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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道士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酿鲮鱼

    云宁纹丝不动,又细看了这老人家一眼,怪不得这态度呢,原来是位御医,从官服上能看出品阶不低。

    “霍青山,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找你也该找个老道士,有道行的,找这”

    那书生直接打断了老人家的话:“在下李丹青,是镇北军的校尉,这位是御医院的王大人,带你来的霍青山,是将军的副将,我猜他还没来及跟你介绍职务。”

    云宁向几人行礼:“无上太乙救苦天尊,贫道道号云宁。”

    霍青山连忙给那两人解释:“这位云宁道长很有名,医术很高,只是我们在军中不知道而已。”

    王大人抢着回应:“哼!不过一黄毛丫头,老夫进御医院数十年,专治这病,难道还不比这些念经的,我知道你们不能接受事实,只是,也别病急乱投医了。”

    说完,一甩袖,背着手,气冲冲地走了。

    李丹青向云宁拱手致歉:“我替王大人赔个不是,他也是太着急将军的病情才心情不好的。”

    云宁凤眼里透着淡漠,冷冷地问:“耽误了这么久,病人在哪里?”

    她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来到这的,不想再浪费口舌。

    她当然很清楚,那个王大人会瞧不起她、甚至针对她的最大原因不是她年轻、是个女的,而是她的到来让他有危机感。

    王大人身为御医,主治一类病证那么多年,也算是权威,连他都束手无策,那就只能怪将军命不好,生了这病,可要万一中途被外人给治好了,那就是几十年的工作经验被一次否定,他还算什么权威。虽然王大人不相信云宁会有这等本事,但是霍青山请人回来的行为就像是对他的有所质疑和不信任,他不生气才怪。

    ☆、第13章 镇北军

    李丹青经云宁提醒,不敢再耽误,领着她往里走,到床边,介绍:“这是定远将军,有劳道长了。”

    他其实跟王大人一样,对这位蒙着面的道士多有怀疑,但同时,他更相信霍青山,再急乱,霍青山也不可能随便找一个人来的,这个女道一定是有本事的,只是这本事能不能及得上王大人,还真不好说,所以他故意没有说病症,等她自己诊断。

    床上侧躺着的男人正昏睡中,汗多、呼吸声重、面红、唇干、两眼凹陷,云宁用手背探额头及手臂处的皮肤温度,正在发热,再看他的姿势,侧卧、背微微弓起,又见他眉头紧皱、手紧握。

    腹痛?

    云宁一把掀开被子,轻推着男人的肩膀,让他躺平,两腿屈起,接着直接撩起上衣,露出腹部,裤头比较高,也动作干脆地往下拉了拉,将他整个腹部完整地暴露出来,视触叩听,通过他的反应可以得出,右腹部疼痛,有压痛和反跳痛,腹皮挛急,麦氏点、右侧阑尾穴压痛明显。云宁心中有数后,把男人的衣服给整理好,被子盖好。

    习惯使然,她一点不觉得这体格检查有什么不妥,却是把旁边一直盯着的李丹青和霍青山给唬住了,两人不由在心里感叹着:在军中多年,这世道变化快得都跟不上了,如今女子居然都这般豪放,王老大人还只是隔着衣服摸了摸而已呀。

    云宁一边诊脉,一边问:“这肠痈证拖了多久了?”

    李丹青看了眼霍青山,暗忖,这道士确实有些本事,回答:“拖了大半年,总也不好。”

    “嗯。”云宁从医药箱中取出银针和一包消炎散,将药散往那两人的方向一递,嘱咐,“用黄酒调成糊状拿过来,就这一包,弄不好就没得用了。”

    等霍青山接过药散,她就开始施针,取穴:足三里、上巨虚、阑尾穴、阿是穴,行针幅度大、频率快、时间长以加强刺激,针刺治疗完后,她再将已经调好的药敷在右下腹压痛点上。

    李丹青知道医师施针时要全神贯注,分不得一点心,于是,按住同样很想发问的霍青山,一起忍到针都取出来才敢问云宁:“道长,将军的病可能治好?”

    他们见云宁扎完几针后,将军看着神色好了很多,不由对她信服起来,也多了点希望。

    云宁却是不准备给他们任何希望,直说:“肠痈病到了这个阶段,这个程度,药物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了,我做这些都只能缓解一下而已。”

    霍青山:“道长,那王大人开的药方要看一下吗?”

    “不用,药方必定是对症的,不过,他现在腹痛剧烈,先禁食水以减轻胃肠刺激。”

    “至于其他的治疗方法”她顿了很久,“我再想想”

    和霍青山的一脸沮丧、挫败不同,李丹青却是若有所思,细细地打量起云宁,恰好赶上她正在走神,丝毫没被发觉。

    李丹青客气地招呼起云宁:“道长风尘仆仆赶来,必定还没用饭,不如先到前厅用餐,好好地歇一歇,说不定就有法子了。”

    云宁点头同意,留下了句“有事叫我”后,跟着指引的人,和陈滨一同到前面的一个小厅内休息。

    屋内,她走后,李丹青开始追问霍青山关于云宁的来路。

    小厅里只有云宁和陈滨,门外也特意撤了岗哨,对他们颇为尊重。

    人一放松,云宁即刻就跌坐在明黄大圈椅上,一手按揉太阳穴,一手向陈滨摆手示意“没事”。




女道士分节阅读9
    陈滨将送上来的茶倒掉,用自己带的水冲了一碗提神茶,递给她,问道:“情况可还好?”

    云宁阖着眼,低声回他:“麻烦大了。”

    陈滨见她神色疲惫,四肢无力,不敢再打扰她休息,坐到了另一头。

    两人无话,厅里十分寂静,这也更为凸显了一整个院子的安静。定远将军病重,院子里来回那么多的护卫,不可能不知道,但从里到外,整个军营里一切如常,守卫也没有表现出躁动不安,可见霍家人治军有方、纪律严明。

    不一会儿,饭菜送了上来,很是丰盛,都是素食,但咋一看更像是荤菜,香气十足,在军营里能即时做出这么一桌可口的素食,可见是有在用心款待他们。

    云宁一见这满桌的菜,就有种肥甘厚腻的感觉,身体又累,便更没有胃口。

    “陈伯,你吃吧,我用茶泡一碗饭吃就好。”一边动手,一边跟陈滨详述这事儿,“果然是定远将军病了,得的是肠痈,现在热毒炽盛,结于阳明,单靠药石是不可能治好内里的血肉*的,再拖下去,就是阴竭阳脱而亡。”

    肠痈,《黄帝内经》中记载为:“少阳厥逆发肠痈不可治,惊者死”,历代医家对此病多有研究,尽管治法都是对的,但遇上急症、重症,那基本都是收效甚微。

    定远将军得的是急性阑尾炎,要在后世,简单一个小手术,没两天,又生龙活虎了,放现在,却跟等死一样。

    陈滨愣住,药石无灵,那

    他把声音放得极小,只两人能听见:“用那个法子能治?”

    云宁眼睛盯着那碗茶泡饭没移开,点了点头。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语,各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陈滨问的法子,指的就是手术,云宁继承了几十年的后世医术,脑子里关于手术的经验有不少,特别是各类临床的小手术,学医后,她自然不能让这些有奇效的治疗方法都荒废在脑海里。

    几年前,她就开始私下练习,让清扬为她找人打造了一整套的基础手术器械,自己研制出适用于小手术用的镇痛麻醉药和消毒用的药水,更费力蒸馏出了医用酒精,缝制准备了全套的手术服。

    一开始,云宁只敢在盘龙山上找一些受伤的动物,给它们缝合伤口,偶尔偷偷地找一些已死的动物,躲在山上解剖尸体研究,练习手术刀用法。在不小心被清扬发现后,并未被阻止,而且清扬在了解了她这么做的原因后,给她在山下准备了秘密的实验室,让她有安全、安静、私密的环境研究。

    动物试验之后,她还在清扬的帮助下得到了一具尸体进行解剖练习,但哪怕她最后将尸体缝合完美予以厚葬,她所有的这些行为都是大不韪的。

    在这个普通体检检查都有可能是冒犯人的医学环境下,为了不成为反社会的代表人物,云宁完全可以选择不用手术的方式去治疗,这样她就不会有一丁点的损失,唯一的不好在于,她的责任心会折磨得她很难受。

    看到很容易就能救下的人却要见死不救,万一有一天是自己亲近的人呢,难道也要见死不救?所以,她才决定要冒险准备、练习,就为了要在用到的时候不至于因为手生而导致失败。

    虽然她的技术练得很好,但是实际上,行医这些年,真正做的手术屈指可数,不仅整个治疗过程麻烦、隐秘,而且连患者都要隐瞒,每次都要借用“道家法术”之名,要求患者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否则会遭到施法仙人的报复,可就是这样,云宁都还被传出“顾仙姑”的名号呢。

    事实上,从《黄帝内经》开始就有关于外科操作的记载,从简单的放血疗法到复杂的开刀、切除均可以找到记载和病例,这种原始甚至是有些粗暴的外科手术确实治好过人,但那基本都是个例,更多的病人则因为感染等并发症而亡,特别是在操作医师并不清楚、熟悉人体结构时,很可能直接一刀送走了病人的命。

    为了遏制这种悲剧再发生,主张药物治疗所有外科病的保守派占据了主流,发展至今,真正能被医师们接受的就剩下放血疗法了。这就是为什么云宁不敢暴露自己会做手术,毕竟,再小的手术也是有风险的,只要她或者学她的医师有一次失败,她就会遭到整个医界的唾弃,从此再难行医。

    云宁十岁那年就立志以女性身份立足于这个世间,独立自强,要她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社会的医学价值观,恕她办不到,这可是个封建社会,一点都不开明。

    她由始至终都很庆幸自己能成功地完成那几例手术,特别是上一次,她的第一次开腹手术,是一个绞窄性肠梗阻的患者,整个过程惊险四起,手术时间拖得很长不说,术后还发生了伤口感染,最后病人能治愈,她都不禁在三尊面前多念了好几遍经文。

    因此,云宁现在很难决定要不要给霍将军做阑尾炎切除手术。

    做吧,守备森严,定远将军身份贵重,不仅会暴露自己,而且万一有点什么失误,她都难以承受整个军营的为难,到时候谁还管她有没有御赐的玉牌;不做吧,那又是一个年轻的生命,还是个人才,再说了,手术的成功率也不低,不做手术的话可真的是会死的。

    ☆、第14章 定远将军

    说是两难的抉择,其实云宁的心里早就更偏向于选择手术治疗,有过一次开腹的经验,她作为主刀医师心里也有了底,而且她对自己的技术还是很有信心的。

    真正让她为难的是该怎么劝服这些人将定远将军交到她手上,怎么跟他们解释,她用刀是在救人而不是杀人。

    陈滨犹自感叹着:“想当年,大爷和二爷对霍氏一门格外敬佩,只是霍家的男丁常年都驻守在西北,找不到能深交的机会,少爷和群主倒是曾经冒失地登过霍家的门呢,说是霍家必定有武功秘籍、江湖绝学,他们要去见识一番,结果就看了一天的砍木桩子,虽然回来后直抱怨无趣,但是对霍家的精神十分钦赞,佩服他们能在封侯、荣享富贵之后依旧刻苦练武、征战沙场。”

    “如今霍家只剩下定远将军和京城里的霍老夫人了,老夫人也有七十的春秋,怕是不能再受打击了。”

    “按说,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将军之于西北的局势又非常重要,京城里皇上必定是知道的,若是收到你在定州的消息,恐怕也会叫你过来看看的。”

    听他这么说,云宁心中就有了决定,霍家一门忠烈,人品可靠,相信他们就是知道了她会开膛破肚,也不会到处吹扬。

    烦心事放下,她的胃口好了不少,语气也轻松起来,跟陈滨说:“这有一御医王大人,应该是京里派来的,资历匪浅,就是那老气横秋的模样惹人烦,我要给定远将军医治,第一个就得避开他,特别是手术成功之后,更不能让他发现刀口。”

    以这位王老大人目前的表现来看,若是定远将军被医治痊愈,他肯定会仔细地专研整个治疗过程,而这外科手术就会成为他四处宣扬的最好的借口,他不是无能治不好病,他只是不会用这等法子。

    陈滨问:“如此说来,你是准备好了?”

    云宁笑了笑,回答:“我是决定好了,现在就看人家给不给机会了,总是要你情我愿的才行。”

    饭毕后,李丹青亲自托着两个大匣子进了来。

    “我刚从青山那里得知,道长看诊从不收诊金,有时候连药都是赠的,所以我也不敢拿些俗物来玷污道长的清名,正好,我们在北幽那边得了些外域的医书和上好的药材,这个留给我们这些粗人也是白瞎,送给道长再合适不过了。”

    边说边打开匣子,一个装的是书,一个是药,李丹青有点不好意思地表示:“这个医书是外文写的,有的有翻译,有的没有,留我们这也是浪费,说不定哪天道长有缘还能遇到识这个字的人。”

    云宁见到这些东西很是心喜,商队搜集到的都很有限,看来,还是他们这些深入了北幽的将士手上才有好东西。

    她拿起一本书,没有翻译,上面记载用的文字圆滑弯曲,与汉字迥然不同,但却正好是她会的胡语,大致翻了翻,上面记录的是当地药用植物的性状和疗效,再一看,另外还有几本,正好是一套药典。

    “你要是送别的,我一定不会收,倒是这个让我见到了,就是你不送我,我也要厚着脸皮讨要的。”云宁开心地笑,“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可是关于将军的?”

    她一直戴着口罩见人,眼睛作为唯一外露的五官,尤为醒目,这会儿,双眼因为笑容而冲淡了冷意,显得人可亲起来,也让李丹青放下了那点担心。

    李丹青道:“自然是跟将军有关,我也不怕让道长知道,北幽那边现还有几个大部落一直贼心不死,如果这个时候将军出事,镇北军必将军心不稳,西北很可能会再起战事,不论最后结局如何,边境终归是免不了又一次生灵涂炭的。”

    “我这人,有几分察言观色的能耐,方才在屋内看道长说话神色,仿佛有所犹豫,道长医术高明,见多识广,想来是有能救将军一命的办法,或许是有所忌讳才没说,现在就我们,还望道长能告知一二,只要是能有一线生机,我们这些属下全部都愿意为将军赴汤蹈火。”

    说完,他向云宁拱手向前深深作揖。

    原本云宁还有些疑惑,李丹青一副书生模样是怎么当上校尉的,现在看到他表现出来的坚毅、义勇慷慨才明白,这人本质上还是个军人啊。

    云宁侧过身,没有正面受他礼,郑重地跟他解释:“我是有一个方法能治定远将军的病,只是风险不小,而且这些风险都只能将军自己承担,所以,最好是我跟将军说明清楚,由将军自己来做这个决定。”

    她看了看天色,起身:“将军应该是要醒了,我们过去再细说吧。”

    李丹青只能点头同意,两人一同回到将军屋内。

    进去一看,定远将军果然醒了,靠坐着,目视前方,正全神贯注地听霍青山汇报军务。

    走在前面的李丹青当即开口劝道:“子衡,有我们在呢,现在局势平稳的很,你先安心养病吧。”

    又给他介绍:“这位是云宁道长,青山专程去为你请来的,刚刚才给你施了针,可有觉得好点?”

    将军点头,声音略沙哑:“好很多,没那么疼,多谢道长费心。”

    刚才诊病时,云宁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病情、症状上,其他的都没多想,连人长什么样都没印象,直到现在,才算是真正的见到定远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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