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帅一怔,道:“郭三小姐?”
那女子喘了口气,道:“是。郭家三小姐,你知道么?郭家堡的郭家。沙陀口第一家族。我是郭三小姐的人,是她的亲信。你不要把我交出去,不然三小姐必然不放过你。你保我这次平安,三小姐必有重谢。”
孟帅面上阴晴不定,暗道:是郭宝茶?倘若是郭宝茶,我还欠了她人情,倒不好……
不对!
孟帅心中豁然一亮——哪有那么巧?前天被莫名其妙送了一个猫耳草,今天就有她的心腹逃到我这里,这分明是早就算好了。 早送个人情给我,便为了今天。
想到这里,孟帅心中一阵别扭。
倒不是为这项交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那猫耳草对他有大用,理当回报。但至少应该提前打个招呼吧?
事先说好了,这女人要出逃,他在这边接应,或者安排退路,或者找个隐秘地方藏两天,外面应付过去,也不是不行。
事先不说,等人家堵门,困在小院里,你喊一声我是郭三小姐的人,就让人救你,也得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本事吧?
这让他很被动!
盯着那女子暗自运气,孟帅的思维飞快的旋转,想着这件事怎么善了。
不救人,就这么交出去,也不是不行,但那是下下策,他心里不爱选,先搁置一边。
出去硬撼?
先不说值不值,光莲女这个人,孟帅就打不过。
当初莲女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孟帅一点儿也没发觉,至少说明她轻功修为在孟帅之上,更别提后面那八个带剑的女子。
倘若百里晓在,说不定还能打一打,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就算打得过,也不打,孟帅不觉得要为这女子和莲女翻脸。
那就只好藏了。
藏哪儿呢?
孟帅目光四处扫了一眼,就这房间,连个柜子都没有,他衣服就那么几身,东西又少,根本没用到柜子。
藏床底下?
俗了点吧。
藏被子里?
欲盖弥彰,这招数也不新。
孟帅沉吟片刻,突然眼睛一亮,一个手刀劈下去,将那女子砸晕。然后默默沉入黑土世界,下一瞬间,一条墨绿色的树藤飞出,卷起那女子身形,倏地缩了回去。
“除我之外,你是第二个踏入黑土世界的人,知足吧。白金至尊p待遇。”
过了好一会儿,孟帅施施然走了出来。
出来一看,但见莲女已经坐在一张不知从哪来搬来的绣墩上,正端着一个五彩小盖碗,品着清茶。桌上放着五色点心,玛瑙碟子里盛了时新水果,乌木筷架上架着一双银筷子。另有一个小香炉,里面点了不知什么香料,烟气袅袅,熏得满屋清香。
这……哪来这一全套啊?
孟帅家里只有大粗茶杯和白开水,这么精致的东西连见都没见过。他突然想起当初莲女看了一眼招榜,立刻就有好几个小丫鬟出来刷墙,便明白这是她从家里带的。不由暗自咋舌,心道:人家这才叫气派,这叫会生活。
压下去对白富美的残念,孟帅道:“这位姑娘,我刚刚进去看了,没外人。”
旁边那嬷嬷喝道:“小姐,我都说了,他们都是一伙儿的。叫他查,能查出什么来?”
莲女淡淡道:“嬷嬷不信?嗯,这件事也在两可之间。把东西端上来。”
只见一个少女端了盘子上来,上面用丝绸裹了一枚当归。
莲女道:“这是一枚九品当归,活血补血,有些效果。你让我的人进去找一找,无论成与不成,当归都是你的。”
孟帅目光扫过当归,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用这样的当归炖鸡,吃了不得流鼻血么?
抛开胡思乱想,孟帅心道:倘若不让你们进去,今天必不能善罢甘休,好在我先有准备。便道:“进去找也可以,但不能叫她进去。”说着指指那嬷嬷。
不是他跟这老女人较劲,只是在细枝末节上计较的话,比较令人信服。
那嬷嬷刚要瞪眼,莲女已经道:“也好。就月扇、星扇、红袖、碧袖四个人进去吧。记得带着帕子,走到哪里,要把自己的印记擦洗干净,别惹主人烦恼。”
四个女子同时躬身,倒退着走了出去。
孟帅目送她们过去,突然升起一个念头,虽然莲女看起来比郭宝茶清冷,但其实更会做人,行事预先设想在头里,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反正孟帅心中无鬼,也不在意。在房间里做了,立刻有丫鬟奉上香茗,莲女淡淡的让了他几句,那种感觉,反而像是在别人家里做客一般。
过了半响,四个女子走了出来,道:“小姐,没发现什么。”
莲女点点头,道:“知道了。”端起茶杯,再次啜了一口。
那嬷嬷兀自露出不信的神色,但看着莲女的样子,倒也不敢开口。
莲女将茶杯放下,道:“告辞了。”
孟帅突然问道:“你们去搜过那个封印师的房子没有?”
倘若不提这一茬,万一她杀了个回马枪呢?死道友不死贫道,搅混水总是不嫌多的。
莲女手一抖,险些将茶杯弗到地上,声音不知不觉高了几度,道:“封印师?哪里有封印师?”
孟帅第一次见她失态,不由暗自奇怪,道:“就是隔壁那家啊,你们都没找过他?”
莲女缓缓道:“你说真的,对面那家人,是封印师?”声音虽缓,却不似之前淡然,反而有一种出奇的凝重。
孟帅道:“反正他自己说他是封印师。”
我师父说他是不学无术的学徒。
这话当然不能说。
莲女眉头皱了起来,显然在思考,过了一会儿,转头问向那嬷嬷,道:“这位小公子的话当真?那屋里住了什么人?”
那嬷嬷道:“小姐,这小……小孩子怕是胡说八道。那屋里先头住了一对母子,没半点出奇。现在么,是座空屋。”
孟帅道:“空屋?他搬走了?”
那嬷嬷冷笑道:“早就搬走一年多了。那房子废弃了,你不知道?”
孟帅一怔,陡然一股寒气升了起来。
莲女看了看孟帅,又看了看那嬷嬷,道:“今日打扰了。我们回去吧。”说着一挥手,竟带着人都走了。
孟帅呆了一会儿,叫道:“我说,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怎么办?”
莲女伸手一拂,突然一道气劲发出,将她饮过的茶杯打得粉碎,接着道:“其他东西都送给你了。若是嫌碍事,尽数砸碎了便是。桌上另有一锭白银,是给贤主人的洒扫的钱。”言毕,连同诸女,退的干干净净。
只剩下瓷盘、银筷、香炉、绣墩而已。
孟帅在原地吐了吐舌头,道:“高端洋气上档次,大概就是如此吧。”
出了大门,那嬷嬷前进一步,道:“小姐,我还是觉得那贱婢就在院子里。”
莲女不答,问道:“那丫头知道什么?”
那嬷嬷不由得尴尬,道:“那贱婢……很伶俐,我已经点她看着其他的人练武了。小姐你排的那些剑法,只怕都……”
莲女摇头,道:“不是这个。就算将阵图偷出去又如何?不过是死物,我随时可以改。她若有心坏我的大计,还不如埋在阵中,临时反水便可摧枯拉朽。她骤然叛逃,必有缘故。”
那嬷嬷道:“小姐英明。”
莲女突然神色一冷,道:“我一人英明,架不住身边蠢货太多。”
那嬷嬷不敢说话,莲女道:“继续查吧。查查那丫头到底为什么逃走。”
那嬷嬷道:“是。关于那丫头是哪一方的,老奴已经有些头绪……”
莲女淡淡道:“我知道她是哪里来的。那不重要。依我看来,那人绝没有必要让这丫头半路叛逃。这恐怕是那丫头自作主张。说不定……是发生了连我也不知道的事呢。若是这样,查清楚这件事,或许有意外收获。”
她微微一哂,道“那孩子家要重点监视。封印师……这个我要亲自看看。若果然是封印师,就算倾家荡产,我也要结交。”
( 补天道 p:///3/3191/ )
三十五冤大头
莲女虽去。 孟帅还是觉得不爽,自己琢磨这件事,却不知后续如何解决。他是不想掺和这件事,但事到临头,有这一次糊弄,就算上了贼船了。
问题是这个烫手山芋还握在手里,怎么弄出去才麻烦。毕竟他可不敢说莲女就真相信了那女子不在此地,就算相信了,为了以防万一,这巷子里还是会布下眼线的。
孟帅想到这件事就头疼,突然想到一人,暗道:是了,这件事不如听听老江湖的意见。
过了两个时辰,百里晓溜溜达达的回来了,比起平时醉醺醺的,今日最多只有七分酒,对孟帅道:“公子,这番不好了,这花酒一时半会儿是吃不得了。”
孟帅问道:“出了什么事?”
百里晓道:“国丧了。”
孟帅反应了一阵,道:“皇帝老儿死了。”又奇怪道,“哪家的皇帝?”
百里晓好笑道:“公子,虽然甘凉境内,黎庶只知道有姜大帅,不知有皇上,可姜大帅还没打明了旗号造反呢,是不是?天底下还是大齐朝的,这么多藩镇也没有哪个说自己当皇帝的。大齐的皇帝死了,还是要国丧的。国丧期间,民间禁嫁娶、宴饮、音乐,全民缟素。要按照规矩来。“
孟帅嘿道:“一死牵连无数,这皇帝老儿死的不是时候。”
百里晓道:“大齐田氏的钦宝皇帝今年二十四,也算不得皇帝老儿。何况甘凉境确实不怎么把皇帝放在眼里,国丧也就是摆个样子罢了。倒是那些风化场所,这百日要实打实的关门。哎哟,寂寞啊……”
孟帅道:“我倒不觉得有什么。”
百里晓笑道:“公子年幼,自然不知道里面的好处。等你大了些……”突然想到了水思归,倘若自己将他引到那些地方,他一个不学好,将来水思归怪罪下来,立刻就吃不了兜着走。
当下岔开话题,道:“我得到一个消息,那花街柳巷这次关门,怕是以后都不许开门了。能不能保留教坊司,还在两说。”
孟帅道:“怎么说?”
百里晓道:“是换了新的凉州刺史。原来沙陀口驻的只是太守,新来的却是刺史。新任刺史要以沙陀口为首郡,不日就把驻地搬过来。 那新任刺史是行伍出身,曾任制军府指挥使,很看不上沙陀口日渐奢靡的气氛,这几个月必定有一番整治。说不得连江湖的格局都要变一变。”
孟帅听得不知所谓,这等天上的事干他屁事,还是且顾眼下的好,当下将今天的事跟他说了,问他的看法。
百里晓闻言,一双乜斜的醉眼清醒了不少,就着井水洗了把脸,彻底醒回了神,这才开口道:“是不是有什么意外啊?”
孟帅奇道:“怎么说?”
百里晓道:“公子,我看这个麻烦可是不小,这两方么……虽然都是丫头片子,但都有一把好手段。”
孟帅道:“我看出来了。”
百里晓道:“先说郭三小姐那边。公子想的不错,哪有这么巧,这边郭三小姐给你好处,另一边就有事情找到你头上?这当然是事先安排好的,她早就知道你住在这里,有借重你的地方,这才出手。”
孟帅道:“是啊。这个我也想到了。”
百里晓笑眯眯道:“公子年纪轻轻,就能看出这一点,那是很不容易了。江湖上有许多套子给人钻,人心防不胜防,就是老江湖,也未必事事都能识破。总之走江湖记得‘便宜莫贪’四个字,大部分灾祸就能绕开了。”
孟帅悻悻道:“是啊。我若不是贪便宜,收了她的草药,哪有这样的事?”
百里晓道:“我知道公子不是随意收人家东西的人,怎么这回着了道了呢?倒不是公子贪心,是对方降低了你的戒心。你看,她那个草药虽然珍贵,却是从猫爪子里取下来的,这无形中就把这东西降到了‘小玩意儿’的级别,公子你觉得拿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就顺手接过来,反而忽略了其中的价值。”
孟帅听得心中发憷,道:“这细节也考虑到了么?”
百里晓道:“不是谁都能考虑到这中细节的。一口气拿出七品药材送一面之缘的人,说明她有气魄,细节考虑周到,说明她有心计。心计和气魄都不缺的人,却会在最后犯下错误,让那女人如此突兀的跑过来,连带你心存芥蒂,也让这场本有机会更进一步交易沦为一锤子买卖,是不是太奇怪了?”
孟帅道:“所以你才说这可能是一场意外?那女子本不该逃的?”
百里晓道:“当然,可能不是意外。[网 &;a r=&;
p://&; ar=&;_ban&;&;&;/a&;]比如说她一下子把你推到绝境,让你做出选择,是要一下子把你拉下水。但前面的铺垫不够,听少爷转述她的话,字字句句都是为以后上门进一步拉关系做铺垫,正常程序下一步至少是郭三小姐会派人来看你,一来是继续巩固关系,二来也可以顺便探探里面的风头。这么一下子白刃见红,不像话。”
孟帅抚着胸口道:“这么一说我心里就好受多了。要泡我至少要有点技术含量么。”
百里晓咳嗽一声,道:“如今因为——我们做个假设——那女人因为某件事突然暴露,然后将您提前推了出来。木已成舟,现在公子就要做个选择了。这样浑水不好搅,对面那女人不是善茬。”
孟帅道:“我看到了,是个厉害的人物。别说她武功如何,她手下还有很多女侍卫,个个都不好惹。”
百里晓道:“武功高低咱们不提,有我在这里,不过二十来岁的丫头片子,还怕她怎的?至不济也不会让她伤到公子。我是说她心计也厉害。”
孟帅疑惑道:“我看她还好,就算不真诚善良,至少还和善。就是身边的嬷嬷很凶狠。”
百里晓笑道:“公子,可不是如你看到的那样。有道是主人多大,奴才多大。要说看门户的小家丁跋扈,那可能是主人不知道。但要是身边的人跋扈或者阴险,要么是做主人的软弱,要么是给主人做黑脸,和主人一唱一和。像那嬷嬷那样的,大部分都是主人在纵容,或者本来就是主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