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故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飒飒
门被轻轻带上,关意晟盯着门板,久久没有动作。他心底闪过一丝意外,意外冯月华居然会因为一个孩子而妥协退让。不过,他无暇细想。此刻占据他全部心神的是冯月华的那一句“孩子都有了”。“孩子都有了”…这句话在他心中一遍一遍响起,反复盘旋,就像是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将他墨黑一团的世界劈开,那瞬间的强光将他心底最细微的心思都照得纤毫毕现,指出了一条他想往已久,却不敢面对的道路。关意晟的肾上腺素瞬间飙升,一股热气从脚底往上窜,心越跳越快,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胸膛里挣脱出来。这个大胆的想法令他本能地害怕,却又激动兴奋得每一条肌肉都紧绷。惊世骇俗又怎样?他越是细想,越是觉得再没有其他的路比这一条更好,甚至,在他眼中,再也没有其他的路。
林朝澍正慢工细活地做一份讲话稿的翻译,听到桌面的办公电话响,伸手接起,却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她愣了两秒,回神之后第一反应是马上挂断。对方却像是洞悉了她脑中所有想法一般,半是恳求半是警告:“不要挂我电话,这件事很重要。我妈做了我和一一的na比对…我想,我们应该见一面。”
挂了电话许久,林朝澍还彷如梦中人一般,屏幕上光标闪烁,停在原位已经许久。她尝试着把眼睛看到的句子放到脑中去,却不断被跳出来的其他思绪打断,变成一个一个碎字漫天飞舞。终于,她放弃地关掉文件,关上电脑,去领导那儿请假,拿起外套和包,一步不停地往外走去。
关意晟见到林朝澍的身影从大楼里面出来,按了一下喇叭。林朝澍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直直地往他的车走过来。上车之后,林朝澍寒着脸劈头就问:“为什么你妈妈会去做na比对?她从哪里拿到的一一的样本?还是,你的实验室里还留了备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关意晟看了她一眼,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换个地方再说吧。”
一路无言。关意晟打开公寓大门,林朝澍也不再扭捏客气,越过他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紧盯着关意晟说:“现在可以说了吗?”
关意晟拧开茶几上备着的一支san bn,递给林朝澍:“先喝口水吧。”林朝澍挡开他的手,闭闭眼,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自己的急切:“不需要。”关意晟也不强求,收回去,自己一口气喝了半瓶。
“我妈今天拿着na报告过来找我,问我准备怎么安排一一。”他把水放下,说:“她想要一一。”
林朝澍瞪着他,脑中拼命回想最后一次见面时冯月华看一一的每一个表情,却终是一无所获。怔忪了片刻,她才找到自己声音,艰涩地开口:“她想要一一?她凭什么要一一?”
“其他的…事情,她并不知道。从她的角度来说,一一是她的孙女。”关意晟低声解释安抚,“如果我们不打算结婚,她会采取其他手段争取监护权。”
林朝澍霍地站了起来:“监护权?我是孩子的妈妈,我有能力抚养我的孩子,她不可能拿到监护权。”
关意晟抬头看着她,眼底里暗色波澜汹涌,温和地说道:“我了解她,她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小雨,你有太多的漏洞可以让她抓。”
“所以呢?我要拱手相让吗?关意晟,你为什么不阻止她?她不了解,你…”林朝澍不理解关意晟的态度,好似这件事与他无关一般风轻云淡。
关意晟拉着她坐下,有力地握住她的肩,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用仿佛催眠般的诱哄的语气说:“小雨,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只要我们结婚,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林朝澍完全傻了,呆呆地看着关意晟,半天都不能言语。这个男人疯了,彻底疯了!他怎么能用这么平静的态度,这么笃定的语气说出这样可怕的话!
第46章石破天惊
“人生过得太慢,疼痛无处不在。”——林朝澍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在一起,最坏的结果不就是一一吗?既然一一都已经出生、长大,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关意晟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是从灵魂中逸出,带着隐隐的青色的火焰:“关于你究竟是谁,这个秘密没有人会说出去,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我们不用逃避自己,不用隐忍感情,让一一在一个健全的家庭中长大,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这样,不是最好的安排吗?”
关意晟眼中隐隐有火苗跳跃,那火似是点燃了一束**香,让林朝澍无法自控地被牵引,被他话里构建的那个完美的幻境所吸引,偷偷地在自己严防死守的心中掀开了一道缝隙,容许自己的想象进入其中窥探一二。而即便是心虚地匆匆一瞥,也知道那场景太美好,那快乐太美妙,她就快要动摇,就快要沉迷。
“那…关孟河呢?”在这样的气氛中,林朝澍如同入魔道前最后的挣扎,像是被催眠般,情不自禁地问出了自己心底最大的顾忌。
关意晟垂下眼,嘴角尽是嘲讽的笑意,摇着头说:“他?他什么也不会说。说出来,对他有什么好处?只要你点头,其他的事情都不用再想。”他把犹自发怔,三魂七魄尚未归位的林朝澍揽入怀中,在她头顶的发旋上轻轻一吻,松了一口气,喃喃感慨:“你只要在这个位置,就好,万事有我。”
林朝澍被他的气息烘烤着,头顶那温柔的一吻像是火热的烙印,烫得她一缩,泪意瞬间爆发,下一刻就会落下泪来,然而,同时,理智也慢慢苏醒过来。她缓慢而坚定地推开关意晟,不断地摇着头,突然猛地站起来,慌不择路地往门口走去。
关意晟反应很快,大步一跨,整个人像山一般挡在她的面前,软言相劝:“你又要逃避吗?你逃了六年了,你告诉我,逃避有用吗?不过是让大家各自痛苦了六年,现在又回到了原点。”
林朝澍仍是说不出话,与其说她被关意晟惊世骇俗的想法吓到,不如说她被自己的轻易动摇震撼得心慌意乱。此刻的关意晟在她眼里就是一杯香醇的毒酒,是英俊迷人的撒旦,洒下诱惑的大网,她害怕只要再多留一秒,就会全面失守,因而整个人就像无头苍蝇一般,不管有没有缝隙便要强行闯过去。关意晟见她这幅模样,伸出手紧紧搂住她的腰,把她反扣在自己怀里,任她怎么挣扎就是不放手。
男人一旦用起蛮力来,女人根本不是对手。林朝澍挣扎得精疲力还是无法挣脱,又气又急,疲惫而难堪,最后默无声息地把脸埋进了双掌间。关意晟见她不再挣扎,渐渐松了气力,整个人转到她面前去,却见到源源不断的眼泪从她的指缝间溢出来,脸颊旁的头发,袖口的布料,都被沾湿,黏在她的皮肤上。关意晟一声叹息,心头的疼痛难以遏制,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红着眼把她抱紧。他知道她的顾忌,她的挣扎,她的痛苦,她所感受的都与他此刻的心情一般无二。然而,即便心知肚明,他也别无选择,只能自私地抱紧,不要放开。
“你疯了…疯了…真疯了…”关意晟听见怀中传来破碎的细语,满怀凄怆,无语相对。
“不行,真的,我做不到…”林朝澍不再挣扎,也不再流泪,空茫的眼越过关意晟的肩头,看见夕阳斜照里的北京,明媚动人,是温暖人间,而这间房,因为有了他与她,便与人间隔绝,成了一处黑暗n沉冰冷的极寒之地。“我真不该回来的…要逃,就应该逃得彻底。”
“你别想再走!这一次,如果你离开,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关意晟的语气温柔,却说着威胁的话。
“关意…你不要这样。你是我的…哥哥,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林朝澍喉中哽咽,“哥哥”那两字是硬生生地挤出来的。
“是。可是,有谁知道呢?你的父亲叫林立夏,你的妈妈叫高云清,他们跟我什么关系也没有。”关意晟低头在林朝澍耳边轻语,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坚定。
“自欺欺人,能好过多久?”林朝澍抬头看向他,是质问,也是自问。
“我曾经对自己说,没关系的,不就是一场恋爱,谁没失过恋,谁又真的过不去?所以,我去尝试新的关系,尝试不同的女人…你说得很对,自欺欺人,能好过多久?”关意晟看着她的眼睛,说得坦诚。
偏过头,林朝澍躲开他**裸的眼神。
“在我心里,我只有关意群一个弟弟,没有妹妹。我和你之间的血缘关系,只有生物学上的意义。在社会关系上,感情关系上,我只把你当做我的女人,我女儿的妈妈。”
林朝澍听得愈加恐惧,心里鬼影憧憧,就快关不住。她猛地推开关意晟,仓惶说道:“但你就是我哥哥啊!你现在太不冷静,我没办法再跟你说下去了…”
关意晟满眼怜悯与疯狂,看着林朝澍的自困和挣扎。他一步步逼近她,抓紧了她的手臂,问她:“就算你从今往后都只叫我哥哥,难道还能抹去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他低头,突然在她唇上重重印下一个吻,倾轧辗转,兵锋锐利,强迫地开启了她的双唇,唇齿纠缠,相濡以沫,让林朝澍从最初的奋力抵抗到最终的失神迎合才缓缓地放开她的唇。关意晟盯着她的眼,问道:“你能忘记我这样吻过你?”说罢,也不等林朝澍回应,便一手捏住她的脖子,一手直接抚上她的一团柔软大力揉弄,冰冷的唇顺着她的下巴直落到胸前,一路吸吮**。林朝澍懵住了,随即羞愤地挣扎不止,却被男人直接忽视。
关意晟在她的胸前狠狠一咬,抬起头,神色幽暗地说:“我还曾经这样碰过你。这些,你能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我甚至还记得你**时候的声音和表情。你让我把你当作妹妹?永远也不可能!”
“啪!”林朝澍抬手一记耳光,把关意晟打得偏过头去。她噙着泪,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不要再疯下去了!你清醒点儿!”
“清醒?清醒有什么用?反正无论怎样,我们两个人都已经爬不出这个地狱,与其两个人各自痛苦,还不如绑在一块儿。”关意晟眼眶通红,拖着林朝澍走到窗边,指着窗外蓝天白云高楼林立的世界,“你看看这个世界,这一刻和前一刻有什么区别?我们接不接吻,对他们有什么影响?就算我们**,这个世界不会崩溃,地球不会停止转动。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我们能不能相爱,在不在一起,就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干别人屁事儿!”
“可是我不愿意!”林朝澍甩开他的手,崩溃地低喊:“别人怎么想,这个世界会不会毁灭,我不关心!我只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不想每天都要跟自己拔河。我只想和女儿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你以为你可以吗?”关意晟冷冷一笑,“我妈要把林一一带回关家,你认为你能阻止她吗?没了女儿在身边,你还能继续过你所谓的平平淡淡的日子?”
林朝澍怔在原地,一阵一阵的寒意爬过胸口,找不到可以反驳关意晟的话,僵立无言。对林朝澍来说,她首先是母亲,其次才是女人,她可以放弃爱情,却不能放弃林一一。放弃爱情,不过是活得贫瘠,而放弃林一一,意味着放弃活下去的原因。
关意晟见她无言,神色凄惶不安,强忍着内心的不忍,再下一剂猛药:“如果,林一一在我的身边,你以为你又能走多远?”
林朝澍瞪大了眼睛,像是根本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她颤着声音问他:“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
关意晟笑得古怪,他转头看向窗外,喉头上下翻滚,良久才说话:“我知道,只要我靠近一点点,都会让你很痛苦。我也想着,远远守着就好,只要你活得开心就好。可是,你呢?白皓那么感人的表白,我都快要动心了,你接受了吗?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究竟是爬不出这个地狱,还是其实并不是那么想走?”
“既然,林一一的身世曝光了,我们再也没有办法装作若无其事地生活,既然,怎么样你都是痛苦的,我为什么还要顾忌那么多?”
在过去的人生之中,林朝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般,觉得自己被人看得通透,连一丝一毫的遮掩都没有,毫无防备地,被人掀开了所有的遮蔽,**着,狼狈不堪。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一个念头:离开,马上离开!
关意晟看着夺门而出的林朝澍的背影,一动也不动。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安静。
第47章世事茫茫难自料
“那么多的是非对错道德法则,到头来敌不过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关意晟
关孟河晚上到家的时候,月光正皎洁,老宅屋里屋外已经静无人声。他刚刚在山顶一处月光下听禅,有古琴清音相伴,本来是为了涤尽尘埃,不料听到一半,却莫名其妙地心如乱麻,如坐针毡,勉强自己坐到最后,终是半点禅意都未得。
他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前,看到门下透着一丝光,推开一看,自己的妻子正穿着墨绿的丝绸睡袍坐在摇椅上翻着书。她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摘了眼镜,指了指旁边的座椅。若是无事,冯月华不会这么晚还等在他的房间,他心下一紧,也不想过多揣测,直接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还记得高明的外甥女儿吗?她有一个女儿叫林一一,是小晟的孩子。”冯月华的语气很平静。
“确定吗?”关孟河一惊,收敛了心神,打起精神来,不露声色地看了眼冯月华的表情。
“我亲自看着取的样本…不会有错。既然孩子都这么大了,他们之间是怎么回事儿,他们想要怎么样,我也不想管了。但是,我想要一一。找个时间,我们跟高明两口子吃个饭吧。”
冯月华的这番话让关孟河整个后背都渗出密密的细汗来,又觉得有什么拽着他的心从高处往下跳,他强自镇定,仍是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冯月华见他脸色发白,还以为是被这意外的消息吓到了,知道他素来心脏有些小毛病,关切地问了句:“怎么?不舒服?房间里有药吗?”
关孟河摆摆手,低声说:“给我倒杯热水吧。”
冯月华在吧台那儿扫了一眼,只有水和空杯,不多一物,关孟河这些年喜好内修,真是越来越清心寡欲了。她端了水过来,关孟河的脸色已经和缓了许多。
“你问过小晟的意思了吗?”关孟河喝了一口水,抬头问道。
“他?他让我少管他的‘私事’。”冯月华把最后两个字咬得格外重,“这个孩子的确是越来越能干,但是,也越来越难说上一句话了…他想怎么样,我管不着,我只管孩子。”
“那你准备怎么跟高明他们说?”
“先摸摸他们的底,探探口风。到时候,万一小晟那边儿解决不了,要闹到明面上来,知道他们什么态度,我也好早点儿做准备。”
“非得要这个孩子吗?”关孟河沉默片刻,突然问道。
“这是我的孙女,为什么不要?”冯月华见他一脸的凝重,似是并不完全赞同她的做法。
“这个孩子…到底不是在咱们身边儿养大的,你要是强要了过来,孩子不见得乐意。要是以后小晟结婚了,对方心里也不见得待见这个孩子。你要真喜欢孩子,以后也不是没有。”
冯月华静默了一阵,才说:”这个孩子得我的缘,我不想她跟着她妈妈过那种日子。要是小晟跟孩子妈妈能再在一块儿,你考虑的都不是问题。如果他们真不能成,这个孩子,我来养。”
关意晟听着妻子不容旁人置喙的语气,没有再说一句话,但心里却如万马狂奔,又如油煎火烹,这个墨色沉沉的黑夜,仿佛没有了尽头。
林朝澍早就料到,一定很快就会再见到关孟河。林一一的这件事儿发生后,他不会对关意晟怎么样,也不能怎么样,而自己,则是可以随意拿捏的人而已。和上次见面比起来,关孟河憔悴了很多,发根长出了约一厘米长的一截儿白发都无心去遮盖。人一憔悴,虎眼下的两个大眼袋就分外明显,少了英挺之气,整张皮都垮了下来。
她听了关孟河的话,看到他摆到桌上的几本护照和几张信用卡,怔了一怔,觉得这情节真是荒谬之极。如果她不是戏中人,而只是看客一枚,一定会为关孟河鼓鼓掌。上一次出国,她是被自己的舅舅放逐到了美国。这一次,轮到了她所谓的生父。他不只是要她离开,而是要她隐姓埋名地偷偷溜走,用别人的名字去过以后的生活。
林朝澍把这一堆东西推回到关孟河的面前,摇摇头:“就算我要离开,也是堂堂正正地离开。这些东西,我用不着。”
关孟河那两道与关意晟极为相似的浓眉紧紧地拧了起来,他软言相劝:“我了解冯月华这个人,她决定的事情,很少半途而废。如果让她查到你的行踪,一定会找到你。”
“找到又怎么样?难道她真能明刀明枪地把一一抢走吗?”林朝澍讥讽道,“您是做政法工作的,法律上的事情,您比我清楚。”
“小雨,我知道这件事情,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你对我有什么样的情绪,我都可以接受。但是,这一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你也不想一一从小就离开你,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生活吧?”关孟河面对林朝澍时时露出的硬刺,很是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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