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朱砂
立夏说起来不过是个奴仆出身,多少奴才做了一辈子也未必能置办得起这样一处铺子。 “爷,这……小人万不敢当……”
赵燕恒含笑道:“爷说你当得起就当得起。”目光扫过屋中众人,“都听好了,从前你们只有爷一个主子,打从世子妃进门那日起,就是两个主子了。你们须得记着,世子妃与爷是一体的!”
白露嘴唇微微颤抖,弱声道:“可是,可是世子妃身边的奴婢,却未必把爷放在头里!珊瑚还不是……”
赵燕恒低头看着她:“珊瑚现在哪里?” 白露无话可说。
珊瑚如今已经回了吴府,根本不算郡王府的人了,更不算世子妃的人了。
“自打世子妃进门,你们是如何伺候的?爷并不是没看见。”赵燕恒缓缓道,“ 爷想着,世子妃是刚进门,你们不知道她的好处难免生疏。念着你们伺候爷多年的情分,失了规矩的地方,世子妃宽厚不发作,爷也就当没看见。
到了这等紧要关头你们自作主张,丝毫不把世子妃当主子看待,爷是不能容的。有谁觉得爷处置的不公,心凉的,现在说出来,爷还他身契、赏他五百两银子,出去过自己的日子。”
白露面如死灰,紧咬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燕恒提高声音:“有谁这样想的只管说出来。此时好生送他走了,也圆了咱们多年的主仆情分。”
小雪咬了咬嘴唇,道:“爷明鉴。 奴婢对世子妃从没不恭敬的地方,只是事儿太大,奴婢一个院子里的人,实在也做不得什么。”
赵燕恒看了她一眼:“你尽了本分爷都看在眼里,起来罢。立夏也起来。”
白露失声哭了出来,以头叩地道:“奴婢不愿走,奴婢日后好生伺候世子妃。”
小满也跟着磕头。
赵燕恒声音缓和些:“既是愿意留下,那就当世子妃跟爷一样的伺候。世子妃是个宽厚的人,从前的事既往不咎,只看日后。 都起来,各自做自己的事去。 今日爷在这里说的话,都记在心里。”白露擦着眼泪退了出去。
赵燕恒长长吐了口气,觉得两腿又如针扎一样疼起来。 坐在床上翻了那叠纸,绮年已经带着如鹂进来。见赵燕恒坐着便一拍手道:“你怎么坐起来了?有什么事叫人进来就是,你坐着不疼吗?”
赵燕恒顺势让她扶着侧躺下去,问道:“那边怎么样?”
绮年脸色沉了下去:“是珊瑚耽搁了她的病情。 刚才药也服了,可是发不出汗来。怕是……”低了头,“是我的错,没能管好自己的丫头……”
“这事来得太急太快,你没经历过,慌了也是有的。”赵燕恒握握她的手,“王妃又借机发作了?”
“采芝给我挡过去了。”绮年轻叹了口气,“说起来,香药虽不是个好的,可也没有死罪。我早些打发出去也就没今日的事了。”
“看你说的。你这进门不到半年,打发妾室算怎么回事?若说打发也该我打发,怎能怪你呢。”
绮年靠在赵燕恒身上摆弄他的手指。从前写宅斗小说都是局限在后院的一片天里,也就是妾室给正室上上眼药,正室给妾室下下红花,顶天就是个设计流产不让生庶子,或者生了庶子留子去母,没接触过外头的政治动荡。
这次事情一出,她真觉得手足无措,哪里顾得上夏轩那边呢。现在想起来,秦王妃若不着急要彻底打倒她,而是趁机在后院搅点什么风浪,她真的会被人钻了空子。
“我想早些给采芝找个合适的人。”绮年抬头看了看赵燕恒的脸色,“叫她们都平平安安到外头过日子去,好过在这院子里彼此猜忌。”
赵燕恒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想起香药便叹了口气,“她是郑琨送进来的,虽说郑琨不怀好意,她也没做什么。这次能逃了性命,也叫官媒给她找个人家。”
可惜,赵燕恒话是说了,香药却没有这个命。当天晚上她就咽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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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树欲静而风不止
香药的死,在这时候没掀起什么浪花来,不过是一口棺材葬在无主的山上。就是郡王府内,除了绮年有几分歉疚外,也没别人把她放在心上。
不过绮年也伤感没有几分钟,随即就被外头的事把全副心神都吸引去了。
胭脂死后有了新发现,伺候她的丫鬟绞尽脑汁终于想起、 那个绣娘送衣裳时,一并送过来一盒薰衣防虫的香药丸子,一共十二颗。到衣箱里一找,只剩下十一颗,将药拿去一验,其中除了香料外,便是砒霜和曼陀罗花。
“估摸着胭脂是被骗了服用这种丸子。”赵燕恒皱着眉,“药丸外层混合了曼陀罗花汁的香料,服下后便会沉睡。 里头还有一层薄薄的米粉壳子,壳子里装了砒霜。胭脂应是睡着后才毒发,外头人没听见动静。”
“胭脂为什么要吃药丸子呢?”绮年怎么也想不清楚胭脂自杀的理由,现在看来果然不是自杀。
“我怀疑送她回京城的人、 给她服了什么慢性毒药,把这个当作解药送来给她的。”赵燕恒手里捻着一颗药丸叹了口气,“父王派人去她家乡查了,当初迫她为妾的人家已经迁走了。她是从头到尾都是被人利用了。这事还要慢慢再查,若能借机找到一些线索就好了。”
绮年点点头,也就把这件一时解不开的事抛开了。她的蜀绣铺子被封了,赵燕恒借着这件事把华丝坊捅了出来。幸而有安师傅提供线索,他们顺着绣娘生前短暂供职的那一家小针线坊、挖出了华丝坊的线索。
皇帝借题发挥,开始查办华丝坊。赵燕和因前次去成都办差颇为妥当,也熟悉成都情况,被再次委派要任。 加上从广东召回的周镇抚,两人又前往成都去了。
此次郡王府因绮年陪嫁铺子的事受了牵连,赵燕和却被皇帝重用,魏侧妃十分得意,这些天走路都带着一阵风,满脸笑容。
绮年对于铺子被封掉倒不怎么在意,小杨一家已经从牢里放了出来。 有赵燕和打点,小杨吃了点皮肉苦头,并无大伤。如鹃不曾受刑,她的女儿喜妞儿太小,在牢里发烧,如今接出来正在家里将养。
绮年自己无暇去看他们,便去请了大夫每日诊脉,又送了一百两银子过去。 说等喜妞儿病好了,再给他们安排到别的铺子、或庄子上当差。
“马上就过年了,皇长子说,让你把铺子里存的那些蜀绣蜀锦、送些到他府上去。”铺子封了,最主要是压了些货,皇长子也算是帮着处理库存了。 “我看,你挑些最好、最时新的过去,其余都放到我的铺子。 ”赵燕恒说着轻轻拍了自己一巴掌,“是咱们的铺子!”
绮年忍不住笑了:“什么咱们的,那是你的。若是搅到一起分不清楚,我更得被人戳脊梁骨了。”
“谁敢!”赵燕恒把脸一沉,伸手将绮年搂到膝上,“谁在背后嘀嘀咕咕,听见了就告诉我。”
“你腿不疼么?”绮年赶紧从他膝上起身,坐到他身边,“说起来,你那天跟他们说了什么?怎么我瞧着这几天这些人对我恭敬了好些。”从前也不是失礼,但总叫人觉得不舒服。 如今好像又恭敬得过头了。
“你不必管。”赵燕恒轻轻哼了一声,“这是她们的本分。”
绮年对此不好再说什么,靠在赵燕恒身上抿嘴笑了笑。 外头如鸳小心地敲敲门:“世子,世子妃,王爷叫人都去正院。说是准备进宫侍疾的事呢。”
太后前几天病势突然沉重,昨日听说更是不好了,已经说胡话了。 太后是有年纪的人了,当时从假山上摔下来,一半是伤一半是惊,一直卧床休养。本来病势已经稳定了,又忽然半夜发烧,惊得值夜的女官连忙报告皇后。
皇宫的嫔妃也是轮流侍疾。昀郡王说起来跟皇家沾亲带故,王妃和世子妃也该递个牌子进去。哪怕宫里不用你侍疾呢,也是个表示。
绮年扶着赵燕恒到了正院,众人都已在了。秦王妃穿着一身淡色的衣裳,见两人进来便转头叫姚黄:“给世子拿个锦垫子来。”
绮年瞥了她一眼。自打那天为了香药的事大发雷霆后,听说秦王妃还找过昀郡王,说是后宅不宁。绮年这个主母对待妾室、通房太过苛刻……根据她今日又和善地端出了观音菩萨的表情,恐怕昀郡王没给她满意的回答。
“多谢王妃。”赵燕恒欠欠身在椅子上斜着坐下,“不知太后身子究竟如何了。”
秦王妃叹口气:“昨夜有了痰厥之势。”她看了昀郡王一眼,“说句大不敬的话,府里也要预备起来……”若是太后过世,国丧一年,郡王府也要挂白穿素的。
“若似魏侧妃这样……”秦王妃瞥了底下一眼,“被人看见了不好。”
魏侧妃脸唰地一下红了。这些日子她心气好,身上的衣裳也比从前穿得鲜亮些。今日穿了件檀色、绣着深红色蔓草滚边的袄子,平日里倒也不显眼。
今日秦王妃穿了月白色,肖侧妃穿着浅黄色,绮年穿着湖蓝色,就特别显得魏侧妃 扎眼了。倒是秦采也穿了件桃红色小袄,颜色也颇鲜亮。她是新嫁娘,还有情可原。
“是妾思虑不周,这就回去更衣。”魏侧妃看看众人赶紧起身请罪。
昀郡王微微皱了皱眉:“回去换了罢。虽说你不必进宫,忌讳些也好。”
魏侧妃正要退下去,外头有小厮飞奔而来,到了门口不敢随便进来。 昀郡王瞥见了道:“什么事?”
小厮喘着气道:“回王爷,三皇子府报丧了,阮侧妃昨夜在佛堂自缢身亡。”
“什么?”满屋子人都吃了一惊。
阮侧妃自太后病后就被禁足,三皇子迁府后她就在小佛堂日夜为太后祈祷。 前几日英国公和世子上门探望,阮侧妃紧闭小佛堂坚执不见。声称若太后不能康复,她便不出小佛堂。
英国公世子指责三皇子囚禁其妹,闹得不可开交。 这下子突然自缢,事情要闹得更大了。
“嫔妃自戕是有罪的……”昀郡王眉头紧皱,“确定是阮侧妃自缢的?”英国公世子有那样的指责,阮侧妃这次身亡必然是要做文章的。
小厮点头道:“听说阮侧妃听闻太后突然病重,痛哭不止。 自承有罪,发誓愿用自己的阳寿换太后平安。伺候她的丫鬟只当她心中惶恐随口说的,并没在意,谁知她夜间自缢了。三皇子一直在宫中侍疾,也是报进宫他才知道的。”
绮年和赵燕恒对看一眼:假的!太后突然病重也是假的!目的就是为了灭阮语的口,不让阮海峤父子见到女儿。
对阮语都下这样的狠手,对绮年 这个郡王世子妃,还是皇长子党的人,又会怎么样呢?
赵燕恒在衣袖遮掩下握住绮年的手紧了紧,开口问道:“太后病势如何了?”
“尚且不知……”小厮得了三皇子府的消息立刻跑来禀报,还没来得及听皇宫里有什么消息。
“既是太后那里并无动静,还是递牌子进宫侍疾吧。”昀郡王低头想了想,“恒儿有伤就不必去了。周氏是小辈,递牌子走个过场也罢,想来也用不到你侍疾的。”
赵燕恒欠身道:“儿子有些皮外伤,也是该走一趟以表心意的。”绮年真递了牌子上去,郑贵妃未必不会做什么。宫里是郑贵妃的地盘,要害人可比在外头方便的多。
昀郡王点头道:“也好。就叫人去递牌子罢。”想了一想道,“三皇子府和英国公府那边,也要备些东西。若是开丧还要去吊唁。”
本来嫔妃自尽是有罪的,阮语是为了太后而死,太后又真能转危为安,说不定皇帝还要嘉奖,那就要开丧了。
英国公府这会儿也已经得知了阮语的死讯。
“死了?”阮夫人喝着燕窝粥,讥讽地笑了笑,“太后当真病愈也是她的功劳,倒不会连累国公府了。”
红玉小心地窥探着阮夫人的表情,小声道:“听世子的意思,这事未必就是这样……”
阮夫人听见‘世子’ 二字心里就不舒服,冷笑道:“不是这样是怎样?世子?哼!早先也没见他如何关切这个妹子,如今闹腾起来了……阮语这小蹄子跟她娘一个样儿!瞧着老实,暗地里使坏。
老天保佑我的盼儿有福,到底得了这样的好亲事……是小贱人自己当初千求万求的进宫了,如今死了也是她自己找的,怪得了谁?”
红玉低声道:“怕国公爷有些怨怪……”阮海峤一直想让阮夫人去探望阮语,毕竟是女眷更方便些, 三皇子也没有不让见的理由。 只是阮夫人不肯,逼急了便装病。
阮夫人嗤笑一声:“也不过怨怪一两日,倘若太后当真病愈,皇上少不得嘉奖。到时国公爷心里自然就欢喜了。”阮海峤不过是怕阮语连累了英国公府罢了。这句话阮夫人只在心里说了说,并没出口。
自打出了阮语的事儿,她对身边的丫鬟们也提防起来。 红玉本不是最贴身的,因着碧玉做了阮盼的陪嫁。 碧玺又到了年纪该放出去嫁人了,才让红玉升了上来的,一直不很信任她,自然不会说太多话给她听。
“奴婢听说世子跟国公爷在书房争吵,奴婢去看看可好?”
“去罢。”阮夫人看着红玉脚步轻快地出了门,垂下眼睛思忖片刻。招手叫过红晶来,“去看看红玉都做了什么。”红玉是太伶俐了些,打探世子和国公爷的事,居然不待主子吩咐就去了,就不是个本分的。
红晶去了半晌回来:“奴婢看着红玉在二门处等了半日,后来世子来了。两人说话,奴婢不敢靠近。”
阮夫人眯起眼睛,摆手叫红晶下去。 片刻,自己在空空的屋子里冷笑一声,怪道这么勤快,原来生了外心了……
郡王府的马车很宽敞,再宽敞绮年也觉得不舒服。 因为她跟秦王妃坐在同一辆车上,天气寒冷,两人各抱一个手炉,对面坐着默不作声。
秦王妃倚在车厢半闭着眼睛,似乎在养神。绮年却能时时窥到她下垂的睫毛后一丝冷光。刚出王府还有赵燕恒策马在一边跟着,眼下父子两人到前殿见皇帝了,就愈发让人觉得车厢里不自在。
车厢里只有一个姚黄在伺候着,秦王妃说入宫是探望太后,人多了麻烦。不让绮年带丫鬟,只一个姚黄就足够了。昀郡王有些不悦,赵燕恒却点头答应了。绮年没摸准他是啥意思,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就没吭声。
马车到达宫门外,姚黄从帘子里往外看了一眼,小声道:“王妃,前面是皇长子府的马车。”
绮年顿时精神一振。难怪赵燕恒点头让她自己来呢,一会儿她只要跟紧金国秀就行了。
从皇长子府马车上下来的不只金国秀,还有吴知霞和柳侧妃。
柳侧妃挺着个已经显怀的肚子,身边两个侍女紧紧地左右扶持着。
彼此见了礼,宫人抬出轿子来接。金国秀客气地让秦王妃先行,招手叫了绮年过去:“跟吴惠侧妃也说说话儿。”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绮年报以一笑,跟吴知霞挤上一顶轿子:“表姐的脸色好多了。”相比刚成亲那会儿进宫探视,吴知霞的脸色滋润了不少,就是眉头还有点蹙着。
“正妃特地叫人给我开了药膳方子、天天补养。”吴知霞摸摸脸颊眼里闪过一丝愁容,“我不争气……”
“这哪里急得来呢?”绮年从轿帘缝隙里瞥一眼柳侧妃坐的轿子,“柳侧妃不方便,怎么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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