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魔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没人能猜透祖师,左流英也不让任何人猜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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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十九章 道士与凡人
男人挥斧砍柴,赤膊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孩子满院子跑来跑去,惊得鸡飞狗跳,没什么目的,只是精力过剩,偶尔搬走一块木柴,没有送进厨房,而是堆在篱笆墙下,像是要摆出某种图案,一直没有成形。
女人坐在阴凉里,缝几针小衣服,抬头看一眼男人和孩子,脸上挂着纵容的微笑,心中洋溢着幸福。
寇三察觉到妻子的目光,斧头挥得更高,劈得更用力了,一斧头下去,木柴一分两半,斧刃陷入木墩里数寸,要用更大的力量才能拔出来,可他不在意,好像身体里有使不完的劲儿。
慕雨师留下了燃火的纸符,一张小纸条就能用来做一顿饭,可寇三还是喜欢劈出一堆木柴,符箓是好东西,但不能总依靠它,最终仍要自食其力。
江火儿大概是跑腻了,蹲在一边,双手托腮,看着斧落柴分,眼珠跟着斧头上上下下,看得兴致勃勃。
寇三稍稍侧身,以免分开的木柴崩到小家伙,又砍了一小堆之后,他开始感到劲力虚脱,只得停下,呼呼地喘粗气。
“劈个柴也这么拼命。”妻子怜惜地说,抓起身边的湿巾,“过来我给你擦擦汗。”
寇三笑呵呵地走向妻子,几步之后发现妻子的眼神不对劲儿,转身看去,江火儿竟然爬上木墩,双手抱住斧柄,用力拉扯。
寇三大笑,妻子不满地说:“快扶着点,当心他掉下来。”
“他要是能拿动斧头……”
寇三话刚说到一半,江火儿竟然真将斧头拔出来了,姿势虽然笨拙可笑,却好像没怎么费力。寇三吓了一跳,两步跑过去,捏住斧头,想要夺回来,第一次用力。斧头没动,第二次用力,斧头被拎起来了,江火儿却没有松手。也跟着腾空。
“咦,这个小家伙劲儿还不小,有点像我小时候。”寇三笑着说,轻轻晃动斧头,江火儿挂在上面跟着荡来荡去。
“快放下来。他才那么点儿的孩子,有了闪失,怎么向雨师交待?像你这样冒冒失失的,今后怎么当父亲。”
“慕雨师是个怪人,他带来的孩子肯定也不简单。”话是这么说,寇三还是放下斧子,让江火儿双脚落地,可小家伙还是不肯松手,固执地抱着斧柄,“你想劈柴?”
“别瞎说。两岁的孩子怎么劈柴?”妻子嗔道,转而柔声地呼唤:“江火儿,快过来,试试你的新衣服。”
江火儿对斧头更感兴趣,死活不肯撒手,寇三一只手握住斧柄中间的位置,“我扶着点,让他玩一会,没事,小家伙从前受过苦。没东西可玩。”
妻子还想反对,腹中微痛,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寇三一手握斧,一手拿了一截圆木放在木墩上。将斧刃对准,“我说好,你用就力好。”
啪的一声,圆木和下面的木墩都被劈为两半,寇三向前一个趔趄,险些被甩出去。低头看着两眼圆睁的江火儿,惊讶无比,“你这个小子……你这个小子……”
江火儿松开斧柄,跑到阴凉里,看着新衣服。
妻子笑了,“原来你能听懂我的话。”
妻子剥掉江火儿的旧衣,看到锁链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忍不住又一次叹息,“什么人如此狠心,会虐待这么小的孩子?多亏雨师把他救出来。”
先穿裤子再穿上衣,妻子看着江火儿的后背,“这是什么字?像是印上去的,又像是长在了肉里。”
“那是慕雨师给他写的符箓,对他肯定有好处。”寇三走过来,自己拿起湿巾擦汗,也瞧了一眼,“比前些天好像又明显了一些。”
妻子给江火儿穿好衣服,从丈夫手里抢过湿巾,替江火儿擦去手上、脸上的污泥,寇三苦笑,预感到妻子生产之后,自己的地位将一落千丈。
“虐待小家伙的肯定是散修,他们到处找元婴,就没安好心。”寇三猜道。
“嗯。”妻子还在擦江火儿额上的圆圈印记,眼中充满怜惜,江火儿微仰着头,一动不动,像一只被挠痒痒的小猫小狗。
“你冤枉散修了。”一个声音说。
冠三夫妻皆是一惊,外人到来,他们竟然一无所知。
一名身材高大、容貌清雅的男子从屋后走出来,径直行到院门口,看了一眼柴扉,确定它已被关好之后,转身面对墙边的夫妻二人和一个孩子。
江火儿想冲过去,被妻子一把抓住,他没有用力,留在了原地,寇三顺手拿起靠墙的钢叉,走到江火儿和妻子身前,盯着闯入者,冷冷地说:“你是什么人?来我家里干嘛?”
男子身穿蓝色长袍,头上梳髻,插着长长的簪子,没有回答寇三的质问,四处看了一眼,“你这里不错,幽居深谷,怡然自乐,渴饮山泉,饥食蔬果,出谷数日路程以外就有一座小城,能够换些用物。”
“我是猎人,吃的是肉,偶尔才吃野菜。”寇三十分警惕,慕雨师临走时说过,一般人,即使是符箓师和散修,也很难进入他的家门,此人却悄无声息地出现,他的陷阱和慕雨师的符箓都没发出警报,“你是道士?”
“你见过道士?”中年人问。
寇三摇摇头,即使是过去的太平盛世,道士也是罕见的人物,他从来没见过,也不关心,“我这里就是一个野山沟,没什么东西能配得上道士,你想要吃的,我这里有腌肉、腊肉,可以分给你一点,但我家里有女人小孩,不方便留宿,请你带上食物离开吧。”
道士前行两步,冲一直狂吠不止的看家狗嘘了一声,那狗就像被石头狠狠砸了一下,夹着尾巴哼哼唧唧地逃回窝里,再不敢出来了。
“我来这里的确想拿走一点东西,但不是食物。”
“除了肉,我这里没有别的好东西,金银早就没用了,我都是用兽皮换物……有几张纸符,你要吗?它们比兽皮值钱。”
道士短促地笑了一声,“你这里可不是只有‘几张纸符’,院子外面至少有七道符箓正在生效,屋里屋外的符箓更多,你手里的钢叉、那里的斧头上都有符箓,所以它们才如此光鲜,像新的一样,还有你家的屋子,符箓挡住了蚁虫,去除了异味……如果符箓比兽皮值钱,当你简直是一位大财主。”
寇三知道来者不善,双手将钢叉握得更紧,“你要是能拿走,都给你。”
“嘿,看来你对道士一无所知,我们对符箓不感兴趣。”
寇三沉默了一会,“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寇三一愣,“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我要你转过身,搀起你有孕在身的妻子,慢慢走进屋子,不要回头,也不要向外面张望,就这样。”
道士的声音听上去很亲切,毫无威胁的意味,寇三却感到心中一寒,“好,我把他们都带进屋。”
道士微笑着摇摇头,“不是‘他们’,只有你妻子。”
“我不能把儿子留在外面。”寇三的声音微微发颤。
“当然,父子亲情很难割舍,即使对道士来说也是如此,但他不是你的儿子,你们认识才几天而已,一个叫慕行秋的人把他带到你家。”
“你怎么知道……”
“嗯,我知道,因为慕行秋就是从我手里把他偷走的。”
寇三心一沉,他没听慕雨师说过江火儿的来历,但是知道这个小孩儿必有蹊跷,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什么元婴。
一直躲在寇三身后的妻子突然站起身,大声问:“你给他戴上的锁链?”
“一群凡人囚禁了他,是我把救了出来,他应该还记得我。”
妻子低头看了一眼江火儿,小家伙的确还记得这名道士,记得他在山腰对着潭水痛哭,记得他用法术强迫自己吐火,带来极大的痛苦。
江火儿怒容满面,额上的红圈更加清晰。
妻子再无疑惑,将江火儿拉到自己身后,“我们是普通的凡人,您是神通广大的道士,您有本事就去找慕雨师要人,我们不敢把江火儿交出来,否则的话我们没法向慕雨师交待。”
妻子说一句,寇三点下头。
捞月山山主狄远服叹了口气,“凡人、烦人,真希望你们能多一点自知之明,这样会省掉多少麻烦啊。天下大乱,许多道士都变得冷酷无情,可我没有,我不喜欢杀人,尤其不喜欢滥杀无辜,杀戮会让我心情沮丧。我给过你们机会,可你们不肯接受,也就是说,从现在起,你们不再无辜,你们包庇慕行秋,站在他那一边,与我为敌。”
“慕雨师是好人,他把江火儿托付给我们,你休想带走。”寇三大声说,他知道自己不是道士的对手,对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却不是特别清楚,对他来说,道士厉害,老虎也厉害,未来总是一片朦胧,不值得认真去看,所以他不会因为未来对自己不利而退却。
狄远服笑了一声,背负双手,没有召出任何法器,但是已经准备好施法了。
寇三将钢叉竖在面前,稍稍猫着腰,也做好了战斗准备。
就在这时,江火儿走了出来,妻子没拽住他,寇三没来得及阻拦,小家伙站在夫妻二人身前,两腿分立,双手叉腰,准备得似乎更加充分。
寇三和妻子没动,因为他们惊讶地看到,江火儿后背上的符箓变得火红,新衣服就像是要烧起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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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十章 黄雀在后
狄远服仍然没有召出法器,他了解这名元婴的底细,无论对方露出多么愤怒的表情,他都不会在意。←,
“小心,你会将这里毁灭得干干净净。”狄远服背负左手,伸出右手,手指弯曲,掌心对准江火儿,“如果你喜欢这样的话也可以,你现在不是任何人的俘虏,凡人曾经关押你、虐待你,你应该报复一下。”
江火儿听得似懂非懂,看着道士无所谓的轻松神态,的确激发出他心中的憎恨与愤怒,额上的印记越来越红,似乎要滴出血来,终于,他张嘴吐出一团火。
这团火的力量不可小觑,否则的话,当初在捞月山狄远服就不会利用他与石亘斗法,但是江火儿没学过法术,对自己的力量几乎没有控制,更不懂得敌我往来的战术,吐出的火焰连凡人的肉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直来直去,完全没有精妙的变化。
他就像是勇猛的战士,能冲锋陷阵,能登城斩旗,却不会排兵布阵,力量强大的同时,也极容易受敌人引诱直到落入陷阱。
狄远服右手捏出一个法诀,指头微微一动,那团火与他相距五六寸时突然改变方向,拐出一个直角,轰的一声击中不远处的柴堆,寇三辛苦劈出来的木块立刻燃烧起来,火焰蹿起两三丈,像是浇过油一般,那火不肯就此善罢甘休,向前一扑,又点燃了篱笆墙,迅速前进,很快就将一圈栅栏变成了火墙,再过一会,连房子也会保不住。
寇三夫妻大惊失色,妻子抱起摇篮中的婴儿,丈夫护着母子,放眼望去。却无路可逃。
江火儿自己也吓了一跳,而且心生愧疚,再不敢随便吐火,握紧两只小拳头,仍不服输。
狄远服缓步走向元婴,“感受你的力量了吗?没错,你与凡人天生不同,你和我是一类的人,慕行秋将你送给凡人,正是要束缚你的力量。而我将会释放它们、壮大它们。发泄吧,元婴,尽情发泄吧,整个世界都是你的火种!”
道士止步,伸出手臂慢慢按向元婴的头顶,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你让我失望,活道士已经从虚幻的梦中醒来,转生的道士还在意道统的旧规吗?”
江火儿既愤怒又害怕再误伤家园。额上印记红得像炭,小脸也憋得通红,一团火卡在喉间不肯吐出。
手掌几乎摸到了头发。
对面的妻子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急忙闭嘴。狄远服却已察觉到不对,左臂伸展,手中握着一枚铜印,就在同一时刻。从燃烧的篱笆墙上分出三团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小火球,悄无声息地从身后击中了道士。
这次进攻十分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四周的火势正好掩盖了它们的迹象,若非寇三妻子忍不住尖叫了一声,狄远服根本来不及施法自保。虽然亮出了铜印,他也只是护住三田,后背仍被结结实实地击中,他哼了一声,没有向前摔倒,而是后退三步。
江火儿一点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可他本能地知道这是一次机会,憋在喉间已久的火团如受压的火山一样从嘴里喷了出来,在道士退第二步时击中他的前胸。
狄远服退出第三步,右手在胸前一拂,灭掉火焰,双眉竖起,怒意勃发,似乎就要痛下杀手,寇三再不能坐视,江火儿再厉害也是孩子,寄养他这里,他就要负责,手握钢叉,大踏步冲过来,妻子抱着婴儿,一脸的担忧,却没有阻止丈夫。
她的担忧多余了,狄远服站在那里不动只是因为要面子,片刻之后,寇三刚跑出三四步,道士突然大吼一声,一跃而起,瞬间飞入近千丈的空中,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寇三夫妻和江火儿一声抬头仰望,既佩服道士上天的本事,又高兴自己逃过一劫。
“是慕雨师留下的符箓!”寇三兴奋地说,江火儿点燃的一圈火正老老实实地吞噬那一堆木块和篱笆墙,快要将它们烧成灰也没有越界一步,房子很安全,连院中的鸡狗也没有被伤到。
道士的叫声还在空中回荡,妻子跑来,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拉着江火儿,“接下来怎么办?道士还会回来吧?”
寇三抬头望去,“他叫得倒是中气十足……等等,我想起来了,慕雨师留给我一道救命符,说是……”
“快去找出来!”妻子急切地催道。
寇三跑向中间的屋子,江火儿望着空中的黑点,他看得更清楚些,双脚连跺几下,似乎也想飞起来。
寇三妻子低头说:“你可别飞啦,这么小就会吐火,长大可怎么得了?唉。”
寇三从屋子里冲出来,手里拿着一摞纸符,手忙脚乱地查找。
“把叉子放下。”妻子提醒道。
寇三立刻扔掉钢叉,抬头望了一眼,黑点迅速变大,叫声却已停歇,道士真的要杀回来了。
“找到啦。”寇三叫了一声,左手甩动慕雨师留下的救命符,一下、两下,纸还是纸,没有半点变化。
“别急,还来得及。”妻子不再催促了。
寇三深吸一口气,他不是符箓师,背上也没有祭火神印,心一慌,祭符效果更差,必须先冷静下来。
空中的道士已经显出身形,一手白玉如意,一手墨玉之镜,即使不懂道术的人也明白他正在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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