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境天枢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忧郁的桃夭
“六哥,你这是……”朝夕夕看着那块近乎融入夜色的石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禁不住开口问道。
沧云旭抬起右手,用手背擦了擦早已被汗水打湿的鬓角,轻声道:“我在立碑!”
吴桐想起丞相说的话,于是回过身去,看着城中又多出来的几块白幡,内心深处有根弦突然被拨动,生出几分异样的滋味来。
有晶莹自朝夕夕眼角漫溢,他知道沧云旭为何深夜独自在这里,抚着这块青石碑,神情黯然。
那六道身影便是在他们身前被撞得四散横飞,最终伤重不治。
于是,沧云旭和朝夕夕曾经无比地懊悔过自己为什么没能独立顶住城门,那种无力感甚至成为了他们修行上的魔障。
心魔不去,境界难升!
所以沧云旭主动请命来立碑,为的便是破去心头的魔障。
“十三!”沧云旭转过头,看着正默然立于一旁的吴桐,说道:“你的字写得比我好,你来!”
说罢,退后一步,走到朝夕夕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吴桐点了点头,这是他想做的事情,更是他愿意做的事情。
而且,他懂沧云旭,明白此刻这个胖胖的六哥心中的自责。
所以,他右手抬起,食指探出,体内念力从奇经八脉而发,凝聚在伸出的食指间,轻轻地抵在石碑上。
“十三,我念,你写!”沧云旭突然说道。
“好!”
沧云旭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眉心,随后从唇角吐出一个又一个或优雅、或乡土的名字来。
天地元气微微波动,然后随着吴桐手指在石碑上滑动,有青色石粉簌簌而下,洒在地上的那片白色上面,仿佛开出一朵青色的花来。
“他们曾与我等并肩而战,拱卫大唐北疆大门。如今虽然身死,不被世人知晓,可我们终究是看到的!”朝夕夕看着在石碑上开始逐一出现的名字,纵然极其陌生,甚至根本无法将这些名字与脑海中出现的人物对应起来,可是,心中的激荡却始终无法平息。
于是,他伸手整了整身上的青衫,吟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1)
“他们的事,我们知道,所以,我将视他们为同袍!”朝夕夕转过头,看着身旁的沧云旭,正色道。
沧云旭一笑,带着有些释然的轻松,说道:“不错,我们知道!”
最后一行字带着一丝哀伤和敬意刻在了石碑上。
朝夕夕看着石碑上那“同袍谨立”四个字,与沧云旭对视一笑,随即闭上眼睛,将手指放入嘴中咬破,仔细地将那几行因为吴桐指间涌出的风流意铭刻而成的名字轻轻抹红,忍住有些眩晕的感觉,站直身体,随后弯下腰去,肃然地对着石碑鞠了个躬。
……
……
一间窗口透出幽幽灯火的屋子外,张小花靠在树上,歪着头看着远处方才发生的一幕,想了想,说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有清丽声音自屋内传出:“你没看明白?他们是在为死去的将士立碑!”
“主人!”张小花有些抱怨道:“我自然是看出来他们是在立碑,我只是想不明白,那些蝼蚁,死了便是死了,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屋内的声音里似乎有着一丝同样的不解和纳闷:“在有些人眼里,并不像我们那般,将修行者和世俗人分得如此清楚。因为,他们出世,与世俗人的一切交织在一起,便能感受到那些人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世道循环。
“其实我原本也以为,天枢处的人也和我们是一类人,可如今看来,是有些想错了。或许说,原来可能一样,只是,现在多了些不同!”
张小花抬起手,指了指城门处临风而立的一道身影,说道:“是因为多了个他?”
窗户里透出的光亮突然骤暗,随即恢复了往昔模样。
“或许,真的是因为多了个他!”
仍然一身白衫,仿佛从来不会沾染一点微尘。张无敌在夜风里伸出手指挑起额前有些散开的刘海,轻轻吹了口气,看着那些发丝欣喜地微微颤动,说道:“也或许这本来就是唐人的作风。想着要为死去的人做些什么,哪怕对方已经陷入永久的沉睡之中。”
张小花摇了摇头,嘴角微咧,有些满不在乎地说道:“可那有什么用?”
“想来应该是为了求个心安!”张无敌略一弯腰,遥遥地向城门处拱了拱手。
而在她目光及处,月光如水倾洒,白雪之上与之映照宛然的三道影子被拖得极长,虽然看似清冷,却有看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在其上翻涌。
注:(1)摘录的是《诗经》中的《秦风·无衣》,在作品中当做是朝夕夕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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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幽梦并不仅是一帘
那是一片海,如天般蓝澈,微微泛起的波澜,拱动着浪花拍打在岸边的黑色礁石之上,随即飞溅开来,打湿了安静的空气。《+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
吴桐看着那片海,眉头微蹙,因为其中蕴含的力量太过强大,而这份强大深深地藏在海的平静中,愈发显得恐怖。
有人踏浪而来,手中三尺长剑,却是如墨般的黑色。那一袭青衫,随风而动,衣袂拂动间有着说不清的儒雅,甚而透出丝丝的风流宛然。
仍是艳阳高照,却看不出秋冬春夏,便连时辰都在脑海中变得模糊而不可分辨。
而那种阳光,微暖,穿梭于微隙的气息,有些舒淌、漫长,便这样,将天空盈满,更衬得阳光下的那道有些尘陌,充溢着那抹深不可测的身影孤清而飘逸。
吴桐有些紧张,因为他所感知到的那份海的强大逐渐化为那道身影身上开始散发出的强大气息,无法避免,直如此刻的阳光。
他惊讶,身体却僵立在原地,却如那些黑色礁石一样,静穆地黯然不动,看着那连绵不断的浪花拍打过来。
身影越来越近,面目开始变得清晰,吴桐嗅到了一种可以被称之为是熟悉的味道,而这种味道,是应该刻在心上,印在骨子里,擦不掉,抹不去。
长剑握在来人的手上,那无缝的剑刃,随着那自天上铺洒而下的清丽阳光,发出类似嘲讽般黑魆魆的幽光。
“长铗!”吴桐睁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迎着流淌不息的空气,长剑高举,天地元气在海上急速汇聚,尽皆灌入剑中。
身影开始微笑,随即化为森然的冷意,那仿佛斩破天际的剑光自上而下,一闪即逝。
一道惊雷炸响。
“啊……”吴桐猛地从床上坐起,不住的冷汗自额前滴落,而背后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打湿,有些沁人心肺的冷。
“做噩梦了?”有温煦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吴桐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诧异于眼前这位身份特殊的大人为何此刻会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的屋中。
于是,他说道:“是的,丞相大人!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丞相伸出一根手指,便这样,很随意地挑了挑灯芯,看着油灯变得更亮了一些,将吴桐脸上还未曾掩去的惊惶照得一片通透。
“你梦见了什么?”丞相有些好奇地问道。
吴桐接过丞相递过来的绢帕,擦了擦自己润湿的发丝,说道:“一片海!”
“一片海?”
“是的,一片海。湛蓝,望不见边际的海。”
丞相的唇角有些上扬,一丝戏虐淡淡浮现:“一片海就将堂堂的天枢处十三执事吓成这样?”
吴桐摇了摇头,轻声道:“可那片海上,有个人。踏浪而来的人!”
丞相有些开始肃然,他看着吴桐因为惊惶而变得泛出一丝苍白的脸颊,问道:“踏浪而来?”
“踏浪而来!”吴桐正色道。
天上不时有雷声滚过,惊扰了多少人枕上的清梦。
油灯散出热意,便有飞虫自窗户缝隙中挣扎而入,欣喜无比地扑向那团微弱的光明,随即在“嗤嗤”声中,化为灯火摇曳间的缕缕青烟。
丞相有些沉默,看向吴桐的眼神中便多了几分异样。
手指在桌上轻叩,发出“笃笃”的沉闷声响,却有些如惊雷般响起于吴桐的心上。
半晌,丞相停止了指尖与桌面的相拥相离,说道:“方才,我在屋外,觉得此处天地元气波动异常,以极快的速度涌入你的屋子。我不知道你这里发生了什么,于是,便想着过来看看。”
“推门进来,却见你大汗淋漓,在床上僵卧。而涌入进来的天地元气凝若实质,聚拢成墙,挡在你的床前,让我不得进前半步。直到你自己惊醒,这气墙才瞬间崩塌,融于空气之中。”
“所以,我想,在你的梦里,一定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吴桐披上外套,从床上起来,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轻轻抿上一口。
冰凉的茶水入喉,吴桐眼神里方才恢复了一些生气。他眯起眼睛,看着桌上油灯中跳动着的火苗,说道:“我站在岸边,有人踏浪而来,手持长剑,裹挟无穷天地元气,向我当头斩落。”
“他的手里,那把长剑,名叫长铗。”
吴桐话语微微一顿,看着丞相眉宇间因为皱起而流露出的不解,继而说道:“那是我的剑!”
“你是说,你梦到,有人拿着你的剑来杀你?”丞相眉宇依旧不展。
吴桐点点头,闭上眼睛,那个梦便如画卷般清晰地在脑海中复现,他又一次看到了梦中人的脸,而这一次,因为仔细,所以看得便很清晰。
他终于知道了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而这熟悉却在清醒后变得愈发地心寒。
“不是有人拿着我的剑来杀我。”吴桐缓缓睁开眼睛,对着丞相,认真地说道:
“而是,是我拿着自己的剑来杀我自己!”
话很拗口,更是有些难懂,可丞相却听明白了,可是,出乎吴桐的意料,他眼瞳中看到的不是丞相露出的惊讶,却是一抹欣慰的笑意。
……
……
张无敌站在窗前,看着掉落如水银霜的明月,轻轻叹了口气。
屋外的张小花,正抱着一些干草,喂着马车前的两匹骏马。听到叹气声,走过来说道:“主人,可是有什么事情?不然何故叹气!”
张无敌解开发髻上的布带,长及过腰的发丝畅快地在夜风中扬起。
“你可还记得你当初做过的梦?”
张小花摸了摸腮边的胡茬,想了想,说道:“噢,哪里忘得掉。自己想要杀自己的事情,总是会记得比较清楚的。幸好那只是个梦!”
“想到自己拿着家伙,沿着小道奔跑而来,对着另一个自己挥剑便杀的滋味,实在难以形容。”
张小花咧了咧嘴,似乎想发出几声自嘲的苦笑,却禁不住在夜风中猛地打了个寒颤。
张无敌伸出手,撩开几绺挡在眼前的发丝,说道:“你该知道这个梦的意义!”
张小花点点头,随即有些纳闷道:“主人,不是每个修行者巩固了化气境之后,在某个时刻都会有这样一个梦么?这有什么大惊小怪,值得你叹气的!”
张无敌转过头,看向那间从窗户里透出微弱光亮的屋子,轻声道:“恐怕,今夜有人入梦了!”作者 忧郁的桃夭
( 破境天枢 p:///2/2004/ )
第六十九章 屋外的尴尬,屋内的...
“入梦?”张小花诧异地转过头,随着张无敌的目光看去,随即有些恍然,然后便是极度的不可置信:“主人,你是说那小子入梦了?”
张无敌没有回答,只是出神地看着那透出窗户的缕缕微光,任凭那如涛般纷至沓来的夜风吹起自己随意散开的发丝。《+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
这一刻,没有人听得见她内心里惊诧的声音。
因为即便天才如她,在巩固化气境之时的入梦,也只是沟通了部分天地元气,何曾见过有人居然能在入梦之时有如此剧烈的天地元气波动。
之前曾经与张小花共同认为,那间屋子里的少年身体必然有些问题,不然在之前的出手中不会仅能操控些许天地元气。
可在今夜,方才发生的一幕,却险些颠覆了她的观点。
终于,张无敌转过头来,看向张小花,却发现对方眼神中有着同样的震惊与不解。
张小花感受着散去的天地元气,有些迟疑地问道:“他该不会本来就是化神境的修行者了吧。”
夜已深暮,只是月光依旧清冷,屋前栽种槐树的树枝上早已不见往日的那抹翠色。空荡荡的枝桠上,枯草堆成的鸟巢间,有毛茸茸的小脑袋探出来,极度不满地看了看打扰了自己休息的两人,发出几声“啾啾”的低鸣。
张小花脸色一沉,微一抬手,握拳正欲挥出。
一只白皙的手挡在了张小花的身前,也留住了那正欲缩回脑袋的鸟儿性命。
张无敌摆摆手,淡然道:“何必与那禽鸟一般见识。”
见到自己主人这般说话,张小花悻悻地收了手。
他低着头,再抬起的时候,脸上多了一丝莫名的笑意:“主人,我发现你变了!”
迎着张无敌的目光,张小花认真地说道:“以前,你对我们这些下属们很好。可是,对于其他人,其他事物,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你喜欢男装,性子便也如同男子一般,杀伐果断。”
“可是如今,你却会因为一只杂毛鸟而来制止我。所以,我觉得,你变了,变得不再那么凛冽,变得开始有点像个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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