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爱

    回家路上，顾菲愉悦兴奋拉着唐少轩的手来回摇晃像孩子般央求他再带自己出去玩。唐少轩宠溺的揉她的头发说：“周六我们去海军码头看烟火表演。”

    刚进家门便见老管家陈叔前来请二少爷和顾小姐回主屋，说是奶奶正等候。顾菲听后难掩心中紧张，紧紧拉着唐少轩的衣袖不肯松手。唐少轩轻拍她的手说：“奶奶只是想见你，没事的。”

    顾菲犹豫着点头，跟在唐少轩身后往主屋去。

    屋内只有唐家奶奶林佩环一人，正在用晚间的一道茶。唐少轩拉着顾菲在林佩环身边的沙发坐下：“奶奶遣了陈叔请我们来，是想让顾菲陪您喝茶？”

    林佩环端着瓷杯轻笑，说话却不留情面：“顾小姐明知少轩身子欠佳还缠着他陪你到处逛怕是不合适吧。我们唐家可是很宝贝这个孙子。”

    唐少轩从容不惊又为林佩环斟了一杯茶，淡然开口道：“是孙子略尽地主之谊，奶奶自小教我们待客礼数，哪怕顾菲是孙子的女朋友，礼数也是怠慢不得的。”

    林佩环面色难堪却忍了怒气不发作。

    唐少轩继续道：“夜间饮茶伤身，让周妈给您倒杯牛奶吧。孙子累了，先去休息，奶奶也早些睡。”

    说完便拉着顾菲的手往外走，顾菲在他身后礼貌道了一声“奶奶晚安。”

    出了屋一直到他和顾菲居住的别墅，唐少轩始终坚持保持着笔直的姿态，只是回到房内却再也忍不住骤然弯下腰双手下意识的往胃部插，顾菲在他身边勉强将他扶持住。小心扶他在床上躺下，才发现唐少轩贴身的一层衣物早已经被汗水浸湿，顾菲这才明白，他一定早就觉得不舒服，只是一直强撑着罢了，思及此，心里忍不住的心疼自家男人。也是，从城飞芝加哥时他的身体已是勉强，何况再加上这一天的劳累。顾菲怕他夜里难受的厉害拿了电话想拨给王医生帮他打针。

    唐少轩使出一丝力气拉住顾菲：“不必打给an，吃过药会好。”

    顾菲无奈，只好到了温开水服侍他吃药。然后熟练的帮他轻揉胃部，唐少轩闭着眼睛小憩，身上渐渐舒适了些。有了一丝力气，他在顾菲的扶持下又去洗过澡才肯休息。

    顾菲一直守着唐少轩睡熟了才觉得困意频频也睡了过去。

    好在一夜平安，也许是疲乏的厉害，唐少轩难得有了一晚好眠。

    可惜他睡眠清浅，早晨一点动静便扰得他从睡梦中醒来，侧过头看见身边正熟睡的女子，唐少轩轻轻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顾菲睡眼惺忪，朦朦胧胧的与唐少轩道早安。

    唐少轩点了点她的鼻子说：“小懒虫起床了，我们去医院看望爷爷。”

    顾菲突然清醒过来，立刻在床上坐了起来。唐少轩撑着身子却觉得身上酸软无力便说：“菲菲，扶我一下。”

    顾菲下床扶他坐在床沿缓了过一阵晕眩才许他起了床。

    在佣人的服侍下用完早饭，唐少轩开车带顾菲去医院，他们到时，套间里站着坐着竟然已经有许多人。屋内人见唐少轩到了，纷纷上前与他寒暄一番，在场的都是唐家嫡系，此刻正正襟危坐忐忑等待着医生一会儿来宣布唐老爷子的最终诊断结果。

    an进来用标准地道的美语仔细告知老人家的病况。顾菲听懂了一些，老爷子是脑溢血晕厥，人已经抢救了过来，脑子受损程度不算太深，有清醒的意识，只是左半边身子终究是瘫痪了，失去了行动力。说完，屋内已经有呜咽声，女人们一边小声哭着一边拿着手帕拭泪。男人们则与医生继续商讨后续的治疗方案。顾菲也多少听说过一些老爷子唐世齐的辉煌事迹，他业绩惊人，是典型的铁腕商人，如此一个在商届叱咤风云的泰山北斗级人物如今却也免不了如此结局收场，让人觉得遗憾。

    林佩环听着身边的抽泣声觉得心烦，呵斥道：“老爷子又没死，哭的这么凄惨做给谁看。”屋内人听了都立即禁了声。

    r,an又说老爷子大概今晚会醒过来。消息一出，在场的人神色各异，似是各怀心事。

    唐少轩劝了各位长辈各自去忙，和顾菲独自留在医院守着爷爷。

    顾菲替他按摩揉着太阳穴，陪他谈心。

    唐少轩知道晚上爷爷醒来定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他担心自己撑不下来，第一次主动让an帮自己开了针剂，挂上了点滴。

    an在他耳边轻声说：“少轩，我建议你要做个全面检查。你知道，你的病定期复查很重要。”

    唐少轩盖着薄被像是快要睡去，低声说：“用空会做。”

    顾菲也隐约感觉到这个夜晚会不寻常，问道：“少轩，爷爷是否跟你谈过他有何安排？”

    唐少轩阖着眼摇头：“爷爷病的突然，怕是他自己也未曾预料。”

    这几日媒体都在大肆报道盛华的最新新闻，各路行家也纷纷开始预测谁会是盛华集团下一届当家人。长孙唐少延？小孙子唐少轩？或者是他们的二叔唐启昊？疑云猜测唯有等唐世齐醒来才会有最终的结论和定夺。

    顾菲在心里默默祷告：她不是世俗贪心的女子，希望唐少轩能够远离权力巅峰，她不想他做掌权人，只求他能安稳陪在自己身边，他们过一辈子平淡生活。

    接近傍晚，大哥唐少延带着妻子罗雪珂来医院，进门见唐少轩躺在外间沙发上掉着点滴似在熟睡，顾菲向大哥打过招呼俯身想叫醒唐少轩，却被唐少延制止住，问道：“老二这是哪里觉得不适？”

    顾菲声音轻柔也怕扰了难得入睡的人：“他觉着累，挂葡萄糖补些体力。”

    唐少延赞同般点头，欣慰道：“果然还是弟妹有法子，少轩与你在一起也懂得要顾自己的身子了。”

    顾菲轻笑不语。

    说话间，却还是扰了一向浅眠的人，唐少轩睁眼见是大哥，神情随意也未起身，只淡淡说：“大哥嫂子来了。”

    罗雪珂许久未见唐少轩，此时笑脸盈盈说：“早知二弟正休息，我与少延便晚些再来的。”罗雪珂在唐少延身边待的久了，场面上的事到底比顾菲懂的多些，知道他们两兄弟定是有事要谈便主动上前揽过顾菲：“我有好多知心话要与弟妹说，少轩可舍得把顾小姐借给我？”

    唐少轩侧过身，语气宠溺，对顾菲说：“陪嫂子喝茶去吧。”

    顾菲点头拿了自己的包随罗雪珂出了病房。她们不便走远，医院顶楼的咖啡间环境倒是不错，顾菲与罗雪珂选了安静的位置，点了糕点与咖啡来用。

    罗雪珂是十足的美人胚子，五官大气成熟，气质端庄优雅，妆容穿着均大方得体，站在同样优秀的唐少延身边也丝毫不逊色，宛然一对登对的璧人，叫人歆羡。

    顾菲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觉得相比之下自己简直像个尚未长大的小女孩。

    罗雪珂也将顾菲细细打量一番说：“早听闻二弟对顾小姐甚是痴情，如今见了，还真是娇俏可人的女子。”

    顾菲莞尔一笑：“雪珂姐姐与大哥才是良缘天成，叫人羡慕。”

    罗雪珂靠向沙发，又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笑着摇头：“是我羡慕你和少轩才对。少轩大概没有与你讲过，我和少延不过是所谓的商业联姻罢了，他钟情的女子不是我。”

    顾菲惊讶，唐少延与罗雪珂看上去倒是夫妻情深的模样，难道只是做与他人看的？

    罗雪珂接着说：“我与少延结婚3年，不过是相敬如宾。所以才羡慕你和二弟彼此相爱。”

    顾菲不知如何安慰，她自然懂得一辈子不能与自己所爱之人相守是多大的痛苦与遗憾，便说：“我看得出雪珂姐姐是爱唐大哥的，姐姐如此用心陪在大哥身边，终有一日是会感动大哥的。”

    罗雪珂神情间略显出几分低落说：“希望如此。”

    不多久接到唐少延来电，罗雪珂叫了服务员结帐对顾菲说：“我们回吧，唐家人大概到齐了。”

    顾菲拉过罗雪珂问道：“姐姐是否希望大哥得势？”

    罗雪珂会心一笑说：“自然希望自家男人站上巅峰。但老爷子若是选了少轩，少延也定会一心辅助他，他自小就疼爱这个弟弟。”

    顾菲若有所思，她不曾去问唐少轩心中所想，也不知他是否想接过重权，毕竟这世上，又有哪个男人不渴望成功呢。

    回到病房时，老太太林佩环、姑妈唐玉芝、小妹唐凡蕊、二叔唐启昊携妻儿，以及盛华集团的专属法律顾问刘律师都已悉数到齐。ran正为老爷子做检查，派护士到外间告知唐世齐已经清醒过来，家属可以入内探望。

    老太太率先推门入了屋，后辈们都跟在身后。顾菲是第一次见唐老爷子，老人家已经撤去了呼吸机，一身病服躺在床上，但眉目间不怒自威的神态还是彰显了其难以掩盖的强势气场。

    老太太上前握住他的手，说：“老爷你辛苦一辈子如今是时候好好歇歇了。”

    唐世齐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人，目光在顾菲身上停留了片刻，却没多说什么，只问道：“老二何时回来的？”

    唐少轩走上前说：“回来两日了。”

    老爷子缓缓点了点头，因着刚醒来声音还有几分黯哑虚弱：“不服老怕是不行了，该是孩子们当家的时代了。”

    刘律师已是心领神会开始对老爷子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进行公证。

    顾菲心中叹惋：平常人家老人若是大病初醒，定是劳累不得的，可惜唐家家大业大，老爷子又身居高位，醒来第一件事不是共享天伦，而是要安排分权事宜，实在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唐世齐闭眼思索片刻，实则心中已早有安排，有条不紊的吩咐道：“欧美地区事务由少延少轩两兄弟共同管理，至于启昊，接手亚太地区吧。美国盛华集团总部首席执行总裁的位置等我日后再做定夺，当下大小事宜，决策权全交予少延与少轩。董事会方面刘律师会下函通知，明日起各自上任。”

    唐启昊在听唐世齐宣布的过程中面上神色已是变幻莫测，此刻更是按捺不住心中不满，高声反驳道：“老爷子你偏心的厉害，这意思明着是要把我一家人发配出去？！”

    唐世齐波澜不惊说：“你小子在澳门豪赌挥霍我唐家家产以为瞒得住？你几斤几两品行如何我会不知？如今把亚太区分与你也已是勉强，不过是顾念父子情分罢了。”

    老爷子如此尖刻的话倒是彻底激怒了唐启昊，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便一步冲上前去抓住唐世齐衣领怒声道：“凭什么把重权全给了两个小辈，而不给自己儿子？老爷子你老糊涂啊！”

    唐少延和唐少轩见状立即上前来拉开二叔，唐启昊却像是乱了性，双臂挥舞着企图挣脱，他体格强健，力气甚大，胡乱用劲之下竟将唐少延与唐少轩猛的推开，唐少轩哪里禁的住他如此推搡，脚下站立不稳跌倒在地，顾菲看的清楚，他撞到一旁的桌子，尖锐的桌角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他的胃部。唐少轩立即变了脸色，突然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抽了一口气，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顾菲心中大骇，连忙上去扶他，唐少轩整个身子的力量全压在顾菲身上靠她扶持着才忍痛勉强站了起来，他略使了些力气缓缓站直了身子，示意顾菲帮他擦去额角冷汗，神色淡定从容，看上去像是没有任何不适。

    老太太也是惊慌急忙问：“老二感觉如何？”

    唐少轩脸色煞白，却笑着摇头说：“奶奶我没事。”

    只有顾菲扶着唐少轩明显感觉到他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知道那一下一定撞的不轻，只是此刻如此局面，他定是不能倒下的不过是在暗自强撑罢了。心中忍不住又是担心又是心疼。

    而唐启昊已经被保全制住，嘴里却还骂骂咧咧说着难听的话，他的妻子女儿早已经哭做一团。老爷子听的意乱心烦，挥了挥手示意保全将他们带出去。

    林佩环吩咐小辈先回去，要自己一人单独陪会儿老爷子。

    唐少轩怕是也快支撑不住，没多说什么便由顾菲扶着往门外走，老爷子突然出声喊住了他，声音不大，却能被在场每一个人听的清楚，他说：“下次再来探望带着雅茜那丫头，莫要带了无关的人来。”

    顾菲扶着唐少轩的手不禁抖了一下，唐少轩却转身对唐世齐说：“爷爷，雅茜若是想来看您大可自己来，顾菲会是您的孙媳，并非无关人员。”说罢全然不顾唐老爷子已经变了的脸色，带着顾菲径直走了出去。

    只是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唐少轩再也支撑不住，靠着电梯壁身子直直的滑了下去，唐少延见状急忙帮着顾菲扶助了他，唐少轩靠在大哥怀里侧头吐出了强忍好久的一口血，意识已经有些涣散，却坚持喘息着交代：“莫要打扰爷爷奶奶。”说完人已经昏厥过去。

    唐少轩随即被送往急救室，唐少延致电ran请他亲自为唐少轩诊治，一个多小时漫长的等待，对每个人而言无疑是痛苦的煎熬。嫂子罗雪珂轻轻搂着顾菲颤抖的身体，给予她一些支撑的力量。

    唐少轩被护士推出来时，整个人躺在轮床上呼吸清浅，透明的氧气面罩内是一层层若有若无的薄雾，雪白的绒毯覆在他的胸腹间，连到胃里的引流瓶里时不时引出一些淡粉色液体，唐少轩就这样安静的躺在那里，明明是天之骄子、清雅高贵之人，此刻看上去却那样单薄孱弱，连昏睡间眉目都轻皱着，像是有万千心绪烦扰着他。

    顾菲的心被谁拧着一般狠狠的疼。

    ran也神情疲累，仔细向唐少延交代病情：“二少爷胃部受外力撞击严重，导致溃疡面破裂出血。”随后又慎重交代：“胃癌病人术后保养十分重要，往后可千万小心。二少爷身子虚弱需卧床静养，劳累不得。”

    唐少延面色凝重，一路上沉默不语护着唐少轩一直到外间，隔着玻璃看他独自一人躺在重症监护室内，护士轻手轻脚将他身上的各种管子连上仪器，他胸口起伏微弱，像是呼吸都费力，只有身旁的心电监护仪清晰显示着生命的气息。这是顾菲第一次见唐少轩如此衰败模样。之前虽然也有几次正值他在病中，她陪伴着他，但顾菲见到唐少轩时，他都已经恢复意识并从转到了普通病房，甚至有力气与她说会儿话。所以现在看着唐少轩孤零零的躺在冰冷压抑的监护室内，顾菲觉得难以接受像是要窒息了一般。

    当晚，不顾任何人劝说，顾菲坚持守在外间不肯回家。她说她已经错过那么多次，这一次，就算唐少轩病痛难耐赶她走她也不会离开，往后每一个日夜她都要一直陪在唐少轩身边。

    唐凡蕊呜咽着已经哭成泪人，抱着顾菲说：“小嫂嫂，我也要和你一起陪着二哥。”唐凡蕊在家时总爱撒娇喊唐少轩小哥哥，如今唤顾菲一声小嫂嫂，实在是打从心里认定她成为唐家屋中人。

    唐少轩是在第二天中午醒来的，ran为他检查了生命体征，确定稳定下来后才许他转到了专用病房。他的病房就在老爷子楼下，小辈们辛苦隐瞒着，爷爷和老太太才没起疑心。只是三日后，盛华集团在唐世齐病后首次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大众公布新任掌权人，作为重要接班人选之一的唐家二少爷唐少轩，无论如何都无法缺席这次极为重要的发布会，他与唐少延在现场任何一举一动、一字一句都会直接引导舆论走向和次日开盘后盛华股价的涨跌。

    发布会前一天下午，唐少轩要求r,an为他撤去了引流瓶、以及连在身上的各种仪器和氧气。他这几日明明恢复的不甚理想，甚至在醒来后的夜里突然起了高烧，折腾一晚差点又被送入，饶是如此，谁也代替不了他身居高位的责任与权力，低烧连绵不去反复纠缠，也只能强撑病体出席发布仪式。顾菲回家一趟为他取了前几日才送到唐宅的一套西装，大气得体的剪裁、双排扣经典款式，是唐少轩中意的意大利老牌aran高级定制西装。顾菲又配合衣服的风格细心挑选了领带和袖扣一起带到医院。唐少轩在顾菲的帮忙下坚持洗了澡，直接将身上的病房换成正装，由司机开车从医院赶往发布会现场。

    唐少轩明显的体力难支，靠坐在后座上不一会儿便喘息渐重，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歪斜，顾菲索性扶着他躺到自己怀里，手下轻轻帮他揉按着太阳穴缓解些疲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