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门派掌门路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齐可休
何玉在内似乎也已拼尽全力,声调抬高了一些,断断续续喊了几句后,便彻底没了声息。
心中越发焦急,在外面兜了两圈,入目是像极了黑河风光的无垠沼泽,身前这块令人联想到张世石的功德碑石,使他脑海中不停泛起楚秦门初南迁时,门中虽然艰辛困顿,但无比和谐有爱的那段记忆。
时光长河静静淌过,润湿了人的双眼,“这就是我的命吗?”终于下定决心,一咬牙,嘴里不停诵念通明经,往何玉发声处冲去。
呼呼
如同置身惊涛骇浪之中,浩荡狂猛的功德正气将人搅得一片狼藉,并不针对身体,而是洗刷灵魂。
“盗婴”“灭门”“杀人盈野”“满手鲜血”“包庇魔修鬼物”
耳边无数镇压之力如金刚猛兽般嘶吼,人生中大小过错被轮流放大检视,灵魂就像一叶扁舟,颠簸颤抖,随时可能倾覆。
“我有罪我悔过我该死”
本就不是个问心无愧的人,在这种压力下几乎完全崩溃,脑子业已完全混乱,只知一味卑微地忏悔、乞求,巴不得身体匍匐在地,用所能付出的一切,去回应、讨好这种力量。
凭着一股白山人的悍勇之气,还有嘴里不停诵念的通明经,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功德碑下,看到地上蜷缩着的灰袍身影,立刻一把揪住,返身向外直冲。
如何逃出生天的,竟完全没有记忆了,直到被冷水激醒,才发现已离开功德碑有十余丈远,如落汤鸡一般站在齐腰深的沼泽里,旁边的何玉依旧昏迷,头朝下,四肢张开着漂浮在水面上,连忙将他身子翻过来,拖到岸边。
何玉那身灰袍已是破烂褴褛,光看衣着,哪像个金丹修士,竟如凡俗乞丐一般。呼吸尚算稳定,人应该无甚大碍,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闪亮的水珠,面色依旧白得瘆人,浑身**的,显得格外落魄、脆弱。
看着这位昔日弟子如今的可怜模样,哪有杀人凶嫌的一点迹象,齐休心中百感陈杂,对方的问道之心,向来比自己激进坚定,不顾生命危险,进入功德碑下寻找机缘这种举动是做得出来的。纯粹、凉薄,所作所为只为大道,以前那次黑河探宝的行为更功利得过分,但现在的自己,已很难说恨,更逞论报复了。
又想到南宫家对他的算计,以及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甚至颇有些内疚之情了。
“正好,此地应该可以避开南宫家耳目,不如这就将南宫止的安排跟他明说,看看能不能找条生路。”计较已定,又生怕夜长梦多,狠下心掬一捧水,往他脸上泼去。
“咳咳”
约莫浇了六、七捧,何玉终于醒来,不过马上开始剧烈的咳嗽,身体再度弓起,蜷缩在地上像只大虾一般。
“感觉怎样?哪处还有伤么?”
看他情况似乎不好,关心动问一句。
何玉这时候才抬头,目光交汇过来,瞳孔根本是散的,显得茫然得很,仿佛不认识一般。之前在稷下城主府大厅里,何玉也是这样的表现,本觉得他是受伤所致,现在来看,似乎精神上出了些问题。
“唉你到底是怎么了?”
压抑住苦涩,一直等到何玉眼睛稍稍恢复神采,这才从他嘴里听到一句‘掌门师兄,的招呼。
“长话短说,南宫家和你之间因为什么产生过节我不管,我只告诉你……”
话正说道紧要处,何玉突然一骨碌窜起身,双手不停在身上摸索,“我的储物袋,我的储物袋呢?”
疯疯癫癫地将浑身上下掏摸一遍,没找到储物袋,也不管身边目瞪口呆的齐休,闷头就往功德碑那里冲,竟是要进去寻找。
“笨蛋为了些许外物,连命都不要了吗”
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简直就不是个正常人了,连忙按捺住心头的惋惜,跑过去拦,他身体还虚着,跑得是踉踉跄跄,不怎么费劲便追上,正要揪住衣领子,没成想他就像脑后有眼般,低头矮身,刺溜一下闪了过去。
“怎么?”
一手没有捞到,身体正往前倾倒,何玉已如陀螺般滴溜溜绕自己转了半圈,哪还有半点刚才病弱的模样。还正在疑惑呢,后颈处已被个尖硬之物刺中。
王扈熙、安斯言、希钰等人的死状瞬间浮现在眼前,那诡异的血洞……
一切都明白了,可惜为时已晚……
不还不晚那尖硬之物在刺到一半,突然卡在皮肤里,力量转而传导到整个头颈和上半身,本就重心不稳的齐休向前栽倒,同时听到何玉在背后表达意外地轻咦,声。
“你就是凶手”
大声吼出这自己曾经怀疑过,潜意识里却一直不愿接受的事实,顾不得后颈剧痛失血,在沼泽地里不停翻滚,躲避此獠随后一波接一波的攻击。
“桀桀…”何玉发出如豺狼一般的怪笑声,舌头不停扫着上嘴唇,一副准备大快朵颐的样子,右手食指,不知何时变得一丝血肉都无,只剩根泛着金属般银白光泽的指骨,前部尖端已被鲜血染红。
“为什么为什么?”
求生意志驱使着自己不停打着滚,躲避何玉一次又一次如猎隼般扑上来的攻击,心痛,后颈受伤部位更是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脑子里一片混乱,只知道翻来覆去地问着为什么。
没有回答,何玉似乎也不屑回答,狞笑着一下又一下,挥舞着寒光闪闪的指骨刺,直往人要害,心里扎。
“为什么,为什么……”
躲无可躲,‘扑通,一声,坠进刚刚把何玉救出来时两人停留的沼泽水中,再次被冷水一激,脑子清醒了些,立刻把强弱之势重新判断了一遍。
“我皮肤乃是猿、蛇、人三种皮质混合而成,比人皮要坚韧许多,所以他第一下攻击并未刺破,既然如此,又何必怕成这样?而且我炼体多年,肉身力量似乎并不在他之下……”
总之是要拼一拼的,想明白这两点,觑准何玉纵身扑来的机会,不退反进,使了个古吉第一版灵猴身法中,能纯以肉身力量施展的身法,双手拦在胸前,一把攥住对方双手手腕。
“呃……”
何玉刚还得意得很,现在双手被制,下意识想挣脱,两人拉扯争夺,齐齐倒在沼泽水中。无论怎么扭动厮打,无论他怎么牙咬脚踢,齐休双手如同铁做的镣铐一般,纹丝不动。
往日高高在上的金丹修士,人中之龙,如今已成落入浅滩的杂鱼,往日坐而论道,纵横一方的天才枭雄,如今已成了市井亡命之徒,往日的爱恨情仇,如今已没得好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在水里翻滚死斗,呼出的气能直接喷到对方脸上,已成两具泥人,只有杀得通红的眼睛依旧明亮,齐休眼中是痛、是怒,而何玉则是贪婪和疯狂。
僵持许久,渐渐的,何玉的气力开始微弱,目光里亦透出惊慌之色来,看样子,他的本事也就是设局偷袭,还有那根骨刺,仅此而已了。
“为什么?”站得上风的齐休,反而却愈发冷静下来,平静地再问出这三个字,手中加力,伴着喀喇,一声脆响,何玉手腕竟被生生扳断。
还连着皮肉的断手上,那根不知夺了多少性命的骨刺慢慢倒转,指向何玉自家心口。
“别,别齐师兄,掌门师兄……”
何玉似乎没觉得断手有多疼痛,但他肯定明白强弱之势已经易手,索性放弃了抵抗,小人形色显露无疑,从杀人害命的疯狂,到摇尾乞命的卑微,中间根本不需要过度,开始讨好起来。
“你饶了我,饶了我,我错了,我刚才是财迷心窍。”
“您看在当年那点情分上,放过我,我一定,一定有厚报”
“看在张师兄、阚师等当年故人面子上,您绕我一命罢”
“掌门师兄南下十人,只剩你我,杀了我,您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了啊”
一句句哀求,听在齐休耳中,就是一幅幅往日画卷,如万箭诛心,差一点昏厥过去。
“最后问你一句。”骨刺扎破衣料,点在何玉心口,“什么样的大道,是一定要杀了我才能求得的。”
没有震天动地的怒吼,没有撕心裂肺的斥责,收敛心神,尽量以最冷冽平静的语气,缓缓问道。
“嘿嘿,无非是一门蚀脑夺魂,补益自身的功法,简单得很,我这就传……”
何玉恬着脸想着讨好,话未说完,突然喉头里传出‘咯咯,数声响动,然后一口口鲜血开始从口中溢出,眼神渐渐黯淡下来,终于,失却了生命的神采。
缓缓松开手,本在何玉心口外的骨刺,已经连根没入了。
“为什么会这样?”
齐休缓缓爬起身,看着泥沼中已死透的何玉,还是难以将其和当年那位丰神俊朗,勤勉内向的同门师弟联系起来
骨刺扎在何玉心口,痛的,却也是自己的心。
“什么样的大道,是你要杀了我,我要杀了你才能求得的……”
喃喃自语着,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到岸边,便吐出一口血箭,当头栽倒,昏厥过去。
那块功德碑不知何时又已消弭无踪,好像从未出现过。
水中何玉的尸体,以可见的速度迅猛变化着,血肉如春雪般消融,没过多久,便诡异地化作一具像是被酱色枯树皮包裹着的于尸。
那根骨刺,仍旧留在他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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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 松涛福地中
做了个梦,一开始,梦境似乎代表了自己所有美好的想象,大道已成,负手立于群山之巅,俯瞰着楚秦兴盛荣景,还有那些亲切熟悉的面孔……
每位门人的年纪,都定格在他记忆里最温情的时刻,二十来岁的白慕菡和展元挽着手,漫步在山脚坊市街头,正在兴奋地指点交谈,似乎在挑选中意的店址。半山亭中,对弈的阚林和白晓生为一步棋正争得面红耳赤,张世石一边帮他们端上香茗,一边笑着摇头,表示拿这两个老小子没有办法。
亭外空处,展仇、楚无影、赵瑶、秦思过、秦思赵等一大群五六岁的孩子们,正在尖叫着、欢笑着嬉戏打闹,尽情享受着纯真童趣。
后山,古吉、秦唯喻、何玉等少年儿郎正御剑腾空,比试争先,爽朗的欢笑声传到很远很远。
还有虞景、潘荣,黄和,等等等等……
此间世界,宛若天堂,每个人的心都是自由的,逍遥友爱,快乐无忧。
看着他们,自己嘴角也抑制不住地翘起,微微点头。
“夫君”
背后香风袭来,回头一看,敏娘带着玥儿、黛儿、阚芹结伴行来,女人们的似水年华,绚烂撩人,张开双臂,她们便如归家的倦鸟,投入自家怀中,笑靥如花,说着闺阁中的趣事。
搂定心爱的妻妾,才发现她们身后还有位红衣女子,竟是南楚楚红裳,绝代佳人,遗世独立,只静静站着,便令人移不开目光。
“她怎么也来了?”
心中正在疑惑,楚红裳美目流转,飞过来个撒娇的眼神,佯嗔道:“你这个当爹的,怎连儿子都不肖看一眼?”
“儿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昏头啦?把自己儿子都忘了”
敏娘责怪一声,牵着自己的手,拉到楚红裳身前,目光移到她怀中,果然,一个精致的红色襁褓,正被她小心呵护着。
“我的儿子?我们俩的?”
犹自不信,指指自己,又指指楚红裳,这下可真惹恼了这暴脾气的元婴老祖,将像个红包似的襁褓猛地塞过来,带着哭腔骂道:“是我和狗的”
说完,儿子也不管,扭头就跑得没影了。
“我的儿子,我和她的儿子?”
心中惊喜交加,连忙揭开襁褓上蒙着的青纱,目光落下,看到多罗诺夺舍前那一张胡子疤沙,麻皮横肉的丑脸,正叼着个小奶嘴,两人对视……
敏娘凑过来,用手轻轻逗弄着他的胡须,嘴里还说:“笑一个,叫爸爸。”
“嘿嘿。”多罗诺操着粗瓮的嗓子,笑声如当年一般猥琐讨厌。
吓得连人带襁褓直接往山下一摔,梦境顿时崩塌。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齐休摸摸前额,已是一身冷汗。
“咦?”
本想撑着坐起,身下却无物可依,仔细一看,自己竟身处在一朵青色祥云之上,往下看去,是片无边无际的树木之海。树都是某种松树,无一根其他品种树木夹杂,浓郁得有若实质的灵气穿行其间,带起松涛阵阵。
天地间,只有松树轻摆的沙沙声,纯净隽永,仿佛自然本该如此,如果拿水墨画卷做比的话,依齐休今日之眼力见识,竟不能增改一处。深吸口气,灵力灌入四肢百骸,令人舒服得直想呻吟,这时候才发现自家修为天赋都已恢复正常,立刻感应一番,这儿的灵气竟足有五阶之高。
“我已经退出试炼了?”
下意识摸向怀中,果然,那试炼木简已不见踪影。
虽有些莫名其妙,但也顾不上了,后颈伤处传来的剧痛一样顾不上,甚至顾不得去回想这次令人伤感的试炼,面对此间景色,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地名,整个人马上紧张起来。
“松涛福地没错的,这里便是传说中齐南城南宫家的根本所在,五阶松涛福地”
在齐云白山混了这么多年,松涛福地的传说自然也听说过一二,这可是化神老祖南宫木的清修之地,几近五阶顶峰的存在。而齐休知道,南宫家把自己毫无知觉地被从遥远的稷下弄到这儿,原因无他,唯何玉耳。
“我杀了何玉,南宫木这是要当面感谢我吗?”
想想不太可能,“亦或是灭口?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后颈处被何玉扎的那一记伤疤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说来也巧,何玉那一刺,正好扎在当年兵站坊战后的风波中,后颈被齐云执法修士砍了记手刀的地方,一丝不差。鬼门关前那记手刀,本就是他心灵深处最恐惧的记忆,甚至没有之一,而对何玉那一刺,他却没有恐惧,只有深达灵魂的痛楚。
轻抚着伤口,齐休隐隐预感到,此处可能永远也无法愈合了,这处地方,也许会成为自己这个‘皮厚,之人唯一的破绽,或者说,唯一的‘死门,?
松涛阵阵,此地似乎只有自己一人,左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懒得揣度南宫家要如何处理自己,只细细将试炼过程又回忆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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