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塔

    “很漂亮。”阿莱格里连连点头，但接下来，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两人继续前进，脚下是松软的草丛和落叶，树影斑驳，灯火温煦，连夜赶路的车马声遥遥传来，恍然有隔世之感。

    他们都没有说话，微微错开身位，一前一后缓步而行。奥妮莎垂着头，手指无聊的把玩着衣角，她今天穿了一身淡蓝色的裙衫，外披白色罩衣，这也是她最喜欢的一套装束。

    “奥妮莎，等……等。”眼看他们就要走出树林，阿莱格里突然福至心灵，开口说道。

    “嗯？”少女回头望他，双眼睁大，宛如一头困惑的小鹿。

    “停下，别动。”阿莱格里摆手示意她站好，自己则退后几步，低声吟唱起来。

    奥妮莎更加纳闷了，俏然立在原地，注视着他古怪的举动。滂湃的火焰魔力逐渐汇集，阿莱格里附近的空气，甚至因此而略显扭曲。时间流逝，他足足吟唱了五分钟，对于一位上位火法来说，这足以酝酿出“流星火雨”之类的8大型法术。

    一阵热浪扑面而来，随后向周围扩散开去。奥妮莎抬手理了理鬓发，就看到阿莱格里冲她轻轻一笑。

    吟唱结束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附近的火光却越来越明亮。少女转头环顾，愕然发现，一朵朵灯火正从附魔灯盏中跃然飞出，由远自近的漂浮过来，像是成群结队的萤火虫，在他们身周翩翩起舞。

    当然。它们的体型，可要比萤火虫大得多了。

    “抬头。”阿莱格里做了个手势，待少女照做之后，方才微一弹指。一团火焰脱离队列，骤然激射升空，随着一声“噼啪”爆鸣。在夜幕中绽放开来。

    一团火焰，分裂为数百粒火星，在阿莱格里的控制下，迸发的火星拉出一道道火丝，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第二团，第三团，一束束焰火飞上高空，旋即当空炸裂。譬如火树银花，照亮了沉沉黑夜。河谷的居民也被惊动，争相走出院落，走上街头，观览这番美景。只是他们搞不明白，难道今天是什么节庆日吗？需要这么大张旗鼓的庆祝？

    小镇西南的招待处里，图兰泽遥望着此起彼伏的焰火，不由暗自称赞。如此精细入微的控制。甚至能用飞腾的火焰构成图案，只有上位级别的魔法师才能堪堪做到。可问题在于。阿莱格里大师，为什么要消耗巨量法力，营造这样一幕华而不实的情景呢？

    “真是闲得无聊。”看了一会，他如此评价道。可怜的风法师，此时还没意识到，女孩们对他不假辞色的原因之一。正是这种不解风情的蠢驴思维。

    焰火仍在继续，奥妮莎痴痴的仰望着天空，直到身旁传来一句“喜欢吗？”，她才发现阿莱格里悄悄走到了自己身边。

    “喜欢。”少女羞涩的点了点头，向后靠在阿莱格里胸前。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温暖。

    欧姆哈，托尔姆联邦的最高首府，由商业女神亲自命名，据说其意为“无尽财富之城”。

    它位于晶石海角与落帆群岛之间，是一座繁华的海滨城市，也是托尔姆最大的天然良港。满载货物的船队们自此地扬帆出海，北至奥尔堡帝国，西达瑟兰岛，以至于大洋彼岸的蛮荒之地，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而南下绕过月歌森林的镜海商道，更是将托尔姆，布亚达，以及塞特斯蒂安三大国连为一体，是大陆南方最为重要的海上贸易路线。

    欧姆哈城，西北高丘上的议会大厅内，来自各地的评议会成员们，已经争吵了足足三天。

    与圣雄城那座奢华至极的黄金宫相比，托尔姆议会厅同样宏伟，但却破旧不堪，斑驳的墙面和剥离的表皮，怕是有几十年都没有好好修缮过了。这似乎与托尔姆豪富的名声不太相称，但原因其实很简单，唯利是图的商人们，谁都不愿意做这种损己利人的交易。

    是的，对于他们来说，一切都是交易。

    所以议会大厅内，评议员们分为三派，为了各自的利益争辩不休。托尔姆共有顶级门阀六家，大型商阀三十余个，中小商团无数。他们派出代表，组成了联邦最高评议会，无法一家独大的同时，也导致了行事效率的低下。

    “十月二十一日，一支雇佣兵队伍暗中在马特罗商团所辖区域集结，并于二十七日过午，潜入伊恩公国境内，随后参与了二十八日凌晨，对斯诺顿西路军的伏击……”发言台上，文质彬彬的中年议员，朗声念道，“此举，违反了议会成立时拟定的黄金法典第一章第二条，‘托尔姆联邦永久中立，不得干涉他国内政，不得介入大陆战事’，以及第二章第五条，‘非经评议会表决通过，任何商业集团不得动用私兵，挑起战争’……”

    “马特罗商团代表，对此可有异议？”白发苍苍的评议长，眯着昏花的老眼，沉声问道。作为议会有名的骑墙派，他夹在六大商阀之间，真是苦不堪言，但每逢换届竞选之际，老家伙又上蹿下跳，显然放不下议长的权位。

    “帕洛普议员所言，皆是事实，”马特罗家族的代表安东尼，起身答道，“议长大人，我方申请，补充另外一个事实。”

    “允。”老议长点头道。

    “十月二十一日到二十七日，确实有一支雇佣兵经过我方所辖区域，”安东尼左右扫了一眼，高声说道，“但这支部队，并非我方所有，也不是我们雇佣而来……马特罗商团，与袭击斯诺顿西路军的那支雇佣兵，毫无关联。”

    “撇得真清，”左侧一名评议员，出言讥讽道，“那他们在你方辖区内逗留数日，你们也是一概不知了？”

    “这个，还是知道一点的，”安东尼一边腹诽为何家主把这个脏活交给自己，一边貌似无奈的叹道，“可我军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万，根本不是其对手，所以只能缩在帕潘城内，眼睁睁看着他们引军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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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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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9 六大商阀
    议会大厅二层，圆形的拱

    这是托尔姆评议会创立之初，八大商阀的尊位，经过岁月的淘洗，其中的两个已经无人占据，而另外几个，也早就更换了主人。

    右二平台，属于运输业巨头“飞轮”商团。白面微须的少东家格朗，正用细绸布擦拭着金丝眼镜，台下大厅内人声鼎沸，他却依旧慢吞吞的，似乎一点也没受影响。

    对于高高在上的六大商阀来说，评议会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舞台，真正的角力和对抗，永远隐藏在帷幕之后。

    就拿这次非法出兵来说，马特罗商团只是一个幌子，他们没有能力更没有胆量，去袭击斯诺顿西路军。被光明教廷收买的，其实是六大商阀中，实力排在第二的“海上花”商号，以及排在第五的威尼特斯家族。

    至于内里的缘由，六大商阀的高层也心知肚明。“海上花”以及威尼特斯家族皆是海商，传统的势力范围一直局限于海上，虽然不知道因涅迪尔到底许诺了什么，但应该有助于他们将触角，从海洋延伸到陆地上。而就算光明教廷的承诺无法兑现，他们也不会有多少损失。反倒是“飞轮”商团等陆上商阀，经营的行当遍布大陆南北，若是斯诺顿帝国加以制裁，那必然遭受极大的冲击。

    损人利己，何乐而不为？

    “因涅迪尔倒是看得透彻，直接找上了这两家，”格朗重新戴上眼镜，眸子深处掠过一抹寒光，“可叹我‘飞轮’商团数百年基业，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他斜靠在围栏旁。俯视着脚下相互攻讦的议员们。马特罗商团背后，站着威尼特斯家族，而质问他们的议员，则是出于“飞轮”等其他几大商阀的授意。

    “少东家，写好了。”年青的文员躬身一礼，吹干纸笺上的墨迹。

    格朗大致扫了几眼。微微点头，持笔签下自己的姓名，随即吩咐道，“库伊特先生，将之送到右四平台。”

    上位战士库伊特收好纸笺，迈步离开。平台的出口处，还守着两名护卫，皆佩双刀，眸中精光闪烁。而另外一个角落里。一位五十多岁的高阶法师，正全力维持着“隔音法阵”，以防竞争对手暗自窥伺。

    对面的平台上，肤色黝黑的年轻人，遥遥招手，满脸笑意。格朗亦礼貌的回应，不过转过脸来，却露出一丝不屑。那是“海上花”商团的弗朗西斯科，除了商人的身份之外。他在海上劫掠方面也是一把好手。

    “可恶的黑海盗，见利忘义之徒，”格朗冷哼道，“他们真以为，插手大陆局势，就能攫取更多的利益吗？”

    富饶的托尔姆联邦。之所以能保全至今，就是因为不偏不倚的态度。大陆局势风云变幻，强盛一时的光明教廷，转眼就岌岌可危，每一个胜利者。都有沦为失败者的那一天。

    可不论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托尔姆商人都可以与其做生意，正是因为这样，托尔姆永远不会失败。

    但这些愚蠢的家伙，却将托尔姆推进了战争的漩涡，那就再也无法抽身退出了。

    “真是一群懦夫……”与此同时，弗朗西斯科也讥嘲道。

    他把玩着一串鲨鱼利齿编成的手链，每一枚都是他亲手击杀。年轻人白色的劲装下，肌肉块块凸起，强壮，剽悍，精力旺盛，他是“海上花”商团的弗朗西斯科少爷，更是湛蓝海上凶名赫赫的海盗首领。

    作为托尔姆评议会当之无愧的激进派，弗朗西斯科一直认为，托尔姆联邦应该更加主动进取，而非被动的适应大陆时局。比如现在，斯诺顿帝国眼看就要击败光明教廷，成为大陆南北唯一的霸主，若是南方诸国尽数陷落，难道托尔姆联邦就能独善其身吗？

    “这些目光短浅的庸商，就会拖后腿。”与格朗一样，弗朗西斯科也瞧不起对方，他起身站在栏杆前，轻轻咳嗽了一声。

    响彻，整个大厅。

    吵闹的议员们顿时安静下来，仰视着这位海上的王者。

    “都给我闭嘴，”年轻人像猛虎般睥睨环顾，朗声说道，“袭击斯诺顿西路军的部队，是我们‘海上花’商团雇佣的，让马特罗商团放行的命令，也是我下的……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大厅中响起嗡嗡的交头接耳声，片晌之后，那名文质彬彬的中年议员，方才被众人推举出来，高声发问道，“弗朗西斯科大人，你这是承认了，违反黄金法典的事实吗？”

    “没错，由此引发的一应后果，皆由我‘海上花’承担。”弗朗西斯科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厅内，又是一阵议论声。六大商阀地位超然，就算明争暗斗，也是控制己方所属的中小商团进行，可如今，他们终于要亲自下场了吗？

    “还有我们威尼特斯家族。”左数第四个平台，一把妩媚的女声响起。罩着面纱的中年贵妇，款款起身，她一身玫瑰色的华服，繁密金线刺绣，衣摆上缀着颗颗明珠，华贵异常。

    议员们面面相觑，什么话都说不出了。“海上花”加威尼特斯，可不是他们胆敢招惹的。

    “既然如此，那便定罪吧。”他们不敢，自有人敢，格朗迟疑片刻，还是站起身来，淡然说道。随后，右四平台上，一位方脸浓须的老者现身，也大声附和道，“黄金法典乃托尔姆立国之本，既然有人违反，自当重重治罪。”

    弗朗西斯科冷哼一声，刚想开口反击，右三平台上，矮胖的中年男子，呵呵笑着打圆场道，“和气生财，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何必如此剑拔弩张呢？”

    “车轮与海船，可扯不到一家去。”弗朗西斯科毫不领情。

    另一边，格朗也摇头问道，“和气生财？他们出兵攻打斯诺顿西路军的时候，可还记得这句话吗？”

    持续了三天的争论，自一楼蔓延到了二楼。托尔姆评议会的成员们目瞪口呆，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唇枪舌剑，吵作一团。

    直到左一平台，传来低沉的喝斥，“够了，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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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0 无冕之王
    左一平台，黑袍老者缓缓起身，厅内鸦雀无声。○

    托尔姆商贾普遍喜欢锦衣华服，但此人身着的长袍，面料式样都颇为平常，甚至有点像侍奉神明的祭司袍服。

    但这无碍于“派洛蒙”家族的威名。

    欧姆哈城的掌控者，托尔姆联邦的无冕之王，自评议会创建以来，一直高踞上层尊位，从未跌出过顶级商阀的行列。

    “当初，咱们先祖设立评议会的目的，就是为了协商共议，解决争端，”派洛蒙沉声道，“既然诸位意见分歧，那便投票表决，又何必逞口舌之快？”

    弗朗西斯科面色一寒，悻悻然的闭上了嘴。“海上花”商号与威尼特斯家族联合起来，大约能控制议会三成的选票，这可远远不足以在表决中获胜。所以他才强行出头，将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然后在言语中暗示将分出所得利益，以拉拢中立派系的力量。

    可格朗等人，也不会让他阴谋得逞，陆上商阀的势力本就略胜一筹，只需挑明其中利害，就能获得大多数人的支持。

    在这种情况下，中立派领袖派洛蒙家族的意见，就显得举足轻重了。既然他要求投票表决，那么其他两派看在他的面子上，自然不会出言反对，以免惹怒其人，弄巧成拙。

    “接下来，评议会就‘海上花’商团以及威尼特斯家族，违背黄金法典派遣雇佣兵袭击斯诺顿西路军是否有罪一事，进行投票表决……”此时，老议长也适时的开口宣布道，这么一长串话，差点让他背过气去。但没办法，至少在表面上，评议会的每一项议题都必须面面俱到，以显示程序的公正性。

    对于这一套流程，议员们并不陌生。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他们井然有序的上前投票。回归坐席，等待结果公布的那一刻。

    一番折腾下来，夕阳西下，落日熔金，城中四处酒菜飘香。大厅下层的议员忍饥挨饿，但六大商阀的代表，却可以从容进食，稍作休整。

    “我怎么感觉，派洛蒙今天的表现。有些反常？”格朗只是略微吃了几口，就放下刀叉，遥遥望向左一平台。作为中立派系的领袖，派洛蒙只有在激进与温和两派相持不下时，才会出面斡旋，提出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建议。

    正是因此，派洛蒙家族堪称左右逢源。再加上他们实力雄厚，隐然位于六大商阀之首。涉足的奢侈品、金融典当等行业，也与其他商阀没有直接冲突。方才造就了其在托尔姆国内尊崇的地位。

    同时，由于掌控了欧姆哈城，派洛蒙家族还担负着守护商业女神殿，召集联邦评议会等日常事务。

    而像今天这样，直接压下两派争议，主导议会走向的强硬态度。在派洛蒙家族身上从未出现过。他们一般的做法，不应该是袖手旁观，直到争论双方筋疲力尽，方才出言缓颊，提出折中之策的吗？

    ******

    复兴历三年。十一月十三日，晚七时。

    最终的投票结果，出来了。

    老议长戴上夹鼻眼镜，扭头看向身后的公示板。

    因为担心有人舞弊，所以他们依旧沿用了最古老也是最简单的统计方式，当众唱票。几大派系选出的代表，同时在旁监督，工作人员现场计票，现场宣布，耗费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将所有选票统计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