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久欢颜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三樽白
百里江不疾不徐的抬手推开眼前的剑,抿唇道:“退,骑了一个时辰的马,你累了吧,坐那儿歇息歇息,我们许久未见了,聊一聊再走。”
秦艽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将剑扔给时承,走到另一边的桌前一撩衣袍坐了下来,拿起方才百里江斟满茶的茶盏饮了一口,才道:“聊一聊你为何能说动北岑与你一同攻打楚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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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岑在五国之中国力最弱,历年以来每任王皆费尽心思讨好其他四国求得安稳,断没有主动出兵攻打之理。更何况如今北岑的新王执政才不到两年,根基不稳,更加没有主动的理由了。
百里江执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道:“是因为宇文川,现在北岑的王是宇文奕,宇文川当年就是为了救他,才会被追杀至楚国,成了楚国的质子,后还殁于楚国。”
宇文奕能在豺狼聚集的北岑当上王,心思自然是不差的,若是想要复仇,更应该养精蓄锐等待时机,怎会如此贸然的出手。秦艽拧了拧眉,“只是因为这个?”
“自然……”百里江看着她,勾了勾唇,“不是,我同宇文奕说你是宇文川和苏畅的女儿,被钟衍囚于楚宫虐待致死,他便怒了,你要知道,人在大怒之下,总会冲动一些。”
秦艽:……
呵呵。
人心善变是没错,但也有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么久未见,南国太子忽悠人的手段真是丝毫未减弱。
瞧着百里江面上那风轻云淡地笑容,秦艽问道:“那如今你要退兵,宇文奕会同意吗?”
“我退兵为何要他同意?”百里江执着茶盏轻轻晃了晃,邪肆一笑,“我南国退兵无需征得他北岑王的同意,南国退兵了,他若是想打便继续打呗,与我何干?”
那也要打得过才行。
南国退了兵,以北岑的国力,继续打下去只会吃亏,占不到一丝便宜,太子殿下真是下的一手好棋。秦艽抽了抽嘴角,忽然发现自己对这厮很无语,除了想冲他翻白眼之外,委实生不出其他想法。
秦艽好不容易压下了冲他翻白眼的冲动,又听见他问道:“阿慕,我很好奇,你有没有在钟衍面前拔过剑?”
在钟衍面前拔剑?
这种事……
秦艽垂眸细细思索了一番,抽了抽嘴角,道:“有。”
百里江闻言短暂的愣了一下,随即展眉笑了起来,“那我便不委屈了,连他也……”
秦艽见他笑的花枝乱颤,默默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过我是冲着他的皇后去的,不是冲着他。”
百里江的笑声戛然而止。
秦艽抿了抿唇,极为淡然的端起茶盏饮了口茶。
百里江看向她的眸光渐渐沉了下来。他知道,如今她已能这些事当做玩笑说出口且面色无常,说明她是真的死心了,但他更知道,以她的性子,被钟衍那般伤过,便不会再轻易将自己的心交付他人,越是强迫她,越会适得其反将她愈推愈远。
如今他能做的,除了竭尽全力满足她想要的之外,便只有等。
等她走出楚国,走近自己。
总会有那么一日的。他想,只要她愿意来南国,他一定不会放开她,他也一定,不会是第二个钟衍。
“天快黑了,我要回去了,太子殿下,后会有期。”
秦艽站起身煞有介事的抱了抱拳,朝时承等人使了个眼色,往后退了两步,想起长相思没拿,又暗搓搓地踱回去拿长相思了。然她的手刚触到木盒,便被百里江摁住了。
他垂眸看着长相思,笑道:“许久未听阿慕弹琴了,弹一曲再走吧。”
秦艽顿了顿,刚想应好,却又见他放开了手,抬眸冲自己轻笑着说道:“算了,等下次吧,快回去吧,天要黑了。”
百里江定定的看着他,眸光澄明,唇边笑意渐深。下次再见,希望你不会再离开了。
“好。”秦艽笑着应了一声,抱起长相思便转身走了。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了百里江的声音,一字一顿,说的极为认真。
“阿慕,若有一日你无处可去,就来南国吧,我会等着你。”
秦艽脚步微顿,却并未停住身形,行至帐门口时,他紧紧抱着怀中的长相思,徐徐开口:“不要等我,对不起,也谢谢你。”
情爱一事,完全出于本心,由不得自己控制,也没有退一步的选择。他不会退而求其次同钟誉在一起,自然也不会和百里江在一起,他既知自己的心,就不能徒留希望。
他是南国太子,以后会是一国之君,帝王之爱,他负担不起,也不想再担负。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样的事,经受过一次便够了吧?
“不要……同我说对不起,阿慕,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欢听你说这三个字。”
身后传来百里江有些沉闷的声音,秦艽抿了抿唇,头也不回地翻身上了马。
回到营地时天已完全黑了,见他们回来,白芷去热好了膳食,吃完后便端去洗了。虽是夜里,但仍旧闷热的紧,秦艽在帐中被闷出了一身汗,扇子也不知丢哪儿去了,只好从帐中出来了。
夜色浓稠,群星闪烁。
帐外虽也不凉快,但至少没里头那么闷,秦艽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转眸瞥见守在两边的时承和时启,咬了咬唇,开口问道:“你们俩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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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承看了眼时启,垂眸答道:“是陛下要我们来保护娘娘的。”
秦艽顿了顿,又问道:“那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时承答:“五个月前,玺山,灵隐寺。”
第七十三章 生息
第二日一早王晁便下令收整行装撤回韶萝城,秦艽随王晁骑马,白芷和茯苓则在马车中照顾莫痕。出了栎陵后,秦艽心不在焉的拉着缰绳,心中还在想昨儿个夜里时承说的那句。
五个月前,翕山,灵隐寺。
原来那么早的时候,钟衍就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行踪。
昨夜时承回完那句后不论她再问什么,他都不回答,只低着头弯着腰,她问一句,他回一句娘娘恕罪,她问一句,他回一句娘娘恕罪。听得她一度很想戳他两剑。
虽说已经死心,可除夕那夜,她还是不敢轻易忆起。再怎么说,那也是她此生的第一个孩子,且从前为钟衍换血解毒时玉大哥便说的很清楚,换血之后,她便很难再怀孕。
拿自己孩子的命,换了钟衍一命,换了一个帝王的命。
那许是她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
当时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可以救他,而如今,她很后悔,为了那么薄情之人,做那么荒唐的事。
是的。
于此刻的自己来说,为钟衍换血解毒,是件荒唐至极的事。
那个孩子,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或许会是最后一个。
那夜她是真的万念俱灰,看着清冷的落英殿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直到瞧见那燃的正烈的红烛,才依稀想起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所以她问绿萝姑姑要了那坛女儿红。
这落英殿这么冷,这楚宫这么冷,这楚宫里的人心这么冷,他们都需要一把大火暖一暖,捂一捂。
但那些心思不知为何竟被连翘看了出来。
她不动声色的将绿萝姑姑和绫兰遣了出去,然后拉住了她伸向烛台的手,说多寿曾告诉过她,桂宫里有条密道可以通往宫外。
那时的自己其实并没有多想活着。
只是……
晴锁红着眼睛将柜中的长相思抱了出来。她这才想起,落英殿里还有长相思,那是娘亲生前最珍爱之物,是娘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也让她记起,娘亲当初用自己的性命,换了她的命,还有娘亲留下的那封信里最后那些话。
阿晚,无论此后际遇如何,一定莫要忘记,这世上曾经有人那样爱你,你是娘亲生命的延续,你活着,娘亲便也活着,如若不然,娘亲便真的不在了。
楚国的白雪,陈国的桃林,南国的红豆,姜国的山水,还有北岑的草原,这五国之最里,楚国的雪娘亲已看了一辈子。
娘亲这一生都未能踏出过楚国一步,若是可以,剩下的那些山河美景,你便替娘亲去瞧一瞧吧。
想起这些,自孩子没了之后一声都哭不出来的她,终于抱着长相思哭了起来。
长相思是她唯一从楚宫里带出来的东西,她和连翘她们放火后从桂宫密道偷跑之事,连绿萝姑姑都不知道,钟衍他怎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灵隐寺?又为何要将他身边最得力的暗卫遣来保护自己?
秦艽越想越想不明白,拧眉揉了揉眉心,栎陵已成了一座空城,但韶萝城却热闹依旧。栎陵的百姓大多逃到了韶萝城,是以如今的韶萝城人满为患,嘈杂的紧。
见烈焰军回城,百姓都迅速退到了两边,嘈杂声也渐渐低了下来,转而变成了阵阵的欢呼声。秦艽望着欢欣鼓舞的百姓,眉眼渐渐舒展,唇角微微扬了起来,百里江果然说话算数,说退兵便一丝半刻也不多滞留。
王晁跟在莫狄身边多年,自在南国营帐里听了百里江同秦艽的对话,已猜到了秦艽的真实身份,这一路上回头瞧了她好几次,却几番都欲言又止。秦艽被他瞧的有些发毛,见他又向自己看了过来,不由开口说道:“王副将,有何事你且说吧,莫要再憋着了。”
王晁怔了怔,思忖片刻将欲开口,却见秦艽神色蓦地一变,挥起马鞭狠狠抽了马儿一下,扯紧缰绳跨马急速冲了出去。
待众人反应过来,她已跨马冲到了街头,拉了拉缰绳喝住了马儿,继而利落地翻身下马,一把拉住了一个惊慌闪躲的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身朴素的罗裙,挽着堕马髻,插着几支看似简单却极为精巧的珠钗,绑着根秋香色的发带。被秦艽拉住时,她慌乱的丢开另一只手中的菜篮,遮住了自己的脸。
秦艽望着她并没有什么用处的动作,勾唇挑了挑眉。
女子透过指缝瞧见她的神色,拧眉咬了咬唇,无奈地放下了手。
眉清目秀,秀雅绝俗,面色红润,比起八个月前,她的气色当真好了许多。可是……她原本……是该死在钟衍手中的。
看着面前的辛宜安,秦艽脑海中却忽然想起了宜安出事那日,她说她要用那个愿望换宜安和穆清平安,钟衍冷淡至极的回她,一个愿望换不了两个人平安。
知道宜安死后,她那样恨他,咬牙切齿地同他说,自己真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他。
亦想起了除夕前一日,慕玄回禀她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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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穆小侯爷在栎陵日日醉生梦死,房中还摆着辛美人的牌位,说辛美人的墓是空的,可她的骨灰在穆小侯爷房里。
慕玄不会骗她,只能是穆清在演戏骗人,彼时他已在边关,且宜安之事知道内情之人并不多,这般算下来,他要骗的人,只怕是她。
想至此,秦艽放开拉着辛宜安胳膊的手,勾唇轻笑,“宜安,许久不见。”
辛宜安干笑了两声,“呵呵……阿晚……”
秦艽蹲下身,不紧不慢地将散落在地上的菜捡一一回菜篮里,继而站起身,将菜篮递给辛宜安,道:“我想,有些事,你们需要给我一个解释了。”
辛宜安接过菜篮,再抬头时眸中竟隐隐闪着泪光,看着秦艽点头道:“好,此处不是说话之地,阿晚,跟我回城主府吧,那里有人在等你,她已经找你很久了。”
莫痕重伤,原本他和王晁也打算带他去城主府修养。听见辛宜安的话,秦艽并未问谁在等她,而是点了点头,翻身上了马,将手递给马下的辛宜安,看着她笑道:“宜安,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若是可以,你很想学骑马,来,我带你骑马。”
辛宜安仰头瞧着她,见她双眸明亮如星,面容灿若春华,身穿鸦青儒衣,头戴逍遥巾,跨马而立,像极了一个翩翩少年郎,忽然觉得陛下也许并没有错,送她离开深宫,于她而言确实是对的。
穆清原是同莫痕一起驻扎在栎陵外的,只不过在战事中受了伤,才被送回韶萝城养伤,听辛宜安说完这些,秦艽蓦地想起自己半月前在栎陵大街上看见的那个人影,一如此刻的宜安这般,挎着菜篮,挽着堕马髻,只不过那时的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罗裙。
原来半月前她瞧见的那个人,真的是宜安。
很快便到了城主府,辛宜安深知既已被她撞见,就无法再隐瞒了,便直直带着秦艽去了他们居住的别苑。
刚踏入别苑,便迎面跑来了一个穿着藕色襦裙的小丫鬟,一头扎过来拉着辛宜安的胳膊说:“小姐,姑爷去北街给难民发放救济粮了,说是……”说着,瞧见了宜安身后的秦艽,她蓦地瞪大了眼睛,“贵、贵妃娘娘?”
秦艽勾唇笑了,“小环,穆清这就成你家姑爷了?”
小环显然还未反应过来,仍旧呆愣愣的看着秦艽。
秦艽环顾了一圈四周,转眸问道:“宜安,你不是说有人在等我吗?是谁?”
辛宜安闻言顿了顿,道:“等她回来你就知晓了,”说着,拿胳膊肘捅了下还在发愣的小环,“别愣着了,快去叫他们回来。”
“哦!对!”小环回过神,笑着朝二人福了福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天气闷热的紧,屋子里便更加闷热,倒不如树荫底下来的凉快,辛宜安拉着秦艽坐在了荷塘边大榕树下的石凳上,执起茶壶斟了两杯茶,递给秦艽一杯,自己端起一杯抿了一口,不等她发问,便开口说道。
“那日你走后,陛下便来了,我同他说我宁可自己死,求他放过清哥哥,谁知他却拿出了一颗生息。”
生息……
秦艽记得听回雪说过此药,是种假死药,服之会令脉搏和心跳息止二十四个时辰,症状与死人无异。
“陛下将药给了我,说两情相悦在寻常百姓家本是件大喜事,换在深宫之中,也不该变成一件十恶不赦之事,还说我只管服了生息便好,其余的事他会安排好,只是出宫后清哥哥还需要演一段时间的戏。”
“我问陛下需要演多久,他却说,若是某一天,鹿城传来贵妃殁了的消息,便不用再演了。”
闻言,秦艽执着茶杯的手一顿,唇边却渐渐攒出了一丝笑意,果然不出她所料,穆清在房中摆牌位供骨灰,只是为了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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