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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树街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文润
神树街
作者:文润
小说《神树街》作品简介: 《神树街》,是一部二十二万字的长篇小说。素材以现代农村生活为基调,以一棵“神树”做背景,以最近地气的一种形式,描述了神树村一个又一个的平凡而精彩的故事。其中,道德、伦理、爱情,在文字中都迎头俱现,把人性中最细腻而又浓郁的乡土情结,无一不表达得淋漓。 神树街是神树村上的一条土街,因街上的一棵老榆神树而得名。本文描述的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一个命运多舛的男人——秋根,为一条主线,以戴家挖宝、村民争地、老彩的爱情,以及雀儿的闹病为辅线,穿拉出众多的人物故事和生活。 秋根是一个近四十岁的男人,只因曾经父亲对母亲的一段误解,而让秋根在保护母亲的同时,被父亲怀恨并诬陷,而担了半生的脏名。所以年近四十,依孤身独处。直到那个在年轻时就被秋根藏在心里的青玉因婚变而带着孩子回神树村后,秋根才觉得,自己似乎又重新迎来了人生的春天。 其间,戴家兄弟在神树街上挖宝,源于戴家的一个秘密。戴家的祖宗曾是个财主,闹土改时,,三姨太在逃难的当晚竟稀里糊涂地跳了井。据传,一起掉到井里的,还有一包袱金货。那财主二房的后人,守着这个秘密几十年。如今戴家兄弟对那包金货志在必得,势起一挖,从而在神树街上,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的故事。 村民争地一事,起于一条枯竭的黑水泡子。隶属神树村。在十几年前,承包给黄家村人。因意外干枯,而引起双方的地面之争。于是,联名信,上访,以及后来的毁地,都一一展开。人与人之间,村与乡之间,乡与县之间,一张似有形又无形的网,把人的关系、利益、性情,纠结在一起,铺摊,晾晒。一览无余。 值得一提的是,故事里穿插着那几个年轻人的爱情,通过矛盾,痛苦,迷茫的感情成长,折射出新农村的青年人,已逐渐走出古老的封闭习俗,勇敢地去追求和欣赏。 这些个事件,在小说里都是非常明朗的。立意既是单向的,却也是双向的,是纠缠的,却也是独立的。它们就像是一棵蓬勃的大树,你是树枝,我就是树叶,相互依附,相互支撑,少了哪个,这棵树都会失了光彩。 小说的最后,故事似乎并没有完美收官,许多的事情还在继续。或许,生活的本身就是这样的,永远不会有一个准确而完美的开始和结束。那就这样吧,只要生活还在继续。



第一节
    秋根这两天总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晚上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宿,第二天一睁眼,都快过了半个上午。《+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 起来闷闷地吃了口饭,呆了一呆,锁了门,直接奔了村部去了。

    秋根走到村部门口,刚要上台阶,却觉得脚底下突然伸出块石头来,啪地一下,就被绊了个趔趄。会计孟桂仁把头颤颤地伸到窗子外来,嘴里笑得嘎嘎地,嘴巴老高地突出来,像山上的猴子,说,秋根你他妈地走道把脚迈开点行不,天天拖拖儿地,跟个娘们似的。秋根也憋不住了笑,说我他妈生下来就这走法,也没见着绊倒几回。是你们这败家砖头子跟你这瘪犊子一样一样地,狗眼看人低,故意为难我了。孟桂仁的嘴巴努得就更像猴子了,说,你这么说可是错了,我咋敢看低你秋根了,现在谁不知道秋根可是不得了的了。没费本没费力的,连奶粉钱都没花,就得了那么大一个丫头,多少人眼红呢,还敢说让人看低?说完,嘿嘿嘿地,笑得跟个抖粪的壳子似的。秋根把嘴巴也努起来,骂了孟桂仁一句八辈祖宗,脚上的布鞋脱下来拍得那台阶啪啪地响。一边抖着鞋里的沙子一边说,那是那是,你要眼红,那你也把丫头给我,我一定也好好待着!孟桂仁也不恼,笑着把脑袋从窗子里缩回去,从窗子里说,秋根你是不也找支书问北甸子地来了?他去乡里开会了,得下午回来呢。秋根说,开啥会,是不是那地的事?孟桂仁说,那我可不知道了,这你得等支书回来你自己问去。秋根便有了些急,说,你这会计是做啥吃的,咋问啥都不知道呢!正说着,窗户里却又伸出一个脑袋来,尖着嗓子对秋根说,这可是国家大事,我们这般小人物又咋会知道?想知道底细,秋根你还不如去问春英子呢,她可比我们晓得多了!秋根就对那个脑袋说,你可说得准了,春英子真的知道底细?那脑袋便说,准了准了,我夏莲啥时候说过胡话,你自管去问就是了。秋根便也不再说,穿了鞋,扭身去找春英子。

    春英子正握着一卷东西从大国的商店出来。看见秋根过来,还没等秋根说话,便说,秋根你快过来,我刚被你家的锁头挡了回来,正想着在街上寻寻你呢,你却过来了。秋根倒有些奇怪了,说,你寻我干啥,我又不是孙德胜,能为你做啥?春英子脸一红,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说,死秋根,你又啥时见着我寻孙德胜了?青天白日的,咋也说这些嚼舌根的话。秋根说,那你寻我做啥?春英子得意地抿了抿嘴,把手上那卷纸抖开,递给秋根说,这个是咱们村民联名给乡政府递交的一封信,是要求黄炳义归还咱北甸子土地的事。你看这个联名信你参与不,要是参与你就在下面签名。要是不参与,这以后北甸子地要是要回来,分地的时候,可也没你那份了。秋根瞧着那纸,听春英子说分地没了他那份,一着急,把话说得就有些急。大了声说,参与参与,咋不参与么!我经营那泡子五六年,感情比你们谁都厚,咋不参与了?咱的地,说啥咱都得要回来。我又凭啥不签字?说着,拿眼去看纸上的字。只见开头第一句就是:关于北甸子之黑水泡子地面归属神树村的声明。秋根笑了一声,说,嗯,这话说的好,说的硬气,听着就有精气神。说完低下头又看,见那纸上写道:

    关于北甸子之黑水泡子地面归属神树村的声明

    北甸子,位于神树村正北,东临黄家村,北临老河牧场,西、南两面,均临神树村。面积约五千三百亩,是自神树村建村以来,一直被分管规划于神树村管理的草甸子之一。黑水泡子,是北甸子上东临黄家村的一处天然泡子。水面面积约一千五百亩左右,约占北甸子土地面积四分之一。其中由于黄家村临黑水泡子的地势低洼,七十年代初,雨水丰勤导致泡子的积水外延,浸泡甸子外黄家村的土地约三百亩左右。后来因水情一直不得回落,此水面与黑水泡子水面相混,连为一体,达数年。1978年,北甸子初建渔场,在乡政府的协调下,神树村和黄家村共同在北甸子管理水务。专职人员在此黑水泡子中养鱼打渔,其中水中的投资与所得物产,均按水面比例分成。1983年,由乡政府出面,黑水泡子以投标的方式被公开拍卖,以十三万元的价格,承包给黄家村人黄炳义使用,期限二十年。承包合同规定,其间黑水泡子所有的投养和出售,都归黄炳义负责和所有。此期间对黑水泡子的水面做任何决定和用途,神树村不得以各种理由和借口干预和索取。

    可近年,由于气候等诸多原因,黑水泡子忽然出现了水位下降的现象,致使泡子日渐缩小,渔业逼仄搁浅,终于在去年年底枯竭。枯竭后,原黑水泡子水面回归成地面,与北甸子上的其它草场无异。今年开春,黄家村人黄炳义,在没有经过与神树村任何人协商和获得同意的情况下,在原黑水泡子的旧址上,开荒耙地,打井埋桩,意欲大面积种植粮食作物。此举动,严重违反了关于1983年签署的,关于承包人在承包黑水泡子其间,只有权支配黑水泡子水面的一切物产,不得对水面以外的地产做出使用的承包合同,属于违约行为。鉴于此,神树村村民严重抗议,要求对黄家村人黄炳义,立即终止并收回此承包合同,将黑水泡子的地面,完整地归还给神树村人。

    以上叙述事实,是神树村人对北甸子之黑水泡子地面一个清晰的立场和态度,请乡领导及时审查此承包合同的相关内容及其现今的违约行为,给事件一个公正的调解和处理,还事实一个公平。

    此意见持有人: 神树村村民

    下面是一些神树村村民的签名,密密麻麻的,多大的字都有,这张纸没写开,又直接写到下页去了。

    秋根看完就叫了一声好,说,这信写得可是真好,一口唾沫一个钉的,不给别人留一点余地。是咱们的,他就得给咱们,一疙瘩都不能少。问春英子,这信是你写的?春英子一撇嘴,说,我要有这本事,我就不站在这跟你说话了!这是温家老彩写的,人家那才叫一个水平!别看没考上学,可这,还真得让人服。秋根哦了一声,禁不住又打眼扫了一遍那信,越发觉得说的过瘾,差点又叫出一个好来。春英子说,别光顾着看信,你倒是签不签呀?秋根说,签,签,咋不签呢!

    信下面的名签得浩浩荡荡,在纸上东凸西凹的,咋歪着的都有。倒是那些红手指印,显得还整齐了。一道一道的纹路,像一条条爬山道似的在这些名字里跑。那签名的有:温金海、孙德胜、春英子、温和、田喜、田玉东、马福、杨大壮子、三毛愣、董老闷、吴大下巴、崔大忽悠、二柱子……等等,最后的是二国和孙美丽。春英子把笔递给秋根,说,那快签吧,字要好好写,得让上面的人看出咱们的严肃来。秋根说,咋好好写,这大街上,连个垫笔的地方都没有。正说着,孙美丽从商店伸出头来,对了春英子和秋根喊,你们两个人,戳在大街上咋签字么,进屋里来,没日头晒着,也好方便写字。秋根应了一声,便随春英子进到店里。大国拿着电话正笑得弯眉扭目的,口里一连声老同学老同学地叫,又说哪个日子哪个饭店与哪个哪个要大喝一场的话,腿贴着柜台,不停地抖。秋根把那纸按在柜台上,很认真地写了名字,又用食指蘸了印彩按了手印,用嘴吹了吹,才递给春英子。春英子说,还是秋根好,比别人都认真呢。要都跟秋根这样,我可省力气多了。孙美丽一边拿眼瞟着大国那条抖腿,一边对秋根说,秋根你去洗把手,看你那红手指头,下屋盆里有水。秋根听了话,扭头去了下屋洗手。孙美丽对春英子说,我这兄弟做事也一向都是认真的,要不认真,又咋会把自己拖到这么大了还没个结果。你说,这算不算也是认真的祸了?春英子把嘴一撇,笑了说,这不是苦尽甘来了么,青玉可是个好人儿,秋根得知足了。孙美丽说,青玉好人儿倒是好人儿,只是结婚这事上,轻易不点这个头,不也愁人么。春英子把眼睛便立了起来,说,咋,青玉那头还咬着口风不撒呀?孙美丽说,可不是,本来话撂得挺好,可就那口风咬得死,秋根也没辙呢。说着拿眼瞟了眼下屋,说,为这事,也都上火着呢。春英子说,行啊,你也是可以的了,一个叔伯嫂子能替他操着这心,挺不易了。说着,那眼睛贼贼地溜了眼下屋,嗓音忽然压得低低地说,还不是他那死鬼爹作孽,往屎坑里作践自己儿子,要不秋根又咋会落到这份上,遭了这…… 话没说完,看秋根洗了手出来,便闭了嘴。改了口说,这联名信签完了递上去,也算了了一个事了,这几天,我这腿可都溜得瘦一圈了。大国正撂下电话,听她这么说,便搭腔说,瘦了没关系,瘦了怕啥,瘦了让美丽他哥给你补回来,不就成了。春英子脸一粉,对着大国伸嘴呸了一下,说,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哪时见瘦了还能补回来的?话锋一转,又撇了嘴说,即便要补也是他支书该补的。这些事他不好出面,让我春英子东跑西颠地忙,我这是图的啥?好了的,晓得我是为了咱神树村讨公平尽义务;不好的,还不背后骂我个糊涂,谁又会领这个情?不待大国还嘴,却又拿手点了大国说,你倒是会装腔,刚才你这个同学那个同学的喊,是不是故意拿话瞒了美丽,背后去会哪个小妹子了。

    ≈ap;ap;nbsp;大国还没等接话,孙美丽却从鼻子里使劲地哼了一声,说,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同学会同学,都是搞破鞋,这话几时又错过?大国的脸色一下便难看了许多,对孙美丽说,真是胡说了!同学好好地聚个会,咋让你说成污七八糟的了?没文化就是没文化。孙美丽脸也便冷下来,说,有文化没文化都是小事情,你只是小心了别让我给逮着了。若逮着了,才是大事情了。这一吵,春英子的脸上倒有些挂不住,打了个哈哈,对秋根说,我得走了,秋根你不走么?也写了字了,也洗了手了,人家两口子斗嘴,你还要赖着看么?说完又打个哈哈。大国和孙美丽都没说话,秋根挠挠脑袋,跟着春英子讪讪地也出来了。

    对了春英子的背影,大国把刚才春英子呸他的那口就还了回去。弯弯着嘴角子说,哼,图的啥?当然是图的要这个名了!眼睛要不盯着妇女主任的位子,你能这么卖力?说完,也不理孙美丽,直接到下屋看他娘去了。

    孙美丽一时恨得不行,拿脚去踢刚进门来的狗。那狗叫四眼,通身一身黑,却在眉眼之上巧巧地长了两撮白毛,与两个狗眼相挨着,对称的不得了。索性人也不给它起狗名字,直接叫了它四眼。四眼本来在墙根待得好好的,看门板里来来去去的人总不消闲,心里还有些急。好不容易见得外人都散了,想着进屋来跟主人讨些欢喜。却无缘无故地挨了这一脚,心里也觉得窝囊。眉眼垂得低低的,夹着尾巴也进了下屋。

    ( 神树街  p:///2/2016/  )



第二节
    秋根与春英子分了手,才想起忘了问自己要问的事了。《+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 其实秋根心里一直想知道,这北甸子的地,到底啥时候能要回来。是二个月,三个月,还是半年一年的?北甸子地要回来指定是了好事,该是越快越好。可秋根心里矛盾得不行,还又不好说出来,生怕说穿了被别人小瞧。从这地开始吵吵哄哄要的时候,秋根心里就揣了个想法,怕的是这地要回来的时候,他还没跟青玉扯证。或换句话讲,怕的是他跟青玉扯证的时候,这地已经分了。青玉娘俩现在还是黄家村户口,只有跟秋根扯了结婚证了,才能把户头迁回神树村来,也才有资格分神树村的土地。所以秋根一想到这些,心里便火得不行。回家把门上的锁头开了,饭也不做,就睡在冷炕上。却又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滚。直到过了午了,才爬起来,在灶里点了火。清水里下了绺挂面,也没做卤,直接绊了酱油吃了。吃过了,嘴里还寡寡的,却又不知道还做些啥好,索性又锁了门,闷闷地去了街上。

    那街就在秋根家的房后。秋根一般时候都从大门走出去,绕过院墙去到街上。有时懒得走了,从房后的院墙一迈腿跳到街上,省了很多步的道。

    三月底的风温暖得已像了样子,特别是晌午头上。秋根在街上只走了一会,觉得那日头的光便吱吱地透到衣服里去了,肩膀和脊背上都热烘烘的。

    这条街是神树村最中心的一条街,有个响亮名字,叫神树街。就像城里,这条路叫建国路那条街叫花巷路一样,都有个缘故。神树街之所以叫神树街,也是因为在这条街上有一棵被神化了的老榆树。相传被一个帝王呼为神树,由此而得名。这棵神树离秋根的房子仅隔了一家的院墙,秋根有时一抬头,在自家当院,就能把那树一眼一眼地瞅了。那老榆可不是一般的老,它当真是老得有了姿色。六七个人才能抱拢的主干,粗壮得已不像是了一棵树,倒像一拔地而起的石头,顶着了一株树的风景,日久天长地招摇。褐色的树皮裂得一条条地,斧凿刀刻的一般,盘根错节地在树身上伸展。树下的几条根须破土而出,有两三处,如硕大的卧蟒,扭曲着,突兀着。与树上的枝杈遥相呼应。那些大大小小的枝干呼啦啦地向上去、向下去、向左去、向右去,在空中弯弯折折的,伸长出十几近二十几米的树冠。蓬蓬勃勃,生生衍衍。千个万个柔软的枝杈装衬着,拥簇着,像一把大伞,又像一个从地里冒出的一个巨大的蘑菇,老眉老眼的,看着这条街。神树街得此名,得的理所当然。

    说起这棵老榆,可是有些讲头。秋根打从记事起,就常常在春天的时候吃娘从老榆上捋下的榆钱。娘说,这老榆是神树,吃了这榆钱,一年都不会闹病。那榆钱清香绵软,又解饿又解馋,秋根到现在都记得那榆钱甜甜的味道。只是后来一个长眉长须的老道,说是从很远的地方来,专程过来拜祭神树。在老榆树下不吃不喝,恭恭敬敬地整整打坐了三天三夜。之后才站起来对围看他的村人垂眉垂眼地说,老榆是神树,凡人咋能踩踏着神树捋神树的榆钱呢?这么不恭敬,神树是会怪罪的。说完打了个喏,甩着道袍便走了。由老道这么一说,年年春天吃神树榆钱的人就有些毛了,惴惴着不敢搭了腔。想想这些年家里大大小小发生的那些不随意的事,越想越发觉得像是得了报应。于是找了月亮很窄夜色很黑的晚上,鬼鬼祟祟地到神树底下烧上几柱的香火,跪那磕个头,再拱拱手,自言自语地说了些好话。大多都是自己凡人不懂事,惹了神树不高兴可千万不要怪罪,以后再也不敢捋榆钱了的话。心诚的,磕完了头还扇了自己两个嘴巴。扇过了,心里才松了口气,觉得彻底是赎了罪,颠颠地回家睡安稳觉去了。第二年春天,那老榆树上的榆钱果真不再有人捋了,白嘟嘟地挂了一树,馋嘴的孩子再闹,也没人爬上去摘了。之后老榆年年的榆钱都在熟透的时候四散飘下来,像雪片一样,又像落花,落了一树根,也落了整个的一条神树街。

    后来从神树村走出去一个大学生,也就是青玉的二弟玉来。青玉还有个最小的弟弟,叫玉山,后来考了教师,在神树村小学教学。而玉来毕业后留在市里,虽然也是教书,可教的却是大学生,跟玉山不是在一条线上。这玉来平日里喜欢耍耍笔杆子,没事写些长长短短的小文章,发在省城的报纸上。这些报纸本来神树村的人是不感兴趣的,只是后来这报纸上的一些字跟神树村有了关系,人们才慢慢关注起来。那些字自然是玉来写的,差不多都是跟这棵老榆有关的事。先是开始推算老榆的年龄。说相传,还是在清朝啥啥的时候,这棵树就给一个出征的帝王纳过凉。那时的树便已是如此的粗壮,叶密根深,圆头立木,已几百年的样子。尽管当时烈日炎炎,四野一片闷热,但树下却微风徐徐清凉无比,让人顿解奔波的劳苦和疲惫。那帝王一时畅快,大喊了三声:好凉快,好凉快,好凉快!那老榆似也懂得了那帝王的畅快一般,竟应声而颤,叶叶拍鸣,场面十分神奇,当时便呆了帝王领来的众多随从。诧异之下,那帝王当即大喜,说,如此懂得本王的心意,真乃神树也!此话一传,四处百姓皆敬此老榆为神树,之后每年都会有人来树下烧香跪拜。渐渐的,便有心诚者围树而居。一而二,二而三,后成村屯,唤名神树村。此后,村屯写志,都以神树为先,一直不曾变更。如此算,这神树便该是千余年的古物了。又过数年,逢天数不利,又大旱,老河套以北,大片大片地闹起了瘟疫和饥荒。神树村外的大道上,常走过一些病得骨瘦如柴的难民。有的赶在天黑,就借宿在村里。村人恐慌着瘟疫,也不敢留宿到宅院,让客到院外的麦秸垛底下。用碎了边沿的碗端去一碗水,递上一个窝头,也就是了。那水之所以用碎了边沿的碗盛,是那碗被那人用过了后,权当被丢了一般弃了,哪里还敢再给自家人使用。那些窝在麦秸垛里的人,有的第二天爬起来,跟主人道了谢或一个谢字也不说,便蔫蔫地走了。有的却生生地爬不起来了,趴在那又窝上一天半日的,最后连口水都喝不下去,闭上一双浑眼竟就死了。没办法,村上还得指派了两三个人,硬着头皮把那死人用牛车拉出去,远远地埋了。回来后众人也不言语,你回你家我回我家,只当啥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说来也怪,尽管此类的事件一直不断在神树村发生,但神树村却一直都没被那瘟疫沾染。宅院田中,处处有人笑,有鸡鸣,泰如往昔。据说,那年就是这神树显了灵,用那满枝满杈的榆钱驱除了邪恶,方才保佑了这一方的生灵。

    田玉来的文字功夫本来就好,又是生在神树街长在老榆下的娃子,感情上更是热烈和细腻。把关于老榆的这些传说绘声绘色地讲出来,说的有枝有叶,让老榆在市里一下子风光了起来。去年秋天的时候,一辆小轿车停在了老榆树下。车里先下来了玉来,之后又下来一男子。那男子也是四十多岁,一身西装,白净儒雅,举止斯文,一看便知是有些来历。那男人看树的神情很是专注和恭敬,围着老榆足足转了三圈,才伸了手去摸那老榆的树干、树枝、树叶,那样子,像亲近一个上了年纪的娘。渐渐的,眼里竟含了东西,一圈圈的水在眼里转,在榆树叶里泛着光,却又不落下来。玉来跟在后面,看看那老榆,再看看那男人,也不说话。有村人从街上走,看见玉来在老榆下站着,便大着嗓喊他,那玉来也只是摆手,竟不应答。等田喜听了信赶过来时,玉来已经与那男人坐车走了。看见的村人说,那男人临上车时,竟向老榆弓着身子行了三个礼,连带着身后的玉来,也行了三个礼呢。那次田喜很生气玉来到了家门口都没回家看看他这个爹,别人跟他说的时候,他鼻子里只是哼了一声,别的啥都没问,拄着棍子,扭头便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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