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帅细细思想,便渐渐觉出道理来。不觉得有些生寒。
百里晓道:“不管怎么说,她几句话就让公子你的房子被一搜再搜,这不是心计?她搜家里,不光是为了确认那女人在不在这里,至少还有两个目的。”
孟帅道:“哪两个?我只想到一个。”
百里晓道:“您说说看。”
孟帅道:“就是让我以为过关了,麻痹大意,将来继续监视,容易捉到马脚。”
百里晓点头道:“是了,公子想到这一层很不错了。还有一点,就是看看家里有什么人。”
孟帅不解道:“怎么?”
百里晓道:“她们不是在巷子口设有暗桩么?现在的监视只会更严密。确定了你家里没有其他人,一股萝卜一个坑,才能防止你将那女人乔装改扮带出去啊。我怕现在巷子口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了。”
孟帅苦笑道:“这样啊……”
百里晓道:“还有——”
孟帅不觉头大,道:“还有什么?”
百里晓道:“我记得这套房子的前几个租客都有人死的不明不白,是不是?”
孟帅倒抽一口凉气,登时一直凉到了肚子里,道:“你说是……”
百里晓道:“那还能是谁呢?只有她们的嫌疑最大吧?既然已经监视了巷子口,那就是把小巷当做自家私产了。也说明她们对自己的隐秘很是在意,如果她们觉得邻居碍事的话——”伸手往下一劈,“所以那宅子里的女人不但心细,而且手狠。”
孟帅立刻想到水思归一听说鬼宅,立刻断言,让他查两边的邻居,看来老江湖的判断,应当是大同小异。
孟帅揉了揉太阳穴,道:“那莲女到底是谁呢?这么棘手。”
百里晓道:“她叫莲女?我倒是想到一个人。”
孟帅道:“谁?”
百里晓伸出两根手指,道:“郭二小姐。”
孟帅道:“郭宝茶她姐姐?”
百里晓点点头,道:“我记得郭亮生有个二女儿,叫做郭宝莲。因为是庶出,不甚看重,要许配给沙陀帮的老头子铁呼儿做填房,从家里出逃了。说不定就在这里,若是如此,郭三小姐在她手下有探子,倒也合理。”
孟帅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说她怎么看不得郭家武馆开张的消息,要人擦墙……不对啊?”他猛地抬头,道,“百里先生,你怎么连这些琐事都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不是人家的家务事么?”
百里晓好笑道:“公子,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我是卖情报的出身。这种级别的情报,一个大子儿都没人要,又算得了什么?郭宝莲这些年的下落这种情报,还能卖几两银子。”
孟帅道:“哦,那郭宝莲这些年是什么下落呢?”
百里晓道:“不就在隔壁吗?”
孟帅“呃?”了一声,百里晓笑道:“郭宝莲毕竟不是什么人物,倘若有人要在我这里买这个情报,我可能会去查,不然我干嘛要刨根究底?不过我现在知道了,郭宝莲在沙陀口隐居,回头有人需要,可以卖五十两银子,不可能再高了。”
孟帅懒洋洋道:“那恭喜你了。”
百里晓收起调侃的神色,正容道:“不过我劝公子一句,这是郭家的家务事,两个女人又都不是省油的灯,公子还是别趟这趟浑水好。”
孟帅道:“事到如今,怎么抽身?”
百里晓道:“这还不容易?现在知道那女子在公子手里的,不就只有你我两个么?”
孟帅一怔,道:“你是说……”
百里晓做了个手势,道:“毁尸灭迹。到时候郭宝茶不找你便罢,要找了,一推二五六,咬定了说不知道,她还能把你怎么?”
孟帅不语,杀人灭口的事,他还真没做过。其实他也知道这是个不错的解决办法,但人有第一次,他也不是天生杀伐果断的人,这个底线他还没去碰过。
百里晓见他犹豫,道:“我知道公子是厚道人,想必还为那人情债困扰。其实大可不必,要说她对您有救命之恩什么的,报还起来麻烦,不过就是财货恩德,将来以公子的身份,七品草药不算什么,五品、四品都有的是,加倍报偿也就是了。”
孟帅道:“倒不是那个原因,若果然决定杀人灭口,再提人情就矫情了。其实我在想,有没有这个必要……”
他是有黑土世界在身的人,要单纯把那女人带出去,并不为难,但就像百里晓说的,要想没有后患,就要把事情压下去,不叫他陷在两个女人的棋局之间冤大头。那女人离开了这里,去找郭宝茶,只要提一嘴孟帅,他就脱身不得。
甚至只要他还住在这里,就一定会惹出事来……
要不然搬家吧?
孟帅苦笑着想着,这又不是什么祖产,也不值几个钱,既然本身是个招灾惹祸的地段,还不如趁早搬走了事,不然等事情闹大……
等事情闹大?
孟帅突然升起一个念头,道:“我倒有个主意。”
( 补天道 p:///3/3191/ )
三十六国丧日
第二天,孟帅大摇大摆的走出巷子。[网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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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出去的时候,他还特意留心了一下,要看看巷子口有没有暗哨,但直到他走过一条街,也没发现暗哨在哪里。
他江湖经验还太浅薄。
其实从角度来看,能够盯着巷子口的就那么几个地方,是那个乞丐呢,还是那个卖油果的呢,还是那个卖茶蛋的呢?
孟帅匆匆扫了一眼,看谁都不像。但如果让他停下来多看几眼,估计看谁都像。
所以他就不为这件事烦恼了。
据说现在是国丧,但并不见街上肃穆。往来的行人,也没有看谁一身缟素的。人们该吃吃,该喝喝,肉铺子也挂着新鲜屠宰的猪羊,没见那“禁屠宰”的禁令生效。
孟帅觉得自己略蠢。
出门的时候,他想到了国丧这件事,特意换了一身素色衣服,腰间系了条白带子。百里晓在里面看见了,多看了他一眼,倒也没阻止。
可能百里晓也觉得,街上说不定也有人这么干呢?大齐朝廷建国四百年,总得有点遗老遗少,甘愿服国丧吧?
大家一起这么干,就显不出孟帅另类了。
还真没有。
也不知道姜都督怎么教化的——凉州归到姜家治下,还不到十年,所有人都忘了远在中原的朝廷了。
孟帅只好躲进了一个胡同口,把白带子解下来,穿着一身素袍子继续往郭家药铺走去。
走着走着,孟帅眼睛一偏,突然见到一人,不由怔住。
但见那人真正一身缟素,浑身戴孝,面上严肃如挂了一层冰霜。除此之外,他倒是比街上的人都仪表堂堂,尤其是斜飞入鬓的剑眉,带着三分英气,三分煞气。
孟帅多看了他几眼,那人立刻有所感应,回过头来,目光中神光湛湛。
是个高手。
孟帅自己下了个判断。[网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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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目光在孟帅身上素服略一扫,又看见他手中拿着的那根白带子,目光一动,开口道:“娃娃,你家大人呢?”
孟帅道:“什么大人?我不就是吗?”
那人眉心略皱,道:“我是问你爹妈。”
孟帅心道:干你屁事。道:“我爹妈都没了。”
那人哦了一声,道:“那你这身衣服是谁替你选的?”
孟帅略感尴尬,道:“我听说今天国丧,都要缟素,就穿出来了,没想到他们都不穿。”心中暗道:我说些干嘛,又不是什么光彩事。
那人继续问道:“你家邻居呢,他们穿素么?”
孟帅摊手道:“没看见,但估计他们不穿。”郭宝莲会为皇帝穿孝?想想也不可能,她可是无家无国的女人。
那人唔了一声,道:“那就罢了。”说着转身走了。
孟帅被白问了这一场,心中莫名其妙,但也只好继续往前走。
路过郭家药铺的时候,他本来没打算停下来,毕竟他今日不是来找郭三小姐的,但门口一张告示,还是把他吸引住了。
郭家药铺门口,打着红色的大布告,布告上就几个字。
“本月初三至初五,歇业三日”。
你说这是不是有病?
歇业而已,又不是什么好事,至于弄这么大一张布告么?
还是红纸的。
孟帅正自摇头,就听身后有人道:“你说郭家搞什么鬼?好好地出大布告关门歇业干什么?”
就听身后有人叹息了一声,道:“这都有人不知道,看来沙陀口真是换了一群人在混了。”
孟帅暗自撇嘴,心道:装完逼之后赶紧说真相啊,我们都等着呢。
果然就听那人道:“我教你个乖。郭家每年在这个时候,都在这里举办珍稀药材交易会,有个名目叫“药仙会”。[网 &;a r=&;
p://&; ar=&;_ban&;&;&;/a&;]只因每年这个季节,从口外来的胡商到达高峰,大量的西域药材涌入,郭家会组织所有的异域药材和南边运来的药材一起在这里出展。现场交易。”
旁边人咦道:“所有的药材都要在这里交易么?”
那人道:“差不多吧。沙陀口一地的药材生意,都是郭家掌控的。就是专走口外生意的沙陀帮也插不进手来。外地新来的胡商,要是不走郭家的线,是没有一家药铺能接他的货物的。”
旁边人道:“我记得前几日不是出了官榜,说因为战事吃紧,要求停止交易疗伤的主药么?”
那人冷笑道:“官家虽然厉害,但这里是沙陀口,郭家的地盘。难不成还有能管到郭家头上得人?”
旁边人维维称是,那人再一点那官榜,道:“你看这布告,上面根本没写什么药仙会的事吧。那是因为能与闻此事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人家才不会告诉俗人详细信息。就是官府……往年郭家会给官府下帖子,今年官府得罪了郭家,郭家若是把帖子一扣,连官府都没地方买药材去。嘿嘿,这就是郭家的威风。”
孟帅心道:跟官府斗?还是有兵的官府?这不是妥妥的作死的节奏吗?郭家不会有那么疯吧?
当下摇了摇头,离开郭家药铺。
他却没看到,在他离开时,一个红衣少女从二楼的窗户俯视着他。
见他离开,那红衣少女问旁边的人道:“三小姐还没回来?”
旁边的伙计道:“三小姐在忙交易会的事,最近怕是不好抽身。”
那红衣少女托着下巴道:“可是这边也有了变故。看他神情,对这里有了芥蒂,这不是小事。罢了,我去走一趟。”
绕过郭家药铺,孟帅先去房产经纪那看了一眼。
既然决定绕开那个是非窝,最好还是换一套房子。若在前世,买房子那是天大的事,现在对他来说,却也不算什么。
水思归很能“挣钱”,虽然花钱大手大脚,最后又买药支出一大笔,最后竟还能剩下几百两银钱,足够孟帅买一套三进的院子了。
随意挑选了一下,看好了一套小四合院,孟帅溜溜达达的往东城去。
东城多武馆,也有几个帮会的堂口。虽然不如南城嘈杂,但却更加混乱。鱼龙混杂,有混混,也有真正的高手。往那边去,他是要去干正事。
第一步,先要找到顽童聚集的地方。
传谣言,找顽童,这是一个古老但很管用的方法。
孟帅今天传的,也不算谣言。
“南城柿子胡同里左边那套房,住了一个封印师。”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消息,封印师学徒难道不是封印师?不要歧视人家嘛。
当然,这短短一个消息,对于大多数人甚至大多数江湖人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但偌大的沙陀口,总有一两个、两三个、乃至四五六七八个识货的人,是不是?
如果这五六七八个人带着更多的人去封印师家里求真相呢?
别管那封印师到底还在不在房子里,只要有人来,就有热闹,而一个封印师给那幽僻的小胡同带来的乐子可有无数种可能。
况且,孟帅还给这些朝圣者准备了彩蛋。
就是水思归演示封印术,用“开锋术”封印过的那把铁剑。虽然是最普通的封印术,看起来又不起眼,但至少也是货真价实的封印术,是不是?
只那把铁剑,就可以作为封印师的铁证。
至于最后能欣赏到多大的乱子,孟帅不敢保证,但足够把水搅浑。
浑到让那对姐妹视线被搅花,别老盯着自己这一摊。
开什么玩笑,又是闹鬼,又是叛变,又是双方博弈,布局棋子。折腾不折腾?
真当那小院子是**世界啊,外面有的是人好不好?
倘若那郭宝莲一心求清净,最好自己搬走,不然孟帅只好搬走,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不过搬走之前,也不能让人堵着门讨债。
一面想着怎么把自己想要传的事情编成更顺畅的儿歌——他在这方面不是很在行,就见街角一群顽童正围成一圈,中间有一人正低头问他们话。
怎么?还有同行,今年传谣的生意这么好做,看来真是世界大同了?
孟帅略感惊讶,再一看那人,更是一怔,原来那人一身缟素,就是他刚才在街上遇到那个仪表堂堂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