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难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朱砂
“姑爷醉了,自该有自己的丫鬟伺候。她们呢?怎么是夫人身边的丫鬟跑来了?”
姚黄摇摇头,这她就不知道了。
绮年叹了口气:“到了国公府你只跟我一起,劝三妹妹去给公婆请安。你也知道,三妹妹不愿听我的话。这事关系到她自己日后在婆家自处,我劝不住她,不过是被父王训斥几句。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她自己,你可想明白了?”
姚黄点点头:“奴婢知道。”她是赵燕妤的陪嫁,赵燕妤过得好她才过得好。她不能怂着赵燕妤随心所欲地摆威风,该低头的时候还是要低头,“这事总归是姑爷没理在先……”
绮年自然明白昀郡王叫她上门,还是有兴师问罪的意思的。只是比秦王妃亲自上门、级别要低一点儿。再者阮夫人是她的姨母,话也好说些。如果上门只去劝解赵燕妤,秦王妃肯定不满意。若指责阮家过火,免不了赵燕妤给人留下的印象也坏了。
总之,这是件棘手的任务,昀郡王显然想考查一下她的处事能力。天啊,她真的不是外交高手!
英国公府的气氛十分诡异。阮海峤那边气压极低,进进出出的丫鬟小厮都是低眉垂眼,生怕哪口气出大了、被国公爷听见就倒霉了。阮夫人这边却喜笑颜开的,只是不让人听见罢了。
“母亲。”阮盼一大早就过来看情况。想不到昨夜闹得那么凶,“母亲不该叫红玉过去的!”这也是丢英国公府的脸哪!
阮夫人毫不在意:“又不是我让那小贱人去的。”她是没去管红玉罢了,“不是阮麒自己许过小贱人什么,她如何敢口口声声叫着世子救命……”
如今去了红玉这个眼中钉,又让阮海峤怒责了阮麒,苏氏也被关进小佛堂,这结局是圆满极了。至于阮麒和赵燕妤是否和睦,与她何干呢?
阮盼也无话可说:“那县主那边……”
“还不曾出房门呢。”阮夫人漫不经心道,“老太君等了一个时辰等不得,先睡下了。”
“我去看看祖母。”这桩婚事是阮老太君策划的,如今弄成这样子,不知老人家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去吧。”阮夫人如今只关心女儿,“你有身子,说几句就回去歇着罢。你昨日刚来今日又来,你婆婆虽不说什么,怕是心里也不喜欢的。”
阮盼应了,坐小轿去阮老太君的院子。
院子里极安静,一架紫藤刚刚长满绿叶,投下淡淡的阴影。屋檐底下挂的鹦鹉都缩着脖子,看见阮盼进来才忽然精神了,扯着脖子叫:“大小姐!大小姐!”顿时里头就有丫鬟欢喜地出来:“姑奶奶回来了!”
阮盼走进有些昏暗的屋子,阮老太君已经让丫鬟扶着坐起来:“盼儿回来了?”
“祖母。”阮盼瞧着阮老太君雪白的头发,脸上的皱纹一夜之间就多了。有几分心酸,“祖母放宽心,小夫妻闹些别扭。等二弟好了,去给县主陪个不是也就是了。”
阮老太君叹道:“哪能像你那么懂事呢……”儿媳有孙女这般懂事何至于此呢?还有那糊涂的孙子,人家都成亲一年了,还惦记着?
“老太君,姑奶奶,郡王府世子妃来了。给老太君请安呢。”
说曹操曹操到。阮老太君暗暗叹了口气:“请世子妃进来罢。”
绮年走进屋里,觉得这房间比外头还冷些,空气里弥漫着檀香的气味。还有一种老年人住的屋子特有的味道,说不太清楚。
“给老太君请安。”绮年盈盈一拜。起身对阮盼点头笑道,“表姐也在?”想必也是为了阮麒和赵燕妤回来的。
“给世子妃搬张椅子来。”阮老太君咳嗽一声,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若说美貌倒也不是国色天香的人物,虽然生得不差,也不比赵燕妤出挑,只笑吟吟的从容态度教人看着舒服。一举一动十分舒展,不像京城贵女那么讲究,别有一种林下风味。这就是吸引阮麒的地方?
绮年也不多作客气,谢了座就斜着身子坐下来。在路上她就考虑过了,跟阮夫人谈没用。阮夫人唯一关切的女儿已然嫁出去了,英国公府哪怕闹翻天,只要爵位不夺,阮盼靠着身后这个娘家、能在永安侯府站稳脚跟就成。
至于阮麒,阮夫人不怕他将来不孝顺,更不关心他的内宅是否和睦。闹翻天正好,她看笑话。
阮海峤是盼着儿子好的,但绮年跟他说不上话。将来自有昀郡王跟这个亲家去说。她想来想去还是来拜访阮老太君罢。
她知道阮麒为什么把自己灌醉了,想来后宅能约束他的只有阮老太君了。至于生母苏氏,阮盼出嫁的时候她闹过一场,就知道也不是什么好鸟。
“今日过来,是郡王与王妃命我来向老太君问安的。三妹妹在家里娇养了几分,嫁过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请老太君多提点着她。”
阮老太君随口敷衍了一声,仍旧端详着绮年。她知不知道阮麒折腾这一次是为她呢?若是知道,这样不动声色,也太心狠了。
“方才还怕过来早了,县主尚未敬完茶。”绮年看老太君不接茬,只管往自己脸上看,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好继续往下说,“看来是敬过茶了,还好没打扰到三妹妹行礼。”
话说到这份上,老太君不能不接话了:“麒儿病了,今日尚未敬茶行礼呢。”
绮年稍稍放心。这句话等于把责任揽到阮麒一方了,倘若能劝着赵燕妤来请安,基本上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表哥怎么了?想是昨日欢喜饮多了?”绮年觉得这关系好,一边是表哥一边三妹妹,想跟哪边亲近、就依着哪边的关系称呼。
“是啊。”阮老太君从她脸上看不出异样,也只能点头。“到底是年轻人,没个分寸。”
两边都在睁着眼说瞎话,态度却很一致:息事宁人。阮家责备阮麒,郡王府劝导赵燕妤,把事抹过去就好。
绮年得了口风,也就笑着起身:“没表哥带着,三妹妹脸皮薄,估摸着不好意思出屋门呢。我去瞧瞧。”
阮老太君并不多做挽留。本来今天也是来调解的,不为来走亲戚,便是在阮老太君这里坐到天荒地老、也不顶用。
阮麒作为国公世子,住的是阮海峤从前的院子。极大的地方,花木扶疏,三月里已经开花,空气微香。倘若不是噼哩啪啦砸东西的声音传来,还真是好地方。
绮年进去的时候,赵燕妤正在对姚黄发脾气:“我为什么要去请安?他呢?阮麒他人呢?他怎么不来给我赔礼!”
“等他先来,你打伤婆婆身边的丫鬟,难道他也去赔罪?”
赵燕妤一听见绮年的声音就跳了起来:“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不成!”
绮年懒得跟她分辩:“父王让我问问县主,是打算和离归家么?”
赵燕妤怔了一下,她自然不打算和离。纵然是县主,和离了也要遭人非议的。
“那就是打算在国公府好生过日子了?”
“不用你管!”
“县主是要王妃亲自过来么?你可知道,这样一来此事就掩不住了?”
“那又怎样!”赵燕妤又恼怒了,“明明是他……”
“怎样呢?”绮年反问,“不过是喝醉了,便是拿到外头宣扬一番,谁会说新郎官喝醉了是弥天大罪不成?”
“他跟那个贱人勾勾搭搭!”
“捉奸捉双。县主到底看见什么了?”
姚黄听绮年说话**裸的毫不掩饰,有些变脸。看赵燕妤被绮年一句话堵住了,嘴张了张,话又咽了回去。
赵燕妤也张了嘴,同样说不出话来。绮年叹了口气:“我晓得我说什么县主也不爱听。县主不听我的总该听王妃的吧?我只说一句,世子喝醉是世子的错,县主打了婆婆身边的丫鬟,说出去到底也是理亏。
如今县主过去给长辈请安,错就是世子的了。等到世子先来给县主赔罪,错就变成县主的了。县主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姚黄连忙道:“世子妃说的是,这也是王爷和王妃的意思。”
赵燕妤狠狠瞪了绮年一眼,到底还是低下了头。绮年左右看看:“哪个是春卉?”
一个瓜子脸的丫鬟出来:“奴婢是春卉。”
“谁叫你在县主面前挑拨是非的?县主初来人家做媳妇,你不劝着县主温柔和顺,倒挑着县主生气。”绮年目光扫过剩下的三人,“姚黄,掌她的嘴!”
姚黄上去左右开弓地扇起来。赵燕妤立刻恼了:“谁敢!”
“父王说了春卉不能留,立刻带回去。”绮年静静地说道,“县主好好想想,姚黄知道世子喝醉了、却没有告诉县主。春卉却是自己打听了告诉县主的,难道是姚黄对县主不忠心?县主也该好生想想,什么样才算对你好。”
春卉被抽了二十个嘴巴,姚黄拿出她的身契,绮年示意如鸳接了。就起身:“我先走了,县主再想想。”当着她的面,赵燕妤绝对不肯服软的,只有叫姚黄在背后慢慢劝了。
出了院子绮年刚刚走几步,就听路边有人叫了一声:“表妹”。一侧头,树荫里走出来一个人,步子还歪歪倒倒的,满脸病容。一双眼睛是亮的--阮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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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人生无处不风波
绮年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阮麒。
如果没有胭脂之死, 她大可以用疏远的口气叫一声表哥,然后说几句新婚之夜不洞房、不合宜之类的套话。现在她不能了,她可以无视阮麒对她的倾慕和执念,却不能否认阮麒对她的帮助。
那时候,一片茫然之中、阮麒明确地向她伸出了援手,而她已嫁做他人妇。 阮麒自己也明白这个帮助得不到任何回报,他仍旧拿着英国公府与郑家的关系和前途去帮助她,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否认、不能漠视的。
“表哥身体大好了么?”绮年最终只能福身行了个礼,“县主一直等着跟表哥一起、去向姨父姨母敬茶呢。”
周围有丫鬟有下人,即使没有,绮年最终也只能说这些话。她永远不可能给阮麒任何回应。 而阮麒自己也应该把这执念放下才是。
阮麒眼神黯淡了下去:“昨夜我喝醉了,想不到劳烦表妹走一趟。”
绮年微微低下头:“表哥新婚乃是喜事。纵是喜欢也该少饮些酒才是。一来伤身,二来误事,若是与县主起了什么误会更是不美。人说成家立业,表哥如今成了家,正该立业了,酒还是少喝些的好。”
阮麒眼中神色更是黯然,苦笑道:“成家立业……表妹说得不错,我至今一事无成,实在愧对父母。”倘若自己有能耐,不必靠着郡王府平级袭爵,是不是就不必娶赵燕妤,就可以娶自己想娶的人了呢?
“表哥有此上进之心便是大好。日后表哥承继国公府,父母妻儿都靠表哥担当呢。”绮年也有几分唏嘘。 阮麒不愿娶赵燕妤,以国公府的情况娶赵燕妤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做了世子,就要担起应尽的责任。世上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事又有多少呢?更何况,即使阮麒不娶赵燕妤,自己也不会嫁给他的。
阮麒站在路边目送绮年离开,方慢慢转身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进了院子没几步,赵燕妤穿着胭脂红的袄裙,梳妆得整整齐齐地出来了。见他进门,先是一喜,随即沉下脸别过头去不理。阮麒心里苦笑一下,上前做了个揖:“昨夜我喝多了,委屈你了。”
赵燕妤憋了一肚子的气,此时听了这话眼眶一阵酸热,眼泪倏地流了出来。连忙拿帕子抹了,哭道:“谁稀罕听你说好话,我要回家去!”
姚黄也是见过阮麒的,忙陪笑道:“世子别信姑娘的话,正要去给国公爷和夫人、还有老太君请安呢。只是初来乍到的,不知怎么走。幸而世子过来了。”
这也是睁着眼说瞎话。赵燕妤小时候也曾到英国公府来玩过的,别的地方不知道,阮老太君的院子总归是知道的。 阮麒也不去辩驳这话,温声向赵燕妤道:“总归是我不好。这便去给祖母和父亲母亲敬茶罢。”伸手拉了赵燕妤的手。
赵燕妤将手一甩,嗔道:“谁要听你说这些话!昨儿晚上闹成那样,你一句话就抹过去了不成?我进门头一晚就这样,以后国公府哪还有我站的地方?”说着委屈又上来了,拿帕子抹着泪,“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要踩我的脸面?”
阮麒看她哭得梨花带雨,不复平日里的刁蛮,也觉得有几分可怜。昨夜之事他有错在先,原本醉了也该扶着送进洞房去,偏偏他死闹着不肯进洞房,只要往小书房去。这才后头出了红玉的事。
当时自己不知道,还是今早醒来伺候的丫鬟告诉的。想来赵燕妤自然是气恼的。当下打迭起精神,又连连陪了几句罪,方把赵燕妤哄得回了脸色。夫妻两个一同往正院敬茶去了。
绮年这头才回郡王府交差没多久,那边姚黄就叫人送信来:赵燕妤已经顺顺当当敬了茶。因阮麒有错在先,英国公府里自是没人难为赵燕妤。姚黄说,几位长辈都给了价值不菲的见面礼,之后小两口欢欢喜喜回屋坐着说话去了。
昀郡王听完后暗暗松了口气,道:“周氏此事办得不错。”
秦王妃含笑道:“本来就是青梅竹马的两个孩子,不过是闹个脾气罢了。只要姑爷认了错,便是没人劝也一样好了。”
昀郡王把脸一沉:“明儿回门你好生教导妤儿一番。如今嫁了人家做媳妇,再青梅竹马也比不得从前。若再这样毛躁,遇有事情便闹得失了规矩礼数,就不算是我的女儿了!”
秦王妃陪笑道:“妾身好生教导她就是。王爷何必疾颜厉色的。都是打小夫妻过来的,刚成亲磕磕绊绊也是难免的。” 坐到昀郡王身边,放软了声音道,“王爷,妾身刚嫁进来那会儿,为了王爷穿着妾身做的鞋踩了泥,也拌过嘴的。”
昀郡王也想到从前新婚燕尔的时光,脸色和缓下来顺口道:“那次我也是喝醉了,你便不依不饶的。若不是我夺得快,那双鞋险些就被你拿去铰了。”
秦王妃向他身上靠了靠,柔声道:“妾身费了半月工夫绣出来的鞋面子,王爷才上脚就踩了泥,半分都不爱惜。也不管妾身绣得指头疼……”
昀郡王握了她手。这双手还跟当初一样养得白软纤细,摩挲着道:“又不缺针线上的人,早就叫你不要亲自做这些东西了,没得费眼。”
秦王妃依着他静静靠了一会儿:“如今妤儿的喜事办了,妾身心里也放下了一块石头。平儿的亲事可该相看起来了。 还有好儿,原说快些给好儿相看一门亲事的,哪怕姐妹两个一起出门子也好。
如今妤儿嫁了,却把姐姐落在后头,只怕外头说的不好听呢。若是妨着好儿的亲事,叫我心里怎么过得去?她自幼跟着肖氏,总归也是我的女儿。”
昀郡王拍了拍她的手,欣慰道:“知道你是疼好儿的。这事肖氏已向我说过了,你不必担忧。只等有了眉目再说。”
秦王妃一怔:“莫非王爷有了人选?”
昀郡王笑道:“世子妃提了张少将军的弟弟。虽然年轻,在西北也是军营里摔打出来的。我想着还要再看看。这些日子忙着妤儿的亲事、也没顾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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