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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故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飒飒

    “…生一一的时候是难产,失血过多。当时我没有买保险,光是输血这一项费用就让我头疼了半天。那张单据,我对着看了很久,肯定是不会记错的。”林朝澍低低诉说,再苦痛的过去,被时光一浸染、冲刷,便慢慢失了棱角,面目温润模糊起来,“你问这个到底是为什么?”

    关意晟久久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狠狠地捏紧了手里的手机,蓄了一手心的冷汗。过了好一会儿,林朝澍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又得不到回应,只好挂断了电话。关意晟听着那头“嘟嘟嘟”的忙音,慢慢地回过神来,又重新拨号。

    “你到底想干吗?”林朝澍被他不寻常的态度惹得有些不安起来。

    “你在哪儿?”

    “在家。怎么了?”

    “你等等我,我大约1个小时后过去找你。”

    不等林朝澍回应,关意晟便挂掉了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走去。关孟河与冯月华已经多年不住在同一处房间里,甚至也不在同一层。这个家里,二楼是关孟河父子的房间,三楼则全是冯月华一个人在用。关意晟打开关孟河卧房卫生间的门,小心翼翼地从梳子上取下了几根头发,放入纸巾里包好,经过房间的小吧台时,见到一只明显使用过的玻璃杯,想了想,也一起拿走了。

    从老宅出来后,关意晟先是直奔自己的实验室,把头发和玻璃杯保存好,又拿了几个口腔采样的工具,径直朝林朝澍家而去。车还未开到家属大院的门口,远远的,他已经看见林朝澍正陪着女儿在空地上玩直排轮。车还没停好,林朝澍已经领着林一一走过来了。

    林朝澍指了指关意晟的方向,林一一便欣喜地笑了起来,三步两步就滑到了他跟前,拽着他的衣角,满怀期待地说:“关叔叔,你是要带我出去玩儿的吗?”

    关意晟摸着她的头,心里五味杂陈,太多的思绪缠绕心头,只能一一压下。他笑着说:“今天叔叔有急事,过两天,我带你去海边儿玩,好不好?”

    “还要过两天啊…”林一一的情绪呼地就低落下来,噘着小嘴,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关意晟说,“关叔叔您说话算话的吧?”

    “行了!关叔叔什么时候骗过你?!”林朝澍见他被孩子的眼神逼得好似马上就要缴械投降的样子,赶紧拉住了林一一,对着他问道,“你今天很不对劲。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关意晟深吸了口气,镇静地说:“你不是一直担心一一的身体?我…我今天刚联系到一个国外的实验室,他们在做的一项研究可能对一一有帮助。”

    “真的?”林朝澍想也没想过是这个答案。自那一晚之后,关意晟说到做到,严守两人相处的分际,只把心思用在女儿的身上。今天他这么焦躁不安的样子,她还以为他又有了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是。不过,我需要你和一一的na样本。”关意晟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头朝一一笑了笑。

    得到母女俩的样本之后,关意晟一刻也不想多留,迅速地回到实验室,关掉所有的手机,拔掉固定电话,一心一意地把自己关在了实验室里。

    第57章任是东风吹不展

    “无论什么样的感情,都经不起一再的挥霍与忽视。”——关意晟

    毫无疑问,关意晟是狂喜的。

    关意晟的面前摆着几份na的对比检测结果。终于,他得到了一个确定的答案,却又陷入了更深的迷惑与迷惘之中。

    他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并不是仅仅将林朝澍和关孟河的na做了比对。为了让结果更加确实无伪,他将自己、关孟河、林朝澍和林一一四人的na都进行了交叉对比。关孟河、林一一和自己,的确共享着遗传信息,而唯一与林朝澍有亲缘关系的人,只有林一一一个人。换句话说,林朝澍只是林一一的妈妈,她并不是关孟河的女儿,更不是关意晟的妹妹。

    从不敢相信,到再次求证,到最后接受现实,这个过程与当初自己得知林朝澍所谓的身世“真相”时何其相似?他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觉得肩上沉沉压着的,心上重重放着的,通通都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在回过神来的那第一秒钟,近似于狂喜的情绪从他心底慢慢升起,他拿起了手机,想马上就告诉林朝澍。只是,在等待手机开机的这一分钟时间里,情绪沉淀,理智抬头,思量再三,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现在,他只是知道了事实,却并不知道事实的全部,还有很多问题依然扑朔迷离。为什么关孟河当时做的na对比会得出那样的结果?如果林朝澍不是关孟河的女儿,高云清为什么会写那封信?信里的那束胎毛又是从何而来?…假如关孟河与高云清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就成了一个绕不出去的死胡同。

    所以,关孟河与高云清这两个人,必定有一个人是在说谎。在关意晟看来,两个人都有说谎的动机。只是,无论是谁,都是难以接受的答案。虽然他对关孟河已经深感失望,可是,如果关孟河连这样的谎言都能编造,那就远远超过了关意晟可以理解和容忍的底线。而更为重要的是,对于林朝澍来说,高云清是她黑暗过往里唯一的星光,若是将真相挖掘到底,他们之间的确再无阻碍,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相爱,但却是以打破林朝澍对母亲的信仰为代价,这样的结果又是关意晟想见到的吗?

    正是因为有这么多的顾忌与考量,关意晟无法不思虑重重,在他难以平抑的狂喜中,又埋下了深深的忧虑与迟疑。

    开了机的私人电话,几乎是不停地震动着。一个夜晚,加上一整个白天,关意晟这个人就像是从地球上消失了般,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状况,让家里和公司里都一阵慌乱。不仅仅是胡特助,就连冯月华都尝试着联络了关意晟。他的两个秘书更是短信、邮件、微信…用了各种可能的办法来找他。或许曾经有人来敲过门,关意晟想着,似乎有模糊的印象,只是太过模糊而不能确定。

    真是太疲惫了,放松下来之后,困顿尤盛,关意晟真想把手机一扔,就这么睡个够。然而,他若真能彻底这么不管不顾,也不用死扛了这些年,早就干干脆脆地走了。他先是拨通了赵卓的电话,受了好一顿的埋怨——可见真是焦急到失了理智——便马上被捉着开起了电话会议。

    林朝澍来来回回地拨着关意晟的电话,从一开始的关机,到现在占线,无论如何,就是不通。

    她就快下班的时候,突然接到了范佩云的电话,说是冯月华带着一堆礼物去了家里,想要见一一,让她赶紧回家。下午四五点的时候,林一一应该正跟着保姆在外面玩耍。林朝澍第一反应就是给保姆打电话,让她先别带一一回家,却一直没有人接,大概是又把电话忘家里了。林朝澍一边儿往家里赶,一边儿开始给关意晟打电话。现在,她被死死地堵在了高架上,关意晟的电话却却仍然是正在通话中。她心中的火越积越盛,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电池耗尽前,一遍一遍地拨他的号码。

    这边厢,关意晟听到有插播的提示,但会议正在紧要关头,并没有在意。只是后来这提示越来越频密,让他几乎没有办法专心开会,只能叫了暂停。他拿开电话一看,居然是林朝澍,心里微微发紧,迅速地接通:“喂?小雨?”语气里满是不确定。

    林朝澍已经对拨通电话绝望了,只是下意识地在重播,突然听到那头有人说话,不禁愣了愣,正当此时,车阵松动起来,后方的人长按了一声喇叭摧着她,她才回过神来,一边儿开动车子,一边儿冷着声音质问关意晟:“冯月华现在人在我外婆家,要见一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事先就一点儿都不知道?”

    关意晟一下子懵了。他刚才的确是见到有冯月华发来的语音信息,只是暂时不想理会而已。冯月华昨天提及这件事情时,关意晟没有正面回应她,没想到她今天居然自己先行动了。他心里暗暗发恼,后脑有一根筋一扯一扯地疼,叹了口气,用尽量沉稳的声调来安抚林朝澍:“别担心,我马上过去。”

    林朝澍和关意晟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她刚停好车,从车上下来,便见到关意晟的车开了过来。第一次,她立在门口,等着关意晟。刚才,她在园子里稍微兜了一圈儿,没有见到女儿的身影,就连在外面玩耍的小孩儿都不多了,林一一一定已经回家了。林朝澍不是没有想过,总有一天要正面面对冯月华,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并且是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情况下。

    关意晟迈着大步走近了林朝澍,二人隔着七月微微闷热的空气,相顾无言。林朝澍看了他一眼,扭头走在了前面,两人一前一后里走去。关意晟很想拉住她说些什么,保证些什么,然而一想到现下的状况,便什么也无法说出来,益发恼恨地黑着一张脸,衬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和满脸的胡渣,和平时的形象相去甚远。

    两人进屋的时候,范佩云正搂着林一一尴尬地在沙发上坐着,茶几上堆满了粉色系的礼物盒,冯月华正笑着逗一一说话。林一一见到妈妈回家了,忙跑了过去,满脸欢喜地说:“妈妈!冯奶奶来看我了,还有好多礼物!”忽地,她又见到林朝澍身后的关意晟,满脸的讶异:“呀!关叔叔?你今天好丑啊…”

    关意晟心情再不好,见到女儿,总是能暂时抛却了其他烦恼,忽地生出别样的心情来,他弯下腰,摸了摸林一一头,笑着说:“叔叔今天有点儿累,吓着你了?”

    林一一诚实地点点头,见到关意晟脸上故意展露的受伤的神情,忙又摇摇头。林朝澍无心和一一多说什么,只是牵了她的手,喊来保姆,让一一先跟保姆进去书房做晚课。

    关意晟先和范佩云打了招呼,遂走到冯月华身边,低声说:“妈,家里有点儿急事儿,我们先回家吧。”

    冯月华斜了他一眼,嘴角一抹客套的笑容,对着范佩云说:“范教授,您别见怪,都是我们家小晟不懂事儿。再大的急事儿也比不上咱们家一一重要。”

    范佩云僵着脸,笑容似乎是褪到一般卡在脸上一般。她是真不想搭理这个不请自来的女人,然而,又不好意思真的冷脸赶人。

    林朝澍听冯月华这么一说,脸色更是不好看,一时控制不住,**的话就这么说了出来:“冯阿姨,我想,现在一一还不是您家的。您还是先顾好您自己家的急事儿吧。”

    一丝不悦飞快地闪过了冯月华的脸,她倒真是没有料想到林朝澍会这么说话。之前,她一直都觉得这是个性格温驯知进退的姑娘,即便是真不高兴,顶多也就是像范佩云那样不冷不热罢了。“一一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这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咱们俩谁嘴上说说就算的。”

    “妈妈,这件事情我自己会处理。您请先回家吧!”关意晟握紧了拳头,一松一放,压着心头的情绪。

    “你?我让你处理这件事情的结果就是你的女儿现在还管你叫‘叔叔’!”冯月华冷笑着看着动了怒的儿子,转而又对范佩云和林朝澍说道,“一一妈妈这么多年辛苦抚养孩子。过去,我是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怎么还能装聋作哑?不管怎么样,总是要表示表示我的心意的。”说话间,拿出了一张银行卡和一个红色的产权证放在了茶几上。“不管最后怎么样,这些东西,是你应得的。”

    林朝澍觉得血压忽地就飙升了上来,以至于头有些晕。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气又恨。这一番话连消带打,明着是自责,实则是表明了关家的态度——你林朝澍这些年不过是帮着关家养孩子,一一迟早是要认祖归宗的。

    范佩云也不是糊涂人,听了这话,又看了看桌上的东西,气得浑身都抖了起来。

    关意晟咬着牙,低声对冯月华说:“你要还有半点儿顾念我是您儿子,就请您现在跟我回家。”

    冯月华并不看他,抚了抚衣服上的皱褶,慢慢地,扬着头,站了起来,笑着对范佩云说:“今天叨扰了。”她越过林朝澍的身边往外走去。

    “等等。”林朝澍喊住冯月华,弯腰从茶几上拿起她留下的东西,递给她,“我跟您不过也就见过几面而已,无缘无故收您的东西,这不合情理。您还是拿回去吧。”

    冯月华转身,定定地看着她,正欲开口。突然书房的门被猛地打开,咚地一声撞在墙上,林一一冲到客厅里来,后面跟着小声惊呼追着跑来的保姆。她睁大了眼睛,眼眶红通通的,手指着关意晟,带着哭腔问道:“, s  ra  a?”

    林朝澍扔下手里拿着的物件,慢慢地走到女儿的面前。如果可能,她在心里祈祷,时间能不能再过得慢一些,距离能不能再远一些,好让她仔仔细细地想清楚,找到一个最无害的说辞。她看着女儿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稚嫩的脸上满满的受伤,缓缓地蹲下身,握着女儿的手,轻言细语地解释:“是,关叔叔就是你的爸爸。他不是不想认你,是妈妈怕…怕会吓到你,所以,想等你和…爸爸更熟悉,才告诉你。”

    林一一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脸色吓人又偏要挤出一个笑容的关意晟,眼泪哗地决堤,豆大的泪珠颗颗急速滚落,一把甩开妈妈的手,扭头往自己的房间跑去,砰地一声甩上了门。林朝澍再也管不了其他的人和事,急急地跟着跑了过去。

    “您,还是请走吧!我不知道您今天究竟是来干什么的。这结果,您也看见了。夜深了,黄嫂,收拾收拾,咱们休息吧。”范佩云终是忍不下去了,冷着脸甩下这段话,不管其他两人如何反应,径自回屋了。

    关意晟看了看母女俩紧闭的房门,又扫过冯月华的脸,什么也没说,只是冲尴尬的保姆点了点头,自顾自先走了。

    冯月华一人站在那儿,面无表情,伸手抚了抚头发,挺直了背,脚步平缓地往外走去,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回身拉过门,在身后轻轻阖上。

    第五十八章 缭绕雕梁尘暗起

    “树欲静而风不止。人生,不外如是。”——林朝澍

    夜,沉沉地落了下来。街灯渐亮。仍依稀能见到天顶上浓云翻滚,云朵的间隙里,银光乍现,不久,便滚落了阵阵雷鸣。疏而急的雨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地面上、树叶上、屋顶上,激起的却全是尘土的气息。关意晟好似完全没有留意到这突如其来的雷雨,毫无知觉地郁郁独行在雨中,雨水顺着他的额前的一缕头发流下,在他的脸上蜿蜒而下。突然迎面被人截住,一把雨伞遮在他的上方,他抬头一看,胡特助向来没有什么情绪的眼里难得地浮着一抹关怀之色。他侧头向后方示意,声音像是在胸腔里闷着般:“我妈在后面,你给她送过去吧。我不需要。”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往自己停车的位置走去。胡特助看着他的背影,微一叹气,迅速地收回目光,疾步往里奔去。

    过了一会儿,关意晟半湿地呆坐在车里,看着胡特助和冯月华一前一后地撑着伞走出来。临要上车的时候,冯月华前后微微张望了一阵,大约是见到了他的车,像是朝着这个方向看了两眼。隔着约莫几十米的距离,隔着越来越密的雨雾,谁也看不清谁脸上的表情。关意晟不知,也无意去猜想此刻冯月华的表情和心情。关于她的心情,他心里几乎只剩下了空茫茫的一片。敬爱、尊重、同情…渐渐,渐渐,已经被一次次地掏空,殆尽。

    他闭上眼睛,听着车外忽急忽缓的雨声,嘈嘈切切,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好好地理一理这被搅得乱七八糟的状况。直至雨势渐弱,天色冥黑,他才好似从一场小睡中醒来,抹了一把脸,打起精神,拨通了林朝澍的电话。

    “一一还好吗?”

    “刚洗了澡,差不多要睡了。”

    “我…该怎么做?”

    “…我跟她解释过了,她…”林朝澍站在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形成的帘幕,不知该如何说明这个状况,突然听到身后一声细弱的呼唤。“妈妈…”

    她转身一看,本来昏昏欲睡的林一一,已经坐直了身体,双眼幽幽地望着自己,细声细气地问:“是…关叔叔吗?”

    林朝澍有些迟疑,终是点点头。

    “我想和他说话,可以吗?”

    看着女儿满眼里的渴求,林朝澍有些鼻酸,倏然转身,背对着女儿,低声对电话那头的关意晟说:“一一想和你说两句话,你等等。”然后,走到窗边,把电话递给了女儿。

    林一一小心翼翼地接过电话,把它放在耳边,怯生生地问:“关叔叔,你真是我爸爸吗?”

    关意晟屏息以待,听到女儿细弱的声线,童音清脆地吐出“爸爸”二字,一层薄雾盖住了眼睛,他眨了眨,不自觉的笑起来,轻声而恳切地答道:“是的,一一,我是爸爸。”

    “那你为什么不要妈妈,又不要我?”虽然林朝澍一直以来都告诉她,爸爸和妈妈分开是因为不再互相喜爱,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所以没有办法来看她。但是,她越来越大之后,已经渐渐有些疑惑,为什么白皓去了很远的地方也会打电话给她,自己的爸爸却不能呢?她不敢问林朝澍,偷偷地问过白皓,白皓说她爸爸去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没有电脑也没有电话。原来,他们都是骗人的。她的爸爸就在这里,这里有电话,也有电脑,什么都有,他之前却从来没有找过自己。不管林朝澍再怎么解释,她已经认定,这个爸爸就是不想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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