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汉笑道:“一晃都几十年了,几个娃也都大了。”
朱富贵道:“你比我强啊,老哥!你那几个娃都成家立业了。老大慧妮,老三丹丹也都出嫁了,大娃孟偶也结了婚,我呢?两个老公蛋在外打工,家业还没着落,急啊!”
孟老汉憨憨的一笑,内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股优越感。
孟老汉道:“老了老了!当初我们都是”
朱富贵抢过话头道:“我们在酒精厂做木伙的事,你还记得不?你是我们的头。你的木工技术,那叫个好啊!说起来,我们可服了。一样家具,你看一眼就知道它的结构,回来随便找几块木材,都能做的一模一样。听说西亚斯那时候想让你去,咋会木有去啊?”
孟老汉摇摇头,道:“那个时候你嫂子正好生小帆,也就耽误了。后来想去,已经错过了机会。”
朱富贵道:“是啊,这个人生啊,他的机会是稍纵即逝的。那个时候你要是去,说不定现在全家已经在城市里面安家了。”
孟老汉只是摇头:“不提了不提了。哎,对了——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还木有结婚,毛头&;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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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一个。”
朱富贵想了一会儿,道:“是木结婚。——说起来还是因为你,我才娶得婆娘的。那时我啥也不会,你把我带到酒精厂打下手。跟着你熏了几天的木匠,会做一些小玩意儿,回来后就自己买了个电刨子揽活。有了点儿积蓄,才有了现在的家。”
孟老汉道:“现在你也算是享福了,两个儿子也给你争气,也顾家,每年都往家里面寄几千块钱。——真是熬到头了。”
朱富贵矜持的一笑。
孟老汉拿起花柴钩,道:“来,咱俩别光顾着聊天,也别耽误干活,免得弟妹回去骂你。”说着二人弯下腰,把花柴钩架在花柴的根部,“吭哧”一声,连根拔出。花柴在完成了自己神圣的造棉花的使命以后,被憨厚的老农来了个卸磨杀驴。
日已西斜,夜的冷耐不住寂寞,提前出来值班。
但是两位老汉却是满身的汗水。朱富贵和孟老汉把拔掉的花柴捆成小捆,然后用一根长长的绳子把几小捆捆起,弄成大大的整整齐齐的两大捆,从地上拿起扁木杆,“咳”的一声,担起。
孟老汉又抽出一支烟,塞进朱富贵嘴里,点上。
二人一边走一边聊。
朱富贵烟占着嘴,含含混混的道:“你涨往只有老小的任务还没完吧?说下媳妇没?”
孟老汉苦笑着摇摇头,道:“还小着呢!”
朱富贵道:“哦,我记起来了,老小还在上学吧?听说挺争气的,考上潦河高中了?——那可是个好高中,一个乡没几个娃能考上。——相当于古时候的秀才啊。”
孟老汉道:“供个娃苦啊!”
朱富贵道:“咱乡下的,没个进项,这一年两千多块钱,还真是难螚(nn)啊。”
孟老汉扔掉烟头,道:“这不,明天都开学了,娃的学费还没有着落我都不想让他上了。”
朱富贵顿了一顿,道:“老哥,娃好不容易上到高中了,咋能说不上就不让娃上了?——一来耽误了娃的好前程,二来日后落娃的埋怨。”
孟老汉低头不语。
朱富贵想了一下,道:“老哥,娃的学费还差多少?”
孟老汉道:“一分还木有呢,——要七百多块。”
朱富贵道:“你先回去吧,老哥,明天我把钱给你送去。”
秀玉把尖红的辣椒放成一堆,对着**着上身的孟偶道:“用干仗把它干碎,油好浸里边。吃着才香。”孟偶咧咧嘴:“我看把它囫囵忒儿炸一炸就可以了。”秀玉笑道:“那可是你弟吃的,只要他能吃得下。”孟偶忙道:“我忘了。”
说着把这些干蹦蹦的红辣椒拢了一拢,把杆仗放在边沿,用力的向前推,细细的,慢慢的,一遍过去,辣椒就变成了路上被车子压过的蚂蚱,五脏六腑都出来了。
“看看,功力不减当年吧!”说着用手拍了拍秀玉的脸。
秀玉赶忙躲开道:“你想辣死我啊!——哎呀,我的脸可辣!”
孟偶抱着膀子,调侃道:“这样一辣还真是漂亮多了,脸红扑扑的,就像我刚见到你那时候似的。”
秀玉“呸”了一口,道:“现在嫌我老了?还不是你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把我累成了个黄脸婆,还有脸说!”
孟偶双手环绕着秀玉,道:“我知道我知道,知道我的老婆大人辛苦。”
秀玉掰开道:“还嫌我不够辣啊?”
孟帆把锅地下的火烧得旺旺的,孟偶往里面倒了一些油。“呲拉”,油溅了出来。秀玉夺过油壶,道:“没见你这么倒油的,要等锅里的水干了才能倒。”
辣椒酱终于做好了,嫂子用一个大大的空缸子把辣椒酱装了进去。孟偶嘴馋的道:“留一点儿,明儿早上吃。”
秀玉道:“这可是咱小帆一个月的菜,想吃明天再做吧。”孟偶笑道:“我看啊,你待我弟,比我待他还亲呢!”
秀玉道:“老嫂如母嘛!”
夜深了,秀玉把孟帆的衣服整理好,该带的书也整理好。
“到学校了好好学,别让人笑话咱。”
鸡已经大叫了。
秋露趁着夜色悄悄的降临在神州大地。点点露珠映衬得大地粘岌岌的一片,像是男人遗留在女人肚皮上的种子。
朱富贵双手搭在女人的两堆肉上,四条腿叠放在一起。“今天孟老汉找你干啥了?”婆娘突然问道。
“哦,我差点忘了,他那娃上学木有学费了,想从我们这儿拿点先用,过后补上。”
“就你能,他家那样子,啥时候能还上?他那娃子上了高中,要是再上大学,你能支持他一辈子?——还有前年他借我们的四百块还没有还呢!还有脸来借。”
朱富贵不耐烦的道:“我都不稀得说你,你说他家这两年穷,能穷一辈子?我在酒精厂的时候多亏孟哥照顾,这恩不能不报啊。”
婆娘一沉脸,道:“你这个人,别人给你点儿小恩小惠,你就当做大恩大德。——反正这钱我不会给他的。”
朱富贵急了,道:“娘那个妣,你当家还是我当家?我给你说,明儿个你老老实实的给我把钱取出来,七百块,一个子儿也甭给老子少!——小心老子拔你的毛!”
婆娘愤愤的道:“花娃的钱做人情,你这张老脸还要不要?”
朱富贵道:“后儿个卖了棉花把钱补上,少他娘的给老子加气。”
婆娘一转身,把朱富贵的手从自己的**上甩过去,道:“要取自己取去,反正我不管!”婆娘再要说是,朱富贵已经是鼾声如雷。
婆娘把被子往朱富贵身上搭了一搭,长长的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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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农家小院
阴苍的天空向人们透露着&;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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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的意味:要下雨了,干涸的土地,要接受雨的洗礼,要享受尘埃落地的感觉了——就像男人和女人**,达到**的那一瞬间的感觉。天空中没有一片浮云,有的是阴暗,闷热,犹如女人的闷骚。汽车一辆接着一辆的从孟帆的眼前划过,路上的灰尘趁着**没有到来,享受着自己的**——追逐着飞驰的车轱辘。看着这些团团嬉戏的灰尘,使稍有学问的孟帆想起了老毛的一首词:长夜难明赤县天,百年魔怪舞翩跹,人民五亿不团圆。一唱雄鸡&;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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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诗人兴会更无前。
“爸,我朱叔不会不来吧?”秀玉抱着明明,有点着急的道。
孟老汉灰头土脸的蹲在地上,闷头抽烟。孟帆低着头,摆在孟帆眼前的,是两个长长的化肥布袋。一个里面装的两个单薄的被子,一个里面装的是孟帆的书,和几件衣服。孟偶埋怨道:“我都给你说过了秀玉,让你把麦子卖掉,现在可好,人家朱叔要是不送来钱,小帆还上个啥巴学啊!要是错过了报名日子,这学是上不成了。”秀玉不满的道:“这可是咱家一年的口粮,卖了你吃啥?咱爸咱妈?还有小帆?哪个月不从家里拿粮食?”孟偶一时无话可说,嘟囔道:“啥巴女人。”
孟老汉道:“别该那和咕咕稽咕咕唧的了,你朱叔不是那种说话没存的人。”
正说着,遥见朱富贵骑着自行车飞快的过来,车子后面坐着他的婆娘。那婆娘的身子紧紧的贴着朱富贵,胸前的肉团好似汽车上的气垫,压得朱富贵心里面热乎乎的。
“老哥啊!实在不好意思,信用社九点才开门,人又多,刚取出来,不耽误娃上学吧?”朱富贵的婆娘说话很是得体。孟老汉道:“不耽误、不耽误,赶黑就行。”朱富贵把钱递给孟老汉,道:“这是一千,娃要是经济上有啥困难,你只管张口。”孟老汉顿了一下道:“老弟,这、这、我这七百都够了”
朱富贵紧紧的攥住孟老汉的手,道:“老哥,你的娃就是咱得娃,不能让他在学校受苦哇!那三百块,是我资助娃的,到学校买个书了啥地,好成才!”
“还不快谢谢你朱叔!”孟老汉对着发呆的孟帆道。
朱富贵大度的道:“谢啥哩!哇能有本事,叔,也高兴啊!”
婆娘不忍心领一家人过分的热情,道:“他哥,咱们得走了,还得给妮儿买衣裳去哩。——说好了要去买,几次木有去成,在街上闹腾呢。”
孟帆的母亲喜凤道:“说呢!妮儿多大了?”
孟老汉道:“他叔,中午回来一定要过来吃饭啊,菜我都让秀玉螚(nn)好了,咱几个好好的叙叙。”
秀玉道:“叔,过来啊,家里还有两瓶好酒呢。”
车终于来了。
不是车终于来了,而是孟帆终于可以坐上上学的车了。三年了,高中的三年,每一年到开学的时候,孟帆都要经历这样的洗礼。在孟帆的思想里,对那些帮助过他的人,不知道是感激,或者是陌生,或者是愤恨,甚或是自卑?甚至包括自己的父母。
一个人屈辱的活着,不如痛快的死去。
“寻寻觅觅
在无声无息中消逝
总是找不到回忆
找不到曾被遗忘的真实
一生一世的过去
你一点一滴的遗弃
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去你
也许分开不容易
也许相亲相爱不可以
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自己
情深缘浅不得意
你我也知道去珍惜
只好等在来生里
再踏上彼此故事的开始
生生世世在无穷无尽的梦里
偶而翻起了日记
翻起了你我之间的故事
一段一段的回忆
回忆已经没有意义”
刘德华的《来生缘》在车内想起。孟帆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想起了嫂子,想起了明明,想起了憨厚而鲁莽的哥哥,想起了满脸皱纹又无可奈何的父亲,想起了无助的时候只会骂父亲的母亲
一切的一切,像过电影一样在孟帆的脑际划过。
而每次过电影的末端,总有一个人的影子,在谢幕时出现。那就是秀平,这个自己深爱的女人。——不,她还不能算是女人,只是一个娃娃,女娃娃。一个坐在自己前排,有着可爱的灿烂的笑容的女娃娃。有着迷离的眼神,——至少孟帆认为秀萍在看自己的时候,眼神是迷离的。孟帆甚至作了一首拿不出手的诗,来形容秀平。思想谢幕的时候,孟帆常常把它当作荧幕上的最后一行字:你有一双,忧伤的眼睛。忧伤的,眼睛当然,孟帆是给它分了行的。然后是谢谢观看四个字,然后是大片大片的漆黑,就像自己的心灵深处。——漆黑,可怕的漆黑,掩饰了内心的一切的漆黑。
到站了,孟帆走下车,费力的搬下自己的行李。
长长脏脏的头发油油的,根本不会迎风飘扬。木讷的眼神盯着前方,等待着开往潦河高中的十二路公交车的到来。
一个身段妖冶的女人靠近了孟帆:“哎,小兄弟,休息吗?”
孟帆迷惑的看了这个女人一眼,木木的道:“昨晚在家已经休息过了。”
女人嗤之以鼻,嘟囔道:“土老冒。”
孟帆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这句话,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冷冷的道:“土老冒?你不就是个卖妣的吗?——给你留个脸,你自己不要脸。”
女人满脸通红的走开。
车子到了潦河高中的门前。
熟悉的校门,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校园的树木,熟悉的亭台楼榭,熟悉的书香,熟悉的书声,熟悉的同学,熟悉的老师!
“孟!你可来了!我们大伙儿都想死你嘞!老班宋老师说再不来,就要俺们集体到你家找你去嘞,幸亏你来了,要不然,吃穷你们家!”孙如银铃般的声音在孟耳边响起。一个小巧的女生曝露在孟帆的眼前。
看到老同学,孟帆激动的说:“孙茹,你怎么也木有走啊?不是过一本线了吗?”
孙茹笑道:“哪儿啊,我报了川大,差四分没有考上,宋老师打电话让我回来复习,说你也在,我就来了。——没想到我来的比你早。——我们都补了一个月课了,你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