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久欢颜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三樽白
半个月前还热闹和乐的栎陵此刻凌乱不堪,街上行人极少,即便是有,也是拎着包袱出城逃难去的。就连栎陵的天,仿佛也蒙上了一层乌云,灰扑扑的。
进了栎陵后,几人被荒凉残破的街道震慑,不约而同地顿住了脚步。
耳边除了震天响的战火声和歇斯底里的厮杀声,隐隐还有小孩子嚎哭的声音。白芷双手紧紧攥着秦艽的衣袖,面色有些发白。
又往前行了半晌,三人才发现城门口的凌乱不过尔尔,城内还有不少人,不过大多是些老弱病残,都背着包袱,三三两两的坐在路边,有的抱着饼在啃,有的挨在一起长吁短叹,还有些相互搀扶,一步一步往前行着。
彼时人满为患的茶肆如今不见一个人,只有空荡荡的茶肆和洒了一地的茶叶药草。对面的馄饨摊亦如是。
“娘……”沙哑的哭喊声自茶肆旁的大石头后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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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艽立即寻声走了过去,石头后躺着一个面色惨白发丝凌乱的女子,身边还有两个小孩,惊恐的跪坐在地上摇晃着她。
秦艽见状立刻上前扶起了女子,让她靠在了自己怀中,茯苓跟着蹲下身为女子把脉,须臾,抬眸说道:“天太热,她中暍了,我记得茶肆小二说过对面有口井,我去打点儿水来。”说着,她站起身从茶肆里顺了个碗便转身跑了出去。
待秦艽注意到身后的马蹄声想要开口制止她时已然晚了。
茯苓才跑出了两步,耳边倏地响起了刺耳的嘶鸣声,下意识地回过头,只看到两个偌大的马蹄朝自己的脑袋压了下来,瓷碗蓦地从手中滑落,吓得她连呼吸都停滞了。
就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忽然有只强有力的臂膀揽在了她腰间,带着她往后跃起,耳边除了马的嘶鸣声和呼呼风声,还有男子粗重的呼吸声。
茯苓睁开眼,透过眼前飞舞的发丝,瞧见了揽着自己之人那双黝黑的眸子。直到白芷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叫了声茯苓,她才堪堪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推开肖华,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
“谢谢……”
“谢啥,是我不该在城中骑这么快,”肖华摆摆手,扭头问道:“秦弟,你怎么在这里?”
白芷见茯苓无事,松了口气,折回去将秦艽抱着的女子接到了自己怀中。
肖华顺着晕倒的女子看见四周的百姓,拧着眉怒道:“妈的!百里江这厮简直是个疯子!为了一把什么破长相思举兵攻打楚国,一把破琴,抵得上战场上那千千万万将士的性命吗!陛下也是!一把破琴而已,有的话给人家不就得了!”
秦艽闻言顿时愣在了原地。
茯苓瞧见秦艽的神色,瞪着肖华恼道:“什么破琴!长相思怎么就是破琴了!你能好好说话吗!”
肖华显然不明白方才还垂眸颔首的茯苓为何变脸变的这么快,但更显然的是他并没有时间同茯苓计较,他抓住缰绳翻身上马,道:“连莫将军都说栎陵怕是保不住了,秦弟你们还是快些出城去吧,我有军务在身,先走一步。”
肖华刚欲挥鞭,秦艽忽然冲上前抓住了他的马鞍,瞪大双眸问道:“莫将军,是哪个莫将军?”
第七十章 战场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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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无云的天幕如碧玉一般澄明,正午的日头毒辣的紧,秦艽双手死死扯着马鞍,只觉得遍体生寒。
肖华虽然着急,但见他神色不对,只好停下动作答道:“就那个莫家的二公子,小霸王莫痕。”
果然是他!
秦艽蹙了蹙眉,又问道:“那你方才说的长相思是怎么回事?”
“陈国皇帝得了重病,北岑的新王说长相思中有本医术,里面记载了治病良方,陈国太子百里江问楚国要琴,楚国拿不出,百里江大怒,开始举兵攻打楚国,”说着,肖华拉了拉缰绳,又道:“还有事儿吗,没有就快走吧,城外莫将军撑不了多久了。”
秦艽还是扯着马鞍不撒手,目光如炬地瞪着他问道:“你知道莫痕坚持不了多久为何还要离开?你要去哪儿?”
“军务机密,无可奉告,如果你不想让韶萝城在栎陵攻陷后一个时辰内变成一座死城,不想让莫将军白死,就赶紧撒手!”说着,肖华扬起马鞭作势便要往下挥。
眼看着鞭子就要挥到秦艽身上了,茯苓上前想要去拉他,却见他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挥下来的马鞭。
肖华没想到他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竟然还会点儿武,蓦地愣住了。
“莫痕他到底怎么样了?”秦艽攥着马鞭,咬牙问道。
肖华刚欲回答,秦艽却忽的放开了马鞭,转身走到肖华身后一个小兵手中牵着的空马边,飞身跃上马,一拉缰绳,道:“算了我自己去看!茯苓和阿芷,你们俩跟着肖兄出城去!”
话音未落,人已经骑着马走远了。
肖华还来不及反应,茯苓有样学样,也手脚并用爬上了一匹空马,边扯缰绳边说道:“阿芷你出城去,我跟着公子!”
肖华冲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大声吼道:“喂!你们俩给我回来!”
回答他的,只有急促的马蹄声。
“头儿,要不要把他们追回来?”肖华身后穿着盔甲的男子问道。
“妈的!算了!人手本来就不够!”肖华拉着缰绳调转马头,刚扬起马鞭,却见白芷张开双臂缩着脑袋挡在了自己马前,心中恼怒,但念及她有孕在身,强压下心中的怒意,拧着眉开口:“弟妹,你这是要做什么?”
白芷闻言,抬起脑袋看向了肖华,顿了顿,才颤声说道:“我知道长相思在哪里。”
离南城门越近,刀剑相交的厮杀声也愈发大,还未出城门,已然嗅到了战火的硝烟味和浓重的血腥味。秦艽跨马出城,又朝前行了片刻,才瞧见和敌人厮杀的不可开交的烈焰军。
这一刻他才知晓,什么叫做战场。
剑斫枪|刺,链枷轰轰,厮杀声震彻天际。尸体和残肢随处可见,大片大片的土地被焚成了焦土,殷红的血汇聚在一起,成了一个一个小小的血洼,每一声嘶喊都震慑着他的心。
攥着缰绳的手有些发抖,使得他下意识的又将缰绳攥紧了几分,他需要时间缓一缓,可战场并没有时间留给他跨着马对着那些刀光剑影发愣。
一支从耳边擦过的箭羽堪堪惊醒了秦艽,他摸了摸被擦出血的左耳,咬了咬牙,狠狠挥了一下马鞭,马儿扬起前踢长长嘶鸣一声,朝厮杀最激烈的地方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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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敌军举着长剑朝他刺了过来,他俯身躲过,顺手夺下了那把沾满鲜血的剑,手腕一转,剑尖便快准狠的穿透了那人的胸膛,一股灼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身,可他却毫无惧怕之意,握着剑跨马走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战场,却不是第一次持剑杀人。
持剑杀人这件事,六年前在鹿城外的悬崖边,他已经做过了。
在外沿解决了几个小兵,逐渐冲到里面,便轻而易举地瞧见了莫痕。他穿着一身血迹斑斑的银色盔甲,手持一根穿云银枪,正被几个敌军围在中间,奋力挣扎着。
这样狼狈的莫痕是他从未见过的。从前的他肆意纨绔,逍遥自在,整日里不是花街柳巷就是附庸风雅,如今的他身上带着伤,脚下尸体遍布,战袍被血浸透,却仍在浴血奋战。
莫痕躲过一把长剑,反手将手中的穿云银□□过去,穿透了对面持剑之人的胸膛,然他还未来得及收回穿云银枪,几把大刀便齐齐从他头顶上方落了下来。
被穿云银□□透胸膛之人口中不断有鲜血溢出,双手却死死攥着枪|头,像是一只困兽,双眸充血,面目狰狞地冲莫痕嘶吼。
莫痕心下一凛,刚欲弃枪躲避,脑袋上方忽的多出了一把沾染着血迹的长剑,就连持剑的手上都满是鲜血。来势汹汹的几把大刀叮的一声撞在了长剑上,被那长剑挡了回去。
秦艽左手握住莫痕的穿云银枪,抬脚狠狠一踢,那人便被踹了出去,穿云银枪自他胸口抽|出的那一刻,灼热的鲜血四处飞溅,滴落在了周边的尸体上,染红了秦艽素色的衣袍。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一边将枪扔给莫痕,一边反身挥剑,将再次挥舞着大刀冲上来的几人一一击毙。
莫痕接住他扔过来的穿云银枪,顺着银|枪抬眸,看着突然出现的秦艽怔怔的眨了眨眼睛,便有汗水混着血水从睫毛上滴落到眼睛里,他抬手揉了揉眼睛,还是怔怔的看着秦艽。
须臾,才不可置信地开口,“阿晚?你……你真的……还……活着?”
回答他的,是秦艽才刺死之人撕痛的呼喊声。
莫痕顿了顿,又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秦艽这厢已解决了围在他们身边的几个人,回身扶起莫痕,道:“救你。”
话音才落,不远处忽然传来了茯苓惊慌失措的声音:“公子——”
伴随着她慌乱呼喊声的,还有一阵刺耳的马鸣声。秦艽蓦地回头,便看见茯苓从受惊的马上跌落了下来,下头早有人举着大刀朝茯苓冲了过去,他心中一紧,来不及思索,立刻站起身将手中的长剑掷了出去。
茯苓跌到地上之时,底下挥舞着大刀之人也被秦艽掷过来的长剑刺透了后心。
秦艽正要舒口气,眼角余光倏地闪过了一抹银光,紧接着,叮的一声,莫痕的穿云银枪便横在了她眼前,挡住了来人的大刀。
“公子小心——”
秦艽应声转眸,瞧见一根箭羽直直朝自己飞了过来,下意识地抬手,才想起自己方才为了救茯苓已将长剑掷了出去,刚欲避开,身边蓦地蹿出一个黑影,迅速伸手推了她一把,而那黑影却被箭羽擦伤了。
秦艽被那黑影推的往后踉跄了两步,又蓦地被一个人从身后扶了一把,才堪堪稳住身形。
秦艽看了看方才推开自己的黑影,又瞧了瞧扶住自己之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被箭羽刺伤的黑影与扶住秦艽之人相视一眼,那人心领神会的朝他点了点头,他自腰间抽出软剑,朝茯苓走了过去。
秦艽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面色有些发白,显然还未反应过来。
“时承时启?!你们不好好在宫中保护陛下,跑这里来做什么?”莫痕一边挥着手中的穿云银枪,一边问道。
站在秦艽身后的时启偷偷抬眸看了眼一脸怔然的秦艽,又迅速垂下了头。
秦艽脑中一片空白,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想要问问他们二人怎么在这里,手中蓦地被塞了一把血迹斑斑的长剑,耳边传来时启的低语:“娘娘千万小心。”
听见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秦艽又是一愣。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离开过楚宫,又好似已经离开了很久很久。
时承将茯苓救起,护着她来到了秦艽身旁,茯苓还有些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抓着秦艽的手,颤抖着叫了声公子。
秦艽回过神,见莫痕他们三人都在同敌军厮杀,而敌军的将领却远远的跨马望着,悠闲的让人冒火。眯眼望着远处的敌军将领,秦艽默默说道:“擒贼先擒王。”
莫痕杀敌间隙扭头瞧了眼秦艽,勾了勾唇,开始往后退,而秦艽也在同时往前行,一退一进,二人配合的极为默契。
莫痕将手中的穿云银枪扔给茯苓,拿着自地上捡起的弓箭,轻轻拭了拭上头的血迹,道:“你们掩护我,我要亲手杀了他。”
秦艽点点头,同时承时启二人将莫痕围在中间,替他解决不断冲上来的那些敌军。
天幕湛蓝,烽烟四起,原本青草野花遍布的山坡此刻已被战火摧毁成了一片焦土,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那些震彻天际的厮杀声自始至终都未曾停歇过,鲜血一层一层浸染焦土,血腥味愈来愈浓重,偶有微风刮过,鼻息间也满是浓郁的血腥味,熏的人胃中酸水阵阵翻涌。
在战场上,不断有人被杀,也有人不断冲上来。这里的杀戮,仿佛会永无止境的行进下去,无论是敌军还是烈焰军,都在咬紧牙关浴血奋战。
莫痕凝气聚力,足尖一点,便飞跃了起来,飞扬的战袍似是雄鹰的翅膀,沾满鲜血的银衣薄甲在阳光映射下泛着诡谲的红光,他勾了勾唇,弯弓搭箭,箭羽嗖的一声脱离弓弦飞了出去。
第七十一章 息战(1)
箭羽势如破竹,疾似闪电,毫无偏差的穿透了跨着马悠闲的躲在一旁瞧热闹的将领的喉咙,在他气绝身亡从马上翻下来之时,莫痕再次自地上跃起,弯弓搭箭,射|出了第二只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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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晚半闭着眸子低低嗯了一声,仍旧没有清醒过来。
钟衍见她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将她放在了床榻上,盖被子时瞧见她中衣领口处青紫交错的斑驳痕迹,眉峰又蹙在了一起,指尖拂过她消瘦的面颊,终是不忍再看,低叹一声站起身,缓步踱到了窗边的书桌前。
书桌上摆着两摞书,一摞是各种怪谈奇志,一摞是民间广为流传的话本子,他轻笑着摇了摇头,转眸瞧见了一个扔在角落的画轴,伸手将画轴拿过来,徐徐铺在了书桌上。
画轴完全展开的那一刻,钟衍原本舒展的眉又拧成了一团,抵在书桌上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指节渐渐泛白。
画卷里画的是他,少年时的他。
是很多年前她在陈国桃花林第一次遇见他时的场景,百里桃林,暮风四起,桃花蹁跹。
只是右上角却提了两行完全不符合画中意境的诗,两句在转瞬之间将他的坚持土崩瓦解的诗。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指尖划过那两行清隽的字,钟衍转眸看向了书桌旁盛放所有画轴的画筒,顿了片刻,又抽出了一个画轴,铺开,上面没有画,只有笔锋凌厉决绝,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两句诗,十四个字。
还是那句,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钟衍接连打开了好几个画轴,里头都写着一样的字,有一幅的相思两个字有几处墨迹被晕染的痕迹,一滴一滴,像是雨水滴落在池塘里激起的涟漪,不用猜也知道是泪水打湿的。
他不敢想象她写这些时的样子,甚至不敢再翻看余下的画轴,将书桌上被他打开的画轴一一卷好,放回了画筒里。
刚放回去,殿外传来了多寿的声音。
“陛下,奴才将药拿来了。”
钟衍嗯了一声,“拿进来。”
多寿这才推门弓着身子走了进来,将两个广口的琉璃盅呈给了钟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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