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来仪/娇花别哭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青木源
“年纪大了,不服老都不行了。”皇帝说着伸手揉了揉膝盖,这会膝盖又在隐隐作痛,这还是徐医给他施针之后,原先膝盖疼的他恨不得把这双腿都给卸掉了。辽东寒冷无比,他又曾经数次领军在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头打仗。病根就是在那会落下的。年轻的时候不觉得,认为自己身体强壮,结果年老了就要来还债了。
“阿爷还健壮呢。”太子连忙道,“国家大事,还要仰仗阿爷。”
“你也该学着点了。”皇帝想起自己这些年逐渐增多的病痛,不得不长叹一声。
这句看似再也平常不过的话,在慕容泫和慕容明的眼神有些波动。
从宫中出来,慕容明直接到了慕容泫府上,兄弟两个关上门,慕容明就说话不客气了,“阿爷说那话,太子嘴上担忧,恐怕心里高兴的不行吧?”
都说要太子学着处置政务了,这话语里头的深意,要是还不懂,就脑子白长了。
“老大高兴着呢,有阿爷这句话,恐怕他的太子之位就固若金汤。”慕容明坐在床上冷笑连连,“万一他真的继位了,哪里还有我们这些兄弟的好日子过。不说三哥你在军中有赫赫声望,如今还是掌管兵事的大都督,我当年在辽东还曾经被阿爷提名,这些都是他心里头的刺。”
慕容明任性,孩子气十足,但是不代表他不懂世事人情。
尤其太子的嫉妒之心,兄弟几个都领教过。
“……”慕容泫坐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如今阿爷要去汤泉宫休养,邺城内的政事应当会交于太子。”
“是啊,然后他就和那些个汉人在一块如胶似漆。”慕容明说起此事就来火,也不顾上自己用词的不对了,“不如叫个人杀了他算了!”
“他在东宫,不好动手,而且重要的是动手之后,要如何收场。”慕容泫垂下眼,手指屈起来敲在凭几上,“毕竟东宫那里也没有多少我们的人。”
“那要如何?”慕容明气急,“现在秦萱都被收了调兵的符令,太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无事,另寻一道便是。”慕容泫眼中沉沉,他拿起一串佛珠在手中,轻轻拨动了两下。
☆、第204章 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调兵的符令被收上去,这在秦萱的预料之中,这打完仗回来,除非皇帝对她是一百二十个放心,都是要把调兵符令收回去,由专门的有司保管。只是她一回来就被收上去了,而且那会还在慕容泫和太子夺嫡的当口,就不免让人多想。
秦萱面对四周故意说笑的同僚,觉得自个是不是要回去搜罗一下街头巷尾的八卦,和同僚们一起来说说,说句实话,她现在基本上同僚们说东说西,她就坐在这里傻笑着听。
等到外头的梆子敲响,众人起来,“下值了,该回家了。”
秦萱也跟着从茵蓐上起来,她还年轻着,就已经提前过上一杯茶一张报纸过一天的悠闲上班生活。
要是以前秦萱巴不得过这样的日子,可是现在她真的觉得浑身上下都要长出霉来了。前段时间打的太狠,眼下三方都不动,好好的休养生息,朝廷上的那些汉臣都向皇帝进谏说民众不堪兵役之苦,还请与民休息。
于是现在除了边境上的小打小闹之外,都是好好的蹲着。
秦萱坐在马背上,满身的不得劲,出了宫门才把自己的马拉出来骑上。臣子们除非得到皇帝的特许,能够入宫城骑马之外,在宫门外就要下马,经过严格的检查才能入宫城,所以她就算赋闲了也没有和气球一样鼓起来。
每天在宫城里头快步走,只要别和饭桶似得一天到晚吃几顿,谁胖的起来啊?
骑在马上,秦萱拉住马缰,回头看了一眼东宫的方向,双腿一夹马腹就往太原王府去了。
她现在一个月的时间,在家里一半在慕容泫那里一半。其实在慕容泫那里,除了众人一夹商议怎么尽可能用比较温和的方式把太子给摔下来之外,她其他的时间差不多是在陪孩子。
库带正好在最黏母亲的时候,她一来就笑,一走就嚎啕大哭,谁都劝不住。秦萱只能多多抽出时间来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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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觉得自己亏欠了他,所以只能尽力弥补。
秦萱快马到了太原王府前,下马入门,走了好一段路,快到慕容泫门前的时候,见着一个有些面熟的男子轻手轻脚从房内走出,身边的人很警惕,默不作声的四处张望,男子一出来,跟着身边的仆役神色匆忙的从一条毫不起眼的小道上走了。
秦萱看着那人眼熟,一时半会想不起他到底是谁,结果走到慕容泫门前,脑子里头一道光闪过,她一拍脑袋:那不是东宫的一个属官么!?
她和东宫属官打照面的机会不多,有时候甚至只会见过一面,毕竟双方都属于不同阵营,自然不会交往过密,所以她一时没有想起来。
慕容泫让东宫的人来,难不成东宫还有他的人不成?秦萱蹙起眉头,她推门进去,室内摆在两张茵蓐,很明显慕容泫才和人谈完事。
“刚才外头那个,不是太子的人?”秦萱坐下,直接就问。
“你看到了?”慕容泫有些意外,这人生性谨慎,来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把帷帽戴的严严实实,生怕别人会看到他。
“嗯,在门口见到他出来,只是远远的瞥了一眼。除了他主仆两人之外,四周没有别的人。”秦萱道。
慕容泫议事的时候,都是令周边的人远远躲开,只有有事的时候才能过来,而且不能一个人,必须有另外一个人陪着。
其实别人站在门外也听不到什么,室内好几座屏风,众人说话都是细声细气,门外站着人也难听到什么。
“我想也应该是这样。”慕容泫手指放在唇上。
“你找东宫的人作甚么?”秦萱对于慕容泫怎么对付东宫也不是事事都清楚,慕容泫的手下之间各有分工,她并不属于谋士那一块。
“还能作甚么。”慕容泫笑,笑的有几分神秘兮兮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东宫的人不对太子死心塌地,这倒也奇怪。”慕容煦是嫡妻所生,照着汉人的说法就是嫡子,然后又曾经做了世子左贤王多年,慕容奎称帝之后,他做了皇太子镇守国都,几乎从来没有出过错。
这样的太子,想要扳倒,不是一般的难。
可是逼太子出手,要是逼不成,那又做了白工。
“对他,如果能不动兵戈就不动兵戈。”慕容泫靠在手边的凭几上,伸手揉了揉肉眉心,“眼下必须加快脚步了。上回我在宫里,陛下对我说,他老了。”
“陛下说他老了?”秦萱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劲,皇帝就算年纪大了,也不会轻易说自己老,反而是年纪越大就越要证明自己老当益壮。皇帝后宫里头那些鲜妍的年轻妃子们就是他不肯服老的最佳证明。
那个觉得自己年老体衰不行了的男人,还偏偏要年轻少女来陪?
“我怀疑陛下的身体可能真的有些不太好。”慕容泫私下问过徐医,徐医的确和他透露出来,皇帝这些月很少睡眠,而且御女这方面也基本停了。
精力大大不如从前。
他琢磨了父亲十多年,怎么会不了解这个人?
“若是陛下真的不好,那就是太子的绝好良机。”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
“他只要等就行了,几乎可以说什么都不用做。”秦萱接过他的话,“皇太子还真是舒服啊。”
“所以必须抓紧时间”秦萱道,“这次若是不成,你打算怎么办?”
世上任何事都没有十层十的把握,尤其是在这种大事上,哪怕精心策划,小心谋算,也一定会有意外出现。
“……”慕容泫听秦萱这话默不作声。
“如果用强的,只有一两分胜算。”秦萱说起这个满心愤愤。慕容泫眼下手里的牌还真的不好,前生他说是宗室绝大部分在他这里,不过那会是皇太后摄政的时候,不懂政事,指手画脚,把朝政弄的一塌糊涂,又不懂如何平衡朝堂上各方势力,所以皇太后就成了他的神助攻。
可是现在那个皇太后还是太子妃,眼下也正焦头烂额的和出身拓跋部的良娣斗个你死我活。
皇太子依然是正统所在,要是皇太子继位,突然死了,他的儿子太过幼小,不足以承担重任。
慕容鲜卑的汉化,其实是保留了鲜卑的特性,并不是被汉人同化。所以慕容鲜卑其实是保持着兄死弟继的传统,甚至还是平常之事,不似汉人那么如临大敌。这也是为何当年慕容泫能够得到鲜卑勋贵的支持,无人觉得他是篡位的原因。
这个想法冒出来就被秦萱自己一巴掌拍下去,要是慕容煦真的继位了,除非眼下立刻爆发大战,不然的话,慕容煦腾出手来就要收拾慕容泫。
何况慕容泫当年的兄死弟继也不是他指定的。
“若是来强的,皇帝还在邺城中,不明智,而且我们手中的兵力不足以完全和留守邺城的精锐相抗。”慕容泫原本就是打仗的好手,以弱于敌军的兵力想要取胜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不是普通的战场,而是在邺城。
他说的那些话,秦萱自然也想得到。
“先……看看吧。”慕容泫道。
皇帝的身体的确如同慕容泫从徐医那里听到的,一日不如一日了。世间万物由弱小变得强大,盛极而衰,几乎已经成了道。能做的只能是将过程拉长而已。
徐医已经尽可能的向皇帝传授养生的秘诀,例如适当饮酒,不可暴饮暴食,远离女色以保精元,修身养性,切忌暴躁易怒。
人越老就越惜命,皇帝也不例外,所以这次慕容奎就打算去汤泉宫好好休养,当然也带上服侍他起居的一些妃妾,不过这些妃妾并不是那些以前得宠的年轻妃子,而是一些从开始就一直在他身边的旧人。
旧人年岁已大,青春芳华不在,彼此对着也没有什么冲动在,有的恐怕只是回忆往昔了。
皇帝要去汤泉宫休养,自然会把邺城里的事都安排妥当。国事由太子统御,诸王和朝臣们舀辅佐太子。如果有重大之事,还是必须要快马加鞭送到汤泉宫来。
皇帝的銮驾在大批骑兵的保护下出了邺城。
慕容泫送走了皇帝,立刻就召集手下人在府内,“事情准备的怎么样?”
“那个人自己说已经不多了,只是求大王日后放过他全家老小一条性命。”裴敏之道。
如今的裴敏之已经是裴家的继承人。
裴松只有两个儿子,嫡子已死,那么留下来的只有他。嫡子倒也留下来了儿子,可是儿子不过才两三岁,根本就不知道能不能长大,更别提要带着家族在这个乱世里头走下去。
都说国赖长君,在大家族中也是如此。族人不可能看着一个奶娃做族长。裴松一直在家痛呼河东裴氏恐怕要走上太原王氏的老路,当年太原王氏就是因为族长无嫡子也没有其他的庶子,不得不把和外面婢女所生的儿子抱回来作为嫡子。结果这儿子长大成了一方太守之后,就引入了段氏鲜卑,最后身死。
可是真的从旁支过继,又迈不过自己那道坎。裴敏之见着家里的闹剧,越发坚定了自己辅佐慕容泫的心。
那些个人自小看不起他,父亲也好,嫡母也好,不过认为他是下贱婢女之子,身份卑贱。张氏这会都认为自己害死了她的儿子。当然她这么想也没错,因为的确是自己推波助澜的,不过他心里可没有半点愧疚。
为何要有愧疚?
父亲认为他是走那个王家子的老路,那么他就偏偏要证明给他们所有人看看。
“告诉他只要将此事办妥。自然无事。”慕容泫道。
秦萱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看众人,又垂首下去。
皇帝在汤泉宫逗留了两个多月,早年皇帝亲自带兵四处征战,落下了不少的病根,年轻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就是来还债的。
在汤泉宫泡了两个月的温泉,身上渐渐的有了些许起色,这时从邺城方向却来了快骑,将一封文书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抽开一看,顿时面色铁青,手指都在发颤。
☆、第205章 接招
皇帝到底是从刀山里头滚出来的,而且他曾经手杀亲生兄弟,在最初的惊愕过后,立刻就冷静了下来。
手中文书是密报,说是东宫的几名郎将上告太子谋反,私自运送盔甲到东宫,这几个人在路上就到地方官员那里,说有重大案情,人已经快送到汤泉宫这里来了。
慕容奎看着手里的文书,将东西丢到一旁,他看了看身边的中常侍,“人甚么时候能够送到?”到了这会,慕容奎面无表情,一开始的时候还愤怒,手都在发抖,可是这会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脑子里无比的清醒。
“人已经送到了。”中常侍这会大气都不敢喘,听到皇帝问他,立刻就弯腰答道。
天家父子,和平常人家的阿爷和儿子有所不同。中常侍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撞在了皇帝的怒火之上,自个脑袋就没了。
“立刻带到我面前来。”皇帝道。
“唯唯。”中常侍应道。
皇帝背着手,在偌大的宫殿内走了好几圈。汤泉宫是魏晋时候留下来的,赵国时候扩建了一倍有余,到了现在全部给慕容家的人享受了。偌大的殿内,安安静静,不管是宫人还是中官,此刻屏住气息,也不敢大声。
慕容奎看着殿中的柱子,“去邺城把太子叫来,就说我身体不适,想见儿子了,令他快马加鞭立刻从邺城过来。”
不管太子谋反是不是真的,首先必须要做的,就是将太子控制住,太子一旦被皇帝掌在手掌中,就算他真心想要谋反,首领已失,剩下来的党羽也没有多少用。
不多时,外头的禁军就带进来两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见着皇帝立刻就跪在地上。
皇帝阴沉着脸,“你们告发太子谋反?”
“回禀陛下,太子令我几人运送兵甲前往东宫,而且这些兵甲还不仅仅是运往东宫。”郎将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止不住的发颤。太子谋反,此事非同寻常,所以战战兢兢。
“不仅仅是东宫?还有何人?”皇帝听到太子手下运送的那些兵甲不仅仅是运送到东宫去,似乎外头还有人,皇帝眼中的光芒立刻锐利了起来。
“还有翼州行台尚书……”
郎将的话出来,皇帝的脸色已经黑到了底。
郎将被带下去后,皇帝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背后,不发一言,宫殿中的宫人还有中官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来人,传我的意思,让太子迅速从邺城赶来汤泉宫。”皇帝面色阴沉如水,但说话的时候十分平稳,谁会想到方才皇帝才震怒了一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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