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晋长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九鹭非香
她捂住脖子,艰难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竭尽全力,而每一次呼吸带给她的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灼烧感从喉咙一直烧进了胸腔里。她几乎要没力气撑住自己的脑袋。
晋安僵立在黎霜身旁,他眼中的暗红色慢慢退去,然而眼里依旧血丝密布,只有那漆黑一片的眼瞳中稍稍映出了几分黎霜的影子。
她蜷坐于地,呼吸声音虽哑,却大得吓人,犹如压着马头琴拉扯的声音,夹带着闷咳,听得人心里难受极了。
晋安没有动,只望着她,神情似有几分呆滞。
巫引见状,有点拿不准晋安的状况,毕竟刚才他已经会用诱敌的手段骗他过去,然后再攻击他,现在的平静并不代表没有危害,但他必须要确保黎霜的安全,且不说这里唯一有可能控制晋安的便是黎霜,就说南长山下的那五万等着烧山的兵,他也必须让黎霜活着。
她被晋安伤得不清,需要治疗,今日必须将她先带走。
巫引动了身子,晋安并没有注意到他,他只是盯着黎霜,那野兽一样的眼睛里一点情绪也未曾表露。
巫引找到了方才被铁链打到一旁的精钢扇,他手劲儿一动,精钢扇打开,三枚钢针破空而去,径直向晋安心口扎去。
面对危险,晋安的身体仿似是下意识的开始躲避,他往后一退,一个侧身,一转头,将三枚金针尽数躲过,而当他回头的时候,却听到的是“咔”的一声。
铁门从外面被锁了起来,地上的黎霜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的脖子与双脚上面还套着铁链,让他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
他拉扯这铁链,走到了他力所能及的离铁门最近的地方。贴门上有一个布满细钢丝的铁网,隐约能让他看见外面的情况。
“将医婆叫来。”外面巫引的声音有几分焦急。
晋安看见巫引背上了红衣银甲的女子,一步一步踏上了外面的台阶,很快的就消失在了他能看到的视线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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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躁。
内心难以按捺的焦躁,还有莫名而起的无助以及害怕。
他在原地踱步,拉扯着铁链与地面摩擦着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眼瞳里的暗红色已经完全褪去,身上的火焰纹慢慢往心口处收缩。
手指尖还有刚才那人身上的气息。
他抬起了手,手指尖挂了两三根长发丝,发丝缠绕,似有余温。这感觉让他诡异的怀念,他想再见那人一眼,呆在她的身边,晋安原地不停的踱步,探着脖子往外面张望,即便已经什么都不能看到。
可他还能嗅到她的味道,还在附近,还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没有走远。
晋安握着那几根发丝,执着的往那铁网外望着,比起先前的狂躁,他现在的焦急,更像是被丢下的委屈和哀求。像只困兽或者……被迫与主人分开的小动物。
他不知道他伤了什么人?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没人告诉他答案,他只知道,他现在胸口隐隐传来了难以言喻的闷痛与窒息感。
她是谁?她还好吗?
“不太好。”
苍老的手摸过黎霜的脖子,不知道已经多少岁的医婆驮着背审视着黎霜的脖子,她扶住黎霜的脖子,一扳,清脆的一声骨头响,黎霜一声闷哼,只听医婆道,“拿点木板来,要绑上两三个月,骨头伤得重,短时间内说话会很费劲儿。”
巫引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命在就行。”
医婆瞥他一眼:“你不是说这小姑娘来了玉蚕蛊人就能安静下来吗?怎么也给弄成这样了?”她随手往旁边一指,那方睡着的都是哀哀喊痛的伤者,医婆哼了一声,“没用的小兔崽子。”
巫引苦笑:“阿婆,这如何能怪得了我。”他看了黎霜一眼,又往木屋外看了一眼,“听说牢里没动静了,请将军过来,还是有用的,她方才叫了声他的名字,他就静下来了,完全安抚玉蚕蛊人只是时间问题。”
黎霜躺在简单的木板床上,听着巫引与医婆对话,她嗓子疼痛,发不了声,但已经清晰过来的大脑却一刻也没挺的运转着,只是她现在想的事与巫引的盘算,并不相同。
她反反复复的回忆,只记得方才晋安听到“晋安”这两个字时,那眼底里一闪而过的波动。
她闭上眼睛,越发清晰的将过去在塞北发生的事都联系了起来。是的,也就只有这样,所有关于这个神秘人与晋安的困惑,才能迎刃而解。
她忍着疼痛深深呼吸,不得不说,她现在是感觉到了很大的冲击。
可如果细细想想,她最在意的事情,并不是晋安为何一直要隐瞒着她。因为她可以理解晋安。理解他不安的心情,他或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这般奇怪,他之所以隐瞒,是因为他无从解释,也害怕自己被当做怪物看待,或者是害怕她……将他赶走。
黎霜在意的,内心在细细盘数的,是……
她在塞北,到底抱着晋安,睡过多少次觉……
她……
原来那些夜里与晋安一起睡觉的夜里,她感觉被人拥进了怀里,却不是……在做梦么。
黎霜长长叹了一声气。
她被一个闷声吃豆腐的家伙,占了那么多次便宜,而毫不自知啊!
☆、第34章
黎霜颈项上夹了木板,这样才能勉强支撑她被晋安弄伤的脖子。医婆说她最好在床上躺上一个月,但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她折腾。
黎霜第二天清晨一大早就起了床来,寻了纸笔给山下军队修书一封,让他们按兵不动,将书信托人送下山后,她便扶着好像比平时重了千百倍的脑袋,慢慢往那地牢的方向走。
刚走到了那地牢入口,便见得还有几分睡眼朦胧的巫引正在那儿开门:“黎将军。”他见了黎霜扶着脖子的模样,不由得将瞌睡笑醒了几分,“你不再躺几天?”
黎霜瞥了他一眼,巫引还是笑眯眯的盯着她。
啧,不是自己的兵,不怕她,她还连训都不能训他。
黎霜只得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巫引兀自笑着拉了地牢的机关,与黎霜一同走进地牢里去。
“但闻昨日夜里玉蚕蛊人并无任何异动,算是他来长南山这段时间最安分的一个晚上了,玉蚕死忠于主的名声果然不是虚传。”巫引一边引着黎霜下阶梯,一边借着两旁的火光打量了她的神色一眼,“只是可惜,这一次的玉蚕主人并非是我。”
黎霜终于转了眼眸,瞥了他一眼,哑着嗓子道:“生不逢时也怪不得别人。”
巫引被她这句话噎住,顿了一顿才道:“黎将军倒也不是一个客气的人,不过要说怪,我倒也没怪过将军,与我而言,玉蚕认你为主,或许还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黎霜眉梢微微一挑。
不用她说话,巫引便自己道:“黎将军或许还没发现吧,你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与普通人不一样了。”
黎霜一愣,倏尔思及前不久在塞北之际,常万山从南疆拼死带回黑甲神秘人的消息,他身中巫蛊,而当黎霜将手靠近常万山心口的时候,那些蛊虫都忙不迭的从常万山的身体里面逃了出去……
“玉蚕找到宿主之后,融入宿主身体,及至宿主死亡前都会潜藏在宿主的血脉之中,给予宿主强大力量,也与宿主的血脉融为一体,成就玉蚕蛊人。
“玉蚕蛊人吸食的第一口鲜血会让他认主,认主之后便对主人死心塌地,同时会极度依赖主人,因为主人的气息是唯一能安抚玉蚕的东西,也是唯一能使玉蚕与蛊人结合更紧密的东西,所以玉蚕蛊人会其渴望待在主人身边,时刻感受主人血脉中的气息,甚至会渴望与主人……交合。”
黎霜浑身一僵,差点没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摔下去。
巫引扶了她一把,面对黎霜回过神来,盯着他时惊诧的目光,巫引显得有些无辜的撇了下嘴:“我阿爹养的玉蚕蛊人是个大美人儿,可我阿爹死后灵女和我阿娘相争,输了,她便偷了玉蚕便跑了,她想养的蛊人,当然是个男的。”巫引笑了笑,“我观这玉蚕蛊人的身材样貌,也着实是个世间少有的极品。”他给黎霜眨了下眼,表情充满不可言说的微妙笑意,“将军有福了。”
“咳。”黎霜咳了一声,嗓音沙哑至极。
“而玉蚕蛊人一旦与主人接触久了或者有身体的交流之后,主人便也会染上玉蚕蛊的气息,玉蚕蛊乃王者蛊,其他蛊虫皆是惧怕不已,所以你到我这五灵门里来,即便没有任何驱蛊的手段,也没有蛊虫敢招惹你。”
身体的交流……
黎霜听得耳根子有点热。
她与晋安的身体交流……只是盖着棉被纯睡觉而已……虽然,却是是有几次被强吻……
“那你……还来找他。”黎霜努力岔开话题,让自己不再去回忆。
“其实,对我来说,找不找玉蚕都无所谓。”巫引解释道:
“前些年没找到玉蚕的时候,我五灵门也没人敢来冒犯,可因着这是族里圣物,老一辈始终不肯放过,在听说塞北出了一个身手超乎寻常人的英雄的消息后,我便带人去了塞北。找到玉蚕蛊人,将他带回。我是做了无论如何也要将玉蚕从他身上引出来的打算的,因为我可没兴趣让一个男人每天对我垂涎三尺。”
黎霜听的有些好笑,想想若是晋安每天像缠她一样缠着巫引,那画面……
有点难以言喻的奇妙。
“可没想到……”巫引指了指面前的门,“他比我还执着,无论如何,也都没让我把蛊取出来。”
黎霜站在铁门前,透过铁门上的丝网空隙,看见了里面的场景,还是与昨天没什么两样,昨日巫引将他带走后,就再没有人敢靠近这里,铁门锁着,里面墙上的铁链断了两根,还有三根分别困住了那人的颈项与双脚,只是与昨天夜里不一样的是,在那方被困住的,已经从一个肌肉分明的壮汉,变成了一个小孩。
衣服像破布一样搭在他身上,他好像累极了,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静静的睡觉。
是晋安。
真的是他。
巫引也往里面望了一眼:“当真安静,许久没见他这般睡着了。”
“他……”黎霜艰难开口,“为何会……”
“许是灵女炼蛊人的时候除了些差池,而至于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将他捉回的那一天,他便是如此,白天变小晚上变大,变来变去……”巫引顿了顿,“你与他在塞北呆了那么就,你竟然不知道?”
黎霜沉默。
她不知道。
她甚至怀疑过晋安是那黑甲人的儿子,但……谁能想到竟是这样的关系,正常人都想不到吧!
“他约莫算是我五灵门这么多年以来最奇特的一个蛊人。唔,虽然你也算是最奇特的一个主人。”巫引道,“历代玉蚕蛊认主的只会是五灵门的门主,门主自小接受蛊术教导,对于我们来说,玉蚕蛊人不过是个人形的蛊罢了,我父亲养的玉蚕蛊人,他会与她有必要的接触,但不会抱她,吻她,也不会对她有对我母亲那样的感情。”
黎霜望着里面的晋安,耳里听着这话,却不经意皱了眉头。
“对一个蛊投入这样的感情,黎将军,你可小心。”巫引这话说得淡淡的,却算是他对黎霜说得最为善意的话,“他是没了人性的蛊,他没有过去的记忆,身份。他对你的依赖,留恋与忠诚,皆是因为他是蛊人,他必须忠诚于你而已。将军需得拿捏分寸才好。”
拿捏分寸?
什么是分寸?
在她眼里,心里,晋安不是一只蛊,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与黎霜而言,他也不是没有过去,没有身份。
他有。
他有他与她的过去。他也有身份,那个叫晋安的身份,那个流传在塞北的,成了传说的身份。
他是人,不是蛊。
黎霜推开铁门,“吱呀”一声,她踏入地牢,蜷缩在地上的小孩被惊醒,抬起了头,他望见了黎霜,登时,似有千万丈光芒照进了他的眼底,让他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黎霜心底那些坚硬在这一瞬间都好似被软化了一样。
她走上前去,在晋安面前跪坐下来,抬起手,帮他抹掉了脸上沾染的地上的污泥。
而晋安则抬起了手,轻轻触碰了她脖子上的木板,霎时间,那双透彻清亮的眼眸,便微微红了起来:“痛……”不是询问,而是肯定,肯定得像是有刀子扎进了他的心窝子里一样。
☆、第35章
与晋长安分节阅读31
黎霜得见晋安的目光,心中的柔软不由得夹杂了几分酸涩进去,她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开口说话,她怕她的嗓音太过沙哑而让晋安更加难过。
牢里一时静默,巫引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晋安神态安静,便轻咳了一声:“黎将军……”然而他这方刚一开口,那边晋安却倏尔转了眼眸盯住了他。
他的眼眸离开黎霜的一瞬间便变得阴沉晦暗起来,裸露的胸膛处,火焰纹慢慢变大,燃烧,往他颈项上爬去。
“晋安。”黎霜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极低,但也足以让晋安听到了。她将晋安的脸掰过去,强迫晋安看着她,“没事。”
晋安眼里那些混沌仿似都被黎霜镇定的声音安抚下来了一样。他隔了一会儿又抬起了手,摸着黎霜脖子上的木板,静默不言。
巫引叹了一声气:“看来链子还不能解。”
他说这话的同时黎霜也道:“你将钥匙给我。”
“……”巫引揉了揉眉头,“早听说你们带兵打仗的人胆子大……黎将军,方才我也与你说过了,他是……”巫引顿了顿,见晋安现在对他没有什么反应,才继续道,“即便你现在是蛊主,可他情况不明朗,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的好。”
“我知道。”黎霜声音沙哑,但言语却很坚定,“钥匙给我,你先出去。”
是打算……把自己和玉蚕蛊一起关在这个房间么。
巫引挑了挑眉,审视着现在的晋安,但见小孩只皱眉望着黎霜的脖子,一遍又一遍的轻轻抚摸,看起来并无任何危害。
让蛊主与玉蚕蛊单独待在一起也好,主人身上的气息会慢慢抚平他内心躁动。
巫引将袖里钥匙摸出,放在了地上:“我便在门外,不走远。”落了这话,他退了出去,关上了大铁门。
黎霜听得外面铁门上锁,这才把晋安的手拿了下去,随即行过去捡了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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