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佛佛
曹公公猛然醒悟似的,老北风刮着,他竟然当众脱了上衣,非礼勿视,善宝把脸藏于祖公略身后,半晌听严阁老轻声道:“安王接旨罢。”
祖公略那里微微愣神,随即跪了下去。
严阁老凝重的看着曹公公雪白的裸背,上面用朱砂书写的字触目惊心,他挺了挺老朽的身子,朗声道:“立皇九子为太子,钦此!”
祖公略当日与皇上已经滴血认亲,皇上曾唤他为“朕的九皇儿”,所以,此处的皇九子他晓得是指他。
册封为太子,意味着皇上以此昭告天下,他祖公略是皇上的亲儿子了,也意味着他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从雷公镇祖家二少爷到未来的皇上,这样的变化太过巨大,祖公略黯然不知所措。
曹公公冻得哆哆嗦嗦,没听见祖公略谢恩的话语,当即把身子转过去给祖公略看他后背上的册封诏书,道:“这是皇上亲笔,当时太过紧急,老奴后背地儿又不大,所以只能简单写这些,皇上说,若他遭遇不测,王爷,自行登基。”
无论皇上与母亲之间的往事怎样的扑朔迷离,无论皇上是否无奈才把母亲弃之于不顾,听到皇上说下这番话,祖公略的心还是被什么利器刺了下的痛,这是骨肉亲情的正常反应,他盯着那因为衣服摩擦而微有斑驳的字,就是这么几个简单的字,天下,或许从此就是他的了,这震荡如惊涛骇浪,他脸上虽然微波不行,内心还是翻滚不休。
李同舟那厢悄声提醒他:“王爷还不接旨。”
京师状况危急,父皇不知安否,祖公略伏地叩头,领旨谢恩。
然后,严阁老为首,众人异口同声的喊着:“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看了半晌的善宝慢慢后退,随后扭头跑走了,一直跑到后花园,寻了个僻静处呆呆的站着,风大了起来,掠过她耳畔呜呜的叫,她想,连风都知道她心里的悲戚,祖公略成了太子,接下来就是皇上,然后三宫六院不知多少嫔妃,皇家规制,三年一大选,会有源源不断的美人来到祖公略身边,更时不时的微服出巡什么的邂逅个绝代佳人,天下女人除了祖公略的至亲之人,差不多都可称为他的床榻之伴,以天下女人来充斥后宫,那个时候他一天晚上临幸一个妃子,恐一年都不会重复,那个时候他应该不记得善宝是谁了。
风中夹着雪粒子,啪啪打在善宝脸上,岂止脸疼,心更痛,痛得周身没了知觉般,伫立着似乎凝固在那里似的,最后快冻成冰坨,听锦瑟到处喊她:“小姐,小姐你在哪里,王爷要走了!”
善宝猛然想起,祖公略要去京城解皇上之难,这一走不知多少日子,甚至随时有送命的危险,她便拔腿飞奔,撞倒迎上来的锦瑟,一路跑到前面,厅堂内只有几个丫头在收拾茶水果子,她忙问:“二少爷呢?”
如今她都不知该如何称呼祖公略了。
丫头答:“回大当家的,太子殿下已经启程去了京师。”
走了!善宝脑袋嗡的一声,随即拔腿跑出厅堂,追出垂花门时,见接待重要人物的重门已经层层关闭,她又跑到西侧门问门子:“二少爷呢?”
门子答:“小人听闻太子殿下已经启程去了京师。”
这么快都知道祖公略被册封为太子的事了,她喝令门子:“开门,快开门!”
门子不知她想作何,过去把西侧门打开,她跑了出去,却连祖公略的背影都没看见,祖家门口这条街的尽头,风雪茫茫,行人不至,慢慢蹲了下来,感觉周身无力,顺势坐在地上,眼睛盯着街的尽头,仿佛祖公略会随时折回似的。
过了阵子,跑来了锦瑟,拉着她拽了起来:“地上凉,回头冻病了。”
善宝目光呆滞的还盯着街的尽头,有气无力的道:“他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随后冷笑:“他是太子了,他去享受荣华富贵了,当然不会回来了。”
锦瑟拍打着她后面的尘土,道:“殿下会回来的,殿下临走找不到你,让奴婢告诉您,等他回来。”
善宝猛地转头看锦瑟:“他说什么?”
锦瑟重复着:“殿下的原话是,告诉宝儿,等我回来。”
仿佛定海神针,祖公略的这句话,善宝感觉自己飘蓬般的心稳稳的落了下来。
之后的日子里,善宝就一边做她的参帮和祖家大当家一边等祖公略回来。
这期间雷公镇发生巨变,秋煜带着几万大军把陵王赶出了雷公镇,赶出了长青山,这也多亏了猛子帮忙,而猛子说秋煜的这些大军是祖公略安排好的,防的就是陵王兴风作浪。
这期间京师传来了消息,陈王谋反失败,连同三皇子和七皇子被抓进了宗人府。
这期间胡海蛟的伤势已经痊愈,时不时的过来看看善宝,仍旧是那一句:“妹子,哥喜欢你,这话哥这辈子只说一次。”
这期间秋煜的夫人病殁,丢下一双幼儿,善宝作为朋友,偶尔过去看看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这期间发生太多的事,但善宝迫切想要知道的是祖公略的一切,可是,却杳无消息。
第三百零七章 我说的没错,皇上喜欢你谁不知道呢
二月二龙抬头,是传统的农耕节,预示着阳气回转天将行雨,勤劳的农人们已经开始平整土地运送粪土,做耕种前的准备事宜。
祖家也有少量土地,种了些菜蔬和谷类,自给自足不成问题,二月二的农耕节祖家亦是不敢马虎,作为大当家,一早起来,善宝吩咐房里的丫头们准备香烛等物,决定去土地庙祝祷一下。
锦瑟带着一干丫头鱼贯而入,将早饭摆在炕几上,又伺候善宝浣洗干净手,将筷子递到善宝手里,望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善宝却难以下咽,这状态持续有几天了,病恹恹的周身上下无一处舒服。
锦瑟劝着她:“好歹吃几口暖暖胃,等下去土地庙,路可不近,冷飕飕的捱不住的。”
善宝感觉身子绵软无力,这种难受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撑着沉重的脑袋望着饭菜发愁,被锦瑟劝得烦了,忍着吃了些。
饭后接过锦瑟递给她的茶吃了口,却噗嗤全部喷了出来,还带着刚吃过的早饭,米是米菜是菜,都还成型呢。
锦瑟喊了阿珂拧条热手巾来,又让阿玖给善宝重新换了茶水,还让含笑等把地上的秽物清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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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善宝灰锵锵的脸,锦瑟小心翼翼道:“小姐,你面容憔悴精神不支,该不会是病了。”
善宝歪在炕上歇着,微闭双目,淡淡道:“无事。”
之后便不再言语,眉心处凹入,像是有什么极愁烦之事。
她是医者,她说无事锦瑟便当无事,拉过被子给她盖好,试着劝:“今儿还去土地庙么,你这身子恐是撑不住。”
善宝懒懒的也不睁眼,只道:“得去呢,我是大当家,祝祷这种事我不去显得心不诚,土地公是神仙当然不会怪我,祖家人却不这么想,还以为我嫌天冷偷懒呢。”
祖公略被立为太子,阖府上下没有不知道的,即便雷公镇也是妇孺皆知,但他与善宝成亲之事却并没有公开,所以祖家人个个偷着笑,笑祖公略对善宝是弃之如敝履了,大家正磨刀霍霍的准备赶走善宝呢。
锦瑟含着怒气道:“纵使小姐你累倒了,他们也不见得说你一声好。”
善宝叹口气:“我答应公略把祖家和参帮照顾好的,等找到合适之人,我就把祖家还有参帮一并交出去。”
提及祖公略,她心就一沉,分别已过两月,既然陈王等逆贼已经伏法,陵王也逃遁得不知去向,京师恢复以往的平静,朝野上下,该上朝的上朝该出巡的出巡该戍边的戍边该经商的经商该种田的种田,祖公略出色完成了任务,即使他成了太子乐不思蜀,总得捎来消息报个平安,如今他音讯皆无,只能说明一点,他真的把自己忘了。
善宝欲哭无泪,祖公略若真是如此,岂不是像他父皇一样,而自己,就成了另外一个白素心。
胡思乱想一阵,头痛欲裂,索性去想想其他别个什么来转移心思,然祖家和参帮的事如今也是千头万绪,最近因身子不济,她也懒得管太多,幸亏外头有秋煜时不时帮衬着,里头有老郝驾轻就熟的管着祖家。
这个时候听有人打起帘子走了进来,她以为是丫头,于是问:“都准备好了么?”
半晌没人吱声,她奇怪的睁开眼睛,却见面前站着的不是丫头,而是久未露面的禧安郡主。
“师父救命!”
禧安郡主开口便呜呜哭了起来,跪爬着来到善宝面前,抓着善宝的手泣不成声。
善宝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吩咐锦瑟:“扶我起来。”
锦瑟上了炕将她扶起,在她后背垫了个软枕,没等坐稳,善宝急急的问禧安郡主:“你这是打哪里来呢?”
她是觉着,禧安郡主差不多是从京城而来,如此,便可以得到祖公略的消息。
她没料错,禧安郡主努力止住哭道:“我从京城来,来找师父你救命的。”
善宝心里簌簌发抖,不知等下得到的会是怎样的一个消息,能有的也就是这样几种——
祖公略忙着照顾垂老的皇上,过些日子就回来。
祖公略入住东宫,姬妾成群,笙歌燕舞,乐不思蜀。
祖公略人间蒸发了。
祖公略战死了。
凡此种种,善宝猜测过后,她是宁可祖公略对自己始乱终弃,也不希望是最后一宗。
只是见禧安郡主虽然面带疲惫像是长途行旅而来,却也好好的,为何求自己救她呢,善宝于是问:“你怎么了要我救你?”
禧安郡主咚咚咚给她磕着带响的头,惊得善宝忙让锦瑟拦着,禧安郡主执拗的磕完头,泪水又滚落,哽咽道:“父王他要被砍头了,我是求师父你救救我父王。”
她父王?
善宝忽然想起她父王不就是陈王,而陈王是领头谋反之人,此乃大逆不道之罪,按理需株连亲眷,如今禧安郡主好模好样,不知她是偷着跑出来的,还是皇上洪恩浩荡饶恕了陈王的家眷,但无论是怎样一回事,陈王这个罪魁祸首是必死无疑,莫说皇上不会放过他,就连朝中那些忠良之臣子亦是不肯放过他,若不杀陈王,何以警示其他人,那些个存心妄想之辈还不得趋之若鹜。
善宝虽是平头百姓,也掂掇明白这些个道理,所以她万万无法答应禧安郡主救陈王,伸手想拉禧安郡主,边道:“我只是个参帮大当家,管个参帮还有这个那个不服气的呢,你要我僭越本分去救你父王,你看看我有几斤几两,我可怎么能救得了呢。”
禧安郡主虽然自小生在皇室之家,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不懂太多凡尘世事,但善宝能不能救陈王她还是了解的,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找善宝,她抹了把眼泪道:“师父你能救的,皇上最听你的话了。”
善宝啼笑皆非:“皇上听我的,你傻了不成,皇上曾经那么想杀我的。”
禧安郡主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我说的没错,皇上喜欢你谁不知道呢,当初我是喜欢皇上的,可我看得出,皇上心里只有你。”
善宝似乎觉出什么,手一伸:“等等,你说的皇上是?”
第三百零八章 天下人的生死都与我无关,但我父王不能死
禧安郡主所言的皇上,当然是祖公略。
虽然这是早就预料到的,善宝还是瞿然失语,愣了半晌,随后神情黯淡对禧安郡主道:“抱歉,我实在帮不了你。”
禧安郡主掩面而泣:“我父王活不成了。”
善宝颓然靠在软枕上,懒懒道:“你父王谋逆,他是罪有应得,莫说我救不了他,即使能救我也不会救,你可曾想过,若非皇上胜了他,死的或许就是皇上,你父王可怜,难道皇上不可怜么。”
她口中的皇上不上祖公略。
禧安郡主明显没有听懂,嘟囔着:“皇上武功盖世,谁能杀得了他呢。”
善宝疲乏的闭上眼睛,轻轻道:“若你没有安身之处,可以留在祖家,别的,休要再提了。”
禧安郡主还想求她,锦瑟从旁拦阻:“我家小姐最近身子上不利落,在这苦撑呢,请郡主自行方便。”
禧安郡主见善宝假寐不理她,顿时心灰意冷,更兼救不了父亲而万念俱灭,慢慢站了起来,跪得久了,腿有些软,她扬起头来倨傲的看着善宝,冷冷一笑道:“这个时候师父不肯帮我,我们这场师徒端的是毫无意义,也罢,你也从来没当我是徒弟过,如今何妨就此恩断义绝。”
当真是不可理喻,善宝叹口气,这个禧安郡主她一直以为多么朴实纯真呢,且原来只是个虚像,就像她对祖公略的感情,明知是不可能的还要执着于此,自己早该明白她是怎样固执的个性。
善宝欠起身子,一脸倦容,沉声道:“按郡主的意思,牢房里的那些罪犯,都应该给放出来活命,你父王几十岁的人了,晓得自己所作所为是怎样的后果,他偏要谋逆,只能说他太贪心,做个王爷何其富贵,还不满足,这能怪谁呢。”
禧安郡主穿着大红锦缎刺着金牡丹的剑袖,腰间扎着巴掌宽的双凤衔珠的锦带,足蹬翘头掐着云朵的短靴,一条辫子搭在肩头,看上去这一身干净利落分明是个练家子,果然,她干脆的一甩垂至膝头的短裙道:“天下人的生死都与我无关,但我父王不能死,你不肯帮忙,我自有办法。”
她话毕,朝善宝意味深长的一笑扭头走了出去。
善宝望着被她赌气甩得来回晃荡的秋香色团福锦帘,暗暗担心,不知她的办法是什么,恐陈王谋反之事留下后遗症,且没完没了的纠缠,冤冤相报,何时是个尽头。
锦瑟听了她的担忧,劝慰:“奴婢听着像是咱们家王爷登基做皇上了,真是可喜可贺,陈王如何,还不是成了皇上的手下败将,怕她个什么郡主。”
善宝满腹狐疑:“按说新皇登基是要昭告天下的,又会因此而大赦天下,为何没一点点动静呢,难不成是雷公镇太过闭塞,消息传不过来,可是秋大人也应该知道的,他为何没来恭喜呢。”
当真是诡异的很,猜度不出,又不好去问秋煜,唯有静候。
去土地庙的时辰未到,善宝昏昏沉沉似睡非睡,等锦瑟叫她起来去土地庙祝祷,她眼睛都懒得睁开,穿戴齐整,由两个丫头搀扶着出了抱厦,上了早备下的轿子,抬至西侧门上了马车,她又开始昏昏沉沉了。
这样的状态好歹捱到从土地庙回来,方想痛快的睡一场,刚躺在炕上,咚咚咚!跑进来阿钿。
锦瑟给她拉盖上被子,回头骂阿钿:“后头有鬼追不成!”
阿钿结结巴巴,手指着外面道:“方才、方才,那个禧安郡主,她、她把五小姐带走了。”
善宝正混沌中,听了阿钿的话猛地睁开眼睛,感觉出什么,侧头问阿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阿钿道:“就在刚刚,那个凶巴巴的郡主用刀逼着五小姐往大门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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