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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故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飒飒

    这样胡乱的指控与理所当然的所有者姿态,让林朝澍觉得荒谬之极。她回想这几个月来的经历,自己就像是被人持刀一步步地逼到了悬崖边上。

    初初相遇的时候,林朝澍祈祷他们只是偶然相交的两条直线,然后各自有各自的维度,永不会再相交。

    可是,一连串的巧合让他们的世界有了小范围重叠的交集。于是,林朝澍转而希望能维持表面的平和,大家保持距离,互不牵扯。

    现在,关意晟以受害者的姿态向她索赔,向她施压,理直气壮,甚至表现得情深意重。林朝澍很想问问他,他究竟凭什么?过去,她有太多的不忍与忌惮,才会让自己一步步陷入被动之中,以至于现在事情正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她不能不放手一搏,

    林朝澍控制住情绪,擦干眼泪,声音因为哭泣而有些暗哑,但咬字吐词却异常地用力:“关意晟,我本来不想说破,各留余地,这样就算以后偶尔见面,也不用彼此之间太过于尴尬。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原因,那就好好地听,一个字也别听错。”

    “我承认当年的分手我有错,我解释过,也道歉过。可是,你问问自己,你就一点儿错都没有吗?假如,你真的像你现在表现得这样放不开这段感情,你当初干什么去了?我在美国不是非法移民,我有驾照,有工作签证,有纳税记录——这六年,我不是藏在山洞里生活的,凭你的背景和能力,随时都可以找到我。但是,你找过吗?没有。”

    “我当年误以为你是穷小子,对你隐瞒身世,这是错。你,难道不是跟我一样吗?你现在能站在道德审判台上义正词严地指责我,不过是因为我先离开而已。你敢说,你决定要不要找我的时候,没有权衡过我的价值?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女孩儿,值不值得你穷追不舍?追到了以后,又该怎么收尾?真的要她在一起吗?这些,你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吗?”

    “如果说,后来重逢的时候,我说一一是你的女儿,我想要重新开始,你能不能做到毫不怀疑全盘接受?或者,我若是没有坚决地拒绝你,你对我还会这么放不了手吗?”

    “假如我就真的只是一个带着孩子的无依无靠的单亲妈妈,你也会像现在一样敢用婚姻来诱惑我吗?在知道我的身世之前,难道你就没有挣扎退缩?”

    “是,我承认,就我现在的情况,想找个比你更好的,根本不可能。你愿意俯身就我,我应该感激涕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识好歹。可是,任何用牺牲来成就的爱情都太危险。哪一天你激情消散,我是不是马上也要回归原位。还是说,其实你已经做好了补偿我的打算?”

    “关意晟,当年,我爱你,非常爱你,所以,我才会忍受不了感情的瑕疵。现在,我虽然已经不爱你了,但我心里仍然觉得那段感情里有值得保存的美好。承认吧,我们都已经面目全非,我为什么还要用一段千疮百孔的狗尾续貂来破坏我的过去?”

    “现在,你还有疑问吗?”

    林朝澍说到最后,身体都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抖动起来。她沉默着,承受着波动的情绪来回碾压她的四肢百骸,许久,疼痛才稍稍歇止。

    “开门吧,我要回家了。”

    关意晟一个字也没说,甚至没有看林朝澍一眼,沉默地打开了车锁。林朝澍搂紧了外衣,顶着风往前走,眼泪无声地顺着两颊滚落在领口里,寒风一吹,身体就像是破了一个洞,里外四周都是冷飕飕的感觉。

    关意晟从后照镜里看着林朝澍的身影慢慢地走远,此刻的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感受的能力。刚才的这一场遭遇,不是恋人的温存,不是对话,而是残酷的厮杀,林朝澍被关意晟逼入绝境,关意晟受了林朝澍当心一剑,结局是两败俱伤。

    林朝澍的话,像是一个紧接着一个的巨浪向关意晟袭来,拍打在他的心上,溅起漫天水雾。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想反驳,然而在满心仓皇的当下,却又都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字句,只能哑口无言地听着昔日的恋人一层层揭开自己心底的秘密与疮疤,那是他一直没有勇气面对与审视的最真实的自我。

    第26章梦里不知身是客

    “首先,我是母亲,其次,我才是女人。”——林朝澍

    白凯和陈宇从顾东新买的跑车里下来,白凯羡慕地拍拍车顶,笑嘻嘻地对正在关车门的顾东说:“唉…真是好家伙啊!一个女人换架超跑,值!”顾东闻言,面色一暗,眼神恶狠狠地瞪着白凯。陈宇不耐烦地推了推他:“走不走啊?看什么看?有本事你就去揍他,看是他狠还是你狠。”顾东僵硬地一扭脖子,自顾自往前走。没办法,要论打架的快狠准,他不是冷血的骨科医生对手;要论毒舌,白凯更是天下无敌。

    三人笑闹着走进一栋外观毫不起眼的灰白色建筑里,一名身着西装的中年男子赶紧迎上来,招呼他们:“新年好啊!三位怎么这个时间想着过来了?”

    陈宇跟他握了握手,说:“云哥,咱们仨是被这春节给闷坏了,溜出来透口气。你别张罗了,我们就去我哥那间房坐坐。”

    被唤“云哥”的男人面有难色,斟酌再三才说:“要不今天给大家安排其他房间?那间房老板自己用了。”

    顾东一听,乐了:“赶巧儿了!走走走,闹闹他去。”

    云哥连忙伸手一拦:“老板来了两天了,不让人进去。”

    三人相互之间对视了几眼,白凯上前拍了拍云哥的肩膀说:“行了,云哥,您别装了。今天见着我们是不是像见着亲人了?走,带我们看看去。”

    云哥笑了笑,领着他们往关意晟的私人包厢走去。

    陈宇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便径直打开门,房间里灯光昏暗,高分贝的交响乐曲夹着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顾东推开陈宇快步走了进去,四处找遥控器,找不到就干脆伸手直接关掉了音响的电源。

    白凯眼尖地在沙发上的n影里发现了躺着的关意晟,上身就穿了件白衬衣,凑近一看,揉得皱巴巴的,上面星星点点的酒渍。他轻轻推了推关意晟,关意晟微微掀开眼皮,眯着眼看了他半天才慢慢坐起来。

    “哥,这大过年的,自己一个人闷着干吗?想喝酒,叫上我啊!”顾东一屁股坐在关意晟对面。

    陈宇接腔:“就是。你看看,这么多好酒,全你自己一个人喝了。”他指着桌上地下散落的酒瓶,扼腕叹息。

    关意晟不理他们,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进了卫生间。白凯迅速地拿起关意晟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没锁,赫然是一个女人的照片,短发,长睫毛,皮肤很白,闭着眼躺在白色的枕被间。他连连滑过好几张照片,全是这个女人睡觉的样子。陈宇指了指卫生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随即也挡不住诱惑,和顾东一起凑过来看。听到卫生间的水声停了,白凯赶紧把手机放回原位,对其他二人摆了摆手。

    关意晟洗了把脸出来,明显清醒了一些,他指指陈宇:“去,叫人过来收拾一下,让他们再送点儿吃的过来。”他自己又去酒柜里拎了一瓶红酒出来。

    顾东接过关意晟手上的酒瓶,笑着说:“哥,要不酒咱先歇着,我带你去兜兜风?我新换一车,超酷!”

    关意晟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就这么抬头看了一眼顾东,看得顾东心里瘆得慌。“怎么?跟家里服软了?”

    白凯大笑:“哈哈,那车就是他的卖身钱啊。”

    “滚!”顾东偏头啐了白凯一口。

    二人一时没注意,关意晟默默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仰脖一口气喝光,把酒杯往茶几上一砸,手指着顾东:“就你这样儿的,以后少他妈把姑娘往我跟前儿带。那些个好姑娘,你他妈就不配!”

    顾东被他骂得莫名其妙,涨红着脸,说不出话,低头悻悻然坐在一旁没了声响。白凯见场面不对,正要开口圆场,就见陈宇进来,身后几个高挑的女孩儿鱼贯而入,他急得忙跟陈宇挥手,示意他带人出去。陈宇疑惑地瞪着他,不明所以。

    姑娘们已经轻车熟路地坐到了沙发上,见一地的狼狈,手脚利落地收拾起来,后面跟着的服务生上了几盘冷菜。关意晟脸色越发不好看,他看着身边坐着的那一位,突兀地问她:“你觉得我好吗?”

    姑娘不知道老板什么意思,只是点点头。

    “我让你跟我结婚,你敢吗?”关意晟绷着脸问道。

    姑娘点点头,又摇摇头,端起茶杯:“老板,您…您喝点儿茶吧…”

    关意晟霍地站起身,冷笑着抬手指了一遍其他三人:“听见了吧?都说你好呢…其实没一个真心实意的…滚!都给我滚!”

    白凯挥挥手,让吓得僵住了的姑娘赶紧出去。关意晟从来没在自己店里发过疯,大概每个人都觉得他是个好脾气的老板。三个人正想劝关意晟坐下吃点儿东西,就见他突然脸色发白,按着肚子慢慢弯下身,然后“咚”地一声摔在了地板上。

    关意晟被紧急推进了手术室。三人在门外候着。没多久,一个护士出来告诉他们是胃穿孔,幸好来得早。陈宇焦躁地踱来踱去,顾东坐在椅子上神色茫然。白凯则是把玩着关意晟的手机,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点开关意晟的通讯录,上下翻找,里面一堆严肃的全名,多是工作标签,翻到后面,他终于找到一个特殊的名字——“雨”——就一个字。白凯毫不犹豫地拨了出去,响了很久才有人接,一个女声传了过来:“喂?”

    白凯语气焦急地说:“朝澍,你好!我是白凯,白医生。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哥他休克了,现在正在急救。你方便过来一趟吗?”

    那边有几秒什么声音也没有,白凯屏息等着,直到林朝澍低声问了他地址,他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挂完电话,他一转身就见到两张表情一致的脸,异口同声地说:“坦白从宽!”

    白凯从关意晟的手机里翻出之前见到林朝澍的照片,递给那两人:“看好了!罪魁祸首就在这儿。”接着,把几次见到林朝澍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说了。赵宇和顾东将信将疑,这么多年,他们从没见关意晟为女人失常过,哪回都是好聚好散的。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毛衣牛仔裤的短发女人急匆匆地从电梯里奔出来,走到白凯面前时还喘着气:“到底,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休克?医生有没有诊断?”

    白凯面色凝重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里面还没出来人。他一个人闷头喝了几天酒,我们找到他的时候,没说两句话就倒了。”他拉着她坐下:“来,坐吧,手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顾东和陈宇两个人在一旁打量着她,无意搭腔。的确是个漂亮的女人,大半夜的素着张脸出来还能让人觉得好看的女人,现在已经越来越少了。当年梅艳芳凌晨过世,媒体拍到的钟楚红是算一个。不过,更漂亮的女人,他们也不是没在关意晟身边儿见过。关意晟在他们心里跟山似的,心里是岩石一样坚硬可靠的理性和逻辑。为一个女人喝酒喝到胃穿孔——只有白凯才会有这么不切实际的联想。

    林朝澍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她现在浑身发冷。匆忙间,她只套了件毛衣就出了门,现在坐在半夜透风的长廊里,冻得牙齿都在打颤。几天前,她丢下那些话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关意晟。关意晟给她打过电话,但都是响了一两声就断了,她也就没有理会,想着,自己已经把所有旧情脉脉的假象都撕开了,说得那样**直接,他就算再想说什么,自尊心都不会允许吧。更何况是关意晟这样的一个人,感情于他而言,绝对不会是生活的主题。

    这几天,林朝澍晚上睡得很不踏实,闭上眼,过去做过的噩梦轮番地出现。半夜突然接到白凯的电话,她因不安而空悬的心往下落,直直地堕向深渊。现在,她坐在手术室外,想象着里面关意晟躺在手术台上的样子,心像被挖了一个洞,眼前全是过去他的样子,笑的,安静的,苦恼的,疲惫的…

    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几个医生和护士走了出来。医生对着迎上去的白凯他们说:“情况很好,还好只是初期,等下就可以推去病房。醒了之后,注意让他多活动。”

    林朝澍站在那儿,听医生说到“初期”两个字,脸色瞬间灰败,颤抖着抱着自己慢慢地蹲下去。白凯送走了医生,回头见林朝澍的样子吓人,忙过来扶起她,不忍再吓唬她,解释道:“他只是胃穿孔,小手术,很快就会醒的。一般十天半个月就能出院了。”林朝澍抬头看着她,眼睛里写满了怀疑。

    “真的,不骗你。胃穿孔就这样,发作起来吓人,其实只是小毛病。走吧,咱们去病房看看他。”白凯托着她的肩,支撑着她。

    到病房的时候,护士正在床头给各种仪器插线。关意晟脸色惨白,手背上插着针头,病号服里伸出好几条线连着不同的仪器。林朝澍双腿发软,跌落在病房的沙发上。她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坚强,早就做好了面对任何事情的准备,然而,当她这么真切、这么近距离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才发现自己根本还不能接受。

    关意晟醒得很快,他睁开眼,见到身旁围满了人,有点儿不太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他一转头,马上觉得头晕想吐,难受中突然看到林朝澍就坐在病床旁边,还以为是麻药未退的反应,难受地闭上了眼。突然感觉到自己唇上凉凉的,有水渗到嘴里,他睁眼,林朝澍并没有消失,正拿着棉签沾了水往他嘴唇上轻轻擦拭。他偏过头,不再看她,觉得很累,眼皮很重,尽管旁边好像有人在跟他说话,也没办法阻挡他睡意。

    关意晟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清晨的阳光斜斜地从窗外射了进来,落在地上、沙发上和林朝澍的身上。她蜷在小床上,闭着眼,下眼睑青黑色,嘴唇干得快裂开了。他动了动身体,沙发上半坐半躺的白凯听到声响醒来,连忙起身。林朝澍其实睡得很浅,也忽地弹坐了起来,怔怔地看了关意晟半天。

    关意晟扭头不看她,哑着嗓子说:“你走。我还没有悲惨到要你可怜我。”

    林朝澍好似没听见,呆坐在床沿,抬头看了看关意晟的药水袋,靠过来按了床头的按钮,让护士来换药水,自己则去了洗手间。

    白凯觉得气氛尴尬,找了个买早餐的借口就逃了出去。林朝澍出来的时候没见到白凯,只有护士在换药。她站在关意晟的床边,仔细看了看他已经正常了不少的脸色,认真地对他说:“你保重吧。”然后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走出了病房。

    第27章落花流水春去也

    “人其实真的挺贱的。不是千难万险,显不出自己多情深意重。”——关意晟

    关意晟瞪着天花板上吊顶细密的纹路,他觉得委屈,他觉得恨,可是,这么幼稚的话怎么能说出口?就算他想说,那个人已经很帅气地走了,说了谁听?

    林朝澍临走时的那句话在他的脑子里呼啸来去,把他藏得细密的不安从各个角落里扫了出来,越积越浓,让他如坐针毡。他强自忍耐了一刻,最后还是向冲动投降,忍着伤口的疼,慢慢坐起来,一把扯掉了手背上的针头,脚步蹒跚地追了出去。旁边换药的小护士被吓得不清,放下手中的东西也赶了上去。

    林朝澍进了电梯,按了1楼。如果不是楼层太高,自己精神太恍惚,她真不想呆在密闭的医院电梯里。电梯门快关上的时候,一个人伸了一支胳膊进来,然后,整个人挤了进来。林朝澍面对着正呲牙咧嘴疼得抽气的关意晟,眨了眨眼,然后才反应过来:“你怎么能下床?”

    关意晟不理会她的话,一只手捂着伤口的位置,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臂:“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你又要走?你…你为什么会来?你…”他其实想说,既然来了,为什么就这么走掉。然而,想想自己醒来后的表现,又真是问不出口。

    他内心正天人交战,电梯突然间抖了一下,紧接着仿佛自由落体一样往下跌落了一两秒,最后发出轰隆一声才彻底停住。关意晟和林朝澍因为这意外的变故,双双跌落在地上。林朝澍顾不得自己害怕,先爬到关意晟身边,查看他的情况,见到他拧紧了眉咬着牙,知道他肯定是伤口疼得厉害,不敢耽搁,迅速站起来,按下紧急呼救按钮,但是响了半天都没有人应答。林朝澍有些心慌,从来没想过居然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只能焦急地一遍又一遍地按。

    “小雨,过来。”关意晟撑着自己坐起来。林朝澍回头见他坐了起来,又赶忙过去扶他,就怕他一个不小心让伤口裂开。

    关意晟握住她的手,咧开干裂的嘴唇,终于露出了这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我没事儿…你陪我坐会儿吧。”林朝澍半信半疑,但除了相信他又别无他法。关意晟正要开口说话,突然眼前一黑,过了好几秒,他才适应了黑暗,隐约能见到旁边人的影子。“可能是线路断了,放心,过一会儿他们就会发现的。”他转头安慰林朝澍。许久,林朝澍都没有说话。关意晟觉得不对,探过去,捉住她的手,冰凉,并微微地颤抖着。他沿着手臂往上,摸到她的脸,冰凉,一手的湿意。

    “怎么了?撞到了哪儿了?说话!”关意晟一急,也不顾自己的情况,两只手慌乱地在她身上摸索。林朝澍捉住他失了章法的双手,声音有些异样:“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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