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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道士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酿鲮鱼

    在这个时代,一个小病都能轻易夺走许多人的性命,不仅仅是因为医疗成本高,缺医少药,更关键的是医学没有发展到一定高度,方药用得再精妙,再如何对症,都不一定能救一个人的性命。

    云宁行医多年,救的人多,送走的人也多,每次对着患者家属交代准备后事时,都可以很冷静地跟他们说明病情,好像死亡在她的生活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常见词,但当一切发生在她最亲近的家人身上时,她又一次明白了这两个字是何等的沉重。

    比起父亲去世时,还夹杂着懵懂和不安,现在,长大后的云宁,更深刻体会到的是难过、不舍。

    尽管心乱如麻,百感交集,在清扬面前,云宁还是一如既往轻松的模样,仿佛病随时都能好,就是私底下,她也只是变得面无表情、不爱笑,从未流露出一点悲伤。

    这日,云宁带着云真、云静到素问医馆坐诊,她有很久没有下山了,这次还是清扬劝着她下来的,即便是一刻也没停地忙了半天,心里头最挂念的仍是山上的清扬,只好跟排了半天队的人们道歉,赶去买了清扬最爱的花饼后,快马加鞭地回上清宫。

    上了盘龙山才发现,山上正下着小雪,雪虽不大,但也冷气十足。

    清扬屋里很暖和,除了用巨大的熏炉取暖外,另有两个小一点的八卦熏笼,熏笼上有云宁配置好的芳香性药物,药香被热气一烘更为浓郁。

    云宁见清扬坐在摇椅上,半合着眼睛,听陈滨读一篇杂记,就把准备好的花饼和茶饮送了过去。

    说来,这年头还没出现摇椅呢,这一个还是云宁突然想到的,专门找人做了送给清扬。

    清扬见她回来了,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下雪了,人不多,很快就都看完了,二爷爷今天精神可好?”云宁搬了张椅子坐到边上。

    “还是那样,不好不坏的,人年纪大了,不都这样么,我岁数也不小了。”清扬病后一直是这个态度,平平淡淡的,“算起来,我比你陈伯大十岁呢,果然,人还是要多动动呀,你陈伯天天练武,看着是要年轻多了。”

    陈滨放下手里的书,一脸遗憾地说:“我也就是看着比二爷年轻,哪里及得上二爷俊俏呢,早些年,专门来上清宫找二爷的小娘子们可比现在找云宁看病的人还多呢,怕是因为这个,住持觉得风气不好,才下令紧闭山门的。”

    清扬被他逗笑:“哈哈,这话说得实在,你就是再年轻个十年只怕也赶不上我,顾家人里,就你相貌最平凡了。”

    “要是长好了,只怕也没福气伺候二爷了,以我的本事,大爷早就抢去了。”

    “你呀,也就只配跟着我咯。”清扬转头给云宁解释,“你祖父最是臭美,身边的人第一要看的就是相貌,当年你父亲刚出生,还没长开呢,你祖父竟然还嫌自己儿子丑,不愿意看。”

    陈滨反驳:“二爷又开始编排大爷了,大爷不过就说了一句,又没真的嫌弃,也值当你说了这么多年,跟少爷说完,跟小小姐说。”

    “我就知道,你跟在我身边几十年,心还是向着你家大爷的。”

    云宁笑着听他们说话,这算是近来清扬最有精神的时候了,等两人斗完嘴,她才开口建议:“不如今年冬天在云州城里过吧,听闻城里腊梅、玉兰、冬菊、冬樱都开了,春节前,官府还会办一个茶花会,想来比上清宫这白茫茫的要好看多了。”

    今天下的这场小雪提醒了云宁,屋内用炭火取暖,空气总有些燥热,山下比山上要暖很多,也更有生机,对清扬的病情更好。

    清扬想都没想就拒绝:“这也不冷,不出屋就好了,我现在动都懒得动,别说还要颠簸到城里了。”

    云宁还在思索着怎么能劝动他,就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手帕,摊开,露出了几丝血色。

    云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几道让人惊心的血丝,原本随意搭在一起的双手紧紧交握,指甲狠狠地掐进了肉里,有那么一瞬间,她完全头脑空白,没有任何知觉,过了那一下,她脑子就只想到了几个字:终于来了。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什么时候开始的,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今早觉得喉咙有点痒,咳了几声,喝了点茶就好了,并没觉得哪里不适。”清扬还是一副平常的态度,就像那血不是他自己咯出来的一样,“我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与其你费尽心思去想着怎么多留我一天,倒不如我们好好地说一说话,把我以前没对你们说的,以后要对你们说的,趁着我还有口气,都说出来。”

    云宁打断他的话:“我去调整一下方子,一会儿端药过来。”

    话一说完,就快步地离开了。

    陈滨看着她的背影,叹道:“二爷这是何苦呢,说这些话来戳我们的心,孔子有云,不知生焉知死,你只管好好养病就是了,其他的事情有我们呢。”

    清扬不以为然:“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道法自然,生死齐一,你跟着我修道这么多年,居然连这点都没看透,我总是要走的,毫无遗憾地走,总比什么都没有准备强吧。”

    “跟了二爷这些年,学了多少东西也算不清了,只一点,就是从来没有说得过你的时候。”

    云宁给药方做了加减,添了几味药凉血止血,再亲自跑了一趟观内的药房,从药房出来后,就随意找了一处没人的地方,一个人发呆。

    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医学检验,她也能下诊断了,清扬得的是后世所说的癌症,而且从黄疸、咯血可以看出,这病已经到了晚期,就是不知道,离着气血耗竭、阴阳离绝还有多少日子。

    其实她是很赞同清扬刚刚说的话的,传统的“悦生恶死”思想让人们恐惧死亡,哪怕是到了奄奄一息的境况,大家宁愿说些类似“日后”、“等你好了”的废话,也不把内心深处的情感及时表达出来,徒留遗憾。

    她曾想过,把死亡看做一场单纯的离别,在仅剩下的时间里,用力地去与所有爱的人,与这个世界道别,带着满足和微笑离开,对要走的人好,对留下的人也好。

    可是还是很难过,她再怎么安慰自己,人会一直活在她的心里、脑海里、记忆里,还是会觉得很伤心。

    这种悲伤就像一大团湿了的棉花,堵在身体的各个关窍里,使肢体越发的困重,越发的僵硬,让她哭不出、说不出、喊不出。

    “道长,回去吧。”

    云真给她披上厚实的斗篷,云静给她套上热乎的暖手筒,也不用她同意,一人一边直接推着她往回走。

    ☆、第10章 顾家

    云宁再出现在清扬屋里时,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到了最隐秘的地方,一脸的平静。

    清扬安慰她:“我知道你其实很不好受,还不愿意在人前显出来,观里的每一个人都心里有数,就为了照顾你的感受,没一个说出口的,可是,这也是在害你啊,你身为医者,不管什么原因,不能治愈一个病人,本身就会自责,更何况现在这个病人是你的亲人呢。现在不戳破这个假象,到我油尽灯枯之时,你必定把责任都算在自己身上,觉得是你自己的原因害了我,待我走后,你所有的伤心、难过都会转化成内疚、自责,不愿意原谅自己,你是有几分执拗的,若能过去了也罢,可过不去呢?”

    云宁眼眶泛红,把药递给他:“二爷爷还为我操这个心,这些年我也没少经历,您和陈伯是有目共睹的,难道我在您心里就这么脆弱!”

    “你虽不是我亲孙女,但我们的情份比祖孙还重,无论你如今有多厉害,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没长大,需要保护的小姑娘而已。”说完,清扬一口气把药喝完。

    云宁侧过头,用衣袖将落下的两行泪拭干。

    “我懂二爷爷对我的疼爱之心,也望您好好地保养身子,别总往死啊,走啊的想。”云宁叹息,“二爷爷还是多花些心思,回忆一下那些精彩的往事,每天跟我说一点,我也给您立个传。”




女道士分节阅读7
    清扬笑赞:“这个提议不错,比起很多安居一隅的人,我这算是跌宕起伏的人生,可有意思多了,也不必等到盖棺定论,你写好后第一个给我看,我若不满意,还要你重写。”

    陈滨也笑:“二爷还嫌大爷臭美,自己也不遑多让吧。”

    “你今天倒是对上我了,小心我把你小时候的丢人事儿都告诉云宁,也让你羞一羞。”

    之后的每天,清扬不但和云宁、陈滨一起畅谈,也抽出时间与观中其他的道士谈天说地,将自己的珍藏一点点送出。其中,关系最好的清元是来的最频密的,依旧保持着往常的庄严端雅,却也被云宁不小心撞见过几次伤心落泪的场景。

    清扬相熟的道友多,朋友更多,每日都要写好几封信,积着还没送出的信就装了满满一大匣子。这些信都是由云宁眷抄的,措词用句透着轻松之感,内容也充满了对收信人的衷心祝福。

    云宁的心却从未轻松过,一天比一天沉重,清扬的病情恶化得比她想象中更快,几项治疗齐下,也没能拖慢一点。

    云宁递给清扬一个小瓷瓶,介绍:“这是我配的止痛药丸,你哪里不舒服就吃一颗,不要忍着,也不用躲着我。”

    清扬收起,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顾仙姑真是名不虚传,陈滨一直在边上都没有发现,你却能看出来。”

    “这外号也不知道是谁想的,我还是更喜欢外人叫我道长。”云宁苦笑,“并不是我发现了,而是这病到了这个时候多少都有这症状,就是不痛,这药吃着也能让人舒服点。”

    清扬点了点头,叫陈滨把他抬到摇椅上,从瓷瓶里倒出一粒服下,喝了几口茶,闭眼歇息,过了一会儿,神色中多了几分轻快,他招手让云宁坐到他边上。

    “这天南海北的都说过了,就差我们顾家的事从未跟你说清楚过,现在也是时候了。”

    “我和大哥是孤儿,被玉山县的一老头收养,跟着他姓顾,原本出生在哪,叫什么早就不记得了。那老头对我们极好,自己一辈子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攒下的钱都用来供我们读书,给我们取名腾文、腾扬,就是期望我们能飞黄腾达、文扬天下。”

    “只可惜,我们连秀才没考上,他就去了,之后我们开始到各地游学,遍访各大书院,期间经历的种种艰苦,生生地把我们从毛头小子打磨成了谦谦君子,名声四起后,我们开始考科举,大哥中了状元,我进了二甲。”

    “官场上尔虞我诈,还都是人精,我们两个没关系、没背景,偏还出风头,自然成了打压的首要对象,不过这些跟我们之前游学时受的苦比,也就不算什么了,后来,我们结识了大皇子两兄弟,大皇子对大哥的才学极为赏识,怕他的才能被埋没,对我们多有庇护,我们俩的官途自此平坦了许多,大哥开始一路升官,我因更爱山水,就顺势辞了官。”

    “以大哥的能力,有大皇子扶持,加上在文人中的名气,很快就混得如鱼得水,最后位列三公,从先帝时期到现在,再没有比他更年轻有为的了。”

    “当年大皇子有德有才,礼贤下士,严气正直,名声斐然,当得一个‘贤’字,不等其他皇子对付他,就先遭了先帝的猜忌,大哥作为大皇子一派里最出色的先被拿住,用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夺了官,又诬陷他教唆大皇子谋逆,抄了家,我因为在外地,正好躲了过去。”

    “先帝不顾满朝文武的求情,决意要除去大皇子的势力,当时情况是如果大哥主动认罪,可以保住大皇子,家人、妻儿也能在众人的周旋下免受牵连,大哥为了回报大皇子的知遇之恩,就认了。”

    “但是事情并没有这么结束,反倒越演越烈,谁也没有想到,在权力面前,父子之情、兄弟之谊全部化为灰烬,大哥被处死,大嫂自尽,你父亲被流放到苦寒之地,大皇子及其妻子、儿女全都被赐毒酒。”

    “大皇子是有能力造反的,但他做不出不忠不义之事,死前将所有的势力都留给了同胞弟弟七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皇上自幼受大皇子教导,一言一行皆以大皇子为楷模,感情不比寻常,只是其间错综复杂,他深陷其中,也是无能为力。”

    “我在皇上的帮助下躲过了官府的缉拿,隐姓埋名,直到先帝驾崩,皇上登基,为大皇子和顾家翻案,我才出现在人前,你父亲流放的地方也有皇上安排人照顾,环境不好,但好歹没吃太多苦,赦免后,他拒绝了皇上的招揽,回到玉山县做了个教书先生,之后有了你。”

    “你母亲乃是大皇子最喜爱的女儿,宜春郡主,自小与你父亲有婚约,两人情投意合,感情甚好,出事后,在皇子妃和身边侍从的帮助下,逃了出来,在皇上的保护下,执意跟着你父亲去了。”

    “大皇子一脉只剩下宜春郡主一人独活,这也是她多年不能释怀的心结,怀了你后,更是郁郁寡欢,身体每况愈下,才生下你没两天,就撒手人寰了,你父亲与母亲伉俪情深、相知相守,他知道你母亲的心结,所以从未认为你母亲的死跟你有关系,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想起来,我和大哥从小就相依为命,同过甘,共过苦,齐心协力地不知度过多少难关,这世上再没有比我们兄弟更深厚、更坚定的情义了,唯一的那点小隔阂,还是我自己的小心眼。”

    “大哥长得比我更高大俊美,才干比我更胜几分,年轻气盛时,心性有几分叛逆,只觉得自己被大哥衬得一无是处,偏偏他还很疼我,出了名的宠爱弟弟,让我那点小郁闷都找不到人倾诉。”

    “我这辈子最悔恨的就是没能将大哥救出来,那时候我有潜入京城,求着七皇子让我见大哥一面,我是打算带着全家一起逃到南邦国的,沿途都已经准备好了,结果大哥跟大皇子一个德行,怎么都不同意,就让陈滨盯着我,不准我轻举妄动,更不准我自首,于是,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大哥死在我面前,所以,我特别能理解你母亲的感受。”

    清扬想到什么就说起什么,陆陆续续地说了快一两个时辰,最后掩面痛哭,云宁和陈滨只得压抑着情感,温声劝慰他。

    清扬恢复平静后继续说道:“与大皇子相识的时候,我就跟七皇子更为投契,在皇上登基前,我一直帮着他做事,登基后,我又不想重回朝廷,就在外面云游四海,顺便开医馆,如今这素问医馆已开遍了大周朝各地,同时也作为皇上的耳目,各医馆会将当地的民情,官员异常的消息上报上去。日后这些医馆,名义上都会是你的资产,收益也都是你的,至于其他的,你就不要多理了。”

    “我在皇上处有几分功劳,给你求了一个御赐之物,寻常人便动不得你,素问医馆是我一手建立的,无论你有什么事,他们都会保护你的,记住,遇事不要像你祖父那样,要活得自私一点。”

    “顾家就剩你和陈滨,他年岁也不小了,一辈子跟在我身边,四海漂泊,居无定所,连妻儿都没有,你一定要好好孝顺他,给他养老送终。”

    “二爷爷自己就没有成家,也不好强迫你嫁人,以后遇不到就算了,要是遇到合适的,就在一起,子女要是多,就挑一个好的,随你姓顾,我们也算是有香火继承,丑话说前头,不能随便挑一个孩子,比不上你祖父,起码也要跟我一样的资质才行。”

    云宁手上握着那块御赐的玉牌,哭得不能自已,每听清扬说一句就不停地点头。

    清扬看她这样,也十分心疼:“好了,可算是哭出来了,你要是再憋着,怕要跟我一样生病了。”

    “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走”云宁扑到清扬怀里,发出的声音细小得谁都没听到。

    ☆、第11章 游历

    清扬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观中因着都有心理准备,压抑的气氛中倒有几分释然。

    做完道场后,云宁和陈滨都病了,好在不过是外感,喝了几天苦汤药,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这日,才刚停了两天药,云宁又发起热来,迷迷糊糊地,云真着急地去请了住持清元。

    清元诊过病,开好方子,吩咐妹妹云静去熬药后,问姐姐云真:“云宁瞧着像是瘦了,她饮食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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