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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四人面面相觑后,有三人面有愧色地缓缓下马,高亭侯歪了歪脑袋,顿时便有箭矢如雨而至,三人大腿都被射中数枝箭矢,倒地哀嚎。

    高亭侯提起马槊,指向唯一一个不曾下马的年轻侠士,微笑道:“报上名来,本将不杀无名小卒!”

    相貌堂堂的年轻义士放剑入鞘,抱拳沉声道:“贺州大剑堂子弟,刘关山!”

    高亭侯挑了挑眉头,“你和大剑堂堂主何讲武是什么关系?”

    气质清雅的年轻剑客不卑不亢回答道:“正是我恩师。”

    高亭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那何讲武不但是贺州江湖的一头坐地虎,更重要是听说姓何的因为早年阻挡过西楚曹长卿进入太安城,最后在京城刑部那边都拿了只铜鱼袋,当年皇帝陛下以世子身份率军北征,大剑堂子弟多有投军跟随,这倒是个麻烦,不过只是个小麻烦罢了。高亭侯扯了扯嘴角,“听说你师父有望在最近几年内跻身一品武夫境界,那你就去与何讲武说一声,何时破境就何时给个消息给我高亭侯,我一定登门,跟你师父分个生死。也好看看是你们大剑堂的剑大,还是我南疆高家的槊更长。”

    年轻剑客愕然,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高亭侯提高嗓门,“徐家子弟,如果还有点骨气,就都给老子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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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番外第七章
    哪怕年迈马夫竭力阻挡,可仍是不断有徐家子弟走下马车,一男三女,男子才十五六岁,年纪最长的女子是妇人模样,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稚龄女孩,身旁怯生生站着一个肌肤微黑的粗衣丫鬟。

    高亭侯心头一震,策马前冲,一槊打烂马车车厢,空无一人,转身用长槊槊尖轻轻搁在那名妇人肩头,眯眼问道:“徐宝藻在哪里?!”

    纤细肩头感到一阵冰冷寒意的妇人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抱紧了怀里的孩子,仍是鼓起勇气抬头说道:“想必将军熟知兵法,听说过调虎离山计。”

    高亭侯收起长槊,冷笑道:“哦?”

    随即马槊闪电刺出,在那名清秀少年的胳膊上重重一点,被刺出一个不大不小鲜血窟窿的少年,颓然倒地,伸手捂住伤口后,疼得满地打滚,哭喊得撕心裂肺。

    高亭侯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今夜部署,应当并无纰漏才对,睁开眼,用马槊指向妇人怀中的女童,面无表情道:“奉劝你实话实说才好,一个略有姿色的妇人,在这荒郊野岭无依无靠,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就算你不在乎贞节生死,地上那个观海徐氏所剩不多的读书种子也可以不珍惜,可你怀里的女儿才多大岁数?”

    那名丫鬟想要向前走出,却被妇人使劲攥紧胳膊,妇人惨然笑道:“我观海徐氏,无论男女,无论老幼,生死都不辱徐氏门风!”

    高亭侯眼光何其老辣,瞥了眼妇人抓住丫鬟的手,哈哈大笑:“原来如此!雕虫小技!”

    高亭侯收敛笑声,嗤笑道:“徐氏家风?如今连那个坐拥三十万铁骑的西北徐家都没了,你们小小观海徐氏也配提家风两字?”

    高亭侯用马槊点了点不远处的大剑堂弟子,神色玩味道:“你是个聪明人,本将突然起了爱才之心,有朝一日我宰了你师父后,大剑堂堂主就由你来当,如何?”

    刘关山脸色阴晴不定,高亭侯啧啧道:“大局已定,还在乎那点脸皮做什么,这可就不算聪明了。”

    就在此时,一个嗓音在众人身后响起,“这位大嫂,你们也姓徐啊,巧了!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

    高亭侯转头望去,满脸戾气,结果看到那一大一小两个莫名其妙在田间烤野味的过路客。

    不等高亭侯出声下令,一阵抽刀出鞘声。

    然后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一大一小在战马缝隙之间好似闲庭信步,轻描淡写的一次次弯腰低头挪步,那些精骑锐士的战刀不管如何劈砍,便都给躲避过去。

    两人就这么直接穿过了骑军包围圈,走到了距离高亭侯一人一马不过十数步的不远处。

    高亭侯握紧那杆马槊,冷笑不已,敢情还是很结实的小宗师高手啊。

    青衫男子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气态温和,衣衫洁净整齐,没有什么官宦子弟的富贵气焰,倒像是个脾气很好的私塾先生。

    他身后跟着一个背匣佩剑的少女剑客。

    就在此时,两道身影一掠而至,气势如虹,其中一人负剑而行,竟然隐约有剑鸣在鞘的宗师气势,两人并肩站在马车废墟处,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女子身穿紫裙,负剑男子大概及冠之年,面如冠玉,果真剑鞘微颤,剑鸣不止。

    高亭侯心头一震,比起深藏不露的青衫男子和少女剑客,这个已经能够与剑产生灵犀感应的年轻剑客,更为棘手,就算这个来历不明的剑道天才尚未跻身二品境界,但是一旦与剑共鸣的剑士,那就绝对不可以常理揣度。大剑堂的那个刘关山,且不论当下战力高低,仅说武道前途,恐怕十个加在一起都不如此人。

    负剑男子没有理会高坐马背的高亭侯,毕恭毕敬向那名妇人说道:“在下吕思楚,受刘大哥所托,特来护送你们前往京城。”

    高亭侯顿时了然,怪不得,竟然是昔年大楚第一剑客吕丹田的孙子,难怪有此惊世骇俗的剑道造诣。

    那名修为不俗的紫衣女子一手按住腰间剑柄,一手轻轻晃动系挂在腰间的精美玉佩,笑眯眯道:“呦,这是在追捕逃犯还是怎么,我怎么没听大伯说过如今广陵道还有西楚余孽呢。”

    今晚万事不顺的高亭侯忍住怒气,笑问道:“这位姑娘,你大伯说话管用吗?”

    她瞪大眼眸故作天真道:“啊?一道节度使说话也不管用吗?”

    高亭侯问道:“敢问姑娘跟许大人是何关系?”

    女子歪着脑袋俏皮回答,“你猜。”

    高亭侯哈哈大笑,然后抬起手臂,沉声道:“撤!”

    一百五十余精骑疾驰而去,至于会不会带着一千五百骑疾驰而返,那就得看高亭侯敢不敢豪赌一场了。

    不用那名观海徐氏的妇人出声提醒,吕思楚就大步向前蹲下身,帮那名已经痛晕过去的少年郎点止血、涂药包扎,抱起少年后,年轻人毫不拖泥带水道:“咱们必须骑马离开这里,这些侠义之士的尸体实在是顾不得了,咱们拣选出不曾受伤的马匹,若是有人不会骑马,便与人共乘一骑。我们最少也要进入贺州边境才算安全一些。只不过问题在于这一路北去,在离开剑州之前,那个叫高亭侯的家伙有两个同党,刚好负责边境军务,很是麻烦。”

    大剑堂何讲武的亲传弟子刘关山叹息道:“只要到了贺州,我就能够调动一部分大剑堂势力,尽量为我们遮掩。”

    刘关山突然问道:“这位姑娘,你不是说与我们广陵道节度使许大人……”

    紫裙女子白眼道:“你还真信啊!”

    刘关山尴尬一笑。

    吕思楚吹了一声口哨,树林中跑出两匹骏马,他和紫裙女子一人一骑,徐家那位忠心耿耿的年迈马夫自然会骑马,加上刘关山就是四人能够骑马,徐氏少年,妇人,小女孩和丫鬟,刚好也是四人不会骑马,可是如何分配,就又些麻烦,问题在于大家门户出来的妇人和丫鬟,当然不便与男子共骑一马,照理说是身份更为尊贵的妇人坐在紫裙女侠身后,可是妇人却让那名貌不惊人的丫鬟去找紫裙女子,她将怀中满脸泪痕的女儿交给了吕思楚,她自己满脸涨红,羞愤难当,正当她望向刘关山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一直被他们晾在旁边的青衫男子缓缓说道:“如果你们执意向北而去,肯定逃不掉的,那支骑军虽然看似都回去了,不过悄悄留下了几名斥候侦骑,估计是故意让你们掉以轻心,那名武将要么在官道上休息等人,要么已经亲自去调遣大队骑军剿杀你们。”

    吕思楚其实一直在暗中打量这一大一小,看不出深浅。

    紫裙女子看似没心没肺笑道:“那咋办呀?”

    青衫男子也跟着笑眯眯道:“啊?姑娘身穿紫衣,难道不是那位徽山盟主吗?对付这些宵小之徒,还不是弹指间灰飞烟灭的事情?”

    紫裙女子捧腹大笑,伸出大拇指道:“好眼光!”

    刘关山有些心情不快,对于那个陌生古怪的青衫男子,这位大剑堂高徒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天然敌意,尤其是刚才两人有意无意对视了一眼,让刘关山没来由头皮发麻。

    原本安安静静坐在紫裙女侠身后的丫鬟,深呼吸一口气,突然对青衫男子说道:“这位先生,我跟你向西边走!其他人继续向北!”

    妇人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吕思楚和紫裙女子都一头雾水。

    刘关山脱口而出道:“不可以!”

    更奇怪的是那名青衫男子摇头道:“我就算带人离开,也是带着那个手臂受伤的孩子。”

    那名看似腐朽老态的马夫气势骤然间一变,眼神凌厉,停下了将少年与自己绑缚在一起的动作,死死盯住那个言辞深意的不速之客。

    一时间稻田上死寂无声。

    青衫男人无奈道:“我如果有歹意,就不是现在的情景了。”

    显然身份隐秘的年迈马夫和大剑堂弟子刘关山都不太信,哪怕那一大一小能够成功穿过骑军包围。

    男人轻声道:“王生,开匣。”

    少女剑客点了点头,不见她任何动作,背后所负紫色长匣顶部木板瞬间滑开。

    那一刻,匣满剑鸣,剑气森严。

    吕思楚顿时如临大敌,一脸错愕道:“怎么可能!”

    年迈马夫更是无法掩饰的满眼惊惧,呢喃道:“天生剑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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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第外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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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王生在看到师父的眼神后,迅速关闭剑匣,重新无声无息。

    师徒二人正是徐凤年和王生,其实不算凑巧,徐凤年的确要救人,不是什么观海徐氏的胭脂评女子,而是那个更换了姓氏的少年,在祥符年间的早期,当时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应该姓孙才对,爷爷是西楚老太师孙希济。西楚复国的尾声,大官子曹长卿死于太安城外,那位“女帝姜姒”殉国于西垒壁战场,之前死于西楚京城庙堂上的孙希济,老人所在家族,满门忠烈,武将无一例外皆战死沙场,文臣则以堪称引颈就戮的壮烈姿态,纷纷从容就义。但是只有那个年幼的孩子,在孙府火海中消失不见,当年离阳皇帝赵篆也没有深究此事的意图,让赵勾放弃追查,后来的新帝赵铸倒是对孙家颇为推崇惋惜,就希望能够暗中找出孙家仅剩的那株独苗,用来安抚和招徕广陵道更多的读书种子,不过一番刨根问底之后,发现这个孩子好像涉及到一桩天大秘事,于是离阳赵勾和京城刑部就不得不郑重其事起来。徐凤年还是跟一位在剑州彻底扎根的拂水房老谍子喝酒,才获悉此事,其实若非观海徐氏出了个胭脂评美人,以至于吸引了太多注意力,极有可能已经让赵勾和刑部发现蛛丝马迹,恐怕少年就会始终以徐家子孙的身份安然成长,最后带着那个秘密老死床榻。当然,徐凤年不清楚为何观海徐氏要让少年跟在徐宝藻身边,其实留在府上才是万全之策,宋笠和高亭侯胆子再大,也不敢真带兵把观海徐家给屠了。是觉得加上年迈马夫和那些江湖豪侠,就已经足够应付高亭侯部精骑?还是担心因为包庇罪而被新离阳抄家灭族,所以干脆将隐姓埋名的少年果断丢出家门,任其死于横祸,来个一干二净?

    徐凤年对此倒是无所谓,他只要保住孙家少年的性命即可,要不然那个蒙在鼓里的高亭侯,多半不会放过这个“无足轻重”的徐家读书郎。

    但是救下孙家少年之后如何处置,徐凤年很头疼,肯定不能一直带在身边,那么交到谁手上就是个不小的问题,照理说送去北凉交给谢西陲是最好,但是不是一般的路途遥远,毕竟要从东南到西北,几乎穿过整座中原,现在的徐凤年真的是最怕麻烦了。

    眼角余光瞥见那个火急火燎唯恐功亏一篑的大剑堂刘关山,徐凤年那一肚子坏水又泛起些涟漪了,分别看了眼丫鬟和妇人,“我们双方心知肚明,而且既然姑娘你有了取舍,那就跟着我往西走,放心,我会帮你安置在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地方。”

    刘关山沉声道:“我们连你姓什么都不知道!如何信得过你?!生死岂能儿戏!”

    徐凤年笑道:“不是早就说过了嘛,与那位大嫂子五百年前是一家,刘少侠难道忘了?”

    然后所有人看到那个青衫男人,不知为何独独对坐在吕思楚身前的小女孩笑了笑,笑脸温柔道:“小丫头,别怕啊,叔叔等下让姐姐保护你。”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

    徐凤年对王生说道:“你护着他们去到武帝城为止,然后来徽山……算了,还是直接去地肺山找我吧。”

    王生看了看那个翻身下马的丫鬟,又转头看了看师父,眼神有些复杂。

    徐凤年打赏了一颗板栗,气笑道:“胡乱想什么!”

    王生冷哼一声,掠至一匹没了主人的枣红大马之上,来到那些人身旁,冷声道:“走吧。”

    徐凤年猛然一拍额头,满是恍然大悟和如释重负的表情,对王生喊道:“等等,师父跟你换一换,你带着姑娘往西走,一路上放开手脚便是。如此一来,师父就能偷个懒,陪他们逛荡到剑州边境就够意思了。”

    王生眼睛一亮,有些开心。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走向徐凤年的丫鬟摇头道:“我只跟着你。”

    徐凤年耐心解释道:“我徒弟虽然年纪不大,但的确是位高手,也绝不会随便丢下你。”

    肌肤微黑相貌平平的少女依旧摇头道:“可我不是。我不想死。”

    徐凤年愣了愣,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年轻女子,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单纯,其实她一语道破了天机,徐凤年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王生带着她往西走,无非是用来吸引视野,事后在高亭侯甚至是宋笠的围剿中,王生自然进退自如,至于她的下场如何,徐凤年懒得计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向是徐凤年行走江湖的宗旨。

    徐凤年没有说话,王生也没有催促师父。

    徐凤年看着那个戴着面皮的少女,突然叹了口气。

    他想起了慕容梧竹和慕容桐皇那对姐弟,当年也是初次相逢在这广陵道剑州,当时他们为了逃避成为徽山老祖宗轩辕大磐的鼎炉,被袁庭山那条疯狗追杀……

    徐凤年淡然说道:“我把你送到徽山大雪坪。”

    少女果断道:“好!一言为定。”

    徐凤年对王生说道:“要不要送你一只小匣带在路上?”

    少女剑客摇头道:“还是师父你自己带着吧,方便装神弄鬼拐骗师娘……”

    徐凤年恼羞成怒地挥袖道:“没大没小!”

    在少女和妇女一阵窃窃私语后,在吕思楚和紫裙女子的好奇视线中,以及刘关山嫉恨愤懑的隐蔽眼神中,双方就此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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