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调香

    “老太爷，我凭什么不能跟子岚比较”

    声音很轻，每一个字吐出来都好艰难，感觉喘不上来气了，呼吸都变得困难，脸色苍白，眼神直愣愣的。

    老侯爷望着她的双眼，轻笑一声，“因为她姓宋，乃是大族之女。我杨家做的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不过是岚儿孝顺感恩，其实对宋家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就算是我的亲孙女淑慧，真要较真起来，也要比岚儿略逊一筹，不过占了杨家乃是侯府的名头罢了。

    而你自己是什么样的出身自己不清楚么论才学你有真个去下苦功夫么你没有，一直在顾影自怜，任别人怎么劝你都不为所动。

    既然肚里没有墨水，就不要出来贻笑大方了，以后不要妄议别人的家教，只会给我杨家丢人现眼。”

    老侯爷难得对她说了这么多，也是觉得她实在很可笑，再不提点以后出了门又丢人到外头去了，为了自己杨家的脸面，还是要费劲说一声的。

    老太太手里捻动着佛珠，望着赵萱儿叹息一声说道：“我知道你埋怨我不让你出门见客，可你觉得你这样真的能出门么。

    莫名其妙就得罪人，就敢妄议别人的家教，换了别家，可就不是赔礼就能解决的事了，这是结下死仇了。”

    他们夫妻能说到宋家这样的亲家，不知道多骄傲满意呢，事实证明他们的眼光是无比正确的，如今是各样都极好，连带着姑娘都越过越好，越来越大方有气度。

    宋家族长夫人亲自带着手把手教导培养，这份真心就让他们十分感激满意。

    这个丫头竟然可笑的去妄议别人的家教，认为别人长辈把孩子给教错了，真是。

    “我们若真有坏心就不会留下你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你想做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决定。行了，我言尽于此，你回去吧。”

    老太太已经对她不抱任何希望了，也不打算让她出门见客，还是留在自家养着吧，害怕放出去丢人是小，惹祸才是大事。

    赵萱儿直愣愣的被丫头拉着离开了，直到离开了正院都没有回过神来，被老侯爷夫妻两个打击的有点狠，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老侯爷烦躁的叹口气，“别带她出门见客，以后也不需要。等到了岁数找个商户嫁了就是了。”

    “远嫁还是就近”

    老太太总要问清楚才好行事。

    “远嫁，选个老实的人家，就算全了这份人情债了，这以后再和咱家无关了，把从赵家要来的银票，除去自家赔进去的那份，多余的都给她置办了实用的东西。

    例如金银压妆的，没用的布料不需要那么多，捡实惠好用的来凑够六十八抬嫁妆就够了。”

    六十八抬对于侯府来说真的很少了，但对于小户人家来说也很多了，何况还有银票压妆。

    “行，我知道了。她的银票我没动，从赵家要的那份都给她留着吧，她娘留下的那最后一点陪嫁，也拾掇了给她做嫁妆。

    剩下的也从赵家要回来的银子里面出，尽量都给她陪送上，我不能让人说咱们贪孩子的钱。”

    老太太还是决定把赵家要回来的银子全都给她变现成嫁妆，慢慢置办了都给她，其实那里面一大部分全都是当初他们夫妻给陪送的，她爹早死，没有儿子人家外家把嫁妆拉回去了。

    也是恨男人花天酒地祸害自家闺女早逝，因此断了往来，老侯爷的兄弟是个不成器的败类，那点家底全都败光了。

    就剩下最后一点被老侯爷抢了过来留给了萱儿她娘了，陪嫁里八成以上全都是老侯爷自己掏腰包赔进去的，这一点族里全都知道。

    如今赵家要回来的陪嫁银子，老太太也打算全都给了赵萱儿算了。




第101章醒悟
    等日后慢慢变现成田庄铺子等产业给了赵萱儿做嫁妆也就罢了，赔了就赔了吧，只求以后不要再给我扔个孩子养就行了，这份恩情已经传了第三代了，他们也给看了三代不成器的孩子了。

    打也打了，骂了也骂了，照顾也照顾了，给钱给人给找机会能做的全做了，他们无愧于心，实在太累了。

    “成，就这样吧，这样不成器的东西我再也不想见到，日后也不要再联络，也不允许她用我的名头耀武扬威。”

    老侯爷下了决心，再也不想管这家人的事了，死一个堂兄弟送了个女儿让他养，死了一个侄女又送回来了女娃接着养，这谁受得了啊。

    “好，听你的，你放心我尽量让姑姑们多教着点，只求别败坏门风就行。”

    “嗯，辛苦你了，让嬷嬷她们教着就行，你就别烦心了。这盆绿牡丹希望能让皇上和太后展颜一笑。

    也许栋哥和林哥未来还有机会再进一步，我也打算慢慢退下来让孩子们顶上去了。

    趁着我还硬朗，再扶孩子们走一路，把门楣顶起来，如此我才能放心的闭眼啊。”

    老太太沉默了一下，拉着老侯爷的手，“胡说什么呢，可别吓我，我们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儿孙孝顺懂事上进，不知道多羡慕我们呢。”

    “是这个理，我舍不得早死，还要陪着你多过几年好日子，大半辈子你陪着我东奔西跑，没少受罪，老了老了我终于有时间多陪陪你了。”

    老侯爷望着老妻，眼里多了些温情和怜爱之意，是满满的爱意。

    老太太抿着嘴笑的愉悦，“傻大个，乐清给咱家一个温泉庄子，等天冷一些咱们就去庄子上住吧，也好好保养一下你的老寒腿。”

    “好，听你的，夏日就去，让太医给我们都好好看看，不是说冬病夏治么，我好好保养，你也多注意身体，我们还要看着孩子们长大呢。”

    老侯爷有些累了，缓缓靠在大红色的绸缎绣富贵花开的靠垫上，闭上眼睛喃喃低语。

    “好。”

    老太太笑的和煦，眼里多了几分柔情，给老伴盖上薄毯，让他歇一会。

    赵萱儿蒙头蒙脑被丫鬟亲自送回西苑，坐在屋里好半天都没说话，别人说什么她可以不听不看拒绝接受，但惟独老侯爷和老太太说的话她是决不能漏听一个字的。

    此时此刻才明白她的路有多难走，娘在临终前对她说：“萱儿，娘错了，错得太离谱了，才有了今日的下场。

    萱儿，娘豁出脸皮也要把你送回来，是为了让你将来有一个安稳的人生，赵家宁死都不能再回去，更不要再联系他们，他们是一窝子狼，离得远越远越好。

    萱儿好好跟老太太学本事，学规矩，做个规矩走正道的姑娘，别学我，我今日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证明。

    无论将来老太太给你说什么样的人家你都要欢喜的嫁了，我死后你再也没有依靠了，就要靠你自己努力学本事了。

    记住不要嫁高门，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做一个安分守己懂规矩的人，听长辈们安排，不要自作主张。”

    这是赵夫人临终前对她的全部嘱托。

    赵萱儿捂着脸嚎嚎大哭，老侯爷的一番话终于让她醒了过来，这是母亲去世后她第一次哭了出来，狠狠地发泄了一通。

    哭完了赵萱儿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老嬷嬷问道：“姑娘，你要去做什么”

    “我刚才说了些不好的话，去给妹妹道歉去，嬷嬷，以前是我错了，我以后会都改过来的。”

    赵萱儿含着眼泪望着嬷嬷，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她终于懂了母亲的苦心。

    “好孩子你终于明白过来了。”老嬷嬷望着她顿时开心的哭了起来。

    赵萱儿去花园找到了还在画画的子岚和淑慧，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说道：“慧儿妹妹，岚妹妹，我是来道歉的，刚才是我的错。

    我不该妄议宋家的家教，之前更不应该因为嫉妒毁掉你的荷花图，我一直都没道歉，其实自己心里也过不去，可我要面子就是咬死了口不想说。

    刚才我还跑去老太太那告状了呢，我总觉得自己是对的，是你们瞧不起我，门缝里看人，心里总是想得多。

    老太爷训我了，跟我说了很多，我也想了很多，想起了我娘临终的嘱咐，我竟然全都忘了，是我的错，对不起。

    我特意来给你们道歉的。我总是让你们尴尬，还有慧妹妹，我也要向你道歉，我之前其实就是故意让你尴尬的。

    对不起，我嫉妒你，又羡慕你们，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浑浑噩噩。

    从赵家跑了出来，我娘走了，我无依无靠，侯府处处都是规矩，我很不适应，我习惯了用赵家的那一套方法来做事，用最坏的心思去想别人，赵家人都是这样的。

    对不起，是我把人瞧扁了，是我的错，老太爷的话让我醒了过来，我辜负了我娘的一番苦心。”

    赵萱儿一边说一边掉眼泪，却一字一句表达的十分清楚，还给她们鞠躬道歉。

    子岚和淑慧看了眼彼此，又望着她一声喟叹，眼里多了些可怜的神色，她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连翻受到无数打击，其实也很可怜无助，让人对她又心疼又生气。

    “萱儿姐姐你快别这样，快起来，你都这样真诚道歉了，我们也不会再怪你了，以后我们还是好姐妹。”

    子岚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算了，孩子都道歉了，就算了吧。

    “谢谢，我以后会好好学本事的，不过我确实底子很差，有时候我都跟不上，觉得很懊恼很丢脸，慧姐姐我有不会的可以问你么”

    赵萱儿咬了咬嘴唇，她不能让母亲失望，她答应了母亲会好好听话好好学本事的，她不能一错再错，不能被送回赵家去，决不能回去。

    她跪在母亲面前发了毒誓的，一定会做一个懂事懂规矩走正道的人。

    “当然，只要真心改过，好好学本事，我自然乐意和你来往玩耍，只要你别再阴阳怪气的就行了。

    其实我们是真心赞你女红好，并不是挤兑你，这方面我俩都不如你，你有你的好，不必跟我们比较，我们也有不如人的地方，人都有短处和长处嘛。”

    淑慧真心实意的劝道，看她哭成这样，想必祖父说狠话了，吓着她了吧。

    “我晓得了，我差点就辜负了我娘的一片心，我答应了我娘做一个懂规矩走正道的人。”

    赵萱儿仰起头眼泪无声的流淌，她眼里的伤悲和落寞是那么刺眼扎人的心。



第102章道歉
    子岚叹息一声，这孩子真的让人可怜又生气，却又有着深深的无奈和叹息。

    上前一步拉着她在凉亭里坐下，给她倒了杯水，拿了帕子给她擦擦眼泪。这才缓缓开口，“萱儿姐姐，其实你刚来的时候我们还挺好奇的，也愿意和你玩的。

    可你总是拒人千里之外，时日一长就伤人心了。你也别怪大家对你态度奇怪，你想想无论长辈们有什么纠葛和不愉快，你终究进了侯府被教养，这就是恩。

    无论这份情谊是抱着什么目的，其实都不重要，我们才是享受了好处的人，咱不能吃了枣子还嫌核大吧。

    你父母双亡，外祖父也走的早，也就说你和你娘甚至你外祖父都是我外公一手帮衬的，你自己算算这都三代了，任谁也受不了了。

    若你再不争气懂事一些，长辈们如何能喜欢你呢，开局不利这是事实，我们得靠自己去争取啊。

    也许你会觉得他们态度不好，但该给你的可都给你了，我和慧儿姐姐有的，你是不是都有一份，你一来许姑姑单独教导你，为的就是怕你不熟悉侯府规矩，做错了让下人嘲笑你了。

    萱儿姐姐，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我宋家也有被婆家欺负的寡妇，无处可去被接回家来。

    可并没有自怨自艾，反而处处帮衬着教导我们学习规矩和琴棋书画这些东西，尽可能的出力，不让人说自己是废物。

    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可能也无法对抗既定的命运，可我们仍然要努力让自己活得好，活的笑容满面，起码别让大家都反感讨厌不是。

    其实你有你的好，我们早就发现了，你绣活好外祖母就找了府里最好的苏州绣娘教导你，你喜欢练字，笔墨纸砚定期送去你的院子，就怕你为难不让你开口求人。

    萱儿姐姐，这些你感受到了么我以为对人是否真心并不在嘴上，而是在行动上，甜言蜜语倒是好听，可若什么都不做，处处让你难堪，又如何呢

    你今儿能来道歉我们心里特别开心，说明你想通了，可能还有很多都是我们不理解的，不要紧，好好读书，不是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么

    我比以前忙了许多，不过隔几日也能来找你们玩的，得空了咱们三人一起玩耍，喜欢什么才艺就努力去学好了，有什么要紧呢，权当哄自己高兴呗。

    我们首先要对自己好一些，让自己高高兴兴的，别人见了你是不是心情也会好呢，若你哭丧着脸，大家看到你也会拘束严肃。

    路是自己走出来，坚强点，你还有我们，还有大家，还有杨侯府的庇佑啊，你还有很多，你不是孤单一个人，不是无依无靠。”

    子岚说这么多也是希望萱儿能敞开心扉接纳大家，无论环境多么困难，对自己多么不利，都要勇敢坚强的走下去，为自己打出一片天来。

    赵萱儿捂着脸呜咽的哭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辜负了大家对我的好，我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不会了，你能明白么”

    她的意思是自己学会了畸形的东西，再回到正常人里面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被所有人嘲笑是个神经病，那种孤立的感觉难受极了。

    “我能理解，赵家再也不会影响你了，外公特意派人去赵家把你娘的陪嫁全都要了回来，就是为了给你做嫁妆的。

    其实外公和外祖母都是嘴硬心软的人，他们为你早就打算好了，只是你我这个岁数，有些事告诉你也没用，我们也听不懂不理解对不对。”

    子岚见她真的听进去了，双眼也清明了，为了不让这孩子将来成了搅家精，该劝的还得劝劝，路人掉进河里，你遇见到了不也得找个杆子救一把么。

    顺手帮一把，这不算难吧，何况这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呢，能拉一把就拉一把了。

    “你说得对，以前我自己总是胡思乱想，很多事我都看不见，我刚才坐在屋里想了很久，其实我来了侯府处处被照顾，我竟然什么都没感觉到。

    我守孝大伯母马上就让人拾掇了小厨房，处处避讳了，连下人在我院子做事都穿素的，不曾沾过红。

    错的离谱的那个人是我，我爹去世，赵家人都没说认真为我爹守孝过，照样吃酒宴客。

    人永远都是贪心的，没有对比不知道自己多幸福呢。”

    赵萱儿能说出这些话，说明真的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