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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上春雪 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风储黛

    第十九章 世间安得两全法

    沈阙背对着一池粼粼荡漾的月色,纤白不染的月华色长袍,巾绦缱绻,玉冠风流。墨玉般的叶下,洒落缤纷翩跹的花瓣,如在轻舞。

    沈阁踩着亭台林木的幢幢黑影而近,他抱着长剑,笑眯眯的称叹道:“你问我借了二十个人,但就凭这二十个人,南幽都的几个不明影哨突然被吃得死死的,一动都不能动了,虽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不过我倒也真是佩服,难怪父亲大人总对你百般称赞。”

    隔了片刻,发觉沈阙旋着手里的一根叶柄兴致不高,甚至丝毫没有理他的意思,沈阁将声一叹,道:“不是哥哥我说你,我的人你也该还回来了吧。”

    闻言沈阙终于有了反应,他淡淡的眼波瞟了过来,“二十个人你也念念不休,太过悭吝!”

    “嘿,你借而不还,怎么反倒成了有理的那一个?”沈阁凑近两步,月光下,发现他的眉目之间恍有郁色,不由惊奇,“这又是怎么了?你说出来,哥给你做主!”

    “你这个‘哥’当得真称职!”沈阙又瞟了他一眼。

    “我本来便是你哥,自然要对你多加照顾。”沈阁上去亲昵地勾住了他的脖子,“说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给你出头是一方面,但天底下拦得住你的事情恐怕没几件,要是哥我到时候帮不上忙,这个不要赖我。”

    他还没说是什么事,这个沈阁已经在想法子先给自己找台阶下了。

    沈阙翻了翻眼皮,不着痕迹地推开他,“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有件事,要你帮我查一查。”

    原来真不是什么大事,沈阁喜笑颜开,“查什么?”

    “我房里有一件衣物,上面有点不知名的香味,你替我查探一番,我需要知道这香的来源出处、配料方法、出货渠道。越细越好。”

    沈二公子完全一副冷漠的命令口吻。说完就往自己寝房里走了。

    沈阁在后边大叫:“喂!你对我再冷漠,也隐瞒不了你是一个逗比的事实!”

    沈二公子脚下一个踉跄……

    其实沈阙口中所说的衣物,正是宋玦的。回程的途中,他和林复见宋玦一直沉默寡言闷闷不乐,本来凑近了是想开导他,不料沈阙却嗅到了他身上一丝淡淡潜藏的暗香,这种香味仅只是闻到一丝,便让人内心微慌,意识犯紊。

    他盯着宋玦的衣服看了许久,最终分道扬镳之时,还是提出来让他将衣服剥下来了。

    宋玦闹出这么一番丑事,遭遇与秦婉兮相似,他亦是在祖宗祠堂跪了整整一宿。宋大人不但给予了严厉的惩罚,甚至认为罪亦在己身,陪着他也跪了一晚。

    这夜里,他无数遍问宋玦:“那秦氏女,你当真不娶?”

    “不娶。”

    初始时宋玦拒绝得简单干脆,后来却显得几分优柔寡断不够坚定了。如沈阙所料,他动摇了。这件事,如果定要有一个人站出来负责,那必定是他。秦婉兮不过是个弱女子。

    黎明破晓时分,有丫鬟匆匆跑来,急急道:“不好了老爷!”

    “何事慌张?”宋远道长身而起,宋玦亦跟着回眸来。

    丫鬟喘着大气道:“秦……秦家小姐,上吊……了。”

    一听这事已经闹出了人命,宋远道差点便是眼前一黑,急得老泪纵横,指着不孝子骂道:“你这混账东西!害得人家失了清白,半分承诺不曾给,你这是要逼死人哪!那秦家是省油的灯?”

    宋玦再三辩解:“我并非真对她做过什么。”

    在宋玦有意识的时刻,他记得自己最开始看到的就是一个衣衫不整的秦婉兮,而他当时被香味迷惑心智,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事情,可在关键处还是及时打晕了自己,自以为并未最终酿成大祸。

    宋远道不愿再理会这个忤逆子,问那丫鬟:“秦小姐现在可安好?”

    “回老爷的话,幸得秦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发现得及时,才没出人命,但秦家小姐已存了死志,是不想再活了。秦老爷又悲又痛,还说什么不放过我们家,老爷您看这……”

    丫头没有主见,说话间也是六神无主一副茫然。

    宋远道恨恨地瞪了一眼宋玦。

    宋玦跪在蒲团上,终究是闭了闭眼,哽咽道:“父亲,我娶。”

    宋远道和丫鬟都是一愣,宋玦已经果断起身,“我即刻去秦家提亲!”

    一切都如沈阙所料。




弦上春雪 完结+番外分节阅读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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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这提亲也并不顺利,秦篆因为女儿寻短见,内心大恸,命人要将宋玦扫地出门,宋玦便带着一众人在门外等候,久不闻佳音,他便跪在了门口。

    最后是秦婉兮醒了,她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大门,不知何时下起了酥软的细雨,一丝一缕地吹拂在风里,他英挺俊朗的轮廓宛似削金琢玉,一身淡紫色的长袍尽数淋湿,他却稳如磐石,下颌滴着水,眼色迷蒙之中泛着点点悲哀。

    秦婉兮捂着唇痛哭失声。

    我最不想逼你,可终究还是逼了你。

    你无路可退,我却这样自私。秦婉兮,天底下,只有你最该让人唾弃!

    秦篆终是让人将聘礼抬了进去。

    突然而至的一场婚嫁,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办得也潦草。几乎没有任何准备,便在十日的准备之下,用一抬不甚体面的花轿将秦婉兮迎入了宋府。

    这一日没有所谓的大宴宾客,也没有所谓的拜堂叩恩。因着两家都觉得面上无光。而甚至,却连所谓的洞房花烛都没有。

    宋玦没有给秦婉兮任何消息,便醉倒了书房。

    留新娘一人在空荡荡的大红喜房里,枯坐到天明。

    因为成亲,便算立了小业,宋玦和秦婉兮都再不可能入太学继续学习了。

    秦家本来决意在家招婿操持家业,却没想到最终匆忙嫁女,便只有给了宋家丰厚的嫁妆,让宋家对秦婉兮能高看些。秦篆无可奈何,只能找了秦杨氏娘家的一个侄儿来暂时帮衬,届时再看能否将他扶植上位。

    墨廿雪对此事颇感惋惜,在宋秦大婚这日,她和沈阙林复私下喝酒,醉醺醺间信口便问:“阿阙啊,不能让白隐梅过得这么舒坦,要不,我找人把她打一顿?”

    没有想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只是要把人打一顿……

    沈阙哭笑不得。

    “这件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公主放心。”

    墨廿雪还在呶呶不休,林复已经醉趴在酒桌上,嘴里念念有词道:“兄弟的一生幸福就这么栽在两个女人手里了,我一定要把这笔账讨回来!讨回来……”

    也是这一天,沈阁那边有了消息。

    他为沈阙带回了一包香料,沈阙隔得远细细嗅了一点,确认是这个味道无疑。他捏着香包,皱眉将它放入囊中,直至味道封好才将它扔回给沈阁,“臭死了,这东西哪里来的?”

    “莫小瞧它,这东西,我可是花了大价钱自地下黑市买的。”

    沈阁将其收好,“这东西是从北夜来的,怎么,你竟然不知道?”

    挽着广袖的沈阙哼道:“我为什么要知道?”

    沈阁神秘地微笑,“这香名叫无忧,听闻北夜的后宫妃嫔们常用它来……呵呵。具有很好的效果哦,要不要哥哥我给你去黑市多买点屯着?”

    “……”当他是什么?

    就在沈阙脸色一黑之后,沈阁拍着他的肩开始继续解释:“这东西珍稀,得来不易,一般南幽的人都不会认识,而且药性强,香味本来浓郁似酒,但若只抹一点味道便会很淡,就如同宋玦衣服上的那个味道。”

    沈阙不假辞色,“你查到这种无忧香近些日子的交易记录了么?”

    “这个……黑市底下的交易记录都是极为隐秘不能外传的……”

    “你想要什么?”沈阙淡淡拂袖,走开了两步,水中映着一片雪白的袍角,姿如孤松般挺秀。

    沈阁嘿嘿一笑,“北夜的青花苦酒,十坛!哥哥我付出了巨大的劳动代价,这件事必须捞点好处!”左右食指还伸出来,强调式地比了一个十字。

    “成交!我再加你十坛上好的陈年松子酿。”沈阙回身如流雪,眉眼弯弯,笑得风流倜傥。

    素来爱酒成癖的沈阁登时眼睛雪亮,恨不得感激地跪下,“阔绰!豪爽!就冲这二十坛酒,你这老弟我也认定了!”

    说罢,接着方才的话又道:“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清楚,大约一个月以前,有一个代号为十三的匿名买家,将这种无忧香高价购得一整瓶。据说老板本来不愿出售,但那人开的价足以让他动心,所以最终还是卖了。我听人说,这个代号十三行事最为神秘古怪,这里头牵扯不清,我怕还是和云州那地方脱不了干系。”

    “代号十三?”沈阙摸着下巴一阵细琢磨。

    在地下卖场这种见不得光的地方,买家横跨黑白两道,为了某些不必要的冲突和矛盾,他们习惯了给自己在黑市场起个代号。而且,身份来历一应成谜,甚至连面也不需要露,买卖全凭蒙了面的底下人出手。可以说,这群买主几乎个个都是气势骇人的大金主。

    可是,白隐梅,或者白家,有这个实力与财力能在地下黑市占据一席之地么?

    只怕是真如沈阁所料,还是云州。

    第二十章 包子少年来签到

    太学里少了一个秦婉兮,除却那件落尽家风的事几乎无人问津,而少了一个宋玦,沈阙和林复的这个日子未免过得不痛快。

    好在沈二公子惊奇地发现,公主似乎对她有所不同了。平日里除了说笑使鬼点子以外,她竟然还会在正经场合公然和他出现在一处,尤其,那日她踟蹰着,小心谨慎地试探他:“你跟烛红泪,你们什么关系?”

    墨廿雪不知道沈阙有没有注意,但是她作为一个女性,已经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烛美人看沈阙的目光和看其他人是不同的。总是有几分落寞忧愁,和凄惶无奈,压得深了便只浮出浅浅的一丝,可是墨廿雪还是敏锐的觉察出了。

    沈阙好整以暇地摇着水墨扇,弯着薄唇笑,“萍水相逢。”

    解释得太多未免显得过于刻意,他只回答了四个字。

    不过墨廿雪小声重复了这四个字以后,他似乎听到了更小的如蚊足般的声音:“我和你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她似乎有一丝怨念?沈二心情大好,连那双灼灼的桃花眼也眯了起来。

    倒是林复瞧见他们整日互动没完,表示已被虐哭,为了找回存在感,便不自觉又提了某个似乎已成禁忌的话题:“大哥,这些日子宋玦一直闭门谢客,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纵连我亲自上门,也一概不见。你说他是不是还在介怀那件事?”

    照理说已经成亲了的人,有些事,当断则断,便该放下。有舍便有得。

    沈阙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有的是事情忙,宋大人也是国之栋梁,来年春闱必定会有他,不能再入太学,他只怕在家里温书。”

    他想了想,突然长吐一口气地后仰,又加了一句:“我们俩的学问跟人家比起来还是不够看的。我反正是破罐子破摔,我父亲大人也不在乎了的,倒是奚疑啊,我怕到时候林大人那儿你不好交代啊。”

    果然林复变成了苦瓜脸,墨廿雪看准时机插上一刀:“明年春闱,如初定是佼佼者,至于你们,只要榜上有名,不落到孙山之外便是好了。尤其你,沈老二,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上进呢!”

    被数落了的沈二嬉皮笑脸蹭上来,醉月楼的雅间里飘着一股清幽的莲香,和他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墨廿雪每次正面迎战沈阙这张脸就手足僵硬,现在也是一样。他的俊脸放大了几倍以后,便停在呼吸交闻之间,他笑得几许风流猖狂,“公主,你我不是半斤八两么。”

    “谁、谁跟你半斤八两!”墨廿雪一把将沈阙推了开去,鼓着气哼哧道,“本公主一介女流,私以为才学之事并不重要,只要找个可靠的男人,我……”

    “咳咳。”沈阙咳嗽提醒她不矜持了。

    墨廿雪涨红了脸,醒悟过来后气急败坏地灌了一大口茶,吐着舌头转过身不理他。

    她这模样有她自己不自察的娇俏可爱,沈阙便一直看着她的耳后笑而不语,林复突然意识到自己呆不下去了。是了,老大要追女孩子呢……

    如今一个已有家室,一个势在必得……罢了罢了,还是他林复有追求。

    “哎大哥,我想起来,先生布置的课业我尚未完成,我先回家温书去了!回见!”林复告别得快,走得也快,尤其他仗着轻功不喜欢走拥挤的正门,便扶着二楼的红漆雕栏一跃而下……

    转眼没了人影。

    说到新来的先生,太学里可谓是怨声载道。

    初初来时,自我介绍便是在屋外进行的,而所谓的“见面礼”,便是他一拳将一块横放在芭蕉树下的顽石击成了粉碎……

    这石头虽说不上质地有多硬,但普通人决计是干不来的,就连身怀武功的林复都被唬住了。

    先生姓王,草字靖安,年约四十,虎背熊腰。他给学生们的第二件见面礼,便是亮出了幽皇墨汲赐予的金牌,一牌在手,打人,就可以有了。而且是用碎石头的力气来揍人……

    当日在王靖安的威慑之下,太学学子抱头鼠窜,至此老实了这么些日子,该背书背书,背学数学数,原本于弓马之术女弟子便吓得战战兢兢,也还是在王靖安虎目凛凛的注视之下,硬着头皮便上了。总之,方儒还是很欣慰的。

    说起这个人,墨廿雪用一句话评价——“暴戾的文化人,博学的打铁匠。”

    “那个,我也还没温书,明日王先生要考察《毛诗》,这一向是我的死穴,我先……”墨廿雪对林复的仓皇溜道深感同悲,也想溜了。要不然她和沈阙孤男寡女待在这里,算怎么回事,虽然与外边只隔着数道吹拂的纱幔,可还是……

    很不自在。

    要怪就怪沈阙这厮生得太俊了些,太让人把持不住了些,墨廿雪将自己的心慌意乱归咎于他的美貌,才能略略说服自己是个专情之人。

    才欲离身,却感到自己搁在桌面上的手另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住,墨廿雪一僵,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冲去,脸红如柿之间挣了挣,没有逃脱。

    沈阙似乎想说什么,才一张口,身后陡然拉长了一声软糯洪亮的呼唤:“三——哥——”

    沈二公子手一抖。

    墨廿雪趁此机会找回主动权,她收回自己的玉腕,一面揉着一面观瞻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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