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遇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月溪白
她何时见叶南生这样笑过,师傅的笑,向来是温润的。虽然他笑容很少,但每次笑起来的时候,总让人觉得温暖又舒心。这种笑太陌生了,就像那些她看过的电视剧里,一直顺风顺水无人能敌的佼佼者忽然惨败、落入敌寇时的苦笑。
赵睛心中一阵抽痛。
“师傅,已经够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叶南生没说话,沉默地看着她,依旧是亲密性凝视,身体依旧微微前倾,连双脚都还维持着不变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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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睛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尤其是想到师傅内心还有一把男女之间的欲|火,更加惴惴难安,忍了两秒,实在扛不住了,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回头看着叶南生低低地说:“师傅,我困了。”
有些拙劣的谎言,一眼就能看穿。
叶南生站了起来,走到她身前,单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赵睛猛地一颤,伸手就去推他的胸膛,却被他单手桎梏住。
她看着他,眼睛瞪得老大。
他回视她,深情而温柔,连声音都透着情意:“小睛,这是你该面对的,你可以不回答,但你必须面对。”
赵睛低头。
他松开手:“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明天退房后,一起回去。”
赵睛的手无力地垂下,没有说话。
说完,叶南生离开了她的房间。
她转身望向窗外,夜色深沉,风平浪静,可为什么同样的风景,和一个小时前相比,看起来硬是变了味。
风更凉了,夜更黑了。
发自肺腑地令人抵触。
这一觉睡得一千个一万个不安稳,第二天大清早,赵睛就睁开了眼,由于昨晚宿醉,头有些昏沉,索性在床上干躺着发呆。直到叶南生来敲门,她恍然回过神,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来,冲着门外说了声等等,开始冲澡洗漱刷牙,高效率地完成这一切,她打开门,叶南生站在门外,温和地看着她。
和昨晚的眼神一模一样。
“收拾好了吗?有没有东西忘了拿?”他的语气十分自在。
赵睛尽量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地说:“没什么要收拾的,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前台退房。
叶南生先办完,就站在她身边等着。
前台小姐还是昨晚那位年轻的姑娘,看见叶南生的时候,迟疑了一下,然后看向赵睛,毫不遮掩地露出一脸的鄙夷和不屑。
昨晚一个男人,今早又一个男人。
没想到这姑娘男人辈出、如狼似虎。
赵睛一眼就看明白了,毫不在意地提醒:“麻烦快一点。”
前台小姐状似礼貌地笑了笑:“这是昨晚那位先生多交的两百块押金,您收好。”
“昨晚那位先生”几个字刻意咬重。
说完还用余光瞟向叶南生,想看他的反应,叶南生无视,低声对着赵睛说:“收好吧,我们走。”
前台小姐撇着嘴气得跺脚。
回家路上,叶南生开车,赵睛坐在后座。
车窗外风景一路撤退,如梦幻影,两人一直没有说话。
直至回到终善,赵睛率先下车,拉开门的那一刻,回头对他说:“师傅,你说我必须面对,我当做这是你的命令,我会面对。”
“你怎么面对?”
赵睛倏地就笑了:“装傻充愣。”
敢情这就是她思考了一上午的结果,叶南生又是一番苦笑,而她已经跑远了。
刚回来没多久,终善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赵睛回到房间,刚把昨天那套脏衣服换了下来 ,冯拉在外使着劲拍门:“赵哥,赵哥,赵哥!”
赵睛打开门:“你轻点成吗?门都快塌了。”
冯拉喘着气:“白博成来了。”
赵睛摇头,绕过他走了出来:“瞧你那点出息!”
下楼来到客厅,赵睛发现形势和冯拉刚才的大惊失色相比,实在是太柔风细雨了。白博成懒洋洋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茶,慢慢斟饮,一没带着保镖,二没拿手榴|弹。
赵睛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次他不是来找茬算账的,倒像来喝茶聊天的。
“白总大驾光临,不会又是来兴师问罪了吧?”赵睛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白博成单手指着她,点点点,绞尽脑汁了半天才出口:“猫……猫眼儿。”
赵睛大笑:“白总记性真好。”
“哪里的话,就你印象比较深刻。”
赵睛脑门上冒出一个疑问号。
白博成没理会她的疑惑,喝了一口茶,道:“我这次来,真是单纯想找个人喝喝茶聊聊天的。林许出事后,我仔细理了理这些事,理明白了,就谁也不怨了。”
这时叶南生走了下来,就坐在赵睛身边。
赵睛朝边上挪了挪,当他不存在,继续和白博成调侃道:“你应该有很多酒肉朋友吧,每天拉一个出来陪你喝茶聊天,一整年都不带重样的,怎么着都不该想到终善啊?”
白博成露出几分苦色:“自从林许出事以来,公司的股市一落千丈,正好我也厌倦了这个圈子不想干了,她昨天进去后,我就把我的那份股权给卖了。一卖完,博成传媒连名字都改了,股票也开始往上涨。正好,我厌倦了这个圈子,这个圈子也在把我往外挤,相看两厌。”
“其实像公司这样的集体,尤其是上市扩张了之后,太容易变质,利益的驱使之下,不忘初心的人能有几个。反倒是你们这样的集体,简简单单几个人,一条心,同一个目标,纯粹得多。我很羡慕。”
在座的几个,谁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不在其位不得人心,现在把股权抛了,连朋友都没了。
这其中的世事难料,赵睛也懂,不免有些同情:“其实,这件事对你的冲击也就一阵烟的事,烟熏了眼睛,一时很茫然无助,但并不致命。你只要再熬一熬,等这件事冷下去了,博成传媒依旧是这个行业的领头羊。”
白博成睨她一眼,没想到挺年轻一姑娘,说话还挺有哲理。不过他都快四十的人了,又何尝不懂这些?他那些行业里的朋友,哪个不是在他耳旁鼓吹,哪个男人没一点风流韵事,视频里露个脸咋了,潜|规则又咋了,你撑住博成这座江山这些都不是事儿。白博成光听不入耳,果断地卖了自己手头的股份,平时日日夜夜在一起酒酣肉饱的朋友,一个个像披了隐形衣一样,人都找不着了。
“猫眼儿,你说的我都懂,我是真不想干了。”
“那你以后怎么办?”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兜里还肥着呢。等给林许打完官司,我就做个小本买卖,等她出来。”
又听他提到林许,还是那副用情至深此生不渝的情圣模样,赵睛难免不受触动,说话的语气更尊重礼貌了:“白总,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白博成抿了一口茶:“你问吧。”
叶南生闻声,侧头看向她。
赵睛问道:“我们眼中看到的林许,几乎就是一个残缺又污秽的高仿花瓶,在她遭受万千人唾弃人人喊打的时候,为什么你还能这么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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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博成明显被这个一针见血的问题戳中内心,着实愣了一下,放到嘴边的茶都忘了喝。
叶南生也拧眉思考起来。
白博成放下茶杯,看着赵睛笑道:“你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问过我。”
赵睛拭目静听。
“其实这事关林许的**,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第22章
白博成陷入往事。
林许的父母在还没结婚时,是对很恩爱的情侣,这也让他们很顺利地步入了结婚的殿堂。那个时候的人,算是很保守的,林许的父母也是如此。所以他们结婚的当晚,是第一次做/爱,结果并不是很愉快。新婚夫妇大都贪于床事,但是林许的父亲实在是力不从心。结婚以后的每次床事,时间最长的时候,还没有超过五分钟。起初还好,彼此还能用精神恋爱来安慰自己。时间一长,性|生活的不和谐极易成为婚姻里一颗潜在的定时炸|弹。
林许的母亲有一群无话不谈的好闺蜜,结婚都是赶凑在一块儿,姐妹几个聚在一起的时候,谈到男女之事也毫不避讳。闺蜜一说他老公一夜七次|郎,闺蜜二说她男人龙精虎猛持久弥坚,闺蜜三又说她夜夜高|潮不断。姐妹们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从他们满脸的笑容就可以看出婚姻生活的甜蜜。每当这个时候,林许的母亲就会在心里埋怨自己丈夫不争气,这也让她对高质量、激情的情|事更加渴望。
人一旦有了**,所有的行动都会瞅准这个目标。林许的母亲就是如此,挖空了心思都渴望在床上能被男人驾驭。但她长得并不算漂亮,又是已婚之妇,在真正优秀的男人眼中,她就是一盘过了时的黄花菜。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在道德的束缚里挣扎着。和丈夫一起去医院,医生说毛病难治,但并不影响生育,没多久,她真的怀孕了。为了孩子,她安分地度过了孕期,生下了林许后,丈夫对情|事更是没了**,连两三分钟的抽|插也少得可怜。
性情大变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她开始大把大把地花钱,买高级化妆品,定期去美容院护肤,强制性减肥,后来演变成整容,每天出入于酒肉场所,进进出出每次都挽着不同的男人。
这一切林许的父亲都看在眼里,但他性格怯懦自卑,只是变得越来越暴躁,经常在家摔东西。酒精壮胆后,还会动手。但夫妻之间总残留着当年恋爱时的一丝情分,那点微弱的精神抚慰,支撑着他们在婚姻里彼此折磨。
林许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慢慢长大。
真正撕破脸皮斗得头破血流那天,林许因为大姨妈被老师批了假提前回家,她回到家就听见父母吵得不可开交。小时候经常被父亲带着,她性子随了父亲,自卑又胆小,一声不吭躲到自己房间,默默地藏进被子里,但隔壁房间的动静太大了,她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起因是林父买了情|趣工具,要求妻子不要出去再勾三搭四拈花惹草,他会尽力满足她。
“要不是你婚前没有和我坦白这一切,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以为这样的生活我就好受了?你以为我不想家庭和谐?是你!都是你!你把我这一生都赔进去了!”
“病我会慢慢治,我们可以先用这个,我已经在网上学过技巧了,你要多久都可以,我会满足你。”
“你以为这个可以满足我?太好笑了,别的男人方式多了去了,你买的这些东西,我早和别人玩过了。”
这句话成功点燃了林父的怒火。
“你这个臭婊|子,老子杀了你!”
随之就是林母的尖叫声。
尖锐器体的落地声。
乒里乓啷。
不知乱了多久,不知何时才熄。
林许躲在被子里,吓得瑟瑟发抖,眼泪大颗大颗掉。
“那时候林许十三岁,但她面对的现实是,母亲早逝,父亲入狱。其实林父的精神早就出问题了,时好时坏,经常给林许传授坏道理坏思想。”白博成平静地叙述着,“后来入狱没多久,精神上出现大问题,对妻子的死一度自责,在监狱里自杀了。”
赵睛想起了她的妈妈,她的成长中父亲的位置一直缺席,可母亲却把她养育得很好,教她积极的道理,打造她坚韧的心性。即便在母亲离开的时候,她都坚强忍耐,毫不脆弱。
家庭是我们幼时唯一能够依赖的港湾,港湾有多暖,人就有多暖,港湾有多冷,人就有多冷。当人脱离港湾独自启航后,港湾里的残酷和血腥,会被一路的风浪,更深刻地卷进血骨里。
童年的创伤浸透的不仅仅是童年,更是往后更长更久的成人岁月。
赵睛深知这样的经历太残酷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博成继续道:“林许的身上恶习太多,是幼时的积压,在走上娱乐圈后,更是一点一点地在挣扎中暴露。其实和她在一起这几年,和她有过关系的男人远不止视频中那一部分,我比谁都清楚,只是看到视频的时候还是冲击太大。你们问我为什么爱她爱到什么事都不计较,怎么可能不计较?只是和计较相比,我更怜惜她。”
赵睛问:“她是因为害怕步了她母亲的后尘,所以才这样吗?”
白博成点点头:“是的。”
赵睛不免在心中叹气:“她走错了方向,她本应该追求寻找更忠诚坚定的爱情,却错在寻找更美的容貌、与自己更契合的身体,这才是重蹈了她母亲的悲剧。”
“我们都懂,但她不懂。不过没关系,我相信她慢慢会懂的。”白博成眼神放空远方。
赵睛第一次对眼前这个男人生出几分钦佩之情,一口喝下杯中的茶,语气都跟着高亢了:“白总,希望你不是第二个林父。”
白博成朝她笑了笑,也端起茶杯,把剩下的半杯茶全喝了。
“不要叫我白总了,我已经不是了。”
“那叫什么?”
“不介意的话,叫白兄就好。”
赵睛哈哈笑了两声。
话题渐渐从沉重变得欢脱,基本都是赵睛和白博成在说,叶南生偶尔说上几句,没多久就到了中午,赵睛留白博成在终善吃完饭再走,熟料白博成中午和律师有约要商量官司的事,婉拒后便离开了。
白博成一走,赵睛立马将说话对象转移到了冯拉身上,整顿饭的时间,都表现得特别话唠,嘴皮子就没停下,不是吃就是说。
这点小算盘叶南生看在眼里,一清二楚。
她使劲吃使劲说,营造出一副自己很忙的假象,就是不给他机会和自己说上话。
这装傻充愣的技巧太蹩脚了。
连冯拉都看出了几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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