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佛佛
而李姨娘自打善宝接管了祖家大院的掌家夫人,她也把重达几斤的钥匙和一摞子的账簿交给了善宝。
商号上,总还有祖公略帮衬,大院上的事务,前面也还是祖公略为她出分担,后宅的事,祖公略作为大男人就不好多管,善宝虽然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却是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下突然当了家,真应了那句话,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更何况那几个姨娘还有文婉仪存心难为她,没事都找事,所以难着。
这一天,冬日白花花的上了正空,善宝才歪在炕上想歇午觉,阿玖进来禀报:“大奶奶,琴姑娘来了。”
前些日子琐儿带琴儿来找她瞧过病,善宝用心的看了,从内到外,看不出有任何毛病,怎么今个又来了。
善宝懒懒的直了身子,点头让阿玖带人进来。
湖水蓝的门帘子一挑,琴儿的笑声传了过来:“今儿又来麻烦大奶奶了,琐儿一直说我脸皮厚,可是我这病除了大奶奶,没人瞧得了。”
不知为何,善宝对琴儿第一印象即不好。第二印象更糟糕,看面相属于那种见风使舵的伶俐鬼,所以,善宝淡淡道:“你有病?”
琴儿捧心凝眉道:“有呢。”
善宝突然哎呀一声:“瞅你这生龙活虎的模样,应该是回光返照。”
琴儿:“啊?”
善宝道:“我的意思,你不久于人世。”
琴儿:“啊!”
善宝沉下脸:“准备后事罢。”
琴儿噗通跌坐在地,哭唧唧道:“您之前不是说我没病吗?”
善宝叹口气:“说曹操曹操就到。病这东西一样。你经常念叨,就找到你了。”
琴儿泪水哗哗的:“大奶奶救命!”
善宝突然哈哈大笑:“我逗你顽的。”
琴儿呆愣了半晌,方醒悟过来。一拍地面,哭笑不得道:“哎呦我的奶奶,没您这样顽的,可吓死我了。”
善宝严肃道:“你既然晓得自己没病。三番两次来找我却是为何?”
琴儿从地上爬了起来,掸掸尘土。面有羞赧之色,道:“是让大奶奶救我。”
善宝不明白:“你没病我怎么救你?”
琴儿走近了她,突然跪了下去,泣泪道:“老爷一睡不起。把我撂在一边,如今我,丫鬟不是丫鬟姨娘不是姨娘。这处境艰难,那些小蹄子不肯搭理我。姨娘们更是笑我枉费心机,所以请大奶奶帮帮我。”
善宝道:“我怎么帮你?听说祖家亦有祖制,婢女被抬为姨娘需当家老爷点头,如今老爷那个样子呢。”
琴儿柔媚一笑,眼角还挂着泪珠,转换之快,让善宝咋舌,她悄声道:“这个我理会,但只要我怀上老爷的骨肉,即便老爷立马驾鹤西去,我也是姨娘的身份。”
善宝很是为难道:“你看,我是个女人,即便你与我同床共枕一辈子,我都没法让你怀上老爷的骨肉,我没那个本事。”
琴儿噗嗤笑了,臊得满脸通红:“奶奶说笑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奶奶你懂医术整个大院都知道,你就对外面说,我有了身子,也就是我已经怀上老爷的骨肉。”
善宝更搞不懂了:“我把过你的脉,完全没那个迹象。”
琴儿有些难为情,迟迟疑疑,还是道:“假的,诓人的。”
善宝简直蒙了:“坊间有言,没吃过肥猪肉,但看过肥猪走。”说着,下意识的去看身边的李青昭,见她抱着一笸箩松籽吃的正起劲,接着道:“没生过孩子,也知道怀了孩子早晚是要生出来的,即便是老子他娘,怀了他八十一年,也还是得生出来,你说你根本没怀孕,十月怀胎十月怀胎,十月之后,你从哪弄个孩子给大家看?”
琴儿微微一笑,很是镇定,分明是早就筹谋好的:“我自有主张。”
善宝看她眸光流转,天生一副桃花眼,突然醍醐灌顶般,想起之前看过的一本,有个已婚女人过门后一直无法怀孕,为了稳固在夫家的地位,就同家里的男仆勾搭上,使自己成功怀孕,然后说是丈夫的,这在坊间叫做——借种。
更有甚者,甚至与丈夫的弟弟,更疯狂者,与公爹做下违逆人伦纲常的事来。
现在看看,琴儿要做的恐就是借种,至于借谁的,不在善宝的关注,但她不能点头,于是断然拒绝。
琴儿跪爬着来到炕前抱住她的大腿,哭道:“大奶奶,求您答应我罢,否则我在大院就无法立足了。”
同是女人,善宝很是怜悯她,劝道:“即使你没有怀上老爷的孩子,你也是老爷的女人,比那些丫头高一等,再说,你之前就是大丫鬟身份,连那些姨娘都不能轻易给你脸色看,你应该知足。”
琴儿仍旧跪着不起:“我同老爷同床共枕小半年,我不能功亏一篑。”
善宝有些厌烦:“做人,不能贪得无厌。”
琴儿见她执意不肯,缓缓站了起来,冷冷道:“若不是因为你,胡海蛟怎么会把老爷打成重伤,老爷好好的,我怕是已经怀上了,都是你的错,你还不肯帮我,说来说去,是因为我们同是老爷的女人,你恨我。”
善宝摇头:“我只是不想骗人,若你执意如此,完全可以去外面找个江湖郎中,给足了钱,那些江湖骗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琴儿眼露凶光:“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怎奈你懂医术,我纵使可以骗过祖家大院所有人,但骗不了你,早晚会被你戳穿,不得已才来找你。”
善宝轻轻摇着头:“抱歉。”
琴儿慢慢后退,一壁退一壁冷笑,笑得李青昭毛骨悚然,退到门口她狠狠道:“大奶奶,我就是只蝼蚁,不起眼的,您小手指都可以碾死的蝼蚁,但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咱们,走着瞧。”
她说完跑了出去。
李青昭一拳打在炕上,震翻了怀里的笸箩,松籽洒的到处都是,她气道:“一个丫头,敢对你这个大当家人如此,这还了得。”
善宝轻声一笑:“方才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有旁人在场,我想打她骂她,也得有个合适的理由,咱们初来乍到,祖家大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弄不好牵连一片,还是谨慎些好,她想对付我,也就是到处去搬弄是非罢了,不怕。”
果真如此么?
第七十六章 夺魂草
午后时光悠然,后宅事务琐碎,一宗接一宗的处理好,也就天擦黑了,周身酸痛,善宝捶着后脖颈子,猛然想起到了去上房看望祖百寿的时辰。
祖百寿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昏迷时仿若睡觉,清醒时只能眼睛动动,口不能言,手脚亦像被缚住。
纵使这样半死不活的,儿孙们还是不时地去看望,姨娘们轮番守候,依然是祖家大院真正的当家人。
按理善宝与祖百寿是名义上的夫妻,晨昏定省这种事是由儿孙们来做的,只因祖百寿病着,所以善宝被逼无奈的天天探望,早一遍晚一遍,不胜其烦。
举头看看铜漏,方想喊阿珂阿玖陪她去上房,二门外的小丫头阿钿跑进来禀报:“亲家老爷来了。”
善宝房里的这些个丫头,悉数被她修改了名字,且之前大多是粗使,不是扫院子的就是倒夜香的或是喂狗的,到了她身边,个个有了体面的名字,仅此一宗,丫头们对她又喜欢又敬重。
听说是父亲来了,善宝忙迎了出去,来的不只是善喜,还有赫氏和锦瑟,旁边引着的是丫头阿萝。
重新返回房内,善宝拉着父母同去炕上坐了,赫氏见炕几上放着一盏未吃尽的酽茶,不免道:“酽茶吃多了睡不好的。”
善宝道:“那不是酽茶,是阿珂从琉璃那里学来的养神汤。”
对于这些养神养身的,作为医者的善喜非常好奇,所以拿过剩下的半盏看了看,突然眉头皱起,然后又放在鼻子底下嗅嗅。转头对善宝道:“这个,你吃了多少?”
善宝看父亲神色肃然,猜测是茶里有蹊跷,于是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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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喜道:“这里面有夺魂草。”
顾名思义,善宝都晓得这夺魂草是什么东西,伸过头去看着父亲手里的茶盏,里面浮着丝丝缕缕的状如茶叶的物事。
赫氏惊骇道:“宝儿。你爹问你话呢。你吃了多少啊?”
善宝道:“一壶,只剩下这半盏。”
赫氏突然瘫倒,被锦瑟扶住。
善喜忙安慰妻子:“不至于丧命。只是对身子不大好。”
赫氏抚着心口:“老爷,这夺魂草究竟是什么?”
善宝也道:“是啊爹,草药上的,我差不多都知道。没听说有这么一味。”
善喜拔下赫氏头上的发簪,从茶盏里勾出一条夺魂草。道:“这种草从来不被医者入药,因为吃了对身子有害无益,所以你在医书上没有看到过,也不是没有人吃。吃这种草的人会出现幻觉,你心里想什么,脑子里便会出现什么……”
话没说完。他手中的茶盏被李青昭夺了过去,一仰脖子。咕嘟嘟灌入口中,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公略,公略……”
善宝一把将她推倒在炕上,继续追问父亲:“这种草药房里有卖?”
善喜摇头:“没有,我也不知道你房里的丫头从哪里弄来的。”
善宝高喊一声:“阿珂!”
阿珂从礼仪门外咚咚的跑了进来,慌里慌张的,是听见善宝声音太大,屈膝道:“大奶奶,您叫我。”
善宝指着那茶盏问:“你怎么想着给我冲泡了这么个物事?”
阿珂道:“是琉璃说,这物事养神,我见大奶奶您每日里忙东忙西,实在是累,就从琉璃那里讨了些来。”
善宝再问:“是你向她讨的,还是她主动给你的?”
阿珂道:“是我向她讨的。”
善宝看看父亲:“琉璃应该是无心的。”
善喜追问了句:“是她主动告诉你这物事能养神的?”
阿珂点头:“是。”
善宝忽然明白了父亲的用意,这事,琉璃脱不了干系。
阿珂虽然不知发生什么,也感觉是养神汤出了问题,心下忐忑:“奶奶,怎么了?”
善宝长吁一声,摇头:“没什么,你下去罢。”
赫氏更关心女儿的身子,问丈夫:“仅是出现幻觉,不会伤身子么?”
善喜道:“吃多了亦会伤身子。”
赫氏又一把拽过女儿:“你吃了多久了?”
善宝笑了笑:“没事的娘,我只是今儿吃了一壶。”
忽而好奇:“可是爹,我也没出现幻觉。”
善喜抓过女儿的手,按住脉搏,微闭双目用心去感觉,稍微有些虚浮,并无大碍,或许是夺魂草放置久了失了药效,或许是女儿身子骨好抑制力强,夺魂草左右不了她,所以道:“还好。”
虚惊一场,赫氏直念阿弥陀佛,忽然想起今晚来找女儿的事,听说缉拿丈夫的海捕文书已经撤销,既然平安无事,留在雷公镇到底是客乡,所以同丈夫商量后,决定全家回济南。
全家,当然包括善宝。
听说要回济南,善宝垂头挠着炕几。
赫氏道:“娘已经知道,那天你同祖老爷并未礼成,所以你们不算夫妻,凭这个,你可以离开祖家。”
善宝仍旧闷头不语,嘎吱嘎吱嘎吱,挠得赫氏心焦,按住她的手问:“难不成你不想回济南?难不成你情愿做他祖百寿的夫人?可是娘记得清清楚楚,你是怎样上的花轿,那一天,你的痛已经刻在娘的心上。”
善宝把头扣在炕几上,缄默不言。
赫氏突然就发现了女儿垂下的另外一只手,紧紧抓着腰间的那个锦袋,她知道锦袋里放着女儿的心肝宝贝——木簪,所以她立即明白了女儿为何不肯回济南试着劝道:“你喜欢的苏东坡写过这样的一首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人生际遇,大抵如此,你又何必苦了自己。”
善宝嘴巴噗噗的吹着气,还是不说话。
赫氏气道:“你这个孩子,倔脾气真像你爹。”
善喜突然高声笑:“像别人就错了。”
赫氏气道:“你倒是帮着劝劝。”
善喜叹口气:“做人,要讲求个信义,虽然宝儿同祖百寿没有礼成,毕竟拜了天地,天地岂可欺,所以,她想留就留罢,此去济南,虽然千山万水,有驿馆传递书信倒也还方便,若是何时她想回去,我再来接她不迟。”
丈夫开了口,赫氏虽然满心不愿意,也还是没有立即反对,心里打算着,等下还来劝女儿,见天色不早,就同善喜离开,临走留下了锦瑟,觉得祖家指派的丫头都不妥当。
善宝喊了阿玖过来,让她去上房知会,说自己身子不适,就不去探望老爷了,又喊来阿珂:“去把二少爷叫来,说我有笔账目搞不清了。”
阿珂应声去了,善宝忽然觉得头昏昏沉沉,想与李青昭说说,转头就发现她仍倒在炕上,口中喃喃着:“公略,公略……”
第七十七章 深藏不露的孟姨娘
噼啪!炸了个灯花,李青昭猛地坐起,揉揉眼睛嘀咕:“什么劳什子,根本不好用,睡觉。”下了炕回去自己房里。
善宝顾不了她,只觉脑子里浆糊一般,眼前的一切也开始模糊,渐渐的,那些模糊处明朗起来,清亮亮的,是一片月华如水倾泻,空旷的地上燃着篝火,篝火上支着木架,架子上悬着快要熟透的肉,香气拂拂,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正在把肉翻转,他身后是极其简易的地戗子……
善宝唤了声:“哥哥!”
他不搭理,自顾自的摆弄烤肉。
善宝想靠近些,感觉脚像被绑上了镣铐,迈不出一步,于是又喊:“哥哥!”
他将烤肉用精致的小刀割下一块,在小银碟子里蘸了点盐巴吃起来。
善宝伸手去摸他,分明就在眼前,却摸不到,总是差那么一点点距离,无奈继续喊他:“哥哥!”
他举起酒囊,水线直直的落入他口中,而披散的头发随风飞舞,月色下他的侧影好看到极致,难描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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