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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草席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耿相臣

    “等这一窑烧完了,我也回家歇着去。”刘建东再次摆出了高姿态。

    他们随之商量下一步的应对办法:立即全面停止生产,同时尽可能多地组织人员外出跑销路。

    从第二天开始,往日热闹非凡的韩氏制砖厂轰鸣的机器声听不见了。又过了没几天,高大烟筒里的滚滚黑烟也风逝云消了。工人们大都陆续回家歇着,连技术权威刘建东也回家休息了。而吴大嘴、尤满亮和另外从生产人员中筛选出的五六个能说会道的人员,兵分数路,分别带着挑选的有角有棱、板板正正、色泽纯正的样砖奔赴泰城、莱山和平阳开始四处兜售。同时,韩家栋从黄泥沟学校里油印了两千多份售砖广告,安排胡岱等人骑着自行车到十里八乡挨村进行了张贴。几天过后,其他外出跑销售的人员在把所带的盘缠花得所剩无几之后,纷纷空手而回,只有吴大嘴从泰城带回了一条好消息——可这好消息却让老板无法高兴起来。

    “哥,蓝天银的事业可是做大发了,他现在是大老板,牛得很。他对咱的样品非常满意,对价格也能接受。如果这次能跟他谈成,往后咱就不用发愁了。”吴大嘴乌鼻子糟眼回来后,跟韩家栋一见面就说道。“只是他蓝家跟咱忒不对付,我没敢亮明我的真实身份,更没敢提起你来。”

    “这下咱可有救啦!四姨父,您真是神通广大,厉害!”胡岱高兴极了,在地上一蹦老高。

    韩家栋起先并没有吭声,而是皱着眉头倒背着双手在屋中间慢慢踱了个来回,然后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蓝天银这个人一贯‘狗眼看人低’,从前就看着我不顺眼,现在都成了仇家,他还能跟咱合作?不可能。”

    “舅,咱是卖砖,又不是找对象,管他是谁呢。再说了,人家只要相中了咱的砖,肯定不会计较从前的关系。”胡岱在一边不管深浅地说道。

    “他是不会计较从前的关系,可他肯定会计较现在的关系。‘饿死迎风站’,让我去求他,连门也没有。有才,这件事儿就此打住,别指望在他这棵大树上吊死,还是多想想别的门路。”韩家栋不容置喙地说道。

    尤满亮和南瓜本来还想劝劝韩家栋,让他别这么固执己见,可一听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便都只好默不作声。

    韩家栋捉襟见肘,囊中日渐羞涩,天天有出项而几乎没有进项,张贴的广告虽然发挥了一点小小作用,但只是招来了一些盖间房子、垒个门楼和铺个地面的小客户,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大问题。欠工人们两个多月的工钱可以再拖一拖,欠十几吨的煤款也可以暂时不说,可几份借款马上就要到期,他不能无动于衷。他如坐针毡,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天天急得团团乱转,急火攻心,嘴唇上陆续长出了几个大燎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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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节
    这天早上,吴大嘴从红石沟的家里回到砖厂,和韩家栋说了一声,正准备和另一名销售人员外出,韩翠丽就突然跑来了。 和大家一照面,韩翠丽便主动把弟弟拉进了里间屋里。吴大嘴一看韩翠丽神色不大对劲儿,估计事情非同寻常,并很可能不是很妙,便没有接着上路,而是想等会儿问明情况后再说。姐弟俩在里间屋里叽咕了半天,韩翠丽终于拉开门子先走了出来。她满脸挂着很不自然的微笑,谢绝了吴大嘴和胡岱的挽留,骑上自行车急匆匆地离开了。韩家栋紧接着铁青着脸也从里间屋里走了出来。

    “有才,我有事出去一趟,你该出发就出发。胡岱好好地看家。”韩家栋交待完,便径直走出办公室,推起屋檐下的自行车,抬腿骑上,朝外走去。

    吴大嘴越想越觉得不对头,急忙追了出去,可着喉咙吆喝道:“哥,你到底有啥急事?”

    韩家栋连头也没回,而是加快速度跑远了。

    吴大嘴急忙回过头来,对站在门口的胡岱说道:“胡岱,肯定出事了,出大事了,我去追上恁三姨问个明白。”

    吴大嘴骑上自行车,恨不得连吃奶的劲也用上,飞快地朝韩翠丽追去。好在韩翠丽走得并不是很快,吴大嘴走了不远就撵上了。吴大嘴大口喘着粗气,听韩翠丽把前因后果一说完,不禁失声叫道:“不好,俺哥肯定是找振焘算账去了,这下可要啰嗦了。”

    “这小振焘也真是不学好,修理修理他也活该。”韩翠丽义愤填膺地说道。

    “就俺哥那脾气,我怕他会闯下大祸。”吴大嘴非常担心地说道。

    原来,刘四宝大哥家的女儿在陈默合的撮合下,于春节前嫁到了莱山市榆树镇林家庄,跟蓝天秀成了街坊邻居。就在前不久,刘四宝的母亲刘母想自己的孙女了,就让人送过去住了几天,意外地听说了蓝天秀和大金牙的故事。刘母回来后,闲拉呱时不经意把知道的秘密说给了儿媳韩翠丽。根据婆婆所说的情况,韩翠丽断定那“大金牙”就是韩振焘。可怜的韩振焘,早就认为万事大吉,哪里能想到事隔多年之后,终于有人要来秋后算账。

    吴大嘴了解完情况,便忧心重重地跟韩翠丽分了手。他回到砖厂,哪里还有心思去出差,只好打发那位一直等着他出发的销售人员先回家。在回来路过韩振焘家门的时候,他曾装作没事似地进去打听过韩振焘是不是在家里。韩振焘的妻子告诉他,正在厂子里上班,并说韩家栋也曾来打听过,问到底有什么事。他只好东支西吾应付了过去,并认定韩家栋去了马家河子农机厂。坐立不安的吴大嘴,感到事已如此,应该把事态的严重性如实告诉胡岱,以便让他心中有数,准备随时出把力。

    胡岱听了吴大嘴的介绍,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认认真真地问道:“俺舅杀鸡连眼皮都不眨,他会不会要了俺振焘舅的小命?”

    “问题还不至于那么严重,但肯定会把他揍个鼻青脸肿。”

    “既然这样,那最好想办法告诉俺振焘舅一声,让他先躲一躲。”

    “对!我刚才也在思考这个非常重大的问题。”吴大嘴说完,翻开电话机旁的《平阳电话薄》,查到了马家河子农机厂的电话号码,要了过去。但是,接电话的人告诉他,厂子有规定,上班时间不许接电话,除非家里出了大事儿,说完,不由分说,便扣死了电话。

    “奶奶的熊,家里能出啥子大事儿?除非死爹死娘。”吴大嘴无奈地放下电话,气哼哼地嘟囔道。可他不忍心让韩振焘身康体健的父母任何一个提前“死去”,便又想到了韩振焘早已去世多年并不怕被咒骂的祖父。于是,他又拨通了马家河子农机厂的电话,告诉对方,韩振焘的家里的确出了大事儿——他爷爷刚刚咽了气。然而,对方却毫不客气,在电话那头劈头盖脸地喝斥起来,说韩振焘的祖父早就去世了,他还曾来吊过丧,让吴大嘴没事儿干找地方凉快去,别在这里瞎扯蛋。

    “胡岱,这工人阶级就是没有咱农民阶级厚道,啥狗屁规定,分明是怕麻烦罢了。算了,反正咱爷俩也尽心尽力了,听天由命吧,活该振焘倒霉,谁让他爷爷死得那么早呢。”吴大嘴扣上电话,耸了耸肩,摊了摊手,无可奈何地说道。

    盼星星,盼月亮,太阳已经西斜了,焦急万分的吴大嘴和胡岱百无聊赖地歪坐在椅子上,一次次地望着桌子上早就做好的饭菜干咽唾沫,盼着韩家栋快点回来。当他俩听到动静,透过门窗终于发现韩家栋回来了,两人便急忙站起来迎到了屋门口。

    “舅,您可回来了!”胡岱兴奋地问候道。

    “我把韩振焘那个畜牲的命根子踢坏了,他们报了案,我可能要进去了。”韩家栋把自行车往门口一放,大步跨进屋后说道。

    一直不明就里的南瓜,老远看见韩厂长总算回来了,急忙赶过来准备一块吃午饭。他跟在韩家栋的屁股后面还没有走进屋里,听到韩家栋的这番话,吓得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失声叫道:“俺的娘嗳,韩厂长,这下俺也要吃饭不花钱了。”

    韩家栋伸手把南瓜拉起来,安慰他说:“你放心,这事儿跟你没有一点瓜葛。”

    “舅,趁着公安局的还没来,您赶快跑吧!”胡岱大惊失色地叫喊道。

    “往哪里跑?‘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这就到林家庄去一趟,他们来了,就明告诉他们。”韩家栋镇定自若地交代说。

    这时候的吴大嘴如丧考妣,耷拉着脑袋,急得又薅头发又抓耳朵,像小狗咬着自己的尾巴在原地“哼哼”地直转圈,嘴里不停地叨念着:“这可咋好,这可咋好?你要一走,这厂子可咋办呀?”

    “这砖厂就交给恁爷俩啦。这是家里、橱子和抽屉上的钥匙。”韩家栋说着,从腰带上解下来一大串钥匙递给了垂头丧气的吴大嘴。他见胡岱难过得哭起来,又对他好言劝道:“你哭个啥?胡岱,你也不小了,要好好帮着恁四姨夫把厂子搞下去。”

    交代完,韩家栋连口水也没喝,不顾大家劝他吃完饭再走,饿着肚子,徒步上了老风口,翻过莲花山,去了林家庄。

    蓝天秀看见许久没有露面、如今又黑又瘦的韩家栋突然来了,又惊又喜,忙问这问那。然而,韩家栋并没有回应蓝天秀的任何问候,而是进屋就坐在了椅子上,把嘴里一个劲地叫着“叔叔,叔叔”的雪儿拉到自己的跟前,急不可待地给她讲起了故事。

    “雪儿,叔叔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好的,叔叔!”

    “很久很久以前,有户很穷的人家,只有相依为命的兄妹俩……”韩家栋把蓝天秀给他重复了好几遍的故事,从头到尾,认真地给雪儿讲了一遍。

    “哥哥最后找到妹妹了吗?”穿着一身粉红色绒线装、留着娃娃头的雪儿趴在韩家栋的怀里,抬起头来,瞪着一双饱含稚气的大眼睛,望着韩家栋神色凝重的脸庞,轻轻地问道。

    “哥哥好不容易才找到妹妹。哥哥告诉妹妹,她就是哥哥最好的宝贝。后来哥哥娶了妹妹,两人过得可幸福啦。”

    “妹妹能和哥哥结婚吗?”

    “哥哥并不是妹妹的亲哥哥,是爸爸从路上捡来的。”

    “噢,我知道了!”

    坐在床沿上的蓝天秀,一直专心致志地听着韩家栋和雪儿亲密无间的对话,听着听着,她的眼泪就像装满豆子的袋子突然裂开了口子,“哗哗”地落了下来。

    “天秀,以前的事儿我全知道了,我不怪你。韩振焘这个东西被我打残废了,他是罪有应得。我要能躲过这一劫,就来把恁娘俩接回去。”韩家栋扭过头来朝蓝天秀说道。

    蓝天秀一听,更加伤心难过,难以自禁地抽泣起来。雪儿赶快跑到她的跟前,用两只小手不停地给她擦着满脸的泪水,带着哭腔说道:“妈妈咋了?妈妈不哭。”

    韩家栋和雪儿正在不停地安慰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蓝天秀,高兵和一名平阳市公安局的刑警驾驶着一辆“一只鞋”摩托车,按图索骥,终于找上门来。他俩公事公办,不顾蓝天秀一再哀求,把韩家栋“请”进那只脏兮兮的“鞋”里带走了。

    “天秀姐,放心吧,有我呢,不会难为家栋的。”高兵临走时丢下的这句话,好歹给了蓝天秀一丝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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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节
    79

    这天一大早,几十口人,有开拖拉机的,有赶毛驴车的,有赶牛车的,有拉地排车的,还有推着独轮车的,驴嘶牛叫,前呼后拥,好似海啸时的巨浪,呼呼啦啦涌进了韩氏制砖厂。

    吴大嘴、胡岱和南瓜刚刚起床,尤满亮也刚从家里睡眼惺忪地来到砖厂。他们一看比肩连袂来了这么多的人,都还带着运输工具,“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分明是来抢砖顶账的。这时候,肩负着保卫砖厂财产重大责任的南瓜,不仅没有挺身而出,反而被吓得浑身筛糠,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两腿乱蹬,双手乱抓,无法从地上爬起来。而尤满亮也被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坏了,偷偷地跑到砖堆的后面躲藏了起来。在这紧急关头,吴大嘴就地摸起了一把铁锨,胡岱则抄起了一根木棍,跑过去挡在了抢砖队伍的前面。

    “各位老少爷们,韩厂长是进去了,可他的财产却是受法律保护的。希望各位老少爷们有话慢慢说,不要胡来。”吴大嘴义正词严,高声喊道。

    陈村一位五大三粗的屠户拨拉开人群走到吴大嘴的跟前,平心静气地说道:“吴老弟,我杀了半辈子的猪,好歹攒了几个小钱,全投给你们了,容易吗?你也得替我们想想。韩家栋进去了,这砖厂早晚要垮台,趁着现在还有些砖,赶快给大伙儿顶了账吧。”

    “拿出你杀猪的劲头来,别跟他在这里磨牙,赶快动手。”人群里有人等不及了,高声吆喝道。

    “对,赶快动手!磨牙能磨出个屁来?”许多人跟着起哄。

    “谁敢?哪一个敢动手,我手里的家伙头可不答应。”吴大嘴再次大声喊道。“胡岱,把咱的照相机给我拿出来,如果老少爷们真不给面子,就拍下来留作以后打官司的证据。”

    胡岱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提着手里的木棍跑进屋里,四下里张望了张望,从桌子上顺手拿起一只玻璃茶杯,又找了条毛巾把它一裹,只露出了杯子底,然后顺着屋门口旁边的梯子爬上屋去。

    在韩家栋被逮走后的第二天,吴大嘴和胡大年便东拼西凑了两千元钱,给高兵送了过去,让他帮着打点,好让他在拘留所里少受点难为。而蓝天秀也把她自己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下的五百元钱打发人给吴大嘴送了过来,以便用来营救身陷囹圄的前夫。

    韩家栋突然被捕,让所有与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们,无不焦急万分。尤其是那些非亲非故,原本指望着从他的身上发点小财而把辛苦钱借给他的那些人,还有许多给他干了不少活还没领到工钱的人,眼看着自己的血汗钱要打水漂,无不惶恐不安。这些人蠢蠢欲动,互相联络,酝酿对韩氏制砖厂采取一场暴风骤雨式的大行动。

    所幸的是,在最初的几天里,那些准备对韩氏制砖厂采取断然措施的一班人马,好似十分善解人意,并没有给吴大嘴他们制造任何麻烦,否则难说不会让本已焦头烂额的吴大嘴精神彻底崩溃。可是,在他们把所有能动员的力量全部发动起来之后,这才终于采取了行动。

    “各位乡亲,我在这里准备好了,大家想动手就动手吧!”胡岱站在房檐上,把杯子底对着下面的人群晃了晃,大声喊道。

    大伙儿一看吴大嘴手里抄着家伙,准备拼个鱼死网破,而胡岱则站在屋顶上准备拍照取证,一时都没了主意。人群里立时纷纷议论起来——

    “那吴大嘴可是个不怕死的主,当年他那瘸子姐夫腰里捆着**包要在他家里自杀,那炮信子都点着了,‘呲呲’地冒着吓人的黄烟,眼看就要爆炸了,可他二话没说,上去就把**包给拽了下来。”

    “你看你那点出息!吓得尿裤子了吧?他那时候才死了媳妇,没点活头了,又没孩子,和现在可不一样,他也怕死了。”

    “算了吧,谁没老婆孩子?就为了那几个钱搭上一条命,忒不值得。”

    “你看屋顶上那小子手里拿的是相机吗?咋有点不大像!”

    “那还能错啦?刚才那镜头还反了好几次光。”

    吴大嘴一看大家慢慢地老实下来,便以商量的口气跟那位屠户和前面的几个人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韩厂长临走的时候都作了交代,这点请大家一定放心。我们最近正在洽谈一个大合同,这些砖很快就能卖出去。如果老少爷们真是不放心,非要用砖顶账,完全可以,并且每块砖里还可以便宜五厘钱,我说了就算。这样也省了我们很多麻烦。可咱得静下心来慢慢地办,这样乱哄哄地咋行?各位老兄,麻烦了,你们跟大家商量商量?”

    那位屠户对吴大嘴的人品素有所闻,知道他并不是偷奸耍滑之人,被说动了心,便转身走进人群,跟大家商量起来。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叽咕了半天,终于意识到,每家每户若真是弄上一大堆红砖放在家里,一不当吃二不当穿,一时很难变成现钱,的确不是个好办法。最终大伙儿同意了那位屠户的意见,大家先回去,等砖厂卖了砖再慢慢还大家的钱,反正有成千上万的红砖堆放在这里,也不怕它一夜之间不翼而飞。最后,他们留下了几派驴屎牛粪、几片尿渍、满地的烟头、数不清的蹄痕脚印和车辙,带着一片尘土,全都撤走了。

    吴大嘴经过这次生死考验,顿时感到自己的形象无比光辉和高大起来,他以当之无愧的代理厂长的口吻对从屋顶上下来的胡岱连声夸奖道:“胡岱,你小子行,好样的,有勇有谋,应该提出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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