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朱砂
更糟的是,这个绣娘是小杨雇佣过的,利用进宅子做针线的机会打探消息。一时间京城内各个宅门对绣娘敬而远之,绮年的绸缎铺子也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小杨一家已经全部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带走了,幸而因为知道是郡王府世子妃的陪嫁铺子,尚未至用刑逼供的地步。
“儿媳雇佣绣娘是为了卖布料,实不知有什么细作之事。” 一爆出绣娘打探消息的事,绮年就知道这件事跟永顺伯和华丝坊脱不了关系。
赵燕恒从她这里知道了永顺伯打探消息的渠道,现在永顺伯又利用这个渠道反咬她一口。难道说赵燕恒在渝州已经令永顺伯如此为难,以至于在京城掀起风浪让赵燕恒分心吗?
秦王妃冷冷道:“你说不知有细作之事,可绣娘就是羯奴的细作。单说一句不知就无事了吗?”
绮年平静地回答:“绣娘在京城并非初来乍到,曾在几家针线坊供职,又曾在几家官宦人家做过针线。 依着五城兵马司的说法,这些绣坊和人家也一样有嫌疑。 五城兵马司若无证据指证我纵容细作,自是不能定我的罪。”
昀郡王皱眉道:“说是这般说,事涉他国细作少不得麻烦。五城兵马司已将此事提交刑部了!”
绮年低头道:“便是去刑部大堂上,儿媳也是这般说。国有律例,岂有无凭无证就给人定罪的?”
昀郡王焦躁道:“如今还不是定罪的事!外头多少议论皆是自你而起!便是最后无事,郡王府的名声也坏了。”
“父王这话恕儿媳不懂了。若是最后无事,谣言自然澄清。怎会坏了郡王府的名声?”绮年也有点焦躁了,“明明是有人嫁祸!世子早将胭脂送走了,她却又跑回来。 世子是怕伤及王府的名声才将她安置下来,却被人借此反咬了一口。
如今正是该好生追查真相的时候。若只在家中抱怨,于事无补。”她正在绞尽脑汁地跟立春她们追查这事,昀郡王就把她提来训斥了一顿,到底有什么用!
“周氏,这是你能与王爷说的话吗!”秦王妃提高声音,“还不快给王爷跪下请罪!一切皆自你们而起,若是不与胭脂纠缠,如何会有今日之祸?若是不开绸缎铺子,更不会与细作扯上关系!”
绮年不想跟她说话,向昀郡王福了福身:“父王恕儿媳直言。 儿媳知道父王焦急,此时第一要紧是查清真相。 外头不过是闲言闲语,府里先家反宅乱的相互指责,只怕是亲者痛仇者快。倒不如集中全府的力量,尽快将此事查清为好。”
昀郡王看了她一会儿,摆摆手沉声道:“府上的侍卫你可以调用一半,三天之内必须将此事查清!”三天之后,刑部说不定就要提人了。
绮年拜谢过昀郡王退出了正屋。
秦王妃看着众人都退出去,起身斟了一杯茶递到昀郡王手中,低声道:“王爷限她三日,可是三日后有什么……”
昀郡王哪有心思喝茶,叹道:“三日不能将此事平息下去,刑部怕是就要来提人过堂了!”
秦王妃目光一闪:“王爷,这断不可行!世子妃抛头露面去刑部过堂,王府的脸面何存?便是将此事查清,外头也要指指戳戳了。”
昀郡王将茶杯往几上一掷:“正是为着这个,才让她三日内必得有个交待!” 他按了按太阳穴,“我去五城兵马司,和刑部再打点一下。”
“王爷,”秦王妃稍稍向前一步欲言又止。昀郡王瞧她一眼,有些不快:“有话就说便是,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秦王妃低头道:“当初原是妾身太过莽撞,匆忙为世子定了这门亲事。说起来全是妾身之误,以至王爷今日如此为难……” 说着眼圈微微红了。
秦王妃生得端庄美貌,平日无时无刻不是面含微笑,有人在背后送了一个莲台观音的美名。此时双眸含泪,别有一种楚楚之姿。
魏侧妃也是以纤柔见长,平日里娇弱惯了,众人也就不看在眼里。秦王妃这等素来只见笑容,偶见悲戚之色便格外动人。
到底是放在心上二十余年的人,虽为前些日子接连不断发生的事失望,昀郡王也不由得稍稍放缓声音:“事已至此还提它做甚。”若要安慰说并非她的错,却是说不出口。她身为继母,对赵燕恒极为敷衍,不盼其好,捉着错儿便仓促定亲,这是不能抹杀的事实。
秦王妃听他声音和缓,却不安慰自己,心里又凉了几分。垂头道:“妾身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是想着郡王府的名声断不能为她所累,亦不能为妾身一错所累。”
昀郡王微有几分不耐道:“事已至此,如何能不为她所累?”
“王爷不如替世子休妻。”
“休妻?”昀郡王一怔,“这如何使得?”
“如今世子不在京城,正是机会。”秦王妃娓娓道来。“世子前去渝州之时,因胭脂之事与她闹过一场。 胭脂委实是个祸水,也是因着世子妃嫉妒之故。
妒乃七出之条。不如由妾身出面,只说她嫉妒不容人,且对妾身不敬,将她休出王府。此后一概便与王府无关。”
昀郡王皱起眉头:“胡说!她是上了玉碟的世子正妃,如何说休便休?何况她还是皇长子妃的恩人。”
“此事王爷不必担忧,妾身可去太后处禀明此事。 有太后在,皇长子妃亦不能说什么的。太后近日身子略好些,妾身也是该入宫问安的。”
昀郡王眉头皱得更紧,目光在秦王妃身上探询打量着。
秦王妃强自镇定轻声道:“妾自从知晓香薰球的真相,也是后悔。前些日子西北边关张少将军入京,听说他此次带了母亲与弟妹同来。张少将军的亲妹今年十六岁,生得十分端正,又是边关磨砺出来的女儿家,带着英爽之气。
张将军在西北平边,当年与先王妃娘家也是有几分交情的。 妾身想着,世子少时也爱骑射,若娶个爽朗些的世子妃,或许更对脾气……张将军是正二品大将军,张家姑娘身份也高些。”
最后这句话中了昀郡王的心事。赵燕恒若非幼时坠马,此时也是能骑善射的。冬园从前是他习武的地方,至今还封着不许人进。 可见在他心里还想着骑射之事。
周氏一则出身太低,二则娇娇弱弱的文官家女儿,怕真是与儿子讲不到这些。再则张家与吕家从前确有几分交情,或者儿子也会愿意的。
“不要再说了。” 经了香薰球一事,昀郡王不愿秦王妃再插手赵燕恒的亲事。 “恒儿的亲事你不必多管了。 至于休妻之事,本王自有……” 昀郡王刚说到一半,忽听外头有人道:“父王且慢。”却是赵燕平打了帘子进来。
昀郡王眉头一皱:“你在外头?岂有不进来请安却在外头偷听的道理?”
赵燕平连忙道:“父王恕罪。本来儿子不该听的,想着事关咱们王府的脸面,不得不大胆说一句,休妻之事断不可行的。”
秦王妃大急:“你小孩子懂得什么!”
赵燕平慨然道:“母亲这话差了。此时将世子妃休弃,哪怕有一千条理由,外头也会说咱们郡王府是怕受连累才将世子妃废掉。 到时候父王岂不更被人诟病?”
秦王妃见儿子拆台急得双眼直冒火星,就要喝斥他。昀郡王却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平儿此言有理。不必再说了,我出去一趟。 王妃约束府里众人不许乱,听见有乱传乱讲的,一概发落到庄子上去!”说完拂袖出去。外屋一个小丫鬟正在打扫廊下也未在意,径直走了。
小丫鬟见昀郡王走了,倒退着扫到回廊转弯处,蹑手蹑脚提着扫帚溜出丹园,直奔节气居去了。
她手脚轻,又只是个三等小丫鬟,并无人注意。屋里秦王妃心里焦急,更是不曾注意,只瞪着儿子道:“你是糊涂了么?这是将周氏逐出王府最好的机会,你如何还要替她说话?”
赵燕平笑了笑,目光向屋角站着的姚黄魏紫一瞥。等秦王妃挥手叫她们出去,这才低声道:“母亲怎不想想,便是逐她出去终不能斩草除根。”
秦王妃一怔,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儿子:“斩草除根?”
赵燕平胸有成竹地一笑:“此事闹得大了,刑部必要提她过堂的。 母亲见过哪家的大家女眷会去公堂上抛头露面的?”
秦王妃捏紧手指迟疑道:“你是说让她暴毙?” 这种事早已有之。 高门大户多有宁愿让媳妇姑娘自尽,也不能让她们抛头露面以致门楣受损的。“这事能闹成那样儿?”
绮年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媳妇,她是经宗人府载入玉碟的世子妃。要多大的事儿才能让刑部必提世子妃过堂不可?
赵燕平略一迟疑、终是低声道:“我说与母亲,母亲万不可说与别人听。便是妹妹处也不能说,免得她嘴上不牢。这是宫里贵妃的意思,郑世子说来与我。 除了周氏,郑世子自会投桃报李襄助儿子。”
“贵妃?”秦王妃大为惊讶,“她是如何得罪了贵妃?”
赵燕平笑道:“母亲怎的也糊涂了?这些事我们细问做甚,横竖只有好处的。”他已经是郡王嫡子,一辈子无所事事也能锦衣玉食。 郑琨说要襄助,其中含意极其明显。为的就是上头那个郡王世子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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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大难临头各自飞
秦王妃母子在丹园密议时,绮年在武园门口等到了赵燕和。
赵燕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乍见绮年后怔了一下:“世子妃来找采儿?怎不进去?”
绮年摆摆手:“二弟不必惊动弟妹,我是来寻二弟的。 五城兵马司这回闹出来的事,二弟想必是知道了。”
赵燕和皱紧眉头:“是知道些。事涉王府,我也得回避着些。”
“二弟是否知道 绣娘如今是死是活?为何就认定她是羯奴的细作?还有,胭脂的尸身已被带走,究竟是服毒自尽还是被人害死的,可有定论?”
赵燕和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两眉皱得更紧了。 绮年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二弟为难,此事关系整个王府,二弟能否……”
“此事与王府有什么关系?” 魏侧妃的声音忽然自后头响起来。绮年一回头,见她扶着丫鬟的手走过来。
“世子妃自己陪嫁的铺子出了事,怎就扯到王府头上来了? 二少爷如今在五城兵马司,为着世子妃的事儿已要回避了,世子妃还不肯放过他么?”魏侧妃接着道。
绮年知道跟她没什么可说的,转头看着赵燕和:“若世子在此,我也不会来劳烦二弟。 此时事情紧急,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二弟是去过成都办差的,这里头的事或许比我想的还明白些。此事看似与我有关,实则是对着整个郡王府来的。”
魏侧妃见赵燕和微微点头,就急了:“世子妃的陪嫁铺子,有关系也是与吴府有关系。与郡王府何干!世子妃切莫再带累了二少爷!”
赵燕和低唤了一声母亲,示意魏侧妃不要说话。 魏侧妃怎会听他的?见赵燕和听绮年的话,就伸手拉住儿子的衣襟:“和儿,快回房去。如今你避嫌还避不过来,再搀和进去,一发连你也连累了。”
赵燕和只得任魏侧妃拉着,向绮年道:“世子妃方才说的那些,我去试着打探一二。 如今能不能问得出来却无把握。”
“那就多谢二弟了。”绮年微一福身,“若方便,也请二弟照拂我那几个家人,我是怕有人屈打成招。”
赵燕和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略一思忖就明白了绮年的意思。当即也微微欠身:“世子妃放心。”
魏侧妃眼看着绮年走远,怒道:“你怎的这般不听话?明明是她自家的事,你何必牵连进去?”
赵燕和叹道:“母亲,如今只是有所嫌疑,我便要避嫌,若是任人将罪名坐实,五城兵马司我可还呆得下去? 世子妃说得不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父亲方才叫王府一半的侍卫听从世子妃差遣,务必三日内将此事平息了。 我这时推诿拖延又算什么呢?”
魏侧妃听了这才无话可说,只心里不平:“明明是世子院子里的事,偏牵连到满府……也罢。你小心着,万不可把自己牵累进去。”
赵燕和随口答应,将魏侧妃打发走了。 见秦采从院子里出来,想是在旁边听了已久,不好出来打扰。便苦笑道:“你也听见了?”
秦采轻轻点头,斟酌道:“侧妃是关心夫君才会如此说的。 此事即便是直指世子妃,郡王府也脱不了干系。 夫君未曾分家,也是避不开的,还是该协力同心尽快查明此事才好。”
赵燕和大为欣慰,握了妻子的手道:“果然你是明白人。我出去了,你能劝着母亲便劝劝,实在劝不了也不必说话。母亲脾性便是如此,任她念叨过了也就好了。”
绮年回到自己院子里,几个大丫鬟全部聚在屋中。 一见她回来,白露便迎上来:“世子妃,王妃向王爷进言,要休弃你呢!”
“没有那么容易。”绮年听完白露的话淡淡一笑,“我是上了宗人府玉碟的世子正妃,哪能说休弃就休弃的。 三少爷为何要阻止王妃呢?”她可不会天真地以为赵燕平是正直热血的好少年。
自打绮年嫁进来,赵燕平常在外院也不怎么碰面,偶尔见了也觉得他并无善意。纵然满面春风,毕竟是一个才十六七岁的少年,笑容面具还戴得不是天衣无缝。何况秦王妃和赵燕妤在前,再友善又能友善到哪里去?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出赵燕平为何会拦住秦王妃。 唯有珊瑚脸色渐渐变了。绮年一眼看见:“珊瑚,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 珊瑚骇了一跳,后退一步。
绮年没心思多想,转头向小满道,“立春和立夏呢?”
“立夏一直在二门守着。立春出去探查了。奴婢去看看他回来了不曾。”
立春是去派人探查绣娘的事了。安师傅看过绣娘的画像,一眼便认出来了,且将绣娘在京中这些年供职的绣坊都说了出来。 立春立时带人去查了。
此时他刚刚回来,见小满去叫,便与立夏一同进来回话 :“几处绣坊都去过了,皆说这绣娘举止安分,并无异样。亦未曾听说她是西北之人。”
“那细作的罪名是如何扣上的?”
“小的去打听过了,此事乃自张殊将军而起。张将军近日训练两个营军,据说是训练什么山地作战之法,故而先行去京郊外寻觅合适的山谷,不想被刺客行刺。幸而张将军见机得快才未曾中伏。
刺客自尽身亡,检视其身上,胸前有羯奴的刺青。张将军此次行踪仅家中数人知晓,细细查过,顺藤摸瓜抓出绣娘来。 她去张府给张家的姑娘做衣裳,偶尔听张家姑娘说了一句,便将消息传出来,在山谷设伏袭击张将军。”
“绣娘呢?”
“去捉拿时,已然自尽了。”
绮年烦躁地一拍几案:“胭脂与她有何关系?”
立春苦笑道:“如今五城兵马司怀疑,胭脂久在凌波楼以歌舞为名,暗地里打探消息传与西北……”
绮年微微抽了口气:“那就是要查到世子了。”胭脂确实在收集消息,但不是为了羯奴,是为了赵燕恒。
立春垂下眼睛低声道:“幸好她死了……”
如鹂不是很明白这里头的事,只想到一点:“她死了,世子妃又要担罪名,说都说不清!她不是奸细为何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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