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智说，你明白就好。
徐东海说，那恐怕得给我一年半载的准备。
柳树智说，能早则早，再拖下去，江海省也成东三省了。
徐东海猛然发现，柳树智早已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自如地踱起了四方步。他说，柳书记，你原来没病啊！
柳树智哈哈大笑说，还有什么病能难住你这位高明的医生呢？
徐东海却没有柳树智那么轻松，直觉告诉他江海省的黑社会组织，远比东北的刺儿头要难剃得多，他们更隐蔽、更狡猾。回到自己办公室，他吩咐杨德水联系周华鸣，说是晚上一起喝咖啡。杨德水正要打电话，徐东海又说，等等，让他不要开车过来，也不要穿警服。
晚上典雅咖啡店的一个包间里，徐东海和周华鸣在谈论林朝新案，杨德水坐在一边静听。
徐东海问，林朝新案听说了吧？
周华鸣说，听说了，先是被艺人赵爱花举报，再是被纪委约谈，今天下午在市中西医结合医院被人劫走了。
徐东海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重复了。你怎么看待这起事件？譬如说，这是件典型的刑事案件，为什么先是纪委约谈，而不是警方介入。
周华鸣说，赵爱花举报林朝新强暴，从案件性质来看，属于刑案。但纪委约谈也没错，凡是犯罪的，也必定也是违法的违纪的。
徐东海说，这话没错，但没有说到点子上。
周华鸣说，请徐省长指点。
徐东海说，指点谈不上，我启个头，抛砖引玉，希望你这个缉毒英雄真正雄起来，说实话说真话。接着，他又说，警方之所以迟迟没有介入，是因为林朝新的身份，他是正厅级干部，是省委重要组成部门政研室的一把手，身上罩着一层光环。正是这层光环，让警方望而却步，裹足不前。刑不及大夫，礼不至庶民，封建思想仍影响着我们今天的政治生活和社会管理。别说是体制内的官员，即便是一名普通的人大代表犯罪，也要人大开会先免去其代表职格后，司法部门才可以逮捕他。党员身份是符身符，党政职务是保护伞，本来应该是法律层面处理的，落在官员身上，却变味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往往以党内处分和行政处分代替法律惩罚。总之，摊到官员身上，法律的严肃性就大打折扣，而且级别越高，折扣越大，甚至是完全免单。法律成了商品，可以买卖，可以馈赠。更可怕的是这种买卖和馈赠，还受到体制的保护，冠冕堂皇地写入到各级机关的文件之中。从这层意义上说，我们国家，离真正的法治社会，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蛋疼小说，最新最快更新热门小说，享受无弹窗阅读就在：&;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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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卷 (6)
第二十六卷（6）
周华鸣太震惊了，他没想到一省之长会说出如此离经叛道，甚至大逆不道的话来，但句句属实。+乡+村+小+说+网 手*机* annas．r他感慨地说，是啊，我们的法律不但在执行过程中变味了，在制订时也带有阶级成分、阶层成分的影子，有许多先天不足之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指的是在适用法律上，不管富贵贫贱都一视同仁。这里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法律本身是公正、公平、公允的，可事实并非如此，许多法律在制订时就跑偏了，嫌贫爱富，攀贵轻贱。譬如拿受贿入刑的条件说吧，万元起步，一万判一年，十万判十年，但百万、千万、上亿呢？只要不判死刑，立即执行，死缓变无期，无期变有期，最多20年也就刑满释放了。从国内大量受贿案件的判决实践来看，本质上是打苍蝇，对老虎起不到多少威慑作用。为什么这么说，一是高官被查处的比例极低，之于原因，就不用我多说了。二是量刑偏坦。高官贪百万，千万，甚至上亿，往往也是判十年八年。把服刑期间的减刑算在里边，打个对折，四五年就出来。以前，我觉得美国的法律很荒唐，动辄判三百年，五百年。人生不过百岁，判几百年的刑有意义吗？现在反思起来，人家的法律才真正符合法治精神，轻则轻罚，重则重罚。你要罪大恶极，随你服刑期间表现有多好，减刑力度有多大，也得把牢底坐穿，一辈子别想从里边出来。这样一来，人人都敬畏法律，遵守法律，轻易不会去触碰法律，即使碰了也是适可而止，不敢突破法律底线。近几年来，我们国家的**案不断升级，涉案官员级别越来越高，金额越来越大，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法律本身失去了对老虎的约束作用。
徐东海点点头说，看来，我们的缉毒英雄，对法律也很有研究啊！我相信，任何事情都有一个渐进的过程，随着社会经济的持续高速发展，法治建设也必然会同步跟进。今天我找你来的目的，就是商量如何打老虎，把老虎关进法律的笼子里，让它得到应有的惩罚。当然，这话你知我知，不能传出去。老虎不好打，打不好会伤着自己，得周详计划，通盘考虑。柳书记身体不好，要去北京看病，省委这块工作临时由我负责。他嘱咐过我，一定要抓紧查清林朝新案。林朝新案人跑了，我担心结不了案，更无法向组织和广大网名交代。你看有什么办法，尽快找出林朝新。
周华鸣说，我听说，林朝新案由省政法委统抓，杨书记已立了军令状，一周内找出林朝新。他把任务压给了公安厅，虞良岳厅长刚刚开了动员会，会议确定由谢副厅长具体负责，要求全警动员，做好抓捕工作，确保如期完成任务。
谢副厅长指的是谢海勇，他分管厅里的刑侦工作。
徐东海说，我担心他们完不成，所以找你商量。
周华鸣说，既然厅里决定了，我再插一手不太好吧。
徐东海问，你不想打老虎？
周华鸣为难地说，我只是个分管治安工作的副厅长。
徐东海说，你要是分管刑侦工作，我就不一定找上你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柳书记和我都怀疑省公安厅有人卷入到林朝新被劫案中。贼喊捉贼，肯定是捉不到贼的。你跟我一样，是空降干部，都是从北京空降到江海省，而且时间都不长，不可能跟地方势力有什么瓜葛。业务上更不用说，我完全相信，你这个缉毒英雄肯定能出色完成任务。当然，你的难处我理解，治安插手刑侦，左右手互搏，影响内部团结，伤害兄弟感情。所以，我不需要你明查，只要你暗访，秘密抓捕林朝新。
徐东海说得很清楚，自己看上周华鸣，是因为他政治上可靠，业务能力强。用官场的话说，就是两人有共同基础，能办事，办得成事。对周华鸣来说，这也是一次好机会。虽说自己只是个挂职干部，时间一到，还得回公安部里复命。但挂职期间的考核成绩，得由省委省政府来评论来决定。如果能在林朝新一案上立功，得到徐东海的赏识和肯定，考核成绩就会漂漂亮亮，对自己的仕途发展将大有补益。抛开直接利益不说，能得到徐东海这样一方大员的信任，也十分难得。山不转水转，水不转风转，说不定哪天就正式转到徐东海手下做事了。机会摆在眼前，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自己有没有把握抓到林朝新。他所要对付的对手，虽然比不上草芥人命、嗜血成性的毒枭暴唳，却比毒枭更狡猾。自己能不能突破那张无形又十分绵密的关系网，从网底下揪出老狐狸来，他没有十分的把握。再说，徐东海也不可能给自己太多的时间。这是政治任务，容不得他有太多的考虑，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那我试试。
徐东海说，这不是试，而是要一击而中，一举拿下。
周华鸣马上站起来，向徐东海敬了个标准的警礼，大声保证说，是，我坚决执行首长的命令，完成首长布置的任务。
徐东海笑着说，这里就我、你和德水三人，何必来这俗套呢，快坐下来喝咖啡吧。
看得出来，徐东海对周华鸣的表现很是满意。
周华鸣很听话地坐下来，端起杯子放到嘴边呷了一口，迟迟没有下咽。杨德水心想，周华鸣的感受肯定跟嘴里的咖啡一样，又香又苦。可徐东海的感受呢，也不见得比周华鸣好到哪里去。表面上看，柳树智很器重他，把省委的工作也委托给他了。再往深处究，就不是那么简单了。现在的通讯那么方便，他去北京养病，完全可以通过传真、电话遥控指挥省委的日常工作。林朝新被劫走一事，一旦曝光，必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再次把江海省省委、省政府、政法委和纪委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作为省委书记，柳树智肯定难免会被中央责问。现在好了，他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留下一堆屎让徐东海去替他擦。至于擦好擦坏，那就看徐东海的本事了。擦不好，挨板子的是徐东海，反正打不到他身上。擦得好，他还是省委书记，功劳自是少不了他。更糟糕的是，给人一种错误的印象，徐东海要接他柳树智的班。明年春天就要换届，柳树智年事渐高，很可能要退下来，或者调到中央去工作，许多人都盯着省委书记的位置。这样一来，徐东海无形中就成了别人眼中的竞争对手，大家都在等着看他的好戏，一旦演砸了就好趁机落井下石，一脚把他踢开。柳树智这招金蝉脱壳之计，不可谓不狠。当然，这是最坏的想法。还有一种可能也不能排除，那就是柳树智故意当甩手掌柜，借机考验徐东海，为选接班人做准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柳树智主政江海省这么多年，内心肯定希望在自己退下来之后，能有一位出色的领头羊带领江海省五千多万群众再创新的辉煌。
陈仓已经暗渡，明道还得照修。第三天，徐东海在办公室召开一次小范围的情况汇报会，参加会议的有政法委书记张月华、纪委书记杨法明、宣传部长姜永光和公安厅长虞良岳。
徐东海开门见山地说：时间过得很快，从上次林朝新在中西医结合医院被劫走后，已过去了两天多时间。柳书记给我的期限是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必须把林朝新和赵爱花找出来。现在已过去了三分之一的时间，我是心里不担底，所以把大家请过来了解一下案情进展，商量下一步行动计划。他说得慢条斯理，像拉家常，但细心的人肯定会发现，徐东海是外驰内张，绵里藏针，话里有话。
他停一下，把头转向杨法明，说，是否请杨书记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情况？
杨法明点了点头，说，那我先起个头。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比谁都焦急。说句不好听一点的话，人是在我公安手里丢掉的，也等于在我手上丢掉一样，就是省委不追究，我也要主动承担起这个责任，一定要把人给重新揪出来。上次会后，我马上给虞厅长打了电话，向他传达了柳书记和省委的指示精神，要求公安厅务必在一个星期内破案。这两天里，我是天天盯着虞厅长，上午一个电话，下午一个电话，晚上再打一个电话，比问候老娘还勤快。林朝新不找出来，后续的工作就没法开展。人丢了，究竟是他本人害怕法律的严惩而策划了这起出逃事件，还是被什么仇家劫走，到现在都没法下结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作为政法委书记，我深感责任重大，寝食难安。我在这里做个承诺，虽然我不熟悉案件侦查工作，但我一定负起应有的责任，如果省公安厅不能在规定期限内抓到林朝新，我第一个向省委负蕀请罪。蛋疼小说，最新最快更新热门小说，享受无弹窗阅读就在：&;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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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卷 (7)
第二十六卷（7）
杨法明不愧是老官场，说得感天泣地，却没有一句实在的东西，而且把自己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乡+村+小+说+网 手*机* annas．r人丢了，是公安厅看管不严，抓不到人，是公安厅办案不力，跟他这个政法委书记没有任何直接关系。他已经尽力了。
徐东海说，杨书记也不要这么自责，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又把脸侧向虞良岳说，虞厅长你说说侦查情况。
虞良岳当然不可能像杨法明那样高调，他说，从得知林朝新被劫走的那一刻起，我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马上给越州市公安局和交警队下了命令，立即在各路口设卡排查，一旦发现可疑车辆，立即扣留。随后，公安厅马上成立了以我为组长，谢海勇为副组长的领导小组，调集省刑侦队的骨干力量，对此案迅速展开侦查。我们判断，这是一起有高度组织和严密分工的团伙作案。从医院和沿路调动的监控录像资料分析，参与劫持林朝新的成员一共有二十多人，他们事先分多批潜入到医院。林朝新出现在医院门口时，他们并没有马上抢人，而是等人被送进抢救室后再动手。原因很简单，如果在医院门口动手，势必会引起随行的纪委和公安同志的强烈反抗，甚至出现流血事件。而抢救室就不同了，纪委的3名同志撤了，公安也放松了警惕。这时候，他们迅速从各个方向汇集到一块起哄，制造混乱，趁机把人抢走，等大家回过神来，早已不见踪影了。事实也是如此，从聚众闹事，到人被抢走逃离医院，前后不到三分钟时间。可见，这帮人动作是多么敏捷，训练是多么有素，配合是多么默契。我们还发现，除了进医院抢人的二十多名闹事者外，至少还有五辆车负责在医院门口接应。抢到人后，他们迅速化整为零，消失在茫茫车流中。从抢人经过来看，这伙人手法极其娴熟，可以说是一气呵成，仿佛流水行云一般，整个过程没有露出半点破绽，绝对不是一群乌合之众所能做到的。这里我有几个疑问，疑问之一是，从林朝新割腕到被送到医院抢救，前后不过是数分钟时间，再多也不会超过10分钟时间，这伙人是如何知道林朝新会被送到中西医结合医院，而不是别的医院？从时间上看，他们潜入中西结合医院的时间，远比林朝新割腕要早。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提前把消息透露给他们，安排他们到中西医院伺机而动。那么，幕后指使的人物是谁呢？恕我直言，只有三种可能，一是纪委，二是政法委，三是我公安厅。在这三种可能里，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能证明一条，那就是这起抢人案，完全是事先设计好的。林朝新割腕自杀，只是设计中的一环。那么就提出了第二个问题，林朝新手上的刀是从哪里来的，是他早藏在身上，还是我公安厅的两名干警干的，抑或是纪委办案人员？值得一提的是，从杨书记和张书记敲定把林朝新移交给警方处理，到林朝新在医院被劫走，前后不过三来小时。说到这里，虞良岳转身看着杨法明和张月华说，对不起，我无意怀疑你们两位领导，我只是就事论事，请两位千万不要有什么误会。我的意思是说，在两位领导作出决定不久，就有人把这条重要的消息透露出去，并策划了这起劫案。并且，可以肯定有警方或者纪委的人参与其中。
自称不懂侦查的张月华这时候主动发表了高见，不等虞良岳再说，便插话道，我也想过，这应该是一起典型的内外勾结的劫案，我甚至怀疑，林朝新到底有没有割腕，弄不好只是个假象。大胆设想，严密推理，谨慎求证，公安有独立的侦查权，只要以事实为依据，不管涉及到哪一级官员，包括我本人在内，都可以大胆怀疑。说完，又问坐在他对面的张月华，张书记，你认为呢？
杨法明说，良岳同志分析得很有道理，我也很困惑，究竟是谁吃了豹子胆，敢跟省委省政府过不去。我在这里表个态，如果有纪委的人参与其中，作奸犯科，我一定严惩不贷。关于林朝新割腕自杀，我也谈一些看法。刚才良岳同志有个问题问得很好，答得也很好，刀从哪里来，无非是两种途径，一是林朝新带在身上，另一种是有人暗中递给他。如果是第一种情况，纪委办案人员不但难辞其咎，而且有重大作案嫌疑。纪委查人，首先要防对方自残、自杀，这是铁的纪律。所以，被查对象身上任何可能会导致人身伤害的东西，譬如钥匙、皮带都在第一时间里没收处理。除非办案人员故意放水，否则，林朝新身上不可能藏有刀子。这一点，良岳同志肯定也清楚，警方也是同样处置的。第二种情况，有两个可能，一是我手下的办案人员搞鬼，二是两名前来办理移交手续的公安人员搞鬼。据我了解，移交的时候，有一名公安在房间里单独接触过林朝新。
刚刚还敞开胸怀迎春风的张月华一听这话就急了，没好气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法明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意思，只是实话实说，你干嘛紧张啊！
张月华松了松脸，说，我紧张什么，我没紧张啊！
杨法明笑了一下后，说，我之所以说这么多，只是想给良岳同志提个醒，要双管齐下，内外兼修，在坚持外线作战的同时，也要集中力量进行内部排查，揪出内鬼来。
徐东海说，张书记的建议很重要，公安厅要抓紧时间研究。
虞良岳答应一声后，说，劫案发生后，我们迅速对两名前往王朝酒店办理移交手续的公安干警进行了隔离审查。张书记对我们的工作也非常支持，也组织了自查，对经办人员进行了调查。
徐东海问，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虞良岳说，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可以说是很不理想。不但公安厅的两名干警，纪委的三名办案人员，矢口否认跟林朝新被劫案有牵连，就是20多名参与抢人的不法分子的身份，也还在甑别之中。专案组调用了大量的信息资料进行逐一排查，结果发现，这20多号人都没有犯罪前科记录，也不在公安纳入监控的对象之内。另外，他们抢人时所用的车辆也都是套牌。综上所述，这帮人身份诡异、伪装手段高明、并深谙反侦查之道。要想在短时间内破案，难度非常大。在此，我恳请省委考虑案件的特殊性，适当延长期限。
徐东海眉头深锁，没有马上表态。显然，他很不满意公安厅阶段性的侦查结果，却又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这是一起高智商高能力的犯罪，带有明显的职业化特征。令他困惑不解的是，既然是职业惯犯，为什么公安档案中又查不到相应的犯罪记录，难道这群人是从天而降，或者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思考了半晌后，说，期限不能变，省委的决定不是儿戏，公安厅还得加把劲。我建议，你们再组织一次排查，范围扩大一些，越州市查不到，就在扩到全省查，全省查不到，就扩到全国查。既然是狐狸，就会有露尾巴的时候，不可能一点线索都不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