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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唯故人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尤小七

    下棋,是啊,从回国之初,宋昱庭的棋局就已设好,看似是双方的博弈,不过是在等君入瓮。

    而他懵然不知,从毒土地开始,便落入了宋昱庭的局,轻敌大意自作聪明,开场便输给宋氏五亿违约金。而在老胡威尔斯一干人的唆使下,为了跟宋氏竞争,他逞能强拍地王,便进入了下一个局,结果地王没拍到反被政府扣了二十亿保证金。丧失账上流动资金处于被动地位的他,便落入第三个局,为了拿回资金高调动用裙带关系,却导致*被查东窗事发,将常家老爷子送去牢里,而到第四个局时,他已军心大乱,为了工程的资金链不中断,铤而走险贱卖药厂……再亏了六七亿后他再次跌入下一个局,在宋氏的不断操作下,银行不肯借贷,工程再次面对后续资金不足的结局,而一旦搁浅烂尾,前期几十亿大多就打了水漂,这一趟算下来,常家大半老本都赔进去了。

    这一系列流程环环相套天衣无缝,而可笑的是,他落入敌手,步步深陷,却曾在战争之初不仅洋洋得意,以为自己在给对方设局,更自诩人脉深远家底雄厚,击败新兴而起的宋氏势在必得。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猎人,其实,他是才是笼中的猎物。

    如今结局已定,纵然实力悬殊,宋氏终是步步为营,以少胜多扭转全局。而他常郁青兵败如山倒,无力回天。

    常郁青心中愤恨刻骨,却仍要将过错推到旁人身上,“宋昱庭,要不是你联合各路人马设计我,我走不到这个地步。”

    宋昱庭负手而立,他的身影被日头投到地上,拉出斜长的一片阴影,更显得身姿高大,“不错,老胡与我是一伙的,威尔斯是我的好友,至于你那块毒土地,你自以为找关系做伪证就将这事忽悠出去,却不知道,年初h市新上任那位年轻有为的副市长就是我大学师兄,巧的很,他分管环保、国土资源、住房等等,看重民众利益的他,极度厌恶你们这种坑害百姓危害公共安全的昧心商人。”

    “你落到这步怪不了任何人,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如果最开始你没有自作聪明的想用毒土地坑我,你进不了我的局,如果你没有背着老胡勾搭他老婆,他不会选择跟我结盟来报复你,如果不是你这些年黑心工程做了太多,我那位师兄也不会盯上你,借你杀鸡儆猴肃清军心……至于银行见死不救不放贷,我们从未在银行那污蔑抹黑,因为我们给的每一样都是真凭实据,都是常家本身存在的污点……对于常氏这样劣迹累累的对象,再加上该集团还有一个并无能力的领导人,我要是银行,我也不看好这个项目,不会选择将资金放在这个多半会赔本的风险项目上!”

    宋昱庭凑近常郁青,他本就比常郁青高半个头,如今距离靠近,哪怕是淡然的脸,都有些步步紧逼的居高临下感,他缓缓总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常郁青,这一切都是你们常家自寻死路。”

    他一语中的,常郁青无言以对,广袤的苍穹下,露台的风呼呼刮过来,常郁青的脸色一片灰败,像是无法再承受宋昱庭的逼视,他往后退了几步。

    终是不甘心如此落败,他指着宋昱庭道:“你高兴什么呀,你处心积虑,不就是想得到我老婆吗?”他阴测测笑起来,“哦,早不是我老婆了,那是我常郁青甩掉的破鞋!”他扯起嗓子挂出最鄙夷的笑,“破鞋!”

    宋昱庭幽邃的瞳仁一霎微缩,常郁青还在那嘻嘻笑,语气越来越狠毒,“哦,忘了告诉你,这破鞋不仅是破鞋,还是个不会下蛋的鸡!你捡回去就等着断子绝孙好了!”

    宋昱庭薄唇微抿,仍是深沉的模样,乌瞳里却有冷意料峭,常郁青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笑道:“怎么,想打我呀?”他往露台内侧一指,“那些记者都看着呢,来打呀!”

    ——h市的两位顶级富豪在民政局外差点大打出手的事被爆出去后,不少记者闻讯而来,他们被宋常两家的人守着进不去露台,就露台内侧的楼梯口内蹲守,隔得远记者们听不到两人交谈的内容,但精准的相机却可以捕捉到两人的动作。眼下,几个拉长了镜头的相机就在楼梯口严守以待。

    常郁青瞟瞟记者,挑衅般指指自己的脸,对宋昱庭道:“来来来!来打我呀!让记者们拍点新闻,让大家都知道一贯以儒商示人的宋昱庭,是个什么东西!”

    见宋昱庭没动,他料想对方不会轻举妄动,哼哼一声,“想给那破鞋出头……啊!”

    话没说完,眼前人影一闪,一记狠拳就落了下来,紧接着砰砰地声响,常郁青的脸不断在猛力的攻击下左右翻覆,这速度快到来不及招架,快得他只有眼冒金星痛呼出声的份……而那边,记者们的骚动惊呼声中,噼啪的摄像机一气狂拍。

    这件事终是上了新闻。

    照片一片凌乱,宋氏与常氏的人都来了,似乎在拉架,人群正中的常郁青嘴角流血,神情狼狈,而宋昱庭仍是那副深沉的模样,若不是那挥出去击在常郁青脸上的拳头,他淡漠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是在动手——只有亲近的人知道,他那拳头的力度与精准,蕴着多大的怒意。

    报道热闹,但最后详情如何就不了了之了。而打架事件似乎也没影响到宋氏掌权人的心情,打架结束不久后,他去了一场珠宝展览会。

    旋即不到两个小时,又有新的新闻爆出来——《宋氏掌权人34亿购下天价稀世粉钻,命名“treasure”》

    满载而归的宋总裁一扫先前斗殴风波的不快,春风满面的从会场走出来,记者赶紧围过去递上话筒:“宋总,恭喜您拍下绝世美钻,您给它取名treasure,有什么意义吗?”

    一贯不爱接受采访的宋昱庭顿住了脚步,而且还正面望向摄像机,仿佛含着一种昭告天下的意味,“treasure是心爱的意思,当然是送心爱之人。”

    记者一怔,再见鲜少露笑的他这一刻笑容满面,赶紧趁热打铁:“看样子宋总好事将近啊,能给我们透露一下吗?”

    宋昱庭没再答话,但脸上洋溢的幸福遮都遮不住,旋即他压压下巴默认,离开了镜头。

    冲出记者的包围圈后,宋昱庭上了会场外等候已久的车子。

    司机与张涛坐在前排,张涛看着一脸笑容的宋昱庭,玩笑道:“啧啧啧,知道佳人恢复单身,拍下这么贵的钻石,是不是打算做鸽子蛋求婚啊?”

    宋昱庭扭头看向车窗外,这姿势,就是默认了。

    张涛不解道:“我就不明白了,她不是喜欢翡翠吗?你怎么买个钻戒啊?”

    宋昱庭还没回话,另一个年轻下属挤眉弄眼戏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张总,什么都可以戴翡翠,但婚戒必须是钻石,而且必须越大越好,越闪越好,恨不得让瞎子都能看见——瞧,这是我宋昱庭送的戒指,这是我宋昱庭的女人!”

    一车人都笑起来,宋昱庭虽对着笑话不予置喙,但眼里淡淡的笑意,多半是默许了下属的话。

    张涛道:“那还等什么,老宋你现在就去找她吧。”

    宋昱庭默了默,摇头,“暂时不,明晚再去。”

    张涛愣了,“为什么?你这日想夜想,现在总算能光明正大找人家,干嘛又不去?”

    宋昱庭道:“绿城那块地皮快谈下来了,明天我要拍板这件事,那是她曾经的心愿,如今我买了这块地,完成她的心愿,明晚去找她,就当礼物一块送吧。”——曾经宋昱庭用金桥为饵,声东击西,引诱常郁青上当,但其实他一直想拍的,根本就不是金桥,而是绿城。

    张涛颔首,“也行,这事你也筹谋很久了,就去吧。反正她离了,以后大把的时间可以见面,晚一天也不迟。”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千家万户传来了美味的饭菜香。

    桂花小区的二楼,两个女人也在大快朵颐。江沅终获自由身,季薇做了好一桌子的菜,庆祝江沅脱离苦海。

    两人还开了啤酒,江沅这从前为了嗓子滴酒不沾的人,今儿大概是感叹,也跟着喝了点。

    两人碰了一杯,季薇问:“你真明天走啊,不再留几天?”

    江沅摇头,“不了,我想家,好些年没回去了。”

    见她去意已决,季薇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末了她问:“你回家后有什么打算?就留在那了吗?打算找个什么样的工作?”

    很平常的话,江沅的脸色却暗淡下来,“我这种有案底的人,当年连书都不能继续读,估计想找份好点的工作……也很难吧。”

    房里一片沉重,末了江沅拍拍季薇的肩,佯装乐观,“没事,走一步看一步,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季薇吞吞吐吐,终于把憋了几天的话问了出来,“江沅……你真不去找宋昱庭啊?你现在都跟常家没关系了。”

    “找他干嘛,难道将往事说破,所有的感情就能圆满吗?”江沅摇头,“他都要结婚了,刚刚还看到他的新闻,买了好大的鸽子蛋,应该是拿来跟女朋友求婚的。”不爱喝酒的她不住喝着,似在用酒意掩饰眉梢的落寞。

    季薇拿啤酒的手猛地放下,扑到桌上,拍打着桌面,“江沅,我为你不值啊!为他牺牲了那么多,好好的前程与人生全毁了……最后却落到这样一个下场,这些年我为你委屈,为你不值啊!”

    江沅拍拍季薇的背脊,长睫被灯光投影在墙上,像蝴蝶翩跹的翼翅,“薇薇,世上的事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应不应该。当年不管是苦是甜,都是我心甘情愿。过去的我不后悔,未来的我也不强求。”

    她的声音一如她的为人,清清淡淡如玉如冰,内在却自有一股果断决绝,即便为这个男人付出一切却什么也没得到,她仍宁愿骄傲离开,也不卑微哀求。

    ☆、chapter 19南北

    没人为黄阮阮解答,宋昱庭已经坐在沙发上开吃了,普通的炒饭,配一杯清茶,跟酒店里各路珍馐相比,再寻常不过的食物,他却一勺一口吃的很满足。

    见她一直看着自己,宋昱庭停了一下,问:“你怎么不睡?”

    黄阮阮瞅瞅窗外的电闪雷鸣,怯怯的模样,“我……我怕打雷。”

    宋昱庭微微摇头,似是无奈她的孩子气,他问:“那从前雷雨夜你是怎么过的?”

    黄阮阮捏捏衣角,长睫毛扑闪着,有些不好意思,“在老家时就缠着我姥给讲故事,后来进城打工了,就缠着大我几岁的工友讲。”

    “讲故事?”




时光唯故人分节阅读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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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唯故人分节阅读20
    “嗯。”黄阮阮见对方仍是平静和气的模样,干脆大着胆子问:“你会吗?能不能也给我讲一个?”

    宋昱庭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思索,就在黄阮阮准备放弃时,宋昱庭说:“好吧,给你讲个小男孩的故事,这个故事有点长。”

    “从前有个小男孩,父亲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母亲受不了山村的贫瘠,跑了。因为太穷,男孩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在远亲介绍下,去了镇上一家饭店当小工。饭馆老板很苛刻,扛米搬菜什么重活都让他干,最累的一天,他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半大孩子,搬了几百斤的蜂窝煤,肩上磕出了血。累就累吧,老板还克扣工资,有次为了少发钱,诬陷小男孩偷了柜台里的钱,小男孩想要解释,老板狠狠给了他两个大嘴巴子,将他赶了出去。”

    “小男孩愤慨又委屈,可没办法,他还得继续找活干。但没有人的介绍,工作不好找,他是童工,人家都不敢要,最后是一位好心的老校长,禁不住他的苦苦哀求,把他留在了他学校的食堂帮忙。”

    “在食堂的日子虽然也累,但不会再受欺负,而且有固定的工资可拿,还有免费的宿舍,跟从前比简直就是天堂。”

    “他以为一生就这么过了,每天给师傅们打打下手,勤奋学点厨艺,等再大一点,争取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厨师……”宋昱庭说到这看了黄阮阮一眼,“你别惊讶,真的,对他来说,能从一个泥巴里打滚的农民儿子变成一个小镇学校厨师,已经是很好的前途了。”

    “然而,这个持续两年的念头,却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改变了。”

    黄阮阮接口,“谁啊?”

    宋昱庭面色有些恍惚,似陷入了遥远的过去,“是一个非常美好的人……”两个月来,这是黄阮阮第一次看他笑,褪去了往日的深沉,他的眸子像月下安静的海,柔软而缱绻,他连着用相同的词强调补充:“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美好……”

    “那是在他十五岁时,某天午餐他在窗口为学生打饭,一个打饭的女生看他满是冻疮的手,提醒他手出血了。他急着打饭,随手一擦也没放在心上。可下午打饭时,那女生又来了,这次跟饭盒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一支小小的冻疮药。”

    “那药很好用,他涂了一个星期伤就好了,夜里再不会痒得睡不着……他很感激那个女生,某天女生又来打饭,他趁人少时鼓起勇气问了她的名字,那女孩告诉了他,还对他笑了笑……看到女孩的笑脸,他大脑嗡地一响,心乱跳,又紧张又高兴,却不知道为了什么。”

    “后来他从其他人口中知道了女孩的信息,她不仅是学校的学生,更是老校长的外孙女。在那个专教戏曲的学校,女孩的功底全校拔尖,那一年学校元旦汇演,她在台上唱了一段《牡丹亭》,男孩偷溜着去看,他书读得少,听不懂她唱什么,但看她头戴珠冠,鬓旁贴花,穿着长裙,甩着水袖……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当时他脑子放空,只有一个想法,如果世上有仙女,一定是这样的……”

    黄阮阮插嘴问:“男孩爱上了那个女孩?”

    “还谈不上爱,十五岁的男孩,也许有些情窦初开的感受。”宋昱庭道:“可即便有感受他也不敢表达,放在从前社会来讲,他只是个卑微的长工,而她是御宅屋的小姐,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为了转移这种无望的情愫,他偶尔会在空闲里出去玩,在廉价的网吧上上网,或在街头便宜的台球摊上打球,异乡的寂寞让他认识了一群混混,很快跟混混们称兄道弟……无所事事的混混们经常打架,有次帮派约架火拼,他也答应到时参加。”

    “就在约架的前一天,他在食堂打饭时遇到女孩,此时女孩已经初三了,再过几个月就要毕业,届时她就要离开这小小的初中,他再也看不到她了。他很难过,竟鬼使神差对来打饭的女孩说,明天是他生日,希望她能成全自己一个小心愿。女孩大概是因为好心,就问了,他脑子一热,说,我想再看你穿一次那个戏服,特别好看。”

    “这么无理的要求他以为她会断然拒绝,没想到第二天在约定地点,她竟来了,而且穿了那件戏服。”话到这宋昱庭慢了慢,不知是痛苦还是喜悦,“那天是二月初,还是冬天,天下着鹅毛大雪,人家穿着厚棉袄,可她穿着薄纱制的戏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嘴唇都冻乌了……那一刻他像疯了一样冲上去,脱下自己的外套往她身上罩……”

    黄阮阮听到这惊了,为了这个寒风凌冽仍想满足男孩心愿的善良女生。她问:“后来呢?”

    “后来……”宋昱庭点了一根烟,青烟袅袅中他说:“他真该好好感谢这女孩,原本他应了兄弟的约要去打架,因为赴她的约没去成……而那次打架出了人命,他的兄弟都被警察抓走,只有他逃过一劫……多年后他再想起这事,觉得他的人生能实现各种不可能,全因当年女孩的那个善举,因为她,他才没有在命运的开端就被牢狱毁掉……”

    “再后来呢?”

    “后来女孩果然考上了很好的高中,从镇上去了小城,她不在的日子他常想起她,想起那个下雪天,她穿着薄纱裙冻在雪里对他说生日快乐……想得忍不住了,他就用每周末的半天假等在小镇车站——她每周末有一天假,会搭车回小镇。他不敢上前,只敢在往熙攘的人群,远远看她一眼,哪怕只有一眼,都能成为每周最值得盼望的时光。”

    “就这样坚持了三年,再后来,她以全市第二的成绩考上最好的戏剧大学——她家世代唱昆曲,她的梦想是做一名戏曲大师,最好的学府让她离梦想更近,男孩却离她更远了,她高中时他还能在车站远远看一眼,或者搭两个小时的车去她学校门口张望,可大学后她进了遥远的省城,两人彻底分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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