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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上春雪 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风储黛

    “唔?奇怪?”沈阙的眉往上一挑,墨色绵延如峰,“公主,话不能这么说,我这人出手豪阔不假,但主要是一向喜欢投人所好,公主的两个丫头喜欢姓洛的的画,我刚好去北夜的时候带了一幅回来,也不是什么珍品稀罕物件,信手就送给她们了。我以为,以我现在和公主同窗的交情,送个把小玩意儿实在不算什么事。”

    个把小玩意儿?这人敢情是不了解市场啊。

    墨廿雪叹息,拍了把他的右肩,“我看我还是还你好了,你要去字画场上问一下洛朝歌真迹的市价,估计肠子得悔青,以我们的交情,不能让你平白吃亏。”

    我们的交情……这五个字是他自己说的,但是她重复起来,怎么就能让人这样心神愉悦呢?

    “不用了吧,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不能回来的。”沈二公子说完,笑着问宋玦,“你说是吧?子佩兄?”

    送出去的情书被退回来了的宋玦——

    “呜呜呜——”捶桌大哭,哀嚎一声“交友不慎”。

    ……

    原来沧蓝和浅黛收的好处,是一幅画。

    墨廿雪还心道又是什么破扇子,但既然他们都说这是所谓“真迹”,她却还真有兴趣见识一下了。

    “你们两个,我就知道,这事和洛朝歌跑不了干系,事已至此,别的话我也不多说,把画拿来。”一进门,她先照例摆个脸色,语调森森,气势压顶。

    浅黛果然被唬住,只泪眼汪汪地摇头:“公主,不要啊,好不容易得到的。”

    “你以为我要毁了?”墨廿雪一声反问得到了两个丫头此起彼伏的点头,她倒抽一口气,清叱道:“那我也总要看看,那画值不值得我的心腹小丫头沆瀣一气地糊弄我!”

    听公主这口气,就知道是真生气了。

    瑟瑟发抖的两个小丫头,闷不吭声地去取了画来。

    南窗被规矩地支起,一片雕花窗棂筛下斑驳细碎的光影,柔软的晴日,雪海阁屋内伸进来一支碧绿的触须,携着春光破隙而入。

    这是墨廿雪第一次真正地了解那个人。

    卷轴被徐徐展开,春风微漾的芳暖里,画中的雪意萧寒却仍然扑面而来。

    一片汹涌的雪海,覆着风中傲然挺立的劲竹,修长的的竹节,明灭间是参差点缀的斑纹。这是南幽特有的凝光竹,属于斑竹的一种,在夜里映着皎洁的月色,斑点处会发出鱼鳞明珠般的光华。

    两个丫头各执一边,将画毫无保留地坦承于她的视野中。

    雪,竹,还有地上的乱石。明媚的阳光下,画中之景却鲜活如飞。

    论笔力之精妙,意境之广远,墨廿雪承认,她由赝品来窥测洛朝歌是个错误。坊间的赝品连形态都是粗糙的,更莫说神韵。

    左侧,有一行题字。

    七言——

    只道风雪是故人。

    他的字和他的画一般的风骨遒健,峥嵘间不见指点江山的霸者之气,若是名家细品,大约能看得出这位三殿下隐约想要藏住的一丝出世的味道。

    “只道风雪是故人?”墨廿雪玩味这句话,“这个‘故人’倒真是奇了怪了,我以前听说过几位风雅名士,或梅妻鹤子,或爱菊成痴,原来这位三殿下,喜欢的是‘雪’和‘竹’?”

    她点点头,再附加一句:“还是我们南幽的竹?”

    这种竹在北夜半根都寻不着,两国隔着的那条河,可以说隔了不少的物种。

    沧蓝也想过这个问题,她顿了顿道:“这个三殿下动辄失踪几个月,说不定曾经私下来过咱们南幽呢,他喜欢南幽的竹和雪……”话到这里,才想到犯了公主的忌讳,掩唇不说了。

    墨廿雪眼珠转了转,让两个丫头把东西收好,趁她们卷画之时,喃喃道:“这个沈二出手果然大方,不过,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送给我呢?”语气中好像有一分懊恼。要和自己的丫头们抢东西,未免显得……




弦上春雪 完结+番外分节阅读13
    沧蓝和浅黛收好画,对望一眼,私下里偷笑出声。

    她们的笑声飘入墨廿雪的耳朵,她立时涨红了脸,拍桌而起,“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会作画吗?本公主也会!”

    见两个丫头的笑容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墨廿雪更加恼羞成怒,“给本公主研墨,我即刻便成一幅画来!”

    “这个……”沧蓝一手捂着樱唇,笑吟吟地答道:“公主自有才学,不过向我们两个小丫头证明没用啊,公主难道忘了,再过几天是什么日子?”

    四月十五,有灯火会。五月十五,则是太学的学子们出游写生的日子。

    墨廿雪在太学悠哉悠哉地混了三年,这是第三个年头,前两次写生的时候,她硬是从“写生”变成了“写真”,从头至尾,宣纸上只留下了一个清润公子的剪影,她画笔生疏,而且不精技法,更加描摹不出温如初的神韵。弄得方儒面色不佳,也让墨汲啼笑皆非。

    这第三回,“本公主就画个凝光竹回来给你们看看!”

    凝光竹是南幽独有的斑竹,外形秀美挺长,竹叶清香如墨,难得的是在月光下交互溶溶的雪白莹辉,令人心驰神往。文人骚客的笔下,以凝光竹取材的墨画文章不胜枚举,确实在南幽人看来,已没什么新意。

    所以墨廿雪以前从来不动“玷污”它的的念头。

    但是,洛朝歌珠玉在前,她杠上了。

    不过世事无常,墨廿雪没想到这两个小丫头这么吃里扒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回头就把这事给沈阙转达了。墨廿雪祸从口出,后悔不迭地等来沈二公子的回音:“期待公主你的《凝光竹图》。”

    真惊恐。

    这一日墨廿雪的脑子里只剩下了画画这件事,夜里躺在软榻上,拉着被子,温暖舒适的香帷中,视线渐渐朦胧,恍惚里有几道模糊的影子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

    是谁,曾牵着她稚嫩的手,教她用树枝在春泥上划下一道一道隐约的印迹,小小少年,笑意回首间荼蘼如烟漫山璀璨……

    真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久到她习惯了不想也淡忘了,今生,负她的第一个人。

    第十五章 深锁春光一院香

    墨廿雪的上头有七个兄长,自从她出生以后,她这个唯一的公主就备受宠爱。

    七个哥哥,一个妹妹,宠爱的方式千奇百怪,简直堪称奇葩。说句不好听的,墨廿雪从小就被猪一样喂,猫一样逗,时不时像只爱犬一样被拖出去遛。

    这几个哥哥除了被幽皇墨汲委以重任的老大、老二以及老五以外,其他的从小就是皮蛋子,斗鸡走狗之事没少做,糊弄亲妹这种事更加是做得得心应手。

    尤其在墨廿雪将满十八的这一年里,这几个哥哥,成日里跟她说话,离不开“嫁人”两个字,暗中搜罗了幽都所有富贵子弟的名册,挑肥拣瘦,最后只留下了不到十个。

    “哥哥们,我有喜欢的人。”

    墨廿雪说这话的时候很无奈,她甚至摇头数落他们:“你们一个个,内宅里大房叫、小妾跳的,自个儿的屁股都还没擦干净呢,管我的事儿倒一个比一个勤。”

    老三一听不乐意了,“阿雪,这你不能这么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自个儿的婚事早该操心了,哥哥们也是为了你好。就你看上的那个……那个温、温什么来着……”

    遭到了墨廿雪的一阵白眼:“温如初!”她咬牙切齿。

    “哦对,就是温如初。”老三语重心长,“这个姓温的小子一看就是个花拳绣腿病秧子,家门也低,将来你要是嫁给了他,他拿什么去爱你护你?”

    年少时总以为自己看上的是最好的,好得如深海明珠,如天边云翳,总是捧着一颗虔诚的心赤忱而对,容不得半分蒙尘。墨老三的建议是好的,可是在有情人的耳朵里,却是恁的霸道刺耳。墨廿雪抖着一身的刺,从他的风流事说起,把墨老三扎得从此以后噤口不言。

    如今十八岁生辰将近,就算墨廿雪想刻意忽略,也挡不住一班大臣们如狼似虎的看着她像看自家儿媳妇似的目光……

    这日她自己就梦到被一群老臣们追着要她上他们家做媳妇儿,他们争得头破血流,最后脑残地决定:把自己的儿子全部送给她当、面、首!

    ……

    这个噩梦吓得墨廿雪一身冷汗。

    醒来以后,趁着夜色还深、月光还凉,她披上淡素色的牵丝银锦斗篷,走出雪海阁。明月如霜,月下晚花梨树道道婆娑,似漾起一池晶莹斑斓的星辉。

    薄汗冷透,她把头扬起,天边的一抹缥缈的云彩,晕绕在明月周遭。此日,已是五月十三。

    已经到了夏日。

    “公主,你怎么出来了?”执意给她守夜的浅黛坐在石阶上,打着瞌睡,撑着懒腰,睡眼惺忪地问。

    墨廿雪把自己的斗篷紧了紧,“我这里不需要人守夜,你赶紧回去睡觉吧。”

    “哦。浅黛告退。”浅黛确实困了,没说二话,就提着一盏灯笼碎步走了。

    这个晚上,她一个人看着花树,独自坐了很久。成年之前有很多心事,她想了很多。

    第一个想起的,是温如初。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对于偌大的幽都而言,温如初确实远来是客。

    他是名扬天下的大儒温方世的独子,许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温如初从小便风仪出众,那一年他来幽都,骑着一匹白色神骏的长鬃马,乌发飘然,风拂青衫,眉目淡然而雅,宛如一卷水墨淋漓,一阕清词婉转,倾倒了满城尖声嚎叫的女子。

    墨廿雪就是在人群里多看了他两眼,从此决定:就是他了。

    越是了解接近,就越是觉得他才华出众、他俊逸不凡,总之,墨廿雪觉得,整个幽都只有他最顺眼,最堪与自己相配。

    但凡是她看上的人,总是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纵是出尽了洋相,落尽了颜面,也没什么大不了。为了接近他,她甚至答应了墨汲去太学,本来,她是对那些经史子集讨厌极了的。

    温如初对她的态度始终恍如路人,客气疏远,甚至,眼眸里根本就没有她的影子,哪怕一丝一毫。

    追累了,她就带人堵着他,把他堵在巷子里,一排人站成一个一字,她就在他面前,自己都觉得有点不知羞耻地伸出双臂,拦着他,质问:“温如初,你凭什么不喜欢我?”

    那人慢悠悠地放下书袋,轩眉淡淡上扬,眼色波澜不惊,“我凭什么要喜欢你?”

    “……”墨廿雪被堵得哑口无言。

    凭什么呢?凭她是公主?这个理由太俗气,而且有种欺负人的感觉。

    她琢磨着很久,他就一直不远不近地站着,看着,等着她琢磨,最后,墨廿雪强撑着自己的下巴,犹犹豫豫又强打镇定地放出豪言:“就凭本公主从来不轻易捧出来的一颗真心!”

    仿佛听到了某个笑话,她似是看到了他唇角微不可查的一个上扬动作。登时犹如万丈玄冰倾颓,砸得她肌骨俱僵。

    温如初人如其名,何时何地,你与他之间的相处,都美好得如同初见。

    他从来不会讥笑某个人,所以墨廿雪在那一刻,心情糟糕透了。

    只听他从容的一道声音,如穿雨帘而来,空灵而悠远,“公主,我不接受不明不白的真心,等你弄清楚了再说。”他走了。

    绕过墨廿雪,坦荡从容地走了,可是,他没给她哪怕一个回眸。

    “我的真心,哼,我怎么会不清楚?”墨廿雪嘀咕一声,然后笑起来,“我才不会轻易放弃!”

    她憨傻得冒着傻气,一个劲儿地跟着他,追逐他,可是温如初太完美的一个人,喜欢他的、追逐他的足以组成一支声势浩大的娘子军。没有道理,他会把目光放到她的身上。

    墨廿雪长得勉强,面相和身形,都只能算勉强。一般男人,都喜欢美人吧?

    想温如初的最后,是落寞。

    每一次想到他,就会觉得落寞。明明是喜欢一个人,为什么总会这样,面对他时无所适从,恨不得找地方躲起来呢?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而那个人带给她的感觉,从来没有快乐、欣喜,反倒都是一些求而不得、一些自卑的消极情绪呢?

    然后,她想到了自己的一些同窗。

    她们的学堂,最有可能成为她夫婿的人,都在这里边。若是说这里的一些记忆的话,在沈阙来以前,基本只剩下了对温如初的执念与追求。

    不过沈阙这个人倒是挺有趣的。她摸着脸蛋,想着想着突然笑了出来。

    她不知道的是,某人今天晚上,出奇地,竟睡得格外香。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翌日就是五月十四,是个朗朗晴日。

    方儒一改常态,放弃了《礼记》,他拿起教鞭,一脸沉郁沧桑:“同学们,太学里新来了不少的大儒,他们,是个顶个的多才多艺啊,老夫一把年纪,一生教书育人,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们这么顽皮的学生,好在……”

    他话一顿,转眼间语调无限拔高,陡然间雄赳赳地挺胸抬头,傲骨嶙峋,且道:“这群先生们,有武将出身,有屠户出身,有——这个打铁出身,不比我老骨头不禁摔,这群人可谓文治社稷、武定乾坤,他们曾言,一生郁郁不得志,难得见到这么多显贵子弟,非常乐意以后与大家交流切磋。”

    武将、屠户、打铁……这都是什么人啊?

    一个个学子瞪大了眼睛,乌溜溜的,写满了惊惧。

    唯独温如初继续保持着他的翩翩风姿,沈二公子咬着牙,在底下已经把自己的毛笔差不多要折断了。

    这个效果非常好,方儒想手舞足蹈,却还拼命克制自己一颗激动的农奴翻身把歌唱的心,握着教鞭的手激动得颤抖,他不疾不徐地道:“今日,我们便来学习《易经》。老夫我才疏,对于易经钻研得不深哪,今日粗浅讲一点,就待明日大家出游写生以后,再由那位屠夫出身的夫子给大家讲解吧。”

    他看起来是在自说自话,但在这里,整个场子都是他的。

    无数根心弦被牵起来又落下,然后再被狠狠地一揪。这方儒磨人的本事见长了,看来太学里许是真的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墨廿雪也在思量着她父皇从哪里找来了二十个奇葩。

    当晚散学以后,墨廿雪就跑到幽皇墨汲的宣勤殿外请见。

    待墨汲知晓了爱女为何事而来之后,他摸着一把青色胡须,笑得眯起了眼,“丫头啊,朕找的这些人,虽然都不是什么全才,但他们在经史方面却是各有所长,尤其,他们每个人都精于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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