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朱砂
郑氏也不怎么在乎这些。西北大将军位列正三品,比吴若铮的官职还高一层,又是手握兵权。跟这样的人家结亲,哪里是为了嫁妆呢?这么一来,两边都放宽些,亲事立时就定下来了。
“唔。”绮年心里盘算着,“二舅舅下聘、我是帮不上忙的,光在家里准备县主出嫁、就要全占了。今日若不是哥哥成亲,我连门也出不来。”
赵燕妤的嫁妆是打小就准备的,木器瓷器早都齐备了。秦王妃正忙活着给她打最新样子的首饰,买最新花样的料子。她打开自己的嫁妆库,一样样按着单子挑选呢。
这次帮着秦王妃准备赵燕妤的嫁妆,绮年真长了见识。原来嫁妆不止要想着姑娘嫁过去自己喜欢,还要想着将来方便她拿东西打点人情。
比如:公婆生辰必是要送礼的,就得预备下什么三星像、玉如意之类的。 阮海峤最爱好马,如今年纪虽长还爱跑马,秦王妃就在嫁妆里放了一只鎏金银酒壶,专门在马上携带酒水用的。
再比如,虑着阮麒兄弟结交的朋友都是爱走马饮宴的,又在嫁妆里备下稀罕的酒器。又虑着将来少不得去结交文官,再放上一批古玩字画。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直看得绮年心里暗暗吃惊。总算知道了秦王妃为什么在外头名声这么好,实在是人情往来考虑的周到,真挑不出毛病来。跟着她办事除了挨训受累外,确实能学到好些东西。
如鹂吃吃的笑道:“等县主嫁出去了,世子妃也能自在些。”这些日子赵燕妤没少给绮年找麻烦。好在昀郡王派过去的常嬷嬷看得牢,赵燕妤太过分了,常嬷嬷也不说什么,只让她在屋里绣嫁妆。赵燕妤立刻就蔫掉了。
绮年叹道:“你啊,怕是正好说错了。县主嫁出去了,王妃腾出手来正好折腾我。三少爷的亲事再定下来,她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赵燕妤没成亲还要顾虑到女儿的名声,若是儿女都婚配了,那真可以放开手脚了。
“家里头还有些不安分的……” 林秀书是其一,白露也算一个。清明至今不知道她打的什么心思,跟自己不对盘也是真的。
“世子妃放心,秀书有小雪姐姐盯着,量她也翻不起天来。 其他人,奴婢替世子妃盯着呢。” 如鹂包拍胸脯,惹得绮年笑了起来。
这丫头真长进了,若是从前,她心里想着白露一定张口就说出来了,如今却知道将名字隐去。可见是有些心思了,不是原先莽撞的性子了。
“世子妃……”如菱跑进来,“张少夫人来了。”
“玉如?”绮年大为惊讶,赶紧迎出去,“你才有着身孕,怎么就跑出来了?”
冷玉如因为孕吐脸色有几分蜡黄,精神却比从前更好了。她笑道:“就是因为有身孕,婆婆什么也不让我做。在家里闷得慌,又不想听人嚼舌头,就躲到你这里来了。也讨一杯喜酒喝喝。”
绮年扶她坐下,笑道:“你从前是个好静的,怎么去西北住了一年,在屋里坐不住了?”知道不是冷玉如的事,“谁又嚼舌头了,嚼什么呢?是安排通房的事么?”
冷玉如眉眼里带着几分笑意:“那个丫头到夫君面前搔首弄姿的,被夫君配了小厮了。我略提了给他安排人伺候,他只叫我好生养身子,不接我的话。”
绮年长长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冷玉如用手抚着自己小腹,轻笑道:“我也知道早晚是免不了的,有他如今说的这些话,我一辈子都信他。”说到最后,脸上微微一红。
绮年心里替她高兴,问道:“谁还嚼舌头?是你二伯母么?”
“可不就是她,不是为了丫头的事,是你们家聘沁儿、不聘淳儿的事。” 冷玉如讽刺地一笑,“你不知道,当初合八字,我听说二伯母还想冒名顶替呢。”
“这不是胡闹么!”绮年大惊,“吴家点名要聘沁儿的,这如何顶替?”
“所以说她糊涂!”冷玉如冷笑一声,“她只想着沁儿和淳儿年纪相仿,只差一个月,拿着庚帖想混过去了。到时候捅出来是淳儿的八字,吴家也只好认了。
却不想吴家将事捅了出来,照旧娶了沁儿去。便是不娶沁儿,男方照样去别家下聘,碍着什么事了。淳儿和沁儿的名声可如何是好?总算她胆子虽大,却不是个精明的,没找着机会下手。倒是她的福气了。”
“那张淳呢,可有怨恨沁儿?”
“这倒没有。”说起此事冷玉如也有点奇怪,“二伯母天天想起来就哭,我看张淳很稳当,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
“那便好了。”绮年也不知道张淳是什么性子,“姐妹没有闹得失和就行了。”
“世子妃,轿子到门口了……”小满在鞭炮声里跑了进来。
绮年顿时把张家的事先搁下,“走,我们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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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断恩情各谋前程
昀郡王嫁女,英国公娶媳,即使在公卿多如过江之鲫的京城,这也是件大事了。
时已三月,阳光和煦,草长莺飞。英国公府索性在花园子露天设起了宴席,还扎了戏台子准备唱几出小戏。来来回回忙碌的丫鬟小厮们恨不得长出四条腿来,踩了风火轮一般地忙活。
阮盼肚子已经稍稍显怀,正坐在阮夫人房里听管事媳妇们回报:“缺了什么,只管开了仓库去拿,要将帐记得清楚。忙过这几日,自然一并赏了你们。
去对下头人说,凡今日卖力当差的不出差错的,统统加发一个月月例。若出一次错、只得半月月例。 出了两次错或是把今日差使当砸了,都去二门上领板子罢!告诉底下人,这都是夫人说的!”
管事媳妇素知大小姐能干,毕竟是嫁出去的人,嘴里答应着却拿眼偷看阮夫人。见阮夫人阴沉着脸,并未表示反对,这才心里踏实下来。连忙退出去向下头人宣扬去了。
阮盼打发走了人,叹了口气:“母亲这是做什么呢?今日大喜,母亲一会儿还要让新人磕头呢,怎好这样的。”
阮夫人一肚子气,拍着桌子道:“当初说了,叫那贱人一辈子都在小佛堂里不许出来。前儿可好,瞅着你父亲回来,跑到园子门口又哭又跪。说是儿子娶亲,好歹也叫她看一眼,竟这么就给放出来了!
好啊,既是这么想看,一会儿就让她到堂上看!我也不去受他们磕头了,让亲娘去便是了!”越想越气,索性高声叫道,“红玉!去跟国公爷说,今日就让苏氏上堂坐了主位,看新人拜堂!”
“母亲!”阮盼连忙拉住阮夫人,以目示意刚刚进屋的红玉退出去,“这都是气话,您在这里与女儿说说也就罢了,莫要真去与父亲说这些。”
阮夫人冷笑道:“说了又怎样?我看你父亲巴不得如此呢!”顿了顿冷笑道,“我与你说件事。前些日子东阳侯府与吴家退亲,不是出了什么丫头怀孕的事,似是跟县主有关呢。”
阮盼吓了一跳:“母亲,这话可不能……”不能乱说啊。不但事关赵燕妤的名誉,还关着阮麒呢。
阮夫人冷笑道:“郡王府二姑娘还未定亲出嫁呢,县主倒先嫁了。去年还说要多留一年才嫁的,后头又说批了八字、不宜久留家中,忙忙的就嫁了。其中没事才怪呢。”
“母亲切莫再提此事了。花轿这时候怕要到门口了,说这些……”阮盼话说到一半,只觉得胸口一阵作恶,转头又吐了。旁边飞虹一把扶住,急拿了东西接住,却也只吐了几口清水罢了。
阮夫人吓了一跳,连忙叫道:“快拿茶水漱口,拿一盘梅子来!”须臾,红晶进来伺候。
阮夫人一看就明白,冷笑道:“红玉又跑去报信了罢。”
红晶低头道:“方才去找国公爷了。”
阮夫人拍着炕桌向女儿冷笑道:“你可知道了,如今府里我身边都是贼呢!”
阮盼吐了几口又含了一颗梅子,胸口舒服了许多。将飞虹等人都遣了下去,柔声劝道:“如今我也嫁了,公婆待我很好,夫婿也上进,母亲日后只等着抱外孙就是了。
等世子娶妻,母亲也是府里老封君了。何不学着祖母,只管自己放宽了心玩乐?若喜欢,将来抱抱孙子;若不喜欢,自己关起门来享福便是。世子再不是母亲生的,母亲也是他正经的嫡母,难道敢不孝不成?
母亲十分看苏氏过不去,只管处置就是。只要母亲拿住理,谁还敢驳回呢。依女儿看,苏氏也没什么可风光的,便是她想拿出生母的谱来,县主会认一个婢妾做正经婆婆吗?”
这几句话说得阮夫人心里舒服了许多,幸灾乐祸道:“还是你看得明白。我何必生气,只管看戏就是了。你父亲许了苏氏今日出来,我这口气总是咽不下去的!”
阮盼微微一笑:“这也不难。叫人去问苏氏,再过些日子麟弟要娶妻了,她是出来看世子成亲呢,还是想看见母亲开祠堂将麟弟记在名下呢?叫她自己选便罢。”
阮夫人大喜:“果然我儿聪明!”旋即皱眉道,“不将麟儿记在名下,你外祖母又不肯。 这些日子说起成亲的事、就叫我过去了两三回。饶是我忙着跟郡王府的亲事就转磨不开了,哪里再禁得住添上一个!”
阮盼笑道:“外祖母的脾气母亲知道,我也知道。苏氏却哪里知道呢?不过是吓唬她一下罢了。谅她断不敢拿自己的脸面来赌麟弟的前程的。”
果然红晶去传话,片刻便回来道:“苏姨娘在房里哭了几声,还是进小佛堂念经去了。”
阮盼这才放了心。因为身上也觉疲惫便起身道:“我是双身子的人,不好进喜房。我也不坐席了,这便回去了。母亲千万自己放宽心,只管享福就好。”
阮夫人叫人好生将阮盼送了出去,心里的气平了好些。眼珠一转叫了红晶过来:“今日你跟着我在前头,叫红玉在这里看着屋子。也不必叫她做什么,她晚上到世子园子里去,你只当看不见。”
红晶连忙点头应下。阮夫人满意地道:“你是个安分的。前些日子外头院子的管事、来求指配个媳妇。 你今年十七了,说着还年轻,也可以配人了。我身边就你一个得用的人,少不得先替你物色着,等碧玺生了孩子进来,我就也放你出去成亲,再给你一百两银子备嫁妆。”
想了想又道,“索性你叫你老子娘在外头现在就瞧起来,看着哪个好就来与我说,我替你做主!”
红晶心里大喜。素来主子身边得用的大丫鬟,总要拖到二十岁才肯放出去配人。虽说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着有脸面,总归年纪上拖了些,有时就会错过姻缘。
红晶今年十七岁,正是好时候。阮夫人肯现在就给她指人,必然更能指个好的。英国公府在外头的产业多,那些管事和大伙计月银都不少。
阮夫人还允她自己挑,那更是好了。将来生了孩子还进来做管事媳妇,里头外头都得用,岂不强过红玉那等去做姨娘的?有没有后梢还说不定呢。连忙就跪下来给阮夫人磕头谢恩,伺候得更加殷勤了。
这里阮府欢天喜地迎新人且不说,阮盼那里坐着马车回了永安侯府。今日永安侯夫人又被郡王府请去、做全福夫人给赵燕妤梳头了。公主则去阮家坐席,省了阮盼去上房请安,在二门处一乘小轿就回自己院子里了。
进了院子,只觉静悄悄的。阮盼并没在意,扶了飞虹的手走几步,忽然想起孕前曾说与丈夫同绘一幅春雨归舟图,当时丈夫画了雨中山水及一叶远舟,近处的河畔垂柳该是自己画上的。
只因有孕不适,又赶上过年,画了几笔就放下了,倒耽搁了。今日阖家都出去了,倒也安静。何不趁着这个时候去将那画补了,这时候张挂在屋里倒也对景。想着,便道:“去书房罢。”
永安侯府也是在外头一处大书房,幕僚门客都在那里说话。里头各院都有自己小书房,孟烨自小过目成诵,又雅好书画琴棋,书房越发的大了,里里外外有好几间房子。若坐在里屋将门窗闭了,外头的声音也传不大进去,倒是幽静。
阮盼扶了飞虹的手推门进去,忽然听见里头屋里丈夫的声音笑道:“这一笔画岔了。你瞧别的柳条都朝着这里,偏你画的反了。风哪里有这样刮的呢?”
阮盼一怔,心想丈夫今日不是在翰林院里么?便是请假出来也该去阮府道贺才是,怎的却在家里?这又是跟谁说话?随即听到一个女子声音娇软道:“奴婢原说不会画的,二爷硬要奴婢画。可不毁了这幅画了?”
这声音阮盼听得清清楚楚,正是她的陪嫁丫头卧雨的!顿时觉得两边太阳穴一跳一跳疼了起来。强自镇定着走过去,随手推开门,便见那张粉油大案上铺开的正是那幅细雨归舟图。
自己的夫君孟烨含笑立在一边,卧雨坐在案前椅上,窄窄的袖子挽了起来,手里捏着玉管笔在那里画。她一见阮盼进来,脸色变了变,连忙站起来陪笑道:“奶奶这样早就回来了?”
阮盼并不答言,只向孟烨道:“夫君几时回来的?”
孟烨随手将手中的墨条搁在砚边上,笑道:“也是方才回来的。本想着你要在娘家多呆些时候,想不到这样快就回来了?”
阮盼胸口有东西砰砰地撞,脸上笑容不变道:“我有身子本不能进喜房的,在家里坐着母亲还要顾着我,不如早些回来。”说着走到案子前看了一眼,淡淡道,“本想着过来把这画儿补全了,夫君已然想到了。”
飞虹凑趣儿笑道:“奴婢记得奶奶念过一首诗的,叫什么心有灵犀的。奴婢瞧着,二爷和奶奶就是心有灵犀呢。奶奶这里才想到,二爷已然画起来了,不是心有灵犀么。”
孟烨笑道:“好丫头,果然聪明。”悄悄看了妻子一眼,又道,“可惜画错了一笔,回头重新再画一幅罢。”
阮盼点头道:“也是的。本来你我画来也还和谐,外人添了一笔倒弄坏了。再改也不好,只得重画了。”随手卷了纸递给飞虹,“拿去烧了罢。”
卧雨站在一边手里还拿着玉管笔,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上阵青阵红。偏偏夫妻两人都像没看见她似的,只管说话。
孟烨多少有几分心虚,生恐妻子闹起来。却见妻子面色如常,心里稍稍放下几分,笑道:“也是我糊涂,不该叫外人来画的。原想着是你的丫鬟,平日里也该耳濡目染学几分的。想不到一下笔便坏了。”
阮盼微微一笑。飞虹掩嘴笑道:“瞧二爷说的。再怎么耳濡目染,哪里能学到奶奶一分半分呢。二爷太抬举我们做丫头的了。”
孟烨趁机下台笑道:“说的也是。”有几分讨好地向妻子道,“你身上可好?今日父亲和大哥都去了英国公府,也不缺我一个。不如我在家陪着你可好?”
阮盼低头笑道:“我自是想夫君陪着我的。阮世子平日与夫君交情也好,不去总是失礼。日后他问起来,夫君要怎么说呢?不如还是去一趟,哪怕喝杯酒便回来,也是全了礼数。我不过是身上乏些,歇一歇就无事了。”
孟烨上前扶了妻子,笑道:“那我去去便回。”亲自送妻子回房,换了衣裳出去了。
孟烨一走,屋子里鸦雀无声。飞虹只觉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一样难受,嘴里喃喃了一句,转身出去沏茶了,只剩下卧雨和阮盼在房中。
阮盼这时才缓缓抬头看了卧雨一眼。卧雨手里还捏着那枝玉管笔,葱绿色的袖子卷着,露出半截藕一样的手臂,上头套着一只珊瑚手钏,粉红色的珊瑚珠子与赤金珠子相间,衬着那雪白丰腴的肌肤,显得十分娇艳。
“这珊瑚手钏我记得是前年我赏给你的。”阮盼悠悠地道,“那次我总共得了三串手钏,一串深红串金的我自己留下了,一串象牙白串乌银的,赏了飞虹,这一串就赏了你。”
卧雨额角已经渗出一层薄汗,膝盖一弯跪倒在地:“奶奶,奴婢跟着去书房伺候二爷,奴婢原说不会画的。二爷说奴婢跟着奶奶这些年,也该会画几笔才是,硬要让奴婢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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