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二三日常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金唐
不同于旁人,薛年玉着实是松了一口气,不为旁的,只因为她着实没做过——她成了一颗有用的棋子。即便是被伤了脸,在赵王这也还算有些用处。
☆、第125章
一场闹剧匆匆散场,沈栖回到自己住着的屋子,奉灯连忙拿了个暖手的手炉过来。奉灯问:“二小姐那可有什么大碍?”
沈栖是又去看裴井兰一遍才回来的,听奉灯这样问摇了下头。此时窗外飘起了雪花,沈栖恍然有些记不得清日子,脱口问了一句:“今儿是几号了?”
“姑娘,已经二十三了,还有几日就快要过年了。”奉灯回道,原本即将过年应当满是喜气,更何况今年府中上下难得一道在外头过年,可之前发生的事情像是一层黑云笼在头顶上,压得每个人都快活不起来。
沈栖低头呷了两口热茶,才将方才的寒气稍稍驱散了些。再一抬头,透过窗子看见裴棠正撑着伞一个人站在庭中,手里头还抱着几只红梅。他欣然长立,一身黑纹月华底衫的直裰,面容温和。沈栖遥遥看过去有些恍惚,只好像……经年隔世又看到了记忆深处那个满是书卷气的裴棠。她不自觉的握紧了两分手中的暖炉,指甲轻轻搔着炉身上的纹样。
裴棠就那样站在那,天地间只剩下白雪和他一个,眉眼沉沉,竟好像看到的也只有沈栖一个。
奉灯之前正在收拾,半晌没听见动静才转过了身去,之后又顺着她视线才瞧见原来沈姑娘不是对着外头下雪出神,而是……而是三少爷在外面。奉灯知趣,立即搁下手中的东西退了出去。
而那边裴棠也轻轻移动了脚步,跨入了熏着炭炉的屋子。他肩上不经意落着的雪花当即化成了细小的水花,裴棠在门口略站了片刻,等到身上冷意稍稍淡了些才往里头来。窗口的地方有一只专门用来的插红梅的白瓷瓶,他宛若轻车熟路一样将手中才采的几只插了进去,顺手又理了一下。
沈栖看着他动作的背影,只觉熟稔得很,细想了想原来她是见过他这样侍弄花草的,只是……自己从前最爱剪了最好的花枝搁在她房中养着,可裴棠却只爱侍弄盆栽。她还记得……裴棠那时候批驳过自己并非真正爱花。
沈栖回忆起旧事,有些失神,猛的反应过来又淡淡然的垂下了长睫。她手中绞缠着那腰间悬着的翠绿绦带,沉默了片刻问:“为什么?”
裴棠手中忽然停顿了一下,“……”他眉头稍稍一皱,反而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沈栖仍然记得那一晚上的火海,他眼中的焦急之色映入了她的心中,可……为什么,为什么上一世他能对自己置若罔闻,这一世却不忍心看着自己死了?
裴棠深吸了口气,沉吟着道:“栖栖——”他喊着她的名字,从口齿间碾磨而出,有种欲言又止的吞吐。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仗着沈栖对他的喜欢,可偏也是她的这种喜欢,才让自己有种不真切的怀疑。
沈栖听他承认过很很很多次的错,仿佛不单是自己对以前的事耿耿于怀,裴棠也同样如此。她忽然想到离魂前那一世,她曾经得过一卦,卦象显示的就是他们二人有宿世的缘分。她轻轻皱了下眉头,似乎再不想细想这些,也不想沉湎在过去不可自拔,故意岔开话题一般的问道:“怎么赵王竟好像是有意刁难镇国公府一样。”
裴棠道:“宫里头那位病情岌岌可危,而且……似乎有意在寻找先帝流落在外的皇子。”
沈栖讶然,初来时她也打听过这个世界的大致情况,知道如今的皇帝能继位都是因为先帝病逝前将帝位传给了他的胞弟。可这外头流传的版本未必可信,皇家帝位之争从来都不可能是那样的和顺,怎么……皇帝又要找流落在外的皇子了?转念又想到了一事,沈栖忍不住笑了一记,眉眼弯弯透着光亮,“当初你这镇国公府三少爷也是流落在外,怎么都有这么一出戏?”
裴棠见她语气轻快,忍不住自己嘴角也挂上了一抹笑,继而又道:“眼看着圣心如此,赵王更不可能坐视不理,所以集结了朝中不少大臣,而镇国公府在朝廷上的地位不容小觑,赵王自然要争取。”
沈栖脱口问:“先是让陆颂清和二姐的婚事维系,而后不成就转用了薛年玉的事情来威胁?”她说后自己都不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心道能用这种手段的人岂能让人心服。何况,分明是安绥和薛年玉之间的事情,可这到了最后却硬生生的扯上了镇国公府,也将自己扯了进去,可不是头疼得很。“要说也是稀奇,安绥……平日也没这样戾气重的,我当时有些觉得、她是在故意挑事。”
裴棠当时和沈简二人在跟赵王寒暄,忽然就听了这遭,也是愕然不已。安绥、安绥,正是他两日来所有怀疑的安绥,可这事做出来也是对她影响最大,裴棠也一时想不出为何她要这样做。
沈栖有些烦心,裴棠瞧出了便宽慰道:“上头还有老国公镇着,裴府百年根基,并不容易被动摇。”又说赵王这种人不过是求权求利,一拍两三的事在这档口做了对他也没什么害处。何况,刚才谈话虽然碍着自己在,赵王已经毫不掩饰对沈简那掖楼的兴趣。沈简……何尝不是将来擒制赵王对镇国公府肆意妄为的制衡点。
两人说了一通话,沈栖让奉灯重新换了茶上来,笑吟吟的埋怨了一句:“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你人影,茶都凉了几回了。”
奉灯也是一脸喜色,瞧瞧沈栖又去瞧了瞧裴棠,倏然又紧抿着嘴起来。
沈栖被她看得不自在,摆了摆手催促她快些下去。一转头,看见裴棠目光灼然的盯着自己,不紧不缓从手中掏出了一卷纸,往她面前递。
“……”
沈栖已经有一阵没提笔,可闻见这墨香味道也仍是不住抖了抖神,在书院受磋磨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眼前。而且……沈栖对他写的这东西也有些眼熟,转念忽然想起来,当初裴棠给自己的生辰礼物可不就是这样亲手的提要重点。可现在书院正休息,这又是怎么一出。
☆、第126章 求亲
裴棠见她只是盯着看却迟迟不动手,声音低醇的催促了两句,“打开来看看。”
沈栖直觉这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敌不过裴棠的眼神打开来一看,果然心中更是堵得发慌。光是那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就看得眼前发晕,还有各种问答的,她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
“同文书院每年伊始都会办一次入学考核,用来检测书院学生在休假期间的功课。”裴棠似乎深谙其道,特意备下了这些好让她提前有个准备似的。
沈栖原本见了这些就头疼,听裴棠这样一解释更加是觉得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来。默了半晌,她忽然厌烦似得开口道:“什么考核不考核的,明年就一定要上那书院吗?”她就不信这地方能将这事情管得这样严,哪有非逼着自己去做学问的。
裴棠眼中飞快转过一丝得逞,而后又是不动声色的点了下头,“旁的地方恐怕都能如你的愿,可这儿毕竟是镇国公府。”
沈栖一撇嘴,“镇国公府又怎么呢!”越想越是动气,旁的也就算了,偏是被关在书院中做学问,只消一想就头疼得很,在这事上她是真有心无力。过了片刻,沈栖咬了咬牙,打定了主意,斩钉截铁了道:“总之,等开了年我说什么都不要再去书院。”说着竟连自己都未察觉口气里带了几分撒娇意味。
裴棠闻言轻扬了下眉梢,眸底溜过一抹异色,“倒是有个法子能让你不去,只是……”裴棠说此话时候的神情为难,似乎也很纠结是不是该将这话告诉给她听一样。
沈栖不疑有他,忙点了头答应,凑了上前问:“只是什么?只要能不去书院,别个我都能做!”
裴棠长眉轻轻皱起,又倏然放松了下来,“只要你成了亲,自然没人再能比你去书院。”他虽然早就将自己和沈栖的亲事在心中反复提及,可当着沈栖的面,这到底还是头一回的。裴棠双眸紧紧望着她,似乎生怕漏了眼前这人脸上出现的任何细微神情的变化。
沈栖一怔,没料到他忽然跟自己提了这一遭的事,双唇嗫喏了两下,“……”
裴棠伸手捧住了近在自己眼前的这张白皙小巧的脸庞,在她的眉心轻轻吻了一下,离开时有些缓慢,好似带着眷恋不舍。“栖栖——你再嫁给我一回,好不好?”他的拇指在沈栖的脸颊上缓缓的摩挲,像是在小心对待稀世珍宝。
沈栖看着那一双眼,犹如璀璨的星辰,又似无底深渊,直将人的魂魄都要勾进去了。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裴棠早依旧将手放在她的脑后,有些克制不住的亲吻上了那一双莹润绯红的唇。异常柔软的温凉触感,几乎叫他想起了跟沈栖上一世初初成亲时候的感觉。纠缠碾磨都似乎不足以表露他此刻的心迹。
两人分开时,沈栖喘息声微重,只觉得心跳得异乎寻常。她双颊嫣红,连带着露出的脖颈沁出了绯色。“你——”从口中溢出的再寻常不过的话也好像是染了春/情的娇喘,沈栖才出了一个字又骤然紧抿了唇,等喘匀了气息才道:“你无耻!”
纵是这样一声,听到裴棠耳中却也已然像是娇嗔,他嘴角含笑,坦然不讳了道:“人前守礼就罢了,难道在栖栖面前还要装君子?”
沈栖忽然接了话,一本正经的回道:“噢,你是承认你是伪君子了?”
裴棠哑然失笑,身上不食烟火的气息褪去,愈发真实。他一俯身,在她耳畔落了话音。“我要真变了小人,也是因为了你。”
热气呵在耳畔,泛起奇异悸动,沈栖哼哼了两声,脸颊饶是羞得染上绯红,大约还是为了他说的话不服气,怎么好的不是因为自己,坏的倒是因为自己了。其实那一日火险之后,两人关系历经生死就已然发生了转变,可这几日下来不甚亲近却还是有些疏远,这几句你来我往之下倒是随意了不少,只好像当中那一段的不愉快都随之消散了。
裴棠有事离开,临了还让她好好考虑,却不接受否定的答案。在他走后不多久,沈栖还未从里头缓过神来,又有一人忽然拜访来了。
这安绥双眼通红,显然是哭过了一通,她来的时候并没有径自跨进门,而是站在门口面上泫然的望着沈栖。沈栖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你……”她才刚开口,那安绥便提群跑了进来扑入了她怀中,“沈栖——沈栖——”声声唤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撇开今日这桩事,沈栖早就对她所有怀疑,更不敢因为她这么伤心的哭就真的少了提防。沈栖按下心中疑惑,照着寻常问:“怎么了?”
安绥哭得委屈至极,这一时半会根本回不来沈栖的话,等将沈栖肩头的衣裳都几乎哭湿了才从她怀中慢慢直起了身子,仍是抽泣不止,堪堪问道。“今儿的那桩事,你是不是也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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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安绥出了这样一出,裴娆总有些觉得危机,“安绥姐姐怎么过去陪祖母过夜了?”这话说得也有深意,祖母是她的祖母,怎么她一个无端端的陪着过夜过了?裴娆记得之前楚氏曾经说过让她要好好跟沈栖结交,而那安绥一个堂堂郡主一个人从西北偏僻地跑了过来,楚氏也隐约透露过是广陵王不得圣人看重,身份地位早不比当初了。这才一念,当下就已经决定要为着沈栖好好问一问这事,也当是自己出口气。
安绥被裴姗这样一问,也不是听不出这里头的意思,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却还是平和着回道:“我去陪老夫人难道还要问过七小姐不成?”
裴娆顿时涨红了一张脸,过了一阵气鼓鼓的反驳:“安绥姐姐在咱们府中来去自如,自然不用问这些,可前夜里栖表姐的院子里头就一人躲过了,所以才多问了两句。”这是裴娆一怒之下的气话,真论起来并不合适。
而安绥脸上也显然现出了几分愠怒,斜视着裴娆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气氛有些僵持不下,沈栖到底是主人家,她虽也想着静观下去,可总也得圆和一下场面。“方才还说都是一块的姐妹呢,怎么……”
“沈栖,你别搀和进来。”谁料安绥并不接受,转而目光凌凌的望着裴姗,只好像受了诬陷,自己也非得要趁机一洗青白一样。
☆、115第 115 章
沈栖顺势闭了嘴,抿了抿唇又朝着裴姗看了过去,眼神之中透了无奈和为难。而裴姗却是对她报以轻松一笑,转过头直直不讳的盯着安绥郡主。“安绥姐姐,我也只是奇怪问了一声,何至于要这样生气?难道还不能叫人提了?”
安绥面上更是多了两分气恼,“裴姗,你别含沙射影,我几时会害沈栖?何况我又为何要害沈栖?”
裴姗被安绥忽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愣了片刻才回过神,一张脸也是涨得通红。她年纪到底小,又头一回跟比自己身份高的人起争执,哪有不慌张。可居然已经起了头,现在跟安绥服软只怕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死死的站在沈栖这边,就算后头被人追究也好有个挡箭牌。“我只是好奇问问,可从没说过安绥姐姐要害栖表姐的。”
安绥看着裴姗软硬不吃,反而像是一味的在针对自己,她紧蹙了眉头,已然觉得自己对着此人无话可说。“沈栖,我绝没有要害你的念头。”说了这话安绥自己也觉得并无叫人可信的理由,她张了张口有些犹豫要不要说这里头的缘故。裴姗这会又是紧咬不放,她也怕真被人当成是放火的凶手。“是……是我那日接到了我母妃的来信,说不日就要上京。我想趁着母妃来之前自己先去经京中旧宅收拾了好等母妃来,这才想着去老夫人面前多陪陪的。怎么会知道偏巧就有了那事?”
竟是这样的原因,沈栖原想着这大可能是安绥去同老夫人说她的事。怎么……广陵王妃也要上京了?
安绥看着沈栖的神情中透了几分懊悔,“阿栖,你信我——我真不知道那晚上会走水。“她伸出手覆盖沈栖的手背上,唯恐这番话不叫人相信一样。
沈栖只能噙着虚弱的微笑点头,应和了一句:“我相信你的。”
而裴姗却还有些不乐意,心中想着她这分明一心是为了沈栖着想的,怎么这会她二人却好好的,自己却像是那个挑拨离间的?接下去坐着裴姗也一直没说话,只等过了会安绥郡主告辞了,她才过去沈栖床榻前坐着,半娇半恼的说道:“栖表姐真的信安绥郡主那话?”
沈栖略露讶然,“……”
裴姗绞着帕子,脸上微微皱着眉,“栖表姐也太信人了,叫我看这里头可古怪得很。上一回有人闯进姐姐的房间,等外头婆子都听见响动了,她还没醒。哪有巧合的事一而再的?”
沈栖欲言又止,眉宇之间隐约还带着怀疑,低声道:“不能吧?”
“这有什么不能的?”裴姗正了正脸色,一副为沈栖担忧的模样。前阵子她已经和沈栖不知不觉中疏远了不少,裴娆焉能不知,可楚氏前儿又叮嘱过她千万要和沈栖处好。裴娆正愁没法子,眼下却正巧出了这事,她必要让沈栖知道自己是一心向着她的。“栖表姐想想,她一个广陵王郡主,好好的呆在西北番地怎么一个人来了京都?”不等沈栖说话,她又急吼吼的继续往下说道:“我好像听说……安绥郡主是想嫁在京中。她平日在府中也不就只跟三哥走得近?”
沈栖听后也不动声色,可这心中却是暗道这裴姗的厉害,竟从前也没发现她是个这样能说会道的。这安绥郡主上京的理由,沈栖也听裴井兰提过一句,这时倒也没隐瞒自己早已知道,“想那西北再好也不如京中富庶,安绥郡主自小长在京中,恐怕心中也是想要回来的。”
裴姗面上不悦的皱了皱眉,凭她废了这么多口舌好说歹说,怎么就沈栖就转过脑子来,也不知道是真的蠢笨还是故意装的了。裴姗见说服不了她只能想着回去请示楚氏,可嘴上头仍然忍不住对沈栖真挚说道:“栖表姐,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担心,咱们家里头年年都要来些亲眷,可我最喜欢的还是你。你快些好吧,我还惦记着你从前跟我说的那些精魅鬼怪的故事呢。”末了话音一转,又眨了眨眼待了几分俏皮的说道:“要说,我当然也是指望着栖表姐能常住咱们府上的,终于安绥郡主……我看三哥平日也不怎么搭理她的。”
沈栖:“……”为了掩饰脸上的神情装着咳嗽了两声,她倒不是为了裴姗的话害羞,而是实在尴尬,不止如何应答才好。等这裴姗出去了一阵,沈栖仍然觉得浑身不舒服。
裴井兰从屏风后头出来,目光朝着出屋的方向多看了几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瞧出来了吗?”
这话问得毫无征兆,沈栖愣了两下也没理清楚她所指的到底是什么事。
“我这七妹看来是要被二夫人教坏了。”裴井兰一般摇着头一边喃喃这话,片刻功夫之后将自己的目光也收了起来,转身到沈栖跟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手下意识的护着腹部。“上一回见她还不是这么个说话明明暗暗的人。二夫人教自己女儿肯花心思,可这裴姗却越发看着邪气了,做派也全不似个世家小姐,反而……”像是楚氏手底下办差事的。然而后头这半句话,裴井兰只是搁在了心中,她再怎么惋惜,这条路得她的这个庶妹也似乎走的十分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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