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上春雪 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风储黛
舍不得啊。
云拂晓的眼恍如倒映在碧波潭下的星光,脉脉的,缠着一些说不清的情愫。
“林复,那晚,我很疼。”
林复拿眼瞪她,“知道疼你还胡来!”
“可是我不后悔。”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林复在心里决定云拂晓实在当不好他的娘子,他不该娶她之后,心里边时常堵闷得慌,就连骑着马自街市摇摇趟过,也时而心不在焉撞翻了人家的小摊。更别说,他路过云家那座大宅的时候了,心中的焦躁和渴望如洪潮奔涌,他不由得驻马深思。
为什么那么想见她?
一个粗鲁的蛮暴的女人,见面就给他立下马威,动手又动脚,最惨痛的时候,她可以直接把男人打趴在地上。林复不好对一个女人动粗,所以把她惹急了,就常常是鼻青脸肿的那一个。
可是他还是想见她,他自觉得自己骨子里犯贱又矫情,他狠狠地唾弃自己。
于是就有了他此生最荒唐,单是想起来就恨得咬牙启齿的一个晚上。
他居然喝醉了,在醉月楼喝得半梦半醒,被几个从天而降掉下来的黑衣人五花大绑,塞入了马车。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他衣衫不整一脸蒙圈地醒过来,身上的衣服褪了半截,直裸到腰肌,锁骨以下全是分布均匀细腻的红痕,手臂上也是掐痕,像是谁忍不住强烈的痛楚借来转移知觉的,尤其是那胸口两颗黑紫的葡萄,简直是被“照顾”了又“照顾”,他“嘶”一声,觉得疼死了。
到底是哪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这么饥渴?
于是身边传来了浅浅的呼吸声。
他一扭头,简直要炸了。
云拂晓满脸通红地安眠在他枕侧,与他的狼狈相比,她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穿着妥帖的亵衣,呼吸轻小,如鸦似雾的黑色发丝绕着雪白的脖颈,睡容恬静安稳,那只小手扒着他的肩,看起来纯洁极了,无辜极了。
突然觉得,万丈的怒火都没有了。
他内心里的墙塌了。不是他觉得,是他根本就是,犯贱又矫情。
“夫君?”云拂晓见他一脸茫然,似乎在想着什么,她甜蜜地笑了。
林复疲惫地拿手盖住自己的脸,“别叫我夫君,我没有脸了。”
云拂晓的眼映了璀璨的星河,曼妙地落下来,她失笑着把他的手拨开,“我会补偿你的,来,任君为所欲为!”
“你怀孕了。”
“唔,那过几个月?咱们可还有一辈子呢,等得起。”
现在把话说得那么好听,林复无奈地悲叹:“为什么要用这么……办法?”
“因为我的家仆总是跟我说,你在我们家门口徘徊,又不进来。我那么聪明啊,我想你肯定是恼我了,觉得我那么对你父母是不应该。可是我不想退婚啊,就……思来想去只有这种一劳永逸,让你不会赖账的办法了。”
这个女人怎么可以把这种事都说得这么纯洁白莲花呢?
要命的是,林复只要想着对她发火,先自胸腔泛起来的就是舍不得,是心疼。
唉,他也是没救了。
“你那么对我父母双亲,确实不该。”
云拂晓眨了眨眼睛,“可是我没有办法了啊,我不想被退婚。”
说到这儿林复有些不解,“为什么?”
以前觉得云拂晓是爱面子,重视自己的闺誉,但是在深入了解过她之后,闺誉什么的,呵呵。
“因为,除了你,我不会嫁给别人啊。”
“我有那么好?”
“当然啦。”云拂晓兴奋地抱着他的脖子,大声嚷嚷,“我小时候老被你打得鼻青脸肿,我要是嫁给你,日日和你在一起,才有可能报仇嘛。你知道,我这么拼命地练武功,等的都是今天呢。”
什么?
林复一惊。他赶紧撇清,“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就是小时候啊,你还记得那个脏兮兮的鼻涕虫,把新衣裳染着几朵大泥巴花的野小子吗?”
林复一掌伸出去隔开她,“你等会儿。”
他想起来。十多年前的野帽儿巷子里,常有十多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东窜西往,林复后边有沈阙大哥罩着,完全一副拳打南山猛虎的架势,气派,得意,所有的小屁孩见着他都要点头哈腰,卑躬屈膝。虽然沈阙那时候还不是丞相之子,但其过人的武力值简直秒杀,以一敌十不在话下。林复得了他的真传,从小就拳头惊人,谁不服打谁。
也还真有不服的。
野帽儿巷子里有个脏兮兮的看着差不多的小孩,倔强孤傲,被打得老惨了,但一直不服。
他不服,林复就继续揍他,直到最后这小屁孩离开了野帽儿,他也没求过一次饶。林复后来忘了他,但很显然,他一直没忘了林复,可能,他还要找机会报复回来。
林复想到这茬,简直晴天霹雳,他看着笑容诡异的云拂晓,喉结动了几动,“我们不成亲了吧。”
云拂晓挑眉,“可能吗?”
“你不会真的只是想……报仇吧?”林复为自己感到担忧,要是果真如此,要是果真如此……他又能怎么办呢?如果她只是为了报复,她不爱他,可他,爱她啊……要怎么办……
“傻瓜。”云拂晓浅笑,“一点小时候的小仇而已,我就算现在还觉得不平,但怎么可能为了这么点芝麻小事花上整整一生?我嘴硬,可是现在我想承认,我在和你重逢的第一日起,就对你,我未来的夫君动了心了,怎么办呢?可是他要退婚啊,他不要我啊,我那么难过……”
本来还晴天澄碧的小脸越说越垮了下来,她委屈的模样太娇俏太软,林复呆了一瞬间,之后,有理变成了无理,他抱着她柔声哄:“对不起,媳妇儿不哭,是为夫的错啊,是为夫不对,不哭不哭……”
他简直手忙脚乱地要给她拭泪。
云拂晓嚷嚷不休,而实际上,她已经躲在林复的颈窝开始笑了。
哎呀,还是要用点小心机,要不然这根木头什么时候能明白她的心意?
她的手抚着他的后背,唤醒了沉睡的火热。
林复僵了僵,他猛然推开云拂晓,云拂晓委屈地嘟着嘴看他。
“啊,我……”
林复回头看了眼,眼神复杂,他隐忍着不说话,匆匆地又推门出去了。
弦上春雪 完结+番外分节阅读66
洛朝歌牵起了唇,“我把性命交托在你手上,自然你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
“噗——”墨廿雪大笑不止,“那好吧,本公主也正想到处转一转。”
她粲然如画,朱唇明眸神采奕奕,洛朝歌趁着马车停下缓步下车,“这是第一站,北夜。廿儿,下车了。”昌繁的闹市里,他目光莹润,如亘古里便在的身影,白衣如雪拂袂而至,悠长绵远的呼吸,声声犹如在耳。
如果这个世上有千万个向她伸出手的人怎么办?自然还是只把掌心交给他。
她终于迈出了车门。
双脚着地的瞬间,差点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托着她纤细不盈一握的柳腰,鬓发如云下,眉眼盈盈宛似珠玉,她在笑着看他。然后却是娇嗔道:“靖王殿□□力真好,以后不许这么欺负我了。”
“这算欺负?”他莞尔,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公主登时满面腮红地将他推开,跺脚怒瞪。
取笑完后,他不再闹她,执着玉人的手,映着月光和灯光的影子而去。
十里的烟火霞盛,丝竹穿缀,笙歌迷绕。北夜的夜市也是琳琅满目,墨廿雪很快醉心此间,最后回去之时自然是满载而归。本来她也觉得自己还能再逛,还是自家夫君苦着脸色道:“廿儿,我已经囊中羞涩了,你别刚嫁来就这么败家。”
墨廿雪插着腰肢大笑不已。
两个人折返以后,墨廿雪便更累了,这一夜瘫在床榻上半点不想动弹。
幸得他也没有再来夜里骚扰她的清梦,这一觉还算安稳,他的手始终横在她腰上,只要她稍有异动,他便立刻会以仿佛是清醒的状态将她拉回去。但清晨墨廿雪起来迎接新年的第一日时,那个睡在她身后的男人却不见了。不知何故,她竟丝毫没觉得不放心。
新年了,她得包饺子呀。
第七十三章 半世风流尘埃定
洛君承和自家三哥在喝茶,桑树枯影里,小太子把盏言欢,“三哥,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既然来找我,定是有什么不太好的事。若不是因为父皇,便是因为我那位新来的三嫂,对不对?”
日光轻暖,温煦地映衬着他玉色的脸,洛朝歌低声道:“柚子,还记得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吗?”
即位之后,是放他走,还是杀了他。
洛君承也料到他一开口就没好事,自个儿悠悠叹道:“我便知道,三哥对这个问题总是耿耿于怀。但是你要明白,站在我的立场上,即便兵戎相见,你丧命我手,我也不该放你归于山野。”
这语气很笃定,也很尖锐。洛朝歌并未觉得洛君承说的有什么错,他才是这一国储君,携万民之任,他要留住人才,也要网住威胁。所以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会放过自己。
洛朝歌惘然,却不多说话了。
有人慌慌张张,脚步凌乱地闯入,将满园冬色光景带动地热分了起来,只是这人满脸愁容,进来瞧见洛朝歌也在,便踟蹰着有些犹疑。
这人是洛君承的太子洗马。洛君承与洛朝歌对望一眼,抬袖道:“三哥不是外人,说吧。”
这人方才挥汗道:“启禀太子殿下,皇上……已然行将就木,龙体垂危,现下……”
他后边的话没说话,洛君承猛然地长身而起,披着大氅迅捷地冲了出去。洛朝歌攒着眉峰,也跟着起身,他看着比洛君承云淡风轻得多,可唯独在迈脚时微微踉跄了下,太子洗马欲上前搀扶,洛朝歌疲惫地挥袖,“我怕我去了,他死得更快,还是不打搅了。”
对于那个父亲,他没什么好指望了。
洛临不会想见他,此生此世,恩义就这么了了罢。
洛朝歌在外边找到自己来时驾的车,一路摇摇回府。但没等到过家门,宫里头却传来三声长钟轰鸣,一声,一声,一声,绵远空旷,悲哀沉浑。那是帝星陨落的悲兆。
里头忙活的墨廿雪,不知道这三声钟鸣代表什么,下人们一个个脸色惨白,她也没发觉。弄得满身面灰,她拍着两手粉面,听到门外的车马辚辚之音,欢喜地往外冲出去。洛朝歌形容颓靡,脚步乱了方寸,她眼一怔,突然愣在了原地。
“廿儿。”他看到了满身白面的墨廿雪,风似的上去将她搂入了怀里。
“朝歌……”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颈边温热湿润的液体流落下来,让她觉得隐约的惶恐和惊悸。她把男人的脊背搂紧,不肯放过一缕细风,“朝歌,我在呢,别,别难过。”
“我想过自欺欺人的,可终究还是做不到。”他不能狠心,不能对父子亲情说舍便舍,原来还是在乎的。只怕这么一滴眼泪。他从未流过泪,可今天破例了。
洛临走了。
墨汲对北夜的这位皇上还是惺惺相惜的,不由得面露悲愁,长歌当哭。最后对李公公颤声惋惜道:“这个洛临啊,居然就这么……朕以后还找谁一起垂钓啊。”
昔年烟波江上,一南一北两位皇帝私下会面,所有人都好奇他们说了些什么,其实什么也没说,两个人趁着月色在湖边钓了一宿的鱼。天明时洛临比墨汲多钓一只,墨汲的鱼的斤两却远超洛临,他为此沾沾自喜了许久。事隔经年,他一直想着再有机会,能与那个枭雄相对而坐,手持钓竿,兴味阑珊。
人死如灯灭,加诸在一个死人身上的所有,都成执念。墨汲除却这么喟然长叹,却不再想了。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春来后的江南,水乡绵软,吹开烟川上一缕缕起浮升腾的雾色,纯雪般的浮江白棠大朵大朵地自梢头垂落,快板红牙的笙歌韵致里,有清脆的童音菱唱划破水烟而来。
莲舟飞棹,吟啸声起。
行船溯流此处。
春日的长天澹澹地漫着,秦蓁安静地靠着自己夫君的肩,宋玦以为她睡着了,正要停下摇着船桨的手,她却将他的手摁住,闭着眼惬意地说:“不要停。”
宋玦意味深长,失笑道:“夫人昨晚也是这么对为夫说的呢。”
秦蓁的手僵住了,慢慢的,她的脸浮出一层恼怒的薄粉,眼眸却未睁开,她仰面嗔怒道:“没有正形!”
天将破晓,晨曦悠悠的淡薄似霜,宋玦低头吻住夫人的眉骨,怜惜地抱着她的纤腰,微微地喘息:“婉兮,我们回去。”
回去做什么?
秦蓁哂然地勾了勾唇,“呵,你自己一个人回去。也不知道是谁将我带到这地方来的,还说要找洛朝歌的,却整日待在客栈赋闲游手。”
宋玦呼吸滚烫,落入江水里,逝水冰凉,水气袅袅如烟熏,他无奈地投降,“是我错了,夫人教训得是,我们这就北上。”
彼时东边也来了一条船,云拂晓按着剑柄,眼眸望着一川江水有点空寥。
四个月前,北夜之主洛临病逝,虚年十三岁太子洛君承御极为帝。
没过多久,洛朝歌便带着新婚王妃离开了北夜。人皆惊疑,没料到洛君承竟是说放便放,毫不拖泥带水。
就连温如初亦觉得,这个新皇的手腕魄力均非常人可比,是他日后的又一不逊于洛朝歌的敌手。
临行前,枯木吐出一点新绿,洛朝歌站在春风里,满面雍容,“柚子,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成全。”
洛君承负着双手,眉目间已有了帝王的沉毅,稳如山岳,“三哥,你可知道父皇临去前与我说了什么?”
他自然摇头。他本以为,洛临一字都不会提到他。
“父皇说,要我无论如何,也留你性命,即便你我同室操戈,你罪大恶极。”洛君承平铺直叙的口吻还是让他微微张了下颌,“三哥,父皇他不知道,所以同我说了这些话。但是对你,我自幼无母,你的陪伴启蒙之恩,洛君承永感于心。所以,我怎么可能会向你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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