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老魏这才把吊在嗓子眼的那颗心放回肚子。
老人跟韦高巍、刘婉清、魏小霜这些年轻人不一样,知道到底多大的福气从自己身边经过,自己兜得起留得住,有些福气自己则没那好命去收入囊中。
雪中悍刀行 《》番外 第三十七章
到了小镇,宋家剑池的千金小姐,和被她怂恿同行的同龄少年,与徐凤年他们分道扬镳,少女虽然胆子比较大,倒是知礼数的贤淑性情,很真诚地跟徐凤年道歉和道谢,前者是为了徐凤年被“请出”山庄,后者是感谢他冒险带着自己离开。
那少年正是叶庚。
看着少年少女结伴离去,徐凤年出现片刻的眼神恍惚,回神后不忘提醒道:“小心些,万一有麻烦就来悦来客栈找我们,就说找一个姓徐的人。”
少女转头使劲挥手,显然没当真。
福禄镇之于剑池宋家,无异于太安城之于皇帝陛下,简直就是“天子”脚下啊。
徐宝藻啧啧道:“你口味真的很刁钻啊,我果然得小心。”
徐凤年笑道:“你只管话说八道。这里的藏龙卧虎,你是看不出来的。”
福禄镇之大,其实规模犹胜偏远州郡的郡城。民以食为天,福禄镇以其酒楼饮食最为声名远播,那些占据风水宝地的大型酒楼往往每座六楹,名家匾额,危楼百尺,迢迢出半空,东越道富贵门户里最讲究口舌之欲的那拨老饕清谗,几乎人人都对福禄镇的特色吃食各有推崇,例如鼓腹楼的荷叶鳗金丝蟹、大馨斋的白鳖银鱼、上珍斋的酱汁鲤鱼、熘黄菜等,都是妇孺皆知的东越名菜。
这座位于东越剑池东北方向的小镇,人流攒动,熙熙攘攘,让徐凤年都叹为观止,既非水路枢纽,又不是要隘重镇,福禄镇的热闹简直就是个奇迹。
长乐钱庄,平安票庄,悦来客栈,龙门客栈,福远镖局……这些个名字庸俗却家喻户晓的庞然大物,几乎一个不落都有在福禄镇扎根立脚。
当然,还有白天不闻莺歌燕语只闻脂粉飘香的青楼。
马车缓缓入城,笔直前行,就能遇上福禄镇最大的两家客栈,死对头悦来客栈和龙门客栈就开在对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下一刻就会有两拨伙计厨子,各自持刀杀出,在大街上杀得天昏地暗。
客栈两侧依次排开,都是福禄镇著名的大酒楼,由于半座江湖都听说了大雪庐枪圣对东越剑池下战帖,在后天就要杀上门来,所以原本就生意兴隆的酒楼茶坊愈发一座难求。尤其是鼓腹楼的招牌绿蚁酒,是福禄镇的一绝,据说酒楼是跟北凉边军某位高层武将,有着亲戚关系,这才有了独自的门路,他家的绿蚁酒,也确实滋味与别处就是不一样,如今生意太好,有银子也很难喝得到,寻常百姓更是注定不会有这份口福了。
好在马夫老魏跟悦来客栈订房的时候,客栈告诉老魏只要订了他们客栈的上等房,那么在隔壁鼓腹楼的酒水开销一律八折,而且可以通过客栈预定第二天的酒席,足可免去等候之苦。老魏不敢擅自主张,看这客栈的架势,尤其是每个小伙计的热络殷勤背后都带着一股自傲,比起瘦湖旁的那个饭庄子,显然杀猪的刀子要更狠。
徐凤年倒是没计较,直接开口要两间相隔不远的上好厢房,而且财大气粗地预定了之后三天每天两顿的鼓腹楼位置,然后这里出现一个问题,悦来客栈只剩下了一间甲等房和一间价格惊人的天字号厢房,两者不在一个楼层,原本依照徐凤年的意思,他和徐宝藻一人一间,无非是多出点钱,怎么都能让客栈再给老魏挤出一间来,天底下哪有银子摆不平的事情?只是老魏死活不答应,只好作罢。
徐宝藻看着老马夫的离去,唉声叹气,貌似自言自语道:“老魏也太不懂察言观色了。某人就等着他占住那间甲等房吧。”
徐凤年笑道:“你想多了。”
两人被领着来到那间天字房,那名管事很快就告辞离去,只说有事喊一声就行,这楼专门有伶俐下人候着贵人们的,随叫随到。
不愧是为客栈撑脸面的屋子,书案是紫檀大木,桌上整齐摆放的一样样文房用物,也都不是凡品,最次的也是一方年岁较嫩的青花端砚,砚台的青花纹路如水藻扶摇,只可惜质地精细有余,却不够润,否则价格轻松翻上一番,但是在市面上怎么也能卖出小二十两银子,由此可见悦来客栈的财大气粗。
徐宝藻开怀而笑,乳燕归巢一般坐在那把黄花梨交椅上,拎起一支硬毫笔,翻开一本古色古香的《爨宝子碑》,她像是被其品相给惊艳到,两眼放光,爱不释手。墙上挂着一幅大奉王朝书圣曹生的草书《秋深帖》,徐凤年走近细看,已经迫不及待要临帖练字的少女抬头随意一瞥,讥讽道:“不用看了,天底下挂在书香门第和仕宦之家的《秋深帖》,没有一万幅也有八千,而大奉王朝草书圣人曹生的真迹,就只有那么一幅,相传还给清凉山那位年轻藩王在少年时代就糟践殆尽了,涂抹不堪,等于就此绝迹,如同一位绝代佳人早已破相毁容,即便真迹在前,见不如不见!”
徐凤年默不作声,只是双手负后,弯腰眯眼细看。
一位敲门入内的年轻店伙计看着一站一坐的主仆,心中愈发诧异,世间竟有如此胆大包天不知规矩的丫鬟?若说是通房丫鬟才这般宠溺,那这位公子哥的口味也足够刁钻,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不看她的脸庞,或是只看背影,伙计扪心自问,这辈子还真没见过如此妖娆多姿的身段。
他心想大概远远望过一眼的东越剑池姜夫人,若是能够被自己近距离欣赏,也会是这般诱人?
伙计摇了摇头,试图晃掉那些不知死活的念头,他是来送一盆新鲜瓜果的,见那位公子一直在打量墙壁上那幅泛滥至极的《秋深帖》,便套近乎道:“公子眼光可真不错,听咱们掌柜的说,当初连我们悦来客栈的大当家也给蒙了,误以为这幅《秋深帖》是真迹,好像是后来被一位了不得的江南道文坛宗师识破,说是年代久远,又跟随曹家经历过甘露南渡那场浩劫,之后还有多次辗转,比起其它许多在一家一户里头代代相传的珍宝,可谓颠沛流离,尤其是还经由商贾之手……”
约莫是见那位相貌平平的公子不似恶人,店伙计壮起胆子走近墙壁字帖,伸手指点道:“那位宗师曾在一位礼部侍郎府上,有幸亲眼见过此贴的真迹,上头不但有大奉末代皇帝的玺印,及西楚李密鉴藏印在内的八方私章,递藏清晰,传承有序,才是毋庸置疑的真品。只不过此贴虽是仿作,却也精妙,后来我们掌柜的实在喜欢,便讨要了过来,悬挂于此,没有客人下榻之时,掌柜的偶尔还会来此欣赏片刻。”
徐凤年笑着点了点头,“你们掌柜是有学问的。”
店伙计也没把这些客套话场面话放在心头,告辞离去,快到走到门槛的时候,身后响起一声“接着”,年轻人转身接物,动作堪称行云流水,不但精准抓住那颗分量十足的银锭,而且毫无别扭之感。
他弯腰致谢的同时刚好关门,“谢过公子打赏。有事公子在门口知会一声,小的肯定通宵候着!”
徐凤年笑着挥挥手。
片刻后,徐宝藻停下宣纸上的笔势,转头问道:“姓徐的,你一直是这般大手大脚的吗?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见你穿着打扮和日常饮食,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膏粱子弟啊。难道你真是一位飞檐走壁偷人钱财的江洋大盗?”
徐凤年会心一笑,始终面对墙壁字帖,没有解释什么。
遥想当年,若论帝王将相之家的世间纨绔,自独占中原的大奉至如今囊括天下的离阳,谁能跟那位少年世子殿下媲美?
祥符年间,什么京城四大公子领衔人物王远燃之流,那会儿给世子殿下提鞋都不配。
至于如今的离阳京城又是何种盛世气象,承诺此生不入京城的徐凤年没兴趣知晓。
雪中悍刀行 《》番外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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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王生在看到师父的眼神后,迅速关闭剑匣,重新无声无息。手机端
师徒二人正是徐凤年和王生,其实不算凑巧,徐凤年的确要救人,不是什么观海徐氏的胭脂评女子,而是那个更换了姓氏的少年,在祥符年间的早期,当时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应该姓孙才对,爷爷是西楚老太师孙希济。西楚复国的尾声,大官子曹长卿死于太安城外,那位“女帝姜姒”殉国于西垒壁战场,之前死于西楚京城庙堂的孙希济,老人所在家族,满门忠烈,武将无一例外皆战死沙场,臣则以堪称引颈戮的壮烈姿态,纷纷从容义。但是只有那个年幼的孩子,在孙府火海消失不见,当年离阳皇帝赵篆也没有深究此事的意图,让赵勾放弃追查,后来的新帝赵铸倒是对孙家颇为推崇惋惜,希望能够暗找出孙家仅剩的那株独苗,用来安抚和招徕广陵道更多的读书种子,不过一番刨根问底之后,发现这个孩子好像涉及到一桩天大秘事,于是离阳赵勾和京城刑部不得不郑重其事起来。徐凤年还是跟一位在剑州彻底扎根的拂水房老谍子喝酒,才获悉此事,其实若非观海徐氏出了个胭脂评美人,以至于吸引了太多注意力,极有可能已经让赵勾和刑部发现蛛丝马迹,恐怕少年会始终以徐家子孙的身份安然成长,最后带着那个秘密老死床榻。当然,徐凤年不清楚为何观海徐氏要让少年跟在徐宝藻身边,其实留在府才是万全之策,宋笠和高亭侯胆子再大,也不敢真带兵把观海徐家给屠了。是觉得加年迈马夫和那些江湖豪侠,已经足够应付高亭侯部精骑?还是担心因为包庇罪而被新离阳抄家灭族,所以干脆将隐姓埋名的少年果断丢出家门,任其死于横祸,来个一干二净?
徐凤年对此倒是无所谓,他只要保住孙家少年的性命即可,要不然那个蒙在鼓里的高亭侯,多半不会放过这个“无足轻重”的徐家读书郎。
但是救下孙家少年之后如何处置,徐凤年很头疼,肯定不能一直带在身边,那么交到谁手是个不小的问题,照理说送去北凉交给谢西陲是最好,但是不是一般的路途遥远,毕竟要从东南到西北,几乎穿过整座原,现在的徐凤年真的是最怕麻烦了。
眼角余光瞥见那个火急火燎唯恐功亏一篑的大剑堂刘关山,徐凤年那一肚子坏水又泛起些涟漪了,分别看了眼丫鬟和妇人,“我们双方心知肚明,而且既然姑娘你有了取舍,那跟着我往西走,放心,我会帮你安置在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地方。”
刘关山沉声道:“我们连你姓什么都不知道!如何信得过你?!生死岂能儿戏!”
徐凤年笑道:“不是早说过了嘛,与那位大嫂子五百年前是一家,刘少侠难道忘了?”
然后所有人看到那个青衫男人,不知为何独独对坐在吕思楚身前的小女孩笑了笑,笑脸温柔道:“小丫头,别怕啊,叔叔等下让姐姐保护你。”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
徐凤年对王生说道:“你护着他们去到武帝城为止,然后来徽山……算了,还是直接去地肺山找我吧。”
王生看了看那个翻身下马的丫鬟,又转头看了看师父,眼神有些复杂。
徐凤年打赏了一颗板栗,气笑道:“胡乱想什么!”
王生冷哼一声,掠至一匹没了主人的枣红大马之,来到那些人身旁,冷声道:“走吧。”
徐凤年猛然一拍额头,满是恍然大悟和如释重负的表情,对王生喊道:“等等,师父跟你换一换,你带着姑娘往西走,一路放开手脚便是。如此一来,师父能偷个懒,陪他们逛荡到剑州边境够意思了。”
王生眼睛一亮,有些开心。
可在这个时候,那个走向徐凤年的丫鬟摇头道:“我只跟着你。”
徐凤年耐心解释道:“我徒弟虽然年纪不大,但的确是位高手,也绝不会随便丢下你。”
肌肤微黑相貌平平的少女依旧摇头道:“可我不是。我不想死。”
徐凤年愣了愣,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年轻女子,没自己想象那么单纯,其实她一语道破了天机,徐凤年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王生带着她往西走,无非是用来吸引视野,事后在高亭侯甚至是宋笠的围剿,王生自然进退自如,至于她的下场如何,徐凤年懒得计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向是徐凤年行走江湖的宗旨。
徐凤年没有说话,王生也没有催促师父。
徐凤年看着那个戴着面皮的少女,突然叹了口气。
他想起了慕容梧竹和慕容桐皇那对姐弟,当年也是初次相逢在这广陵道剑州,当时他们为了逃避成为徽山老祖宗轩辕大磐的鼎炉,被袁庭山那条疯狗追杀……
徐凤年淡然说道:“我把你送到徽山大雪坪。”
少女果断道:“好!一言为定。”
徐凤年对王生说道:“要不要送你一只小匣带在路?”
少女剑客摇头道:“还是师父你自己带着吧,方便装神弄鬼拐骗师娘……”
徐凤年恼羞成怒地挥袖道:“没大没小!”
在少女和妇女一阵窃窃私语后,在吕思楚和紫裙女子的好视线,以及刘关山嫉恨愤懑的隐蔽眼神,双方此分别。
徐凤年带着少女走向那堆熄灭了的篝火,然后盘腿而坐重新生火,他脚边搁着只干瘪的长条布囊。
少女一手牵着一匹马,低头望着那个男人问道:“我们还不动身吗?”
徐凤年拨弄着篝火,继续烤着那只已经大半金黄的野兔,先前高亭侯一槊挑来,其实没什么影响。徐凤年随口说道:“先填饱肚子。”
少女眼神阴郁,可到最后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徐凤年撕下一条兔腿,递给始终不愿坐下的少女,抬头说道:“附近城镇都已夜禁,咱们肯定得露宿,我倒是不饿,你怎么办?”
少女犹豫了一下,松开马缰后坐到他身旁,隔着两臂距离,所以得两人都弯腰了,她才能接过那条香气四溢的野兔腿,然后她侧身轻轻咬着,徐凤年一笑置之,也撕下一块金黄油腻的兔肉,细嚼慢咽。
徐凤年在两人解决掉那只野兔后,拍了拍手,好问道:“你怎么敢跟我走的?”
少女反问道:“我敢不跟你走吗?”
徐凤年笑着摇头,“女人太聪明了也不好。”
少女眼神晦暗,轻轻抬手擦拭嘴角,一言不发。
徐凤年斜挎布囊缓缓起身,“吃饱了动身。”
少女迅猛起身,快步走向一匹马,然后她马局促不安起来,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完全不会骑马啊!
徐凤年感到有趣,走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按在她肩膀。
少女迅速低腰抽身后退,然后快速抽出一把原先绑在袖手臂的匕首,双手死死握住,她眼神坚毅死死盯着这个意图不轨的青衫男子。
徐凤年没好气道:“我不管你面皮底下长什么样子,反正我没看过,以后也不打算看到。只说你现在的这副模样,需要我给你一柄镜子吗?”
少女耳根子通红,但仍然不愿意放下匕首,那双与平淡容颜截然不同的秋水眼眸之,充满着唾弃和鄙夷。
被当成登徒子的徐凤年站在原地,双指并拢推开那柄刺向眉心的长剑。
原来是吕思楚重返后一剑迅猛刺出。
王生停马在远处,没有阻拦吕思楚的出手,少女只是翻了个白眼。
吕思楚没有递出第二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因为他的整条胳膊都已经失去知觉。
徐凤年瞥了眼这个年轻人,“我在祥符二年,曾经跟你爷爷吕丹田交过手。”
说完这句话后,徐凤年一步踏出,抓起少女的肩膀,两人瞬间消失不见。
吕思楚目瞪口呆,如遭雷击。
数十里之外的一条羊肠小道,头晕目眩的少女弯腰不停干呕。
徐凤年喂了一声,把那柄从她手摔出的匕首递还给她。
少女颤抖着接过匕首,插回鞘,瞪大那双会说话的水灵眼眸,茫然,震惊,好,不一而足。
徐凤年笑问道:“缓过来没?”
少女下意识点点头。
下一次两人停下身形,少女一屁股坐在地,片刻后当徐凤年又问相同的问题,少女咬牙点头。
第三次停下后,少女泫然欲泣,根本不等徐凤年开口,使劲摇头。
然后两人一人坐一人站在山间溪流旁,徐凤年笑了笑,没有带着她立即赶路。
少女深呼吸一口气,蹲在溪边,掬了一捧清水洗了洗脸,然后怔怔出神。
徐凤年提醒道:“你那张生根面皮不够精良,下次洗脸的时候小心一点。”
少女转头问道:“我能问你是谁吗?”
徐凤年点头道:“当然可以。”
少女静待下。
徐凤年继续道:“但是我不会说。”
少女无言以对。
少女想了想,“我是那个徐宝藻。”
徐凤年笑道:“我也姓徐。”
少女第一次露出笑容,“我如果摘了这张面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谁?”
徐凤年反问道:“我脱了衣服,你脱不脱?”
少女再次无言以对。
徐凤年蹲下身,拔出一根生长在石缝间的小草,放在嘴里轻轻咀嚼着。
少女望着他的侧脸,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雪中悍刀行 《》番外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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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两人来到那条歙江的江畔渡口,已经能够遥遥看到徽山牯牛大岗的轮廓,当然还有与之对峙的龙虎山。
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少女,甚至都不用等到天亮,他们已经在徽山大雪坪了。
两人在一座渡口等待一艘两层楼巨大渡船的启航,如今徽山是名副其实的江湖圣地,大雪坪观雪,也成了好事者嘴的离阳十景之一。每天前往徽山赏景的江湖人士络绎不绝,多如过江之鲫,歙江多处渡口都有直接去往徽山山脚的渡船,想要登船得掏出一两银子!当然沿着陆路前往徽山也可以,只不过要错过了在江面眺望到缺月楼的景色,自从有人说自己在渡船见过楼顶出现徽山紫衣的绝代身影后,渡船生意好得一塌糊涂,毕竟谁都可以登徽山不假,但绝不是谁都能够登牯牛大岗的大雪坪。
离着动身还有小半个时辰,徐凤年和观海郡徐家的少女此时正坐在渡口一家粥铺吃早点,周围都是一些膀大腰圆的汉子,浑身匪气草莽气,有人瞥见徐宝藻的背影后,顿时热血头了,那纤细的小腰肢,那几乎紧绷不住的臀形,光是这背影足够诱人的了,若是能将那粗布质地裙子换成大家闺秀的绸缎,光是那鼓胀的屁股蛋儿,可真要了大老爷们的老命喽,只不过当那些人兴冲冲找了个机会瞧过少女的“正脸”后,很快骂骂咧咧返回原位,十分扫兴。
徐宝藻原本无动于衷,只不过当她敏锐发现对面的家伙嘴角微微翘起后,心情不佳的她冷笑着伸出一根手指,紧紧贴住鬓角,作势要撕去面皮。
徐凤年平淡道:“后果自负。”
徐宝藻悻悻然放下手指,“你要把我交给谁?”
徐凤年没有藏着掖着,直截了当道:“不算交给某个人,准确来说是交给徽山,总之你会很安稳,算是姓宋的也不敢动你。”
徐宝藻脸色冷漠道:“你除了把我交给徽山那名女子,其他人和那个姓宋的,有两样吗?恐怕还不如位高权重的宋笠吧。”
徐凤年揉了揉下巴,然后眼神认真问道:“我还真忘了问你是怎么想的,如果是引开高亭侯的骑军,其实已经做到了,至于那个少年的安危,有我徒弟在,应当也没有大的变故。之所以一开始想着带你徽山,是我把你当成以前某些人了,你现在说说看,改变主意还来得及,而且我也不想白欠徽山一个人情。”
徐宝藻默不作声。
徐凤年继续说道:“虽说我对宋笠看不太顺眼,不过在很多女人看来,可能都是世间少有的良配。能能武,白手起家,玉年纪不算太大,官帽子却够大,都已经当平字头的大将军了,兼任一道副节度使……”
徐宝藻突然说道:“男女之间,难得不需要一见钟情和两情相悦吗?”
徐凤年笑道:“难道我要把你丢到宋笠跟前?这可不行,我怕一个忍不住……”
徐凤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还真怕一个手痒宰掉宋笠,然后广陵道副节度使得换人了。
粥铺伙计已经催着两人赶紧给钱滚蛋,别占着茅坑不拉屎,耽搁他们挣钱不是?
徐宝藻看着那个乖乖掏出铜钱结账的青衫男人,感到有些古怪,她也曾在闺阁之偷偷看过些才子佳人、鬼神志怪和演义小说,对于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人,她一个几乎不曾走出过观海徐氏家门的少女,谈不什么憧憬仰慕,但是对于他们的那种为气任侠,还是有些羡慕,她觉得自己是一只笼雀,只能日复一日吃着别人喂养的饵料,所以对于那些能够自生自死的人物,羡慕之余,到底还是有些……嫉妒。要知道徐宝藻在十岁之后,甚至连出门去寺庙道观烧香的机会都没有了。
徐凤年掂量着那些找回的铜钱,瞥见不远处有小贩正在兜售那两大箩筐柿子,黄灿灿的很喜人,跑去讨价还价买了两斤,一股脑兜在袍子里,然后蹲在渡口边缘,随手丢给站在身边的徐宝藻一颗柿子。
徐宝藻用袖子仔细擦拭一番,这才小口小口咬着,她还不忘抬起一只手遮掩着嘴巴。柿子的确是熟透了的,可仍是有些涩涩的余味。
徐凤年大口啃着柿子,含糊笑道:“我吃过很多地方的柿子,北凉陇西的鸡心黄,京畿地带的牛心柿,越州的莲花柿,还有你们剑州南边的方柿,不过味道都不如早年在江南道那边的一种不知名野柿,个小色红,红得尤为鲜艳,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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