躲在她身后的老六一挥,带头跨进了店里。
有顾客紧跟她俩身后进店,江有春招呼顾客去了,老五径直掀开柜台间的隔断板溜进柜台。她抽了两张裁剪好的小包装纸,在姜桶里迅速包了两包姜,又抓了一口袋瓜子,走前还嘱咐江有春别告诉她妈屠八妹。
老五干这事不是头回,建新去大集体上班的当天她就带着老六来过。上回她还只包一包姜走出门后再跟老六对半分,江有春估摸着价格记在自己账上也没和屠八妹提过。不想今天她又来了,还变本加厉,这令江有春很头疼,若放任她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啊。可告诉屠八妹似乎也不妥,没有屠八妹他现在还在土地里刨食。
人得知恩图报,为点姜和瓜子就上嘴难免会让人认为他小鼻小眼,但做生意赚的可不就是一点小钱,不就是靠这里赚几分那里赚几毛才能保证每月盈利不亏吗?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思来想去江有春决定还是记在自己账上,只能寄希望于老五不要再有下回。
中秋将至,姜姐告诉屠八妹说她邻居收到亲戚寄来的月饼,看去特别好吃的样子。姜姐还特地问邻居要了包装纸,她让屠八妹拿着去县城或市里看看有没有得卖。如果有,提前引进镇上就能抢占先机赚一笔。
姜姐说的月饼是青红丝月饼,用青红丝、冬瓜条、大块冰糖所做。姜姐和袁大妈是表姊妹,袁大妈的小儿子是厂运输科的卡车司机,礼拜天正好要跑趟市里。
礼拜天,屠八妹命建新去守合作社,她自己和江有春搭乘袁大妈小儿子的车先去了县里。县里还没到货,他俩又跟车前往市里才买到青红丝月饼。
返回镇上后,屠八妹在十字路口下了车,她要先去豆腐房打个转再去合作社。袁大妈的小儿子把车开到合作社,帮着江有春把四箱月饼卸到合作社门前的马路边就开上车走了。
江有春搬了一箱月饼朝合作社走去,还在门外就听到建新的笑声。建新倚在柜台上手里抓着一把瓜子,边磕边跟柜台外的毛四杰在聊天,柜台内磕了一地的瓜子壳。
毛四杰那天在这买过烟后下午就跑去十一分厂,在厂房看到建新后他就跑到楼上办公室找他爸,要求调来十一分厂当电工。大集体的领导干部和技术人员都是总厂正式职工,毛厂长正为他不够格坐办公室不愿替他调动怕人说闲话,可又架不住老婆成天催逼搞得很是头疼。现在他自己主动要求来十一分厂当电工,毛厂长自然十二分愿意,立即就应他所求把他从上面总厂调了过来。
电工相对其他工种来说是个较清闲的工种,建新是生产线上的普工,上班没三天她回家就喊累。以前站柜台她嫌无聊,觉得一天时间难打发;如今在流水线上做普工忙得手脚不停,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可一天下来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块进厂的有些人分到的工种就比较清闲,这让建新很不服气,刚开始毛四杰往她跟前凑时她对他不屑一顾,在知道他爸是毛厂长后她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昨天下班前她跟毛四杰抱怨,说一天工作累死了她妈还让她礼拜天去合作社站天柜台,毛四杰当时就说礼拜天过来陪她一块守店。
两人有说有笑,完全无视搬着月饼进来的江有春,整个视他为透明人。江有春出来搬第三箱月饼时,邓光明骑着自行车来了,他停好车,搬起最后一箱月饼跟在江有春后面进了店子。
建新看见邓光明进来,直起腰,扔了手中瓜子。
毛四杰顺着她视线看向邓光明,嘴里问了句:“这谁呀?”
第八十二章 一举多得
“噢,他是……”建新眼珠一转,“是我男朋友。”接着又问邓光明,“你车呢,骑车来了吗?”
“骑了,停在外面。”邓光明搁好月饼,问建新,“你要去哪?”
建新拍拍手,扯扯衣服,“回家,他来了我就可以走了。”
“我也骑了车,反正没事,我送你呗。”毛四杰说完,吊眉挑衅地看着邓光明,“我送她你没意见吧?”
建新抢在邓光明前面开口,似笑非笑地说:“我可不敢劳驾厂长家的公子专程送我,我怕受不起。”
她掀开隔断板走出柜台,叫上邓光明扬长而去。
毛四杰跟出来,眼睁睁地看她坐上邓光明的车走后又返回店内,他问江有春,“刚才那小子真是顾建新的男朋友?他干嘛的?”
江有春拿扫帚在扫地上的瓜子壳,闻言头也不抬地回道:“派出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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