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道士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酿鲮鱼
说来,她见过得人不少,权富贫贱、俊美丑陋、老弱好坏皆有,但是,定远将军是第一个让她感觉到有冲击力,有强大气场的。哪怕他现在病重,一脸病容,可能力气都没有云宁的大,但身上那种侵略性极强的气势没有被削弱半分。
人是半躺着的,看不出高大结实的体型,这股气势更多的来自于他的双眼。将军的面容硬朗,眉骨稍高,更突出了深邃黝黑的双眸,他就算是面无表情、单纯地看着人,也能让人感到压力,觉得深不可测。
云宁晃了一下神,微不可察,接着她自然、直接地坐到了屋内的圈椅上,离着床有半个屋子的距离,正好能面对着床上的人,询问他:“将军对自己的病情了解吗?”
“我知道,”将军看了眼身边两个表情紧张的属下,坦然,“王御医跟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这病是救不了了。”
“将军”
“子衡”
云宁没有从将军身上看出一点要死之人的愤怒、恐惧或是难过,比起他的两位属下更为淡定、平常。
“我有办法可以治好你的病,可以单独谈谈么,最好只留下你最信任的人。”
云宁说完才发现自己这句话很傻,有两个部下在身边,留下最信任的,叫哪个出去都不好,颇有挑拨的意思。
她满怀歉意地看着那两人,赧然:“我没有别的意思,因为需要你们帮我隐瞒,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另外,能让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进来么?”
“可以。”将军没有多想就回她,“他们两个都是我在镇北军中最信任的兄弟,我有什么事,镇北军就会交给他们。”
云宁点头,等着霍青山将陈滨领进屋。
定远将军见到进屋的陈滨,略有诧异,又见他自然地站到云宁身后,就问:“顾家人?”
陈滨向将军作揖行礼后介绍:“没想到将军还记得我,这位云宁道长是顾相的嫡亲孙女。”
顾相指的是顾腾文,他当年官居宰相,又是一代名士,至今仍被尊称其为顾相。
陈滨低头跟云宁说明:“以前跟二爷来见过霍老将军。”
云宁并没在意这些,她为了显示出自己的尊重与坦诚,特地摘下了口罩露出相貌,深呼吸后跟他们说道:“肠痈是由血腐肉败于阑门而成痈肿,你们久经沙场,应该知道或见过,外痈严重时须得将伤口切开,脓液排出,腐肉去除方才能好,其实内痈也是如此,如今将军积热不退,若不提脓去腐,病是不可能好的。”
“《后汉书》中华佗传有记载:‘疾发结于内,针药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无所觉,因刳破腹背,抽割积聚,若在肠胃,则断截湔洗,除去疾秽,继而缝合,傅以神膏,四五日创愈,一月之间皆平复。’”
“我的办法就是这个,开腹做切除手术,只是这中间会有很多风险,比如手术中的意外出血、术后感染等都可能比肠痈更早更快地要了你的命,你仔细考虑考虑,到底要不要做。”
对面三人一开始先被云宁的相貌所惊艳,虽说早就看出她是个美女,但却没想到会是这般的貌若天仙,紧接着就被她的话给惊讶到,这种治病方式可是闻所未闻。
霍青山第一个大声反对:“这肚子上开个口还怎么活,更别说肠子也要截一段,没等你缝起来呢,血都要流完了。”
云宁解释:“下刀肯定都会避开血管,及时止血的,他又不是装了满肚子的血,哪能一开腹就流血而亡呢。”
女道士分节阅读10
李丹青也质疑:“我少时在家乡曾经见过有神婆施法术,躲在帘子后面,说是从人体内取出一块烂肉,然后疾病痊愈,道长的也是这样吗?”
云宁挑眉,这是怕她是骗子么:“有同有异,我也要躲在帘子里,也确实要取出一块烂肉病才能治好,不同的是,你家将军身上真的会有个切口,而我这也不是骗术。”
将军却只问了她一句:“你之前有做过吗?”
见她点头,就直接答应了。
☆、第15章 霍子衡
定远将军答应做手术的态度就像要喝一杯水那么平常,如此之随意,倒让云宁异常意外,难道不应该好好考虑清楚么,起码也得评估一下她这个主刀医师的能力吧。
看到霍青山一脸不赞同的表情,云宁问道:“你确定?要知道,我以前的成功不代表这次一定能成功,凡是有万一,更别说这是开腹,我唯一能向你保证的是,如果你死了,我能把伤口缝合地很好看。”
“将军,三思啊。”霍青山也跟着劝道。
将军看向李丹青,问:“丹青,你觉得呢?”
李丹青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生死大事,还是由将军自己做决定吧。”
在他看来,云宁道长还是很有本事的,而且,量她也不敢在军营里行骗,这个时候提出这么冒险的法子,说明是可行了,就是担风险。
“我知道你意思了。”将军回复云宁,“你放心,我是同意的,其实对我来说,没死在战场上,其他的死法都是一个样,你若真能救我一命,那就是我霍子衡和霍家的恩人,若是救不了,那也没什么,我会吩咐下去,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好,我会拟一份手术协议,你看过后同意就签字,不同意我们再谈,今天是来不及了,陈伯还要回定州城一趟,去把东西都取过来,还要把云真、云静带来做助手,只能是明天了,在光线最好的时候开始。”
虽然将军的爽快解了云宁的许多担忧,但这也还是需要有一份纸质协议的,毕竟他的身份贵重又敏感,而她自己更是需要保密的协议。
云宁强调:“还有一点最重要的,我并不希望被人知道这件事,特别是被同行知道我用外科治疗方法,所以还请三位保密,不要向外人透露出一字一句,这期间,更不要被那位御医发现一丝一毫。”
霍青山不解:“既然是能救人的办法,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
“这跟习武是一个道理,武功并无好坏,在于使用它的人而已,手术的风险那么大,以后有人因此而死,那算谁的,我一个弱女子,怕是都会算到我的头上吧,谁让我带坏了头呢!”云宁语气里满含嘲讽。
她素来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伪君子、卫道士,不过读过两本书,学了两天史,就开始满世界地评头论足,连王朝兴废都归结于女人身上,呵呵,要是一个女人就能祸害掉一代江山,那男人们都跑哪去了,一个个心思猥琐,见色心起,偏还要怪女人放荡不羁。
“青山,一切按道长说的话做。”将军望向云宁,“顾相的后人,想来都不是等闲之辈。”
霍青山有些讪讪的:“道长见谅,我这是外行人不懂内行事,之后,我保证不再多问一句,更不会从我嘴里透露出去半个字,王大人那边我也会找人拦着,不让他过来。”
他这样,云宁反觉得自己是有点迁怒了,霍青山会有那个疑问本来就是很正常的,反而是她的回答十分不走心。
云宁淡然一笑:“我的语气不好,不是因为你,只是一时有感而发而已,好了,为了明天的顺利成功,我们现在赶紧行动起来吧。”
霍青山和陈滨赶回定州城的医馆取东西,云宁草拟协议,两人都同意后,眷抄了两份,两人各自签了名,按了手印。
云宁满意地将手上这份新出炉的“手术协议”收好后,开始带着李丹青忙布置手术室的事,找干净向阳的房间,腾出空间,打扫得一尘不染后还要熏药消毒,其他更多的就得等东西到了才能进行。
从军营到定州城里一个来回,要带着双胞胎和那么多东西,肯定要用马车,估计陈滨他们得到了半夜才能赶回来。
霍子衡明天的手术,晚上就要开始禁食禁水,这会儿没那么难受,正好可以用些流质食物,再喝点药。
为了避嫌,云宁就一直待在给她安排的屋子里,连口罩都戴着没摘,好在李丹青今天给她送了不少的书,不然还真不知道干点什么消磨时间。
夜里,亥时,云宁还没等到陈伯他们回来,却是李丹青先过来了,他在外面一出声,云宁就知道必定是将军有事,紧忙跨上医药箱的肩带开门。
李丹青一手接过她的医药箱,就赶紧带人走,边走边说:“将军难受得厉害,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云宁勉力地跟着跑步过去,到了屋里都气喘不已,但动作没有一点停歇。
霍子衡刚刚呕吐过,正犯恶心,坐在床上阖着眼,眉头紧皱,等她靠近了才半睁开眼,缓缓说道:“道长慢点,先把气喘匀了。”
云宁见他头发凌乱,面色差,眼睛略有湿润,不禁有些心疼,就算很清楚他眼里的泪水是因为生理反应刺激的,作为一个医者,看到自己的病人正饱受疾病的痛苦,心里都会不好受,见得再多,云宁的同理心都没减过半分。
气没喘匀,不好施针,她也没有歇息,而是帮将军按揉起穴位,自己按中脘穴,让李丹青同时按揉两边的足三里,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后,才开始用针。
夜里还有很长的时间,霍子衡之前喝得药都吐得差不多了,这一夜就得靠针刺来缓解症状,所以这次治疗选穴选得多,还另外加了耳穴增加疗效。
行过针后还要留针两刻钟,云宁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取出手绢一点点地搽汗。
李丹青亲自给她端上一杯茶,云宁接过,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个忽略了一天的事,开口问他:“你们怎么身边都没人伺候着?”
李丹青解释:“军营里从将军到小兵都是要上战场打仗的,大家除了分工不同,住的不同外,每天吃得一样,训练量一样,并没有其他分别,我们平时什么都是要自己动手的,就是将军,也得自己打水跟普通士兵一起洗脏衣服。”
云宁称赞:“你们都做大官了,居然还能吃这些苦,真是难得。”
那头,霍子衡躺着床上不能动,针还没取出,身体就已经好受多了,人也精神了些,他抬眼一瞧,正好看到云宁端正坐在圆凳上,手里捧着茶,微微侧抬头地看向李丹青,脸上口罩已经摘掉,露出微笑赞赏的表情,只觉这一画面十分的动人。
哪怕她的额头上还有些汗水,发髻因为跑动稍有松散,身着最朴素的道袍,霍子衡认为这一点都无损她身上清绝的气质。
他觉得难以想象,顾相的后人,正值妙龄,亭亭玉立,却选择了清苦寂寞的出家生活,听青山说她很多年前就开始行医,名声极大,初见时还不敢相信,知道她是顾家的人后也就不出奇了,果真这顾家的才学极好,就四个姓顾的,四个都名满了天下。
也许是病久了无聊,霍子衡莫名地对云宁很感兴趣,就问她:“道长是在哪里出的家?”
云宁见他精神好了点,安了心,微笑回答:“在云州上清宫。”
“哦,跟清扬道长一个地方,也是听青山说道长经常四处云游、行医,真让我羡慕,你年纪比我小,到过的地方却比我多多了。”霍子衡想到,如果病能好了,回京后他就休假,好好陪陪祖母,再去江南看看。
“早些年跟在清扬道长身后,也是照顾他,这次还是他去后我第一次出门。”
“清扬道长竟”霍子衡惊讶后叹息,“昔年,家父去时,道长还曾来拜祭过呢。”
云宁连忙转移了话题:“说来,大周朝地大物广,连相邻的两个州城的气候风貌都十分不同,更不用说云州和定州了,简直千差万异,这其中”
云宁想到霍子衡明天要手术,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忐忑不安,但心情复杂肯定是会有的,是故,专挑一些有趣的奇闻异事来说,清扬写的游记她都熟记于心,这会儿说起来,都是信手拈来,内容风趣,语言幽默、文雅,再配上她刻意放轻柔的嗓音,让霍子衡和李丹青都沉浸其中,阵阵发笑。
这还是云宁第一次在言语上这么努力用心,要知道她平时说话可是颇为寡淡,连玩笑都不爱开的,这次会这么做,不是因为对象是定远将军,而是因为这个患者对她的信任。
白天的时候,她就因为霍子衡果断下决定的行为很受触动,第一次见面,还不知道她的底细、本事如何,居然就能接受她提出的匪夷所思的治疗方案,这种恍若无条件的信任是对医师最大的鼓励,同时也是促使她进步的动力。
虽然云宁已经成功地把气氛弄得很轻松,但是她的些微生硬刻意、不自然也被霍子衡看在眼里,他一点没觉得可笑,只觉得十分暖心,这是他生病以来难得的轻松时刻,不仅仅是因为交谈甚欢,更多的是他知道云宁努力做这些是为了帮他放松心情,不由感慨,像她这么温柔的医师,怪不得求医的人络绎不绝。
☆、第16章 手术
陈滨和霍青山他们到了半夜才回到来。
这时,霍子衡好不容易才睡着,李丹青正守着他,而云宁,为免夜里病情突变,换到了旁边的房间歇息。
她一直留着灯,睡得也不沉,一听到动静就醒了,出去一看,陈滨抬着大箱子,云真和云静跟在身后。
箱子放下后,云宁就让他们赶紧去休息,陈滨帮不上忙,就直接回屋去睡了,他一天来回奔波,年纪也大了,身体已经很疲惫不堪。
双胞胎俩人知道她肯定要检查一遍东西,说不定还要倒腾来倒腾去的,不肯去睡。
云宁摸了摸她们脑袋,她比她们高一些,这个动作相当顺手,轻声道:“瞧你们让马车给颠的,没精打采的,快去睡吧,明天一大早就要起来,还要忙前忙后,不能出半点差错,手术的流程也要记,多得是事儿要你们干呢,我下午和晚上都特意在补觉,这会儿少睡一点没什么。”
云宁的态度强硬,两姐妹只好赶紧去睡了,看着她们转身的背影,云宁异常地感谢当年那个仵作能将她们送到她身边。
云真和云静自从跟了她,一颗心就全是她,日常生活就是围着她转,她行医,她们就学医,克服困难做她助手,她做手术,她们也忍着恶心和恐惧,站在她身边打下手,桩桩件件,让她十分心疼。
她一人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地都仔细盘点检查了一遍,没漏没损坏,这才放下吊了一晚上的心。
天将将亮,她们就都醒了,屋里已经可以听到军营里士兵操练的声音,到操场上恐怕得震耳欲聋。
三人匆匆洗漱、用过早饭后就忙开了,所有东西的高温消毒、手术间的布置和消毒、药品的摆放、备热盐水和盐糖水等等,每一样都得亲自动手。
这一日的天气也十分给力,阳光明媚,光线充足,等一切准备妥当后,手术可以提前开始。
云宁外面罩着手术衣,头上戴着头套,手上戴着手套,连脚上都有专用的鞋子,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里有小心慎重,也有很多的紧张,不过当她对上了霍子衡平静无波的双眼后,被他镇定的神态感染,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心中因为定远将军这个身份而生出的不安躁动也都迅速褪去。
手术有条不紊地进行,专注的云宁今天超常发挥,很快就发现了阑尾,动作流利,没一会儿就轮到了云真和云静的最后缝合,她俩手巧,不过练几遍,缝合技术就比云宁的更漂亮了。
整个手术都很成功,唯一的失误就是麻药喂多了,还配合了针刺麻醉,霍子衡术后还得迷糊很久。
将人平稳地抬回已经消过毒的房间内,云宁人工监测他的生命体征,确完全定平稳后,才让李丹青守着他,自己去帮着姐妹俩收拾东西。
她一离开房间,霍青山就立马窜了进去,虽然听到说顺利成功,但没见到将军人之前他一点都不放心。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