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二三日常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金唐
沈栖刚才就觉得裴姗说话古怪别扭,一句话虽然明着是一层意思,可在仔细一想又觉得这背后又有一层意思。所以,裴娆刚才面上虽义愤填膺的被自己查问嫌疑,可到底沈栖也不敢真一五一十的应她的话。“她这话里话外,好像……”
要说沈栖方才是当局者,未必能不迷,可站在屏风后头的裴井兰却是个看得再清楚不过的旁观者了。她所想也跟沈栖撞到了一处,凌聊了凌语气道:“二夫人那怕是已经对你和阿棠所有怀疑了,方才裴姗的话就是有意无意的在你的面前提阿棠。如今万幸的是孙家已经离开,就算是楚氏再有什么怀疑那边总算是不能再入手了。”
沈栖点了下头,稍稍安心。
然而裴井兰却想起之前走火,裴棠不顾一切冲入火场救人的事已在府中传开了,最迟开了年,这两人的亲事就该落实了。可转念,又想到拖这么长时间怕是不妥,不如等沈氏这次回来就过去老夫人那提才好。既然楚氏那有怀疑了,那沈氏恐怕也巴不得早一步了结了这事情才是。
“安绥……我方才一直在屏风后头,倒没瞧出她神情有什么异样的。”裴井兰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犹疑,她虽然看得清清楚楚,可沈栖的提的那事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过了一阵,裴井兰才沉声道:“这事阿棠在查,真要是……也没人会包庇去的。”
这边说着话,外头有小丫鬟挑着毡帘通禀,“沈姑娘,沈家四爷来了。”
这沈家四爷所指的就是沈栖现在挂名的舅舅,大夫人沈氏的胞弟。虽然是嫡亲叔侄,可到底还是男女有别,沈简只站在外头屋子问了几句,他南北行商,手里头不乏珍稀药材,取了不少流水似的往沈栖这边送。原先跟着沈栖的这些丫鬟婆子都以为沈姑娘日子过得磕磕巴巴,家里头也未必会好到哪去。可这沈简的药材成箱成箱子的往沈栖这送,叫好事的婆子们眼睛都看直了。
沈简外头站了片刻就离开了,其间裴井兰一直没说话,又过了会,她身子也有些倦了这才站起身回去。
裴井兰来时身边只跟了一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如枝,她也信任这个跟自己一道长大的丫鬟。所以,回去路上碰见沈简在那候着她只是诧了片刻就立即叫如枝去旁边把风。
沈简原本就生得毓秀文弱,这会面上忽然闪过一丝黯然,继而眉头轻轻的皱着,苦笑着道:“二小姐这样谨慎。”
“府里头人多眼杂,小心是应当的。”裴井兰丝毫不被她的这话给震动,从口中逸出的声音也再清冷不过。
沈简目光复杂,欲言又止的看着裴井兰,慢慢的竟连自己的脸色都变得痛苦挣扎了起来,“我以为……你一直过得很好。”
裴井兰没说话,可眼神中蓦然射出了戒备的光来,锐利如刀,叫人不能轻易靠近。她两道英气的秀眉头微微拧着,里头好像藏了许多不可明言的防备。“诚如外头所传的那样……可,我过得好不好,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这阵子太多的人对她报以同情可怜的神情,殊不知到了这时候,这些对自己毫无用处。相反的,她是看开了、解了心结,再不会像之前那样整日都过得不快活了。
“沈公子若是特意过来说宽慰话的,那大可不必了,井兰如今过得……甚好。”
☆、116第 116 章
屋中药味呛人,沈栖待人走后就忙不迭的让奉灯开窗子换气。奉灯也不敢全开了,只稍稍留了些缝隙。沈栖看见她这样小心翼翼,忍着心烦抱怨:“我又不是真得了什么病,睡了这两日也早缓过来了。”说着作势要起身,奉灯连忙扑了过来,哽声道:“姑娘你还没养好呢,怎么好下地?”
那架势,分明早得了什么人吩咐定要守着自己一样,沈栖眉眼一转,低声问:“怎么我能不能下地还要跟人请示过不成?”
奉灯愕然,又紧着摇头,“没、没有的事,姑娘怎么会这么想……”
沈栖抬了抬下巴示意着门外,“那些守着的人也是裴棠吩咐的?”
“……回姑娘,是三少爷吩咐下去,也是怕……您被人扰了。”奉灯回起话来磕磕巴巴,唯恐惹了自家主子不高兴。
而沈栖却只是点了下头,意外的沉默了。
一时气氛冷清下来,奉灯默默退下,才刚走到门口,就有碰见了裴棠,叫他眼下的乌青吓了一大跳,“三少爷怎么……这样憔悴?”
裴棠没应这话,目光一扫转而问道:“怎么窗子都开了?”
奉灯为难,朝着屋子里头看了一眼,这意思也再明显不过了。
裴棠点了下头,叫她退下,自己则往屋子里头去了。
沈栖呆着无聊,就掏了淮生之前风靡大江南北的书出来看,才掀了几页就瞧见裴棠站在床前不远的地方,目光好似正在打探她手中的书。“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悄悄将书面给折了起来,岔了话题问:“你怎么来了?”
裴棠也不去她跟前坐,好像是特意留了一段距离,“刚处置完事,就过来看看你。”
沈栖透过裴井兰和奉灯也约莫知道了他正在查纵火那事,再正眼一看,也忍不住吃了一惊,“你怎么……”裴棠爱惜仪容,何曾这样憔悴潦倒模样过。
“没事。”裴棠稍稍顿了一下,到最后还是想要沈栖安心,“凶手已经找到了,你往后可安心。”
他既然主动提了起来,沈栖不能不问仔细了,其实到了此时,她心里头还是对安绥郡主有所怀疑。可裴棠说了这话,也就证明了他抓了的凶手并不是安绥。
“还记上一回我提过的柳棕吗?”裴棠心里头对这人痛恨至极,就单单是提及都紧拧起了眉头。倘若上一回薛吏那事时自己就抓住了他,也就不会再出现后头的诸多事情。
沈栖点了两下头,她自然是记得此人,不自觉的沉了脸凝眸道:“他一而再,再而三,难道就是为了白蘅替她报复我离魂前一世的事?”
裴棠默然。
沈栖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咒骂了一声。她是想不明白他对白蘅到底是何种感情,才会驱使着他不肯放过自己。可沈栖也觉得自己无辜至极,她看上裴棠的时候并不知白蘅的存在,待到成亲之后她知道了,也立即写了和离书和裴棠分开了,自那之后就是男婚女配各不相干。沈栖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为何柳棕紧咬着自己不放,按道理不该裴棠这个情敌才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沈栖百思不得其解,转过眼看了对面坐着的那人。
裴棠带了些许倦容,正拿着两指在捏着眉心。自从沈栖前夜那事后,他一直未合上眼,等去过羁押柳棕的地方后又忍不住来看看沈栖。他一抬头,瞧见沈栖正盯着自己,下一瞬也仿佛才回神。她忙不迭的用话来掩饰:“凭他一人怎么在宅子中来去自如。”
沈栖知道上一回出了薛吏那事后,老夫人也震怒得很,督着二夫人楚氏赶紧查了一遍下人,各处门房、出入地方都加紧了整治。先前还好说是柳棕因着嫣姬的缘故方便行事,可这一回呢?分明人已经消失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就能再次作案,而且还能布置得这样周全。
裴棠噤言,过了许久才沉吟着开口:“你有怀疑的人?”
沈栖倏然一笑,她自认不是个细致的人,可现在既然自己都所有怀疑了,不可能裴棠没有半点察觉。沈栖就这么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似乎再静待他道明一切。
裴棠只好道:“确有一人可疑,不过……暂且还没找到证据。”他的手在茶盏上轻轻摩挲,眼眸内神色翻涌。虽然对这人还无证据,既然已经有了戒备之心,就不会听之任之。如今沈栖已经搬离了原先的院子,自己也加派了人手看护四周,确保那人离开之前不会再有什么。裴棠兀自在那想得有些出神,眉眼修长 ,浑身上下散着一股略清冷的气质。
两人静默了不知多久,沈栖神情微微一晃——好似很久,都没有过这样静静对坐的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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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裴姗在沈栖这毫无进展,就只好往楚氏那边讨教。
楚氏前两日还忙的不可开交,可这一场大火反而是将她的热情也全然烧熄了。她也不是傻子,眼瞧着沈氏不日就要回来,更没必要还前后忙活到头来一场空。不过碍着老夫人的面,楚氏总归还是要照看些,只是凡事不亲自一一过问了而已。
裴姗一进来,楚氏就立即招呼她过来用刚送来的集灵膏。这东西金贵,裴姗从前只在楚氏这见过,哪里吃过,这回竟然破天荒被楚氏和颜悦色的唤过去一尝。
楚氏晓得她过来是有事,也不催着她说,叫丫鬟又重新奉上了一杯新茶,推至裴姗面前,“你慢慢吃,要是喜欢我过会叫人送你那去。”
裴姗受这样的重视,心中更是又喜又惊,对楚氏也更加多了一分敬重,忙将刚才知道的那些通通告诉了楚氏。楚氏听后怔愣了片刻,继而捂着嘴笑了一声,斜睨了裴姗一眼,“你这傻丫头,那沈栖难道真不知道安绥回回能避开太过蹊跷?”
裴姗方才只恨沈栖不肯信自己的话,可这样被楚氏一点才猛然醒了过来,“……母亲是说她老早就怀疑了,不过是在我面前没显露而已?”
楚氏点了头,安绥郡主忽然独自一人来京都,她也几回向二老爷裴礼问过。裴礼虽推说这事关朝廷不好谈论,却总还是透露了一两句。
今年来圣人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所以赵王才会回京侍疾。西边的部族频频骚扰边,而广陵王久居北地,早坐拥几万精锐兵马,圣人起了忌惮之心,只差时日而已。而镇国公府一向为圣人倚重,要是这会能有人为广陵王稍稍言语一二,自然结局不相同。可这无缘无故怎么好开口,唯一的可能就缔结两性婚约,镇国公府和广陵王府成了儿女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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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年玉一通发疯,连带着将沈栖、蒋氏和整个镇国公府都怨恨了进去,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方才楚氏已经恨恨的瞪了安绥许多眼,不过碍着彼此的体面才没直接恶言相对。安绥越想越是难受,也不想为了薛年玉真恶了同镇国公府的交情,她刚刚就去了老夫人那认了错,好歹老夫人宽厚,到底也是偏向了她的。安绥这会过来,也是想探探沈栖的看法。
这问话都已经递到了沈栖嘴边上,沈栖不能糊弄过去。“怎么会为了这个怪你。”她嘴上虽然说着这话,可心中……到底有些迟疑。
安绥脸上神情黯然,得了沈栖的这话稍稍安心了一些,低着头绞缠了一阵自己的帕子,才低声道:“我当时……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想着她这样拿乔摆姿态就是为难兰姐姐实在可恶,我想着要拆穿了她的奸计,也不过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可也没想到最后她会那样了。”
相较于之前在众人面前的姿态强硬,这会安绥到她面前来哭才真是让沈栖意外的很。“赵王虽然……”沈栖念了几个字便觉得这话说不下去,顿了一顿又转而继续道:“总归有个讲公道的地方,要真是她自己不当心,也不会怪在你身上。”
安绥听后沉默了许久,脸上的眼泪更是直滚而下,之前还带着一份骄横全都敛了起来,脸上现在所出现的只有凄惶不安。她忽然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沈栖的手掌,神情哀愁的说道:“栖栖,我只怕这回是真的做了一桩错事。刚才我那样强硬也不过是为了不教人看出的底气不足,我老实跟你说了,我父王上几个月就已经为我安排了婚事,我这回上京就是也为了避开那人。所以……这事要真的传到了我父王那,只怕更加恨不能将我扭送到圣人面前去给赵王谢罪……”
她越哭越是伤心,将许多埋藏在心中的事都一股脑的倒给了沈栖听。原来这安绥这回是私自入京,其后不多时广陵王妃也传来消息说跟着回京,这回京的说辞就是放心不下安绥这个独女故而追来的。然而事情远不是这样简单,更有一层事关朝廷的深意。缘由是圣人缠绵病榻,又忌惮广陵王于的北地韬光养晦,在这即将易皇位的非常时期,让王妃做人质来的。
沈栖听了她哽咽吐露的真心话倒反而是默然了许久,也是没想到安绥能将其中这些事都一应交代给自己。
“沈栖……”安绥语气孱弱。“等我母妃来了,这事上你一定要帮我多说说话,薛年玉自己就不是个正派的人,当时是她自己跌下来在撞到碎瓷上的!”
沈栖着实不清楚这里头的情况,也只能顺着她说了几句话宽心。安绥也渐渐平复了心情下来,拿着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迹,也仿佛是哭泪了一般叹了口气,颇带了几分懊恼着道:“要是咱们那会没去薛年玉那就好了。”
“……”沈栖眼神之中微闪,愈发觉得安绥的话说得不对劲,话里话外好像将自己跟她绑在了一处似得。
“你走的时候,也该叫上我一道的。”话锋一转,安绥语气之中又透了几分委屈和埋怨。
沈栖这下可算是知道了她的全部心思,若是没有之前的那一场大火,她必然也不会对这位安绥郡主有怀疑。可生了这样的怀疑之后,就愈发觉得此人哪都不对劲。
这事搁从前,沈栖跟她还一味性情相投的时候,自己必然会为了她这话而自责,后悔带着大夫离开的时候没叫她一并离开而让她中了薛年玉的奸计。
可现在……她反复提及,这分明是要自己跟她一道担了这事!薛年玉好赖是个侧妃,还是最当红的赵王侧妃,再则赵王实在有种要拿捏这事做文章的意思。若是叫安绥一通搅合,这事真要是落在了沈栖身上,她可是担待不起这个责任的!
☆、第127章
“我当时一心只记挂着二姐也没顾全这些。”沈栖皱着眉头,也佯装出了一丝诧异,反问了道:“怎么你当时没跟了出来着急看二姐姐的情况,反而逗留在了那边?”
安绥一时噎住,这倒真被沈栖问哑口无言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神情一闪,吞吐着说着这话,方才脸上对着沈栖的埋怨也不声不响的消退了下去。最后,实在是觉得相对无言,缄默得尴尬,她才又道了一句:“我当时被她那嚣张给气晕了。”
沈栖将面前的茶递了过去她面前,意有所指的喃喃了一句,“可见人还是要时刻保持着警醒的,不然说不定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安绥听了沈栖的话,就是喝着茶都觉得不是滋味,又酸又涩灌了下去也是难受,她何尝听不出先前那一番话中的意思,到底这沈栖……待自己还是跟从前不同了。安绥正是心烦意乱,既然这边说不下去也就再没继续下去,干脆站起了身就此离开了。
奉灯将人送了出去后才回来,对着沈栖道:“方才安绥郡主似乎在外头很是犹豫了一阵才进来。”
沈栖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话,瞬势问了为何。
奉灯现如今一心向着沈栖,丝毫没有半点差漏的回道:“奴婢刚才送郡主出去,外面洒扫的小丫鬟木莲跟奴婢说,郡主先前就站在了院外站了好一阵。到后头还是木莲先开口请了安,郡主好像才进来的。”
“她一直在院子外头?”沈栖问了一句,转念想到之前裴棠出入自己这边也岂不是被她知晓了?想了想,又倏叹了口气,转念竟想着就算被她看见也不是多紧要的事情了。沈栖喝着茶,这杯盏之间越是考究心思,水是用外头山谷中至纯净的雪水化了煮开的,而茶叶是顶好的乌中银毫。“之前不是还有两个护卫的吗?怎么今日没将人拦住了?”
奉灯“啊呀”低讶了一声,可不就是如此!她连忙出去朝着那两人问清了原委,再进来回了沈栖额:“他二人想着前儿姑娘还叫这人进的,又看她一个红着眼的弱女子,这才稍放松了让人进来。奴婢已经嘱咐了他们,除了三少爷,没姑娘的话谁都不能靠近这屋子。”
沈栖满意的点了下头,心道奉灯如今办事也越来越合她的心意了,可再回过头去仔细一想……这丫头怕是早被裴棠给收买了。她刚想到裴棠……面上就不觉得热了起来,伸出手捂了侧脸静了一会才平复了心情。沈栖目光不经意往奉灯那扫了一眼,见到一物从她袖中露出了半角,像是个信封什么的。
奉灯也是警觉,立即反应了过来,将东西立即收拢回了自己的袖中,笑着对着沈栖解释了道:“这是我娘让让人捎过来的信,我娘今年留在京中大宅没跟过来。”
要说眼看就要过年,沈栖哪里不是头一次一个人离了家人独自过,这样说起来倒跟奉灯有几分相似了。她心中想着等守岁时候要给奉灯包一个大红包后就被旁的事给岔了过去,也没细心察觉奉灯面上的神色不同。
晚上等到沈栖睡下了,奉灯才偷偷摸摸的提着灯笼出去,一路到了裴棠那叫绿泊引着往里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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